1

筱泽干夫以涉嫌杀害今井昭一而被捕。虽然他自己不承认杀人,但有作案动机,现场物证充足。

对大桥牙子却没有动手。根据筱泽的供词,基本上可以推断大桥牙子轧死了町野公一,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今井的敲诈目标一定是大桥牙子,筱泽根本不值得去敲诈。要成为敲诈的对象,大桥牙子必须是肇事犯才行。”永井窝火地说。

“可是,如果筱泽要说是受牙子之托去杀今井,自己也会被怀疑。筱泽一定也急得不行。”青柳微微点了点头。

“着急的是我们。不过,筱泽如果真的杀了今井,他干嘛不说是牙子让他杀的?”

“他不愿意自己也成为凶手。既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牙子唆使的,万一说不好,杀人的罪过可能会由他一个人承担。”

“可是,他本人不承认是他杀的。”

“不能免于起诉吧?”

“一般来说,当事人否认的案子要慎重起诉。但筱泽的动机、证据俱在,恐怕不会免于起诉。”

“青柳君,你真的认为是筱泽杀的吗?”永井看着青柳的脸说道。

“你的意思是……”

“我现在觉得筱泽不像是凶手。”

“你说不是筱泽,那是谁呢?”

“牙子也不像。”

“嗯。”永井哼了一声。

“实际上我早就不相信筱泽是凶手。”青柳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我看也是。”

“如果他是凶手,他应该在取回底片毁灭证据以后再下手。留着证据就把今井杀死,如果后来底片被发现,很容易就会被查出来。即便有牙子的委托也应该先取回底片。这地方总觉得是个疑点。”

“对,我也有同感。好像今井生前把底片给了一个女的替他保管。”永井不知道那个女的就是青柳的前妻。

“再就是现场发现的涂料也是一个疑点。”

“你说的是银行职员打小偷的那种着色弹涂料吧。”

“筱泽那天下午6点根本没有去过扔着色弹的地方。”

“那会不会是小偷到筱泽那儿去了?”

“可能性倒是有,不过不太大。如果是那样,小偷到筱泽住处之前肯定会把涂料粘得哪儿都是。小偷抢了皮包后不会到处乱跑。我看最有可能是小偷在现场碰到了凶手。”

“那就是说,筱泽在来到今井的房间时,已经和小偷碰上了。”

“我秘密走访了筱泽经常去的洗衣店,洗衣店说筱泽没有在他们那儿洗过带有那种涂料的衣服。那种涂料一般洗衣店根本洗不掉。如果本人不是小偷,应该拿去洗的。”

“被害者有没有可能被着色弹的涂料溅到身上或碰到小偷了呢?”

“对被害者的衣服、鞋、随身物品都进行了严密检查,没有发现有涂料的痕迹。再说抢劫发生时,被害人一定已在饭店房间里了。”

“那就是说,是筱泽以外的其他人把涂料带进了房间。”

“是的。”青柳像咽了一口苦酒似地说道。

“既不是筱泽也不是牙子,那么凶手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今井干了好多贪得无厌的事,凶手从哪儿冒出来都可能。但是迄今的搜查却没有发现。”

“最可疑的是筱泽吗?”

对好容易才找到的最大嫌疑人现在却没有了自信。永井追查的凶手,也因没有确凿证据而站在筱泽的背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2

筱泽被铺的消息传到了町野和由起子的耳朵里。筱泽承认自己是轧死公一的案犯之一,町野和由起子都感到震惊。

“筱泽轧死了公一,真是可怕的因缘。”由起子惊恐万状,脸变得刷白。

“可是他说当时开车的不是他。”

“报纸上说是什么‘子’。当时跟他坐在一起开车的那个女的是大桥牙子。”由起子十分肯定地说,她对筱泽抛弃了她以后选择的对手太清楚了。

町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但是那个什么子却否认是她开的车。”

“他也没必要为她包庇,那个女的把罪名都推给了他一个人,而她却和另一个男人订了婚。”

“他看女的太没有眼力。”

“幸亏他没有眼力,要不我怎么会碰到你?!”

她的眼里似乎依然带着对筱泽的怨恨。

町野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如果筱泽和那个女的(虽然她自己否定)没轧死公一,町野自己也会杀死公一的。那样也就不会遇见由起子。公一的死招致了妻子的死,凶手不仅夺走了公一的生命,也夺走了妻子的生命。凶手是不能饶恕的,但是他们代替町野杀死了公一,本来应由町野背的十字架由他们替他背上了。虽然失去了儿子,却得到了由起子。其代价之深重,使他不能对由起子有非分之想。

筱泽被捕的第二天,永井和青柳一起来到了町野的家。

“看到报道了吧,不管怎么说,轧死您儿子的凶手之一已经抓住了。”永井向被害者的家属述说案件的进展情况时,总感到缺乏底气。也许是对于还没有抓住主犯而感到内疚吧。

“给你们添麻烦了。”

“今天一来向你报告,二来把这个还给你。”永井把六瓢系骰(无病消灾)放在町野的面前。六瓢终于物归原主。

“可这个不是公一的遗物呀!”町野把六瓢系骰拿在手里说。

“虽然很像,但这个不是在现场发现的。”

“你是说……”

“实际上六瓢系骰在现场掉了两个,一个是公一的,另一个是筱泽的,挂在车的前窗上。出事后,筱泽把公一的六瓢系骰误认为是自己的捡走了,这样现场就只留下了五瓢。”

“你是说在现场六瓢和五瓢被调换了?”

“是的。所以当时掉在现场的五瓢是筱泽的,这个才是公一君的六瓢。公一君的葫芦一开始就是六瓢,筱泽把它还回来了。”

“这是公一的……”町野拿起六瓢一下子贴在脸上。

“凶手还没有全部承认,凶手的同伙也还没有全部抓到,事情的真相也还有待进一步查清。但我们决不会让凶手漏网。今天我们先来向你通报一下。”青柳说。

“太谢谢了。公一和妻子一定会高兴的。”由起子端来了茶点。

“别张罗啦。”

两个人不好意思起来。

“没关系,这儿还有啤酒和咖啡。”

“别忙活啦,我们还有事。”

“今天在这儿一块儿吃吧。”

“也好,我们四个人搞一个结束仪式吧。”

永井点了点头。

3

警察带来的六瓢放在了佛龛的牌位前。

“神佛也会高兴的。”由起子点上了一束香。

“公一到底还是一直带着啊!”

自从现场发现的五瓢被由起子带的一瓢证明不是公一的遗物以后,他不禁感到一种凄凉,可公一到底还是带着。作为全家到高山旅行时的纪念,即使身心被恶魔夺走了还一直带在身上。虽然公一已变成了一具活着的僵尸,但这个葫芦里还活着他的一部分。

“公一,也许你在那个世界将会善待你的母亲。”町野自言自语地说,好像牌位都在微微移动。

“希望你能真心接受由起子!”甚至听到了妻子那熟悉的声音。

“我早就说过这样我才放心。”

“爸爸,我也赞成。她是一个好女人,我都有点儿吃醋了。”公一的声音也听到了。

“我可不是和爸妈开玩笑!”

“你在嘀咕什么?”旁边的由起子问。

也许她猜出了町野心里的秘密。

公一的周年祭日快到了。听说筱泽被起诉上了法庭。

“好久没有给公一撒花儿了。”由起子劝道。

“准备搞法事。”

周年祭事要请亲朋好友参加,町野现在就开始犯愁,不知到时候怎么把由起子介绍给大家。

“噢,我说的不是去墓地,是去公一出事的地方。”

公一死后经常去墓地,但现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去了。

“是应该再去看看了。”

“我一次都没去过,我也想去看看。”

“你去管什么用。”

“嘿!怎么好像跟外人说话似的。”由起子扭过头生起气来。

“唉呀!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就别去了。”

“我不是为了好玩儿才去的。去那个地方只能引起你过去悲痛的记忆。如果能做到,我恨不得把你的悲痛分担一半,让我们来共同分担你的悲痛和愤怒。”

“由起子……”町野深深地为由起子一颗善良的心所感动。她感觉到了町野背上的十字架的沉重,她要减轻町野的负担,共同担起这份悲痛。

“太谢谢你了……”町野激动万分。

4

下个星期天,两人一起来到了公一出事的地方,路上他们买了鲜花和公一爱吃的点心。

等等力位于目黑大街的东面,是东京为数不多的高级住宅区之一。目黑大街从东北向西南延伸而去,在这里,古老的院庭和现代化的大厦竞相争辉,形成一副交相辉映的独特景象。各界的头面人物很多人住在这里。

这里的路面高低起伏,街道两旁绿树成荫。即便在白天也非常安静,与外面喧嚣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照。夜幕降临,街道上早早便销声匿迹。

公一出事的现场可以从目黑大街斜插到环线8号国道,白天充满了来往的车辆。以前摆放的鲜花早已枯萎,车轮撩起的烟尘早已把事故的痕迹扫得干干净净。

“公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由起子一边说着一边把鲜花和点心摆放在路边。

“他的朋友家就住在附近,可能是半夜回家横穿马路时被轧死的吧。”

“路这么直,怎么谁都没看见呀。”

“公一穿的是灰色衣服,又喝了很多酒,对方可能也喝了很多酒。”

“既不是节假日又不是白天,马路上也没那么多车,怎么把车开到这儿来了。”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一定是喝酒太多怕被警察抓到。”

“可是小路上更容易被抓住。”

“喝了酒,心里总发虚不敢走大路。所以警察一般都在小路上埋伏。”

“真是不幸的相遇。”

由起子双手合十站在那里。马路上的汽车一辆接一辆飞驰而过,也许不幸的遭遇也在随时等待着他们。

“说起不幸的相遇,今井也正好在场,他更不幸。”

“是呀,如果那天他不在场,也不会被杀。”

“深更半夜的,今井到这儿来干什么?”

“也许他住在这附近。”

“可报纸上说他住在横滨呀。”

“噢。”

町野对今井的事毫不关心,今井和公一的被害毫无关系。

“也许今井是碰巧走到这里。”

“也许他的亲戚朋友当中有人住在这附近。”

“很可能是女的,极有可能是今井过去的情妇家在这附近。”

“噢。”

“那这个女的也太薄情了。”

“为什么?”

“今井被害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本来他们的关系就不太光明,当然不会出来。再说今井突然被害,她贸然出来,说不定自己也会被怀疑。”

“也许她有什么把柄被今井握着,今井一被杀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那这个女的还要感谢凶手了。”

“人都死了,凶手还要受到感谢,真是好凄凉的人生啊。”

由起子的话不禁使町野想起公一的短暂人生。他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呢?他的出生是为了什么呢?他来到这个世上什么也没有,就这么默默地死了。

他的死不是单单的交通事故,由于这场事故,甚至给他母亲的人生也划上了句号。如果不是交通事故,他也会被父亲结束生命。

他的一生给父母带来的只有麻烦和悲叹,而他出生的时候却成为父母的希望和幸福的源泉。随着他慢慢的长大,渐渐成为恶魔之子,由希望变成绝望,最后变成置之死地。

“要说凄凉,没有比公一再凄凉的人生了。他不仅带走了自己,还带走了他母亲,把剩下的父亲也推下了凄凉的深渊。”

“不,不能那么说,我现在有了由起子。”町野看了看依附在身旁的由起子,被风吹起的秀发飘逸着阵阵清香。然而那只是作为一个“奇迹”站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远离町野而去,那沉重的十字架终归还要他一个人来扛。

他明白,她走了以后他将陷入更加孤独的深渊。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由起子好像看透了町野的内心。

“我哪儿也不去!”由起子像个孩子似地贴近了町野。

5

“今井为什么在现场?”

自从到公一出事的地方给公一上供回来以后,由起子的话在町野的心底久久萦绕。最初只不过是漫不经心地听听,最近越来越开始在心里强烈地震撼。也许由起子是随便说说,但他越来越感到里面似乎隐藏着重大的含意,她自己说的时候也许并未觉察到其中意义的重大。

肇事者、被害者、目击者三方在同一时间在现场遭遇。前两者在现场的理由警察已经说明,交通事故的双方一般无需有什么原因,不管怎么说他们来现场的原因已经知道,可今井是什么原因来到现场的呢?他难道也是偶然的吗?如果不是偶然的,他是抱着什么意图去的呢?难道他已经预料到交通事故的发生而事先准备好相机在那儿等待时机吗?町野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讲给了永井。

“你说的很对,今井在现场的原因的确是个盲点。”

看着永井的表情,似乎蒙在眼前的幕已被拉开。

通过对今井被杀的动机的调查,发现了出事现场的照片,随后调查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照片的内容上,而忽视了对摄影者在现场的原因进行调查。永井马上和青柳进行了联系。

“你是说今井为什么在现场?”青柳好像也被刺中了盲点。

“今井在等等力附近有认识的人吗?”

“嗯,没有发现。”

今井生前的人际圈子里没有人住在等等力附近。那么,今井深夜到事故现场去干什么呢?那附近也没有鸳鸯旅馆和汽车游客旅馆之类的设施。

“看来当初至少应该搞清今井和等等力的关系。”青柳虽然没有直说是调查的漏洞,但坦率地承认了调查的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