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与此同时,东京皇家饭店前川礼次郎的办公室里也正发生着同样的事。前川礼次郎正对着被他叫来的久高光彦大发雷霆。

他曾那样严厉地命令久高去做好善后工作,可事件的余波偏偏扩大到了他最害怕的程度。

“久高!这一阵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前川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责辞,急得双唇直抖,把这句话重复着吼了好几遍。

其实久高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的了。前川只知道让他去封住有关人员的嘴,可这事发生后已传到相当一部分人的耳朵里了。除了皇家饭店的职工,只怕连配膳会派来帮忙的人也都知道了。那些帮忙的只要有人请什么地方都去,可谓是服务业界的候鸟。他们的嘴可没什么关闭。

这条消息也有可能是从来宾的嘴里泄漏出去的,当天的来宾人数近千,谁能保证他们一个都不会说出去?久高在接受前川这个命令的时候已经预感到可能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不过,事情即使终究要漏出去,也是越迟越好。时间隔得越久,事件的新闻性也越低。他觉得他在这方面已是竭尽全力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所筑的防线竟这么快就崩溃了。一看到报纸他就做好了被撤职的准备直奔前川这儿来了。

饱餐了一顿前川狂怒的火星之后,久高到经理室,专等长良冈、沟吕木两家的抗议。

对于对方的怒骂责难,除了赔礼道歉,他想不出其它的办法来。

等到好不容易把狂怒的抗议者一个一个打发停当以后,已是过午时分了。早晨出来的时候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可是他居然一点食欲都没有。

可是如果不往胃里塞点什么东西,下午身体怕要挺不住了。他知道今天一天的日子不会好过。趁现在没人,吃点什么吧。

他想叫秘书给他送一份三明治来,正向内部电话伸出手去,另一台电话响了。是总机接进来的外线电话。

——还有抗议电话?久高腻透了。

“谁打来的?”他向接线员说,毫不掩饰情绪的恶劣。

“说是姓古谷。”

“古谷?”

久高马上想起了前几天打电话来过的那个很可能是杀害细川清惠的凶手的人。那是个阴恻恻的人,可是从上次的电话看,对久高倒没有什么加害之意。这家伙今天又有什么事?

“要不要接过去?”接线员问道。

“接过来。”久高说。电话里传来了上次那个人的声音。

“我已经看过今天早上的报了。”

对方开门见山就是这么一句话。久高不知对方的来意,没有作声。

“你们这一跤跌得不轻呀。作案者已经查到了吗?”

“要是查到了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久高觉得对方提这个问题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一听就来了火。这个事件出了以后既不宜声张,也不宜报警,也许作案者看中的正是这一点。

“关对这事的作案者嘛——”古谷故弄玄虚地拉长了声调,“从其巧妙的手法看,会不会是饭店内部的人?”

不用他暗示,久高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如果有哪个职工在门口摆上这么个架空的收礼柜台,马上会被认出来的。古谷象是猜到了久高在想什么似地说:

“所谓内部人员未必一定是贵店的从业人员,比如说是精通饭店内部情况的人,或者是和贵店的从业人员通谋作的案。”

“通谋?”

久高觉得受到了新的启发。从业人员中有共犯者,这倒是个新的想法。有这样的渠道,作案就容易了。这比起外部人员研究饭店的内部情况,既易于作案,而且成功率也高。

“记得您上次有人在恐吓您,那个人后来有没有找过您?”古谷突然改变了话题。

“这事跟你恐怕没什么关系吧?我忙得很,有什么事就快说。”

“说话别那么冷冰冰的嘛。那个人跟我的关系也大着呢。怎么样,您认为那个恐吓者不可能就是作案者或者和作案者同谋吗?我的意思是说这两者的目的都在于打击您。”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不管是同一个人也好,同犯者也好,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能对他们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您能把那个恐吓者的手法和情况详细地给我讲讲?”

“你为什么对这件事那么感兴趣?”

“说实在的,我现在也陷入了必须抓住那个作案者的尴尬境地。上次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觉得那个对您进行恐吓的人和我追踪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如果恐吓者和这次行骗的作案者有关系,我们两个通同合作起来距离就缩短了一半。”

古谷说话的语气里有一种奇妙的亲近感,也许是因为他心中有着追踪同一目标的连带感吧。久高在他第一次电话里感觉到的“自己人”的感觉越来越显而易见了。

“这可是有关我的私人秘密的事。”

“知道,知道,我对这方面的事亳无兴趣。这类小事我若是想知道那还不易如翻掌?目前,我想知道的是恐吓的手段。”

久高觉得只要把和前川容子的关系这一节伏下,其余的告诉对方也无妨。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许人有些令人感到不托底,可对方和自己没有利害冲突这一点是肯定的。

从刚才那句若想知道久高的秘密随时都能知道的话里,久高已察觉到对方是个栖息在世界阴暗部分的人。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不妨以毒攻毒。

久高把恐吓的手段和遭到恐吓前后的情形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古谷。

“唔,这么说恐吓者最初和您接触的时候已经知道您在青山天城和某个女性私会的情况了?”

“是的。”久高对对方说话的口气无意中客气起来了。

“这么说,恐吓者从一开始就认识您和那位女士。那位女士恐怕是个和贵店有关的人吧?”

久高生怕被对方套出真情,没有回答。

“看来那位女士是某一个和贵店有关的人或者对您有重大影响的人的亲庸,八成是妻子吧?如果不是这样,这事是成不了恐吓的资本的。人人都有恋爱的自由,只有在乱伦或搞不正当关系的场合下才会成为恐吓的把抦。”

久高对对方才思之敏捷从心底里感到吃惊,看来对方没有吹牛,凭这样的头脑要弄清自己的隐私确实费不了什么事。

“那个人认识您和那位女士,并且以此对您进行恐吓,您看会不会是贵店或者与贵店有关的人?因为那个人一眼就能认出您,并且知道您的身份。”

久高没有把那张照片的事告诉古谷。恐吓者在青山公寓见到他们之前就认识他们两个人了,这有可能,但是从恐吓者能凭那张模糊的照片认出他们这一点看,古谷的推测不无道理。

“还不止这些呢。从恐吓利用钥匙箱取钱、安排您在干部会议开始前的时间里去弄钱以及上次那个欺诈柜台的手法等情形来看,作案者是饭店内部的人,至少和内部人员有关系。”古谷的口气十分自信。

“唔,有道理。不过我们有三千个从业人员,这内部人员的范围也太大了。”

“我看目前不妨先限定在帐台和那次事件有关的人员这个范围内调查。特别是帐台工作人员,除了他们,别的人是不能从钥匙箱里光把钱取走的。”

久高一听心里明白了。自己说起来还是个旅宿业的老手,为什么以前就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认为住在1542室的那个美国人是他们取钱的道具,现在看来也许那美国人连道具也不是。莫非这是一个使内部人作的案看上去象是外面的人干的障眼法?

“怎么样,愿意和我结成同盟吗?我也必须找出那个家伙。如果能和您结成共同战线,对我的帮助就太大了。”

“您知道我的身份,而我对您却一无所知,只怕连古谷这个名字也是假的。既然要结成同盟,那就请告诉我您是谁。”

对方对自己没有歹意,这一点久高基本上已经肯定了,不过就这样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做交易总有些令人害怕。

“这样不是很好吗?不要知道得太多对您有好处。如果我把所有的情事都跟您讲了,结果您背叛了我,我的损失可就惨重了。”

“我看您倒是很可能背叛我。”

“背叛?我可还没有跟您订下什么盟约,有关您的情况全是我自己调查来的。所以如果您想知道我的情况就请自己去调查。您别担心,我对您的个人秘密毫无兴趣,更没有利用这些材料到您那儿诈几个零花钱的意思。”

“知道了。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

“静等恐吓者再次出现。恐吓者肯定还会向您提出什么要求来的,到时候请立即跟我联系。”

“跟您联系?叫我到哪里去我您?”

“青山天城408室。”

“什么?!”

“就是您以前的‘爱巢’呀,您把它放弃了以后我就住进去了。虽然屋里还美中不足地留着几分热辣辣的风流味,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舒适的安乐窝。”

“你,你!……”

那所早已放弃了的青山公寓里按理是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的东西的,这人是怎么寻到踪迹的?如果古谷就是杀害清惠的凶手,如今竟还敢留在那里,真可谓是胆大包天了。要知道那地方与其说是现场附近还不如说是就在现场。

“我不在家的时候多,您只要留下话就行了。您原先在那儿住过,方法该是知道的吧?您要是在这上面对我耍些什么不必要的小聪明,那我们的同盟立即告吹,您和您爱着的那位女士将立即遭到毁灭!只要您能安分守己恪守祠盟,我就是您可信赖的朋友。”

古谷又把上次的恫吓重复了一遍。这几句话虽然只是一般格式的恫吓,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份量就不一般了。

“您所说的耍小聪明是指什么?”

“凭您这样的人还会不知道?好吧,我过几天再和您联系。”

对方把电话挂上了。

2

为细川清惠的坠死事件感到震惊的不止山名和佐佐木两个。麻野有纪子听到这个消息也惊呆了。

一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她马上想到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山名。他曾对她说过他也对深谷克己的死感到怀疑,正偷偷地在进行调查。

清惠的死更增强了有纪子心中的疑惑。从清惠的被害上她更相信深谷是被人巧妙地杀害的了。

可是清惠一死线索就断了。

山名好象另外还有什么线索似地仍然在活动着,有纪子只在一边旁观,想帮忙也帮不上。

麻野有纪子在“纯音乐器音乐振兴会”所属的银座办事处工作。“纯声乐器”是个制造各种乐器的大规模综合制造公司,有纪子所在的音乐振兴会是个和“纯音乐器”有关的服务机关,主要任务是指导买了“纯音乐器”公司制造的钢琴和电子风琴的顾客。有纪子是那里的电子风琴科的合同讲师。

她并非毕业于培养讲师的专业学校,演奏电子风琴无非是个人爱好,不料如今却成了她的职业,而且收入也比一般女职员高。不管怎么这份工作没有死板的时间约束,所以她很满意。

自从那次见面以后她又和山名联系了几次,可是事态并无进展。

深谷并没有象警察所说的那样背叛了她,这事现在已经清楚了,而且即使案情真相大白深谷也不可能活过来了,可是有纪子心里仍然有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激情,非得看看事件的真相不可。

“麻野小姐爱深谷先生爱得可也真够程度的了。”山名毫不掩饰忌妒地说。

“是的,我是爱过他,可我现在的心情和爱是两码事。”

“那么是什么呢?”

“如果我说这是为了志气,您不会感到奇怪吧?”

“志气?你这么说起来到也是,我自己可能是在为争一口气象个侦探似地到处乱钻。”山名自嘲地笑笑。

他想,所谓人生的目的,其实也无非是志气一类的事。

大志气,小志气,末等志气,畸形志气,在五花八门众多的志气中,自己的志气是属于有些畸形的。不过,既然活在世界上,有志气总比没志气好。

自从麻野有纪子登场以来,山名的志气起了些微妙的变化。有纪子的面影常在他的脑子里和中条希世子重叠起来,因为他总觉得死去的希世子在他面前复活了。这不是一尊手够不到的高处的偶象,而是一个有实体的、活生生的女性。

——难道她是为了我复活的?

山名一厢情愿地想道。看着有纪子被过去的情人的幻影牵引着奔走活动,山名觉得很不是个滋味。深谷已经死了,他对有纪子的“所有权”已经不存在了。

不,从最初起有纪子就没有属于过谁。

——她以前走的路无非是在填到我之前兜的圈子。

山名想入非非地解释。如今山名已把使有纪子在深谷问题上打上终止符当作自己一个新的目标了。

“山名先生,我有件事想求您。”在那次为打听欺诈事件的情况和山名见面的时候,有纪子终于吞吞吐吐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什么事?”

“深谷遇刺的那个房间后来怎么了?”

“一直锁着。”

“你能不能把我安排到那个房间里去过夜?”有纪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奇妙的话来。

3

佐佐木信吾最近走运了。从久高那里巧妙地诈来的三十万元他和山名一人一半,得了笔意外的“奖金”。此外,自从最近被调来当客室清理员后,好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客室清理员主要的工作是整备(打扫)房间。用吸尘器扫扫地,调整调整室内的家俱,补充补充不足备品,就工作本身来说简单得连白痴都能胜任。

因为嫌这份工作过于简单,人们都不愿意当客室清理员。佐佐木接到从餐厅服务部调到客室服务部去的命令时,还以为这是上次那件“偷食事件”招致的恶果。

他觉得这两份工作也没有多大差别,老老实实地应承了下来,可是到实地干了几天后,发现这里有许多其它部门尝不到的“甜头”。

听老侍者们说,以前就更有意思了。先前的客室清理员都是一男一女配合着工作的,女的专管扫地、铺床等轻松活,清洗厕所间、浴室等重活则由男的去承担。这种“分工合作”的工作效率比较高。

可是后来效率反而下降了,而且还出现了意外的弊端。一对气血正旺的青年男女凑在一起,就是在一般情况下也很容易互相交流特别的感情,何况工作场所又是在旅馆的密室里。男人向女人求爱时最吃力的就是把女人带进“只有两个人”的场所,而他们却从一开始就处在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环境中。

只要在门上挂上“正在整理”的脾子,谁都不会进来。他们两个人单独在里面是受到社会承认的,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场所。同事们也不会有人闯进别人的“势力范围”里去。

如果再从里面把门锁上,那就成了一个不受任何人干扰的“密封空间”,而关在这个“密封空间”里的,正是一对平时因为职业上的关系经常看到旅客的风流镜头,并且不得不为他们“打扫战场”,纯洁性感业已钝化了的青年男女。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出事那才叫怪哩。饭店当局知道原本是工作上的一对竟都原封不动地成了性交流的一对,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了。

富有讽刺意味的是,暴露这个问题的正是工作效率的下降。皇家饭店内部诊所的医生对女客室清理员中接二连三有人出现妊娠反应症状感到奇怪,调查了一下,这事很快就清楚了。

自从出了这样的事件以后,饭店不再把青年女子安排到客室里去了。这样一来客室清理员这一行的趣味性也就下降了不少。

客室清理员一律都换成了丑男老女,可是客房侍者却马上发现了新的妙处。

单身女客常常勾引年轻侍者,尤其是中年外国女人,有八九是想有男人陪她寻欢作乐的。出于个人尊严,她们并不露骨地表示这种要求,可是从心理上来说,她们都想买一点这种特殊的“旅游纪念品”。

年龄在三四十岁间的外国游客中绝大多数都是夫妇结伴而来的,但有时候也有全是女性的团体。无论国外国内,凡单身游客大多数都是职业妇女。她们收入也多,欲望也旺。可她们平日里却偏偏用一本正经的盔甲把自己裹起来,装出一副拒男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被裹在盔甲里面的,是一个饥渴已极的成熟的躯体。一旦登上旅途,置身于和日常生活无关的环境,她们便想把这一身盔甲脱下来了。就在这样的时候,年轻漂亮的客房侍者在她们面前出现了。

她们喜欢勾引侍者的另一个理由是,和他们这么干绝对不会出事。侍者的嘴紧得很,而且他们自己也怕事情败露会丢了饭碗。旅途中仅只一夜的逢场作戏也不会引起日后相思的烦恼。侍者一个个年轻健康、漂亮英俊,而且谁都不会吝啬那一身仿佛使不完的劲,慷慨地为女客解除欲望的饥渴、为她们的旅行留下美好的回忆。

对于侍者来说,她们也正是消解他们郁积多时的欲望和经济危机的“救苦救难的女神”。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互给互足的关系。

她们都挺大方,往往付给这些萍水相逢的性游戏伙伴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工资的小费。

佐佐木调到客室服务部门以后才知道男人也能“卖春”。外国男性中有搞同性恋的,其中有的还“强奸”侍者。有的侍者由此上了瘾,成了“男性专家”。

对于性功能正常的佐佐木来说,这些性颠倒者无疑都是些变态者。他调到这里来以后,几个老资格的侍者告诉他到艺术家住的房间里去时要特别留神,因为那些音乐家、艺术家中有不少是搞同性恋的。

佐佐木有一次也差点被一个美国音乐家“强奸”了。音乐家从房间里打电话来说浴室的淋浴龙头出了毛病。

由于水压的变化有时候冷、热水的掺合常常出毛病,使龙头里喷出来的水温度剧变。佐佐木以为这次也是这个原因,正在检查水压阀,突然被从背后抱住了。那人力气大极了,佐佐木奋力抵抗,最后总算趁那个人力竭手软之际逃了出来。这时他才知道同事们对他的忠告果然没错。

由于东京皇家饭店大厅里的公共厕所曾一度成为全国同性恋爱好者的联络场所,饭店的投宿者中有不少是同性恋者。男娼们也因此蜂涌而至。

同性恋者中知识分子占多数,但是那些奔他们而来的男娼却都是些冷酷残忍、亳无良心的家伙。搞同性恋虽然有伤风化,然而对饭店来说却没有什么实际损害。可是男娼们一出入,什么恐吓、卖春、介绍打胎医生等犯罪都来了,所以对于饭店来说是一种危险。

奇怪的是男娼中很多人并非同性恋者。他们只是以对同性恋者进行淫猥行为(因为并非性交、不能算是卖春)服务、由此换取报酬为职业而已、本身并非同性恋者。不过其中也有不少人最终转化为真正的同性恋者。

同事们告诉佐佐木,要想区别是男娼还是同性恋者,让他们吹吹口哨就知道了。据说男娼不会吹口哨,不过佐佐木还没有试过这个“鉴别法”灵不灵。

自从调到客室服务部门来以后,佐佐木深切地感到所谓旅,其实是一种“性产业”,尽管它们披着国际第一流旅馆富丽堂皇的外衣,卖的商品不外是保障个人秘密的密室。在那些以双人房间为主的超豪华型饭店内部,每夜都在开着性的盛宴。

而且组成这个盛宴的还不仅仅是正常的性行为。颠倒的性、异常性爱、虐待与被虐待型的残忍性色情症,团体性交(年末较多见)、互换性交等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在钢筋水泥构成的超高层建筑物里翻滚着。

当然,其中大多数还是正常的男女结合。不过除了新婚旅行者以外,住在旅馆里的男女大部分都不是夫妇。面对这一事实,一流饭店的当局者们开一眼闭一眼地装糊涂,可帐台和客室的服务员们却已把“性的贴身侍者”所特有的不可救药的空虛变为自卑积聚在胸中。

4

转眼到了七月。佐佐木所在的那层楼上住着个二十岁上下的从美国来的女客。这人叫布丽奇特·布赖恩,自称是加里福尼亚大学学生,是利用暑假到日本来观光的。布丽奇特脸上满是雀斑、然而脸蛋却长得十分逗人喜欢。她的身材尤其动人,浑身上下充满着富有诱惑力的量感。客室侍者们称她为“美国B·B”。

布丽奇特的房间佐佐木负责。这里的所谓负责并不和日本式旅馆那样由他一人专管,而是按班头轮流的。问题是佐佐木第一次去替布丽奇特整理床铺时,布丽奇特和他很亲热地交谈了几句,同事们对此羨慕得不得了。

“B·B这是在吊你的胃口哪!这不明明是进口的艳福吗?你总不会光衔着手指头不下嘴吧?”

“老兄,你不是学过一阵子英语吗?要学英语得在布丽奇特的肚皮上学,那才叫活的英语。”

“听说这可是学好英语的捷径啊。”

“嗨!我也真想有那么个人来教我英语啊!”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和佐佐木开着粗野的玩笑。其实也难怪他们忌妒,布丽奇特确实对佐佐木特别亲近,还要求佐佐木休息天带她在东京各处逛逛。

不用伙伴们提醒,佐佐木也盯上了布丽奇特。反正暑假一过她就要回美国去的,逢场作戏的寻欢作乐又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实在是个极为理想的对手。再说,在自己的“阅历”上加上个“蓝眼睛”也不坏。

对方似乎也是为了买点“日本土产”在向佐佐木略施小技吧?

可是布丽奇特和佐佐木两个人虽然大有一见钟情的味道,却一直没有长驱直进的机会。佐佐木带她逛东京城的时候也没有能找到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所到之处周围总是有人。

佐佐木没敢胡来!因为先前曾有这样的例子:一个侍者受了女客的诱惑动了真情,不料那女客突然翻了脸,说被饭店的职工怎么怎么了,结果赔了好大一笔钱才算了事。

对旅客,尤其是年轻女客的诱惑必须保持警惕。

布丽奇特在投宿快两个星期的一天里,突然打电话要佐佐木到她房里去一下。

佐佐木到她房里一看,只见气氛和平时不同,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佐佐木问道。布丽奇特仍是满脸消沉一言不发。

“到底出了什么事啦?”佐佐木催问一句,她这才抬起头来。

“佐佐木……”她喊了一声,向佐佐木投去求助的眼光。“我遇到了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

布丽奇特也稍懂几句日语,和佐佐木谈话时总是日语英语夹着说。

“我的钱花光了。”

“你没钱了?”

佐佐木以为对方是在跟他开玩笑。因为他一直以为布丽奇特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这次是从父母亲那里要了一大笔钱到日本来过一个豪华的暑假的。布丽奇特平时花钱很大方,身上穿的也都是上等衣着。

“真的?”佐佐木笑了。

“是真的。我花钱只图痛快,现在已经一个子儿都不剩了。今天帐台上给了我一份帐单,可我已经没有钱支付了。”

“让家里给你寄点来不就行了吗?”

“我哪来的家呀。我说我是个学生也是假的。我在美国替人当模特,也当过舞女,因为在那边日子艰难才到日本来的。我想到了日本总会有办法的。”

“你在这里有什么熟人,朋友没有?”

“佐佐木,您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样的时候认我做朋友可不敢领教呀。”佐佐木终于明白布丽奇特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了。

“佐佐木,求求您,请帮我一把。我什么都能干,请帮我想个办法吧。”

“你突然提出这么个问题叫我一时到哪里去想办法?”佐佐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听说日本人对外国人很热情,您总不会看着我这样受难不管吧?”求助的眼睛深处还带着撒娇的成分。

有的外国人知道日本人有盲目崇拜洋人的习惯,在本国混不下去了便往日本跑。不管是唱蹩脚歌曲还是教满口乡音的英语,甚至当女招待,女侍应生,在比本国待遇优厚的“洋人天国”里,即使是那些在本国连饭都混不上的失业者,在日本照样能过上优越舒适的生活。

布丽奇特大概也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才来的吧?佐佐木感到有些失望。如果布丽奇特是个所谓“良家少女”的话,他原指望她在逗留期间和她搞好关系,将来也好借助她的力量交上什么好运。

“你要我为你干点什么呢?”布丽奇特请过他不少次客,不能太冷淡无情。

“我想跟您借点钱,至少先得把旅馆的帐结清。”

“要多少?”

“十万元左右,我找到工作以后马上还给您。您要不帮我一把,他们会把我送到警察局去的。”布丽奇特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也许是因为太山穷水尽了的缘故吧,她的表情使人感到她的幼稚无知。

“十万元差不多相当于我两个月的工资了!帐结清以后你有什么去处吗?”

“没有呀,怎么办哪。”

“这就伤脑筋罗,你怎么事先不好好计划计划的呢?你总不至于还让我帮你去找工作吧?”

“佐佐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么贵的旅馆我已经住不起了,您能不能帮我找一间便宜的房间?”

“你跟我撒什么娇!”佐佐木不由自主地用日语骂了一句。如果自己去了美国,向布丽奇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她会怎么回答?山穷水尽地来到日本还要这样装态作势地撒娇,这不是太把日本人当猴耍了吗?

被佐佐木一声怒喝,布丽奇特吃惊地看了他一会,嘴角一抽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哭起来不是那种抑制的抽泣,而是孩子似地放声大哭。她虽然没有听懂刚才那句日语,可她已经猜到佐佐木骂他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别哭啦!stop!”

佐佐木这下子手足无措了。此时此地布丽奇特如此放声大哭,别人会误会他把她怎么了。可是布丽奇特仍然大哭不止,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蛋直往下滴。

“求求你了布丽奇特,别在这儿哭。”

“我不哭你答应帮助我了?”布丽奇特一面哭一面窥探佐佐木的表情。

“真拿你没办法,钱我借你就是啦。快别哭了。”

还好,从久高那里诈来的钱基本上还没有动过。

“你肯帮我找个便宜的房间吗?”

“我找就是了。”

佐佐木见布丽奇特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只好答应下来。

“谢谢你,佐佐木真好!”刚才还大哭不止的脸上浮出了笑容。

“什么真好不真好的,这鬼婆娘!”佐佐木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可这次她却似乎什么也没听懂。看着这个乍看十分天真幼稚、然而却敢于凭着自己年轻和胆量毫无计划地到海外来旅行的放荡不羁的姑娘,佐佐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对,把她带到我家里去!

这样一来也省得再花时间去找房子了,让她在家里帮我干活,借她的钱也算还到手了。

——和一个蓝眼睛的外国女郎同居也不坏嘛。

佐佐木用热辣辣的眼光重新打量起就在他伸手够得到的面前的布丽奇特那量感饱和的身体来。从近处看布丽奇特脸上时雀班越发明显了,可是这似乎反而增强了性的魅力。那一头波浪似的金发一直披到肩头,若在路上走,走在她后面的男人肯定会忍不住加快脚步赶上去回过头来看上她一看。

她的五官也相当动人、眼睛蓝得出众地美而且嘴唇也丰隆而充满诱惑力。

一条仿佛纯粹是为了挑逗男人才穿着的短到极限的超短裙下,露着她那丰满得差一点要绷破了似的发育良好的大腿。薄而透明的衣服充分强调着她那丰隆的胸部和浑圆的腰部曲线。

——这个动人的女郎如今正在请求我的屁护,这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佐佐木的思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佐佐木,你在想什么?”布丽奇特凝视着他的脸。

“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手头没钱还住这样的地方债只会越欠越多。”

“你能马上找到房间吗?”

“要不暂时先搬到我的公寓里去?房间虽然小了点,住住倒还很不错的。”

“到佐佐木的公寓去?”什么都大咧咧的布丽奇特听到这句话也好象吃了一惊。

“东京找房子很难。就算找到了,什么预付租金呀保证金什么的得要好多钱。连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佐佐木还没有结婚?”

“那还用说!旅馆的工资低,想结婚可没那么容易。怎么样,如果你想看看真正的日本,那就应访深入到日本人的生活中去。”

“不会给你添麻烦吧?”布丽奇特好象来了劲。

“我当然欢迎啦。在找到工作、找到房子以前你就住在我那儿好了。”

“那么就麻烦你了。”

就这样,佐佐木一举告捷,两个人开始了奇妙的同居生活。佐佐木为此和房东商量了一番,换了一间当时正好空着的带卫生间的六铺席房间。虽然扯出了“为了解真正的日本”的幌子、凭那间三床席大小的“非人类空间”佐佐木毕竟还不敢把布丽奇特往家里让。

也许是环境适应性强的缘故吧,布丽奇特马上就习惯了她的新生活,对于日本的饭菜(而且是和佐佐木吃的一样的粗茶淡饭)也几乎没有什么抵触。

不用说,在同居开始的同时,佐佐木向布丽奇特的身体下了手,他觉得作为“户主”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佐佐木原以为布丽奇特既然敢凭一个肉体飞到日本来,一定是个长于此道的老手,不料她的肉体虽然早已成熟,却是意外地新鲜,甚至还有着生硬之处。

虽然不是处女,但也和处女没什么两样。

佐佐木的英语飞也似地进步起来了。不久,布丽奇特通过报纸广告找了个英语讲师的职务,可是她并没有离开佐佐木的意思。

她好象也对和佐佐木同居很中意。合同讲师是按课时计酬的、自由的时间很多。佐佐木到饭店去上班的时候,布丽奇特就在家里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烧烧饭什么的。

佐佐木享足了清福。布丽奇特是从女性居上的美国来的、对日本的男性至上的社会形态很是觉得新鲜,她从受男人支配、一切听男人摆布的形式中尝到了美国妇女早已失去了的侍候男人的喜悦。佐佐木通过同居才知道,布丽奇特是个性情非常非常温和的人。

所以佐佐木尽可以在她面前大耍威风,前面说到佐佐木走运指的就是这件事。

和布丽奇特同居三个星期左右的一天晚上,佐佐木上完中班回来时发现屋里的灯没有亮着。

今天布丽奇特应该早就回来了。佐佐木觉得奇怪,推门进屋一看,屋里充满了白天留下的暑热。这说明屋里一直没人。

不见布丽奇特的影子,饭也没有做,她最喜欢的那套套裙也不见了、可见不是到近处买东西去了。

佐佐木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布丽奇特回家。这时候末班电车也早就没有了。她还不怎么会日语,万一坐上一辆专门勒索乘客金钱的出租汽车,还不知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佐佐木心里升起一股不吉利的预感,不安和空腹感在他体内不断地扩大着。

“布丽奇特,你到底到哪儿去了?”佐佐木对着六铺席大小的房间的空间喃喃自语。没有了布丽奇特,屋子也突然荒凉了。幸好她的行李还原封不动地留着,总算给了他一点安慰。

佐佐木原来不过是打算和她同居一阵便分手的,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已深深地爱上了她。

“布丽奇特,快点回来吧!”

5

布丽奇特回家已经凌晨三点左右了,嘴里还带着酒味。

“这么晚才回来,你到底到哪儿去了?”在放下心来的同时,佐佐木心里顿出一股猛烈的怒火。

“我爱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不用你来管。”从来都百依百顺的布丽奇特今夜第一次采取反抗的态度。

“你竟敢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佐佐木突然没有了下文。他又不是布丽奇特的什么人,两个人无非只是说好暂时一起生活而已。

他帮助过她度过困境,这是事实;可是在此后的同居生活中她已加倍地偿还他了。

现在她赚的钱比佐佐木多,两个人的生活费是她一个人出的。他把管理日常开支的事统统交给布丽奇特一个人去处理:可是自从她有了收入以后,她连一元钱都没跟他要过。

布丽奇特虽然知道帐是应该算清的,可是她觉得提出这样的问题会冲淡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容易酿成的“新婚气氛”,所以也就得过且过一直没提。

单就布丽奇特富有魅力的肉体,若是想付钱占有,恐怕也决不是普通的价钱所能办到的。所以目前欠债的无疑是佐佐木。

布丽奇特一反常态的态度使佐佐木意识到了这一点。

“干什么那么威风,你借我的那几个钱我早就还清了。”

佐佐木已经自认不足了、被布丽奇特这句话一刺,火又冒了上来。

“你说什么!”

佐佐木扑上去就揍布丽奇特。布丽奇特也不示弱,一口咬住了佐佐木打过来的手腕。在女性至上的国度里养成的“猛性”复活了。布丽奇特毕竟是美国女人,男人竟然在她面前动武,这深深地伤害了她无意中养成的传统性女性至上的优越感。

佐佐木被布丽奇特这一口咬得痛极了,于是更使劲地揍布丽奇特。这一举又更激起了女方的奋力抗争。两个人扭成一团,浑身是血地撕打在一起。

这时候,佐佐木忽然嗅到布丽奇特身上有一股异样的气味。这显然不是她身上的气味,也不是酒味。

他顿时明白了。

——布丽奇特是从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回来的。

也许她是想冲去那个男人的气味才喝酒的。佐佐木并没有和她结婚,无权干涉她的性生活。

不过,两个人既然在同居,也就和结婚差不多,贞操还是应该有的。

“布丽奇特,你……你和别的男人睡了觉!”

布丽奇特听到这句针剌似的话脸上露出了虚怯的神情,她也感到有些负疚。也许正是为了遮掩这一点她才和佐佐木对仗的。

“我想去当女招待。”她停止了抵抗,有些不好意思似地说。

“当女招待?”佐佐木听到这句意外的话,举到空中的手停住了。

“女招待赚的钱比现在的工作多。我想在日本逗留期间多赚一些钱。今天有个人劝我说,我如果愿意干能赚好多好多钱。”

是那个有个人抱了她吧?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可独占布丽奇特,但这一天来得太早了。

佐佐木又是忌妒又是失望,强压着心里的怒火问道:“那个人是谁?”

“这可是我的个人秘密。我们不是说好互相尊重个人秘密的吗?”

“布丽奇特,我求求你!”

面对着即将被别的男人抢去的布丽奇特,佐佐木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不能没有她。虽然他只是短时期地独占了她,可是他已经感到了她离开后的空虚将是无法填补的。

“求求你,别离开这里!”

“噢!”布丽奇特露出吃惊的眼光。“谁说要离开这里了?我想在这里一直住下去。我愿继续和你在一起。”

“今后一直住下去?”

“当然。”

两个人和解了刚才还激烈争打的手变成了爱抚的手,互相揉起对方的身体来。佐佐木怀着一种象是想检查她的身体的目的把她剥得精光。是有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家伙踏进了他一手修建起来的美丽的花园,并且在她上面肆意践踏了一阵。他想检查一下被害的程度。

这个意识煽起了佐佐木的性欲,他顿时产生了一股向那个今夜和他共同占有她的肉体的男人挑战的强烈冲动。

6

麻野有纪子突然提出了想住到深谷克己被杀的房间里去的要求,山名不明白她的意图何在,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个房间嘛……512室现在停用了,不能向旅客提供。你怎么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

“说出来您别取笑我,这只是因为我太多情善感了。我想在深谷死去的房间里过一夜,追悼他一番。我们虽然发过山替海盟,但这只是个形式性的誓约,我们什么都交换过。因此深谷死了以后我什么也没能为他做。他也没留给我任何纪念品,我也不打算到这个时候再去向他父母亲要。我想自己来寻找一件他留下的纪念品。我想在深谷死去的房间里过一夜,亲手找找他留下的纪念品看。”

山名知道她所说的纪念品乃是精神性的。在那个警察和新闻记者们踏进去不知多少次的充满血腥气的房间里是不可能还会留着什么“爱的纪念品”的。

不过,封着的房间是不能打开的。

“山名先生,您就不能设法让我在512室里呆一夜吗?”

在被有纪子那恳求的眼光罩着的时候,山名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他想,有纪子如果是为了寻找深谷留下的纪念品才想在512室住一夜的,自己应该为了切断长长地留在有纪子心中的深谷的余韵设法让她住一宿。

——我要在那个房间里占有有纪子。我要在她沉浸在对死去的恋人的追情中昏昏睡去的时侯,把我的形象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好吧,我去想想办法看。”

山名意识到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正主动地向他下的套子一步一步地走近。

饭店根据房间的种类接受旅客的预约。在办理预约手续时一般总是问明旅客需要高层还是低层,喜欢离电梯近还是走廊尽头等房间位置问题,一般不接受指定房间号码的预约。

因为如果指定了房间,万一该房间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不能向旅客提供,又不能用其它同类的房间顶替,这将给帐台带来极大的麻烦。

此外,这指定房间的预约还可能带有犯罪,干坏事(比如躲在名人的隔壁偷听他们的私人秘密、卖春等)的目的。

不过这毕竟只是原则,在不是特定的房间便失去住宿意义的情况下,有时也接受指定房间的预约。

这种特殊情况中最常见的是金婚银婚纪念的老夫妇重访当年欢度新婚之夜的房间。旅馆把这种情况叫作“家事性情况”,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

在恋人死去的房间里缅怀往日的旧事,这可能也可算是“家事性情况”吧?如果说明这个理由,皇家饭店也许会同意临是解冻的。

山名不想自己出面经办,因为如果自己经手深谷的恋人的预约,自己和深谷的关系(代他管底片)就有被察觉的危险。那个已经杀害了三个人的巨大而可怕的敌人也许正在黑暗中等候着下一个牺牲者。

虽然凶犯和久高越看越不象是一路的,可是就是为了能长期地折磨久高,山名也必须避免自己露面。山名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他甚至感到敌人正隐隐地从背后向他逼近过来。

他们遗留在凶杀现场上的重大物证(清惠握在手里的钢笔),如今正握在山名和佐佐木手里,虽然没能从那支钢笔上追寻出凶手,可这对对方来说毕竟还是致命的东西。

他们为了夺回这件东西,目前一定拼命在搜寻从清惠手里拿到这件东西的人。这一点他心里十分清楚。正因手里握着这么件东西,山名才忍着没有向久高采取第二次行动。

山名让有纪子正式向饭店提出预约的要求。这事归饭店的预约科办,他可以避免露面。于是山名就当场给有纪子出了个直接向饭店方面说明情由,强烈要求让她在那里住一夜的主意。

对于店方来说,当然也不希望永远让那个房间封着。因为房间本来就是提供给旅客才能发挥作用的“生产性空间”。

只是在旅客知道内情的情况下,把出过凶杀事件的房同开出去对店方来说确是件麻烦的事情。当然,他们会派人把房间仔细收拾一番,变换一下房间的布置格式,彻底抹去事件的痕迹。

不过,闹过凶案的印象在短时期内是抹不掉的。也就是说作为“心理性故障房间”,这样的房间是很难卖出去的。

如今旅客主动提出要这个房间,再加上又有充分的理由,店方一定会同意解冻的。

山名的估计没有错,店方接受了有纪子的请求。有纪子预定八月十五日在那里住宿。这一天正是过期一月的盂兰盆会的日子,有纪子选择这个日子的目的是为了增強店方接受她的要求的理由。

店方为有纪子又派人将512室重新整理布置了一番。山名打算在那天深夜潜入有纪子的房间强行占有她,所以也偷偷地调节了一下班次。因为是轮班作业,这事不难办。

这次行动对他来说是一次极大的冒险。要是被人撞见了,以前煞费苦心采取的种种为隐瞒和深谷有关系的行动都将一起付之东流。尽管如此,山名还是抵抗不住这次冒险强力的诱惑。

他要在有纪子的旧婚约者死亡的房间里占有有纪子,彻底赶走那个至今既在她心中摇曳着的已故的男人的影子。他认为这是达到这个目的最理想的场所。他总觉得这是唯一的一次好机会,这样的机会不会第二次在面前出现。

不过万一有纪子到时候大叫大嚷起来那就什么都完了。山名想把危险压缩到最小限度。为此他决定采取一个不光彩的行动——到时候给有纪子送些什么搁上安眠药的饮料去。

有纪子听说是山名让人给她送去的一定会放心地喝下去的。等她睡死了以后,他就用备用钥匙开门进去……

女人总是这样,只要一开始得手,后来也就任你摆布了。何况她自己说过深谷还没有对她下过手。凭这么个有血有肉的肉体,也许完全能把深谷留在她脑子里的纯精神的残像驱逐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其中需要有人帮一把。山名是帐台服务员,自己不能往有纪子那里送饮料。

好就好在佐佐木已经调到客室服务部门来了。他经管的虽然是七楼,为了节省人力,夜间服务员都集中在五楼,要是佐佐木那天正好当班,是可以请他帮忙的。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那天我不是夜班,但我可以和别人调。大家都不愿意上夜班,要调还不容易?看我的吧!”佐佐木眨眨眼对他做了个怪相。

那一天终于到了。有纪子傍晚时分来到饭店。

“嘘,刚才过去的就是那个追忆死去的恋人特意住到512室去的女人。”

“哟,这不有点现代的安珍清姬的味道了吗?”

“死了以后还能让这么个大美人牵肠挂肚,连我都眼红了。”

“可是那个人也真叫人不明白,有那么个漂亮的恋人,为什么还要去强奸别的女人?”

经办有纪子的住宿手续的服务员和一旁的同事们小声交谈着。这句话飘进了正巧从旁边走过的一个人的耳朵。此人是久高光彦。

他拿起帐台服务员刚从有纪子手里拿过来的登记卡盯着看了一会。

——512室?这不是那个深谷的新闻记者遇剌的房间吗?

刺杀深谷的细川清惠又正巧从高处落到了自己的车上。

“512室不是停用了吗?”

他问接受有纪子的帐台服务员。他是上层人物,对具体的预约业务并不了解。

“是的。这个女的是在那个房间里出事的人的未婚妻,是她提出要在那个房间里追念往事,所以就……”

服务员神情紧张地答道,他感到久高这是在就向有纪子提供512室的事责备他。

“唔,世界上竟还有这么可敬的女性。”久高把登记卡还给了服务员。山名在有纪子到达的时候故意借故离开了帐台,没有看见这个小插曲。

久高听那服务一解释觉得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对头,可是过了一阵心里又生出一种无法释然的感觉,总觉得其中有些什么奥妙。

未婚妻为追悼死去的深谷到出事的房间里来过一夜,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久高总觉得那个女人是借追悼之名来寻找什么的。

“512室两边的房间有没有空着的?”他问帐台系长。

“514室还没有人住。”

“今天夜里把这个房间给我留着。”久高命令系长说。因为没有513这个编号,514室和512实际上是贴隔壁,而且还和512室有门可通。深谷住的那天夜里佐佐木就是通过那道门和深谷接触,把底片拿来的。

——不管怎样今夜我得监视一下512室看。

久高产生了一个今夜将要发生什么事的预感。不过他对此并不寄托什么大的希望,他只是想看看使他感到无法释然的究竟是什么才守在512室隔壁的。

“我住在514室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久高没有忘了为保险起见先封住帐台系长的口。

7

到凌晨二时,大致上的工作都已完成了。从现在到早晨六点只须留一个人守着,其余的人都可以稍稍睡一会儿。

打盹儿的房间是有的,但谁都不在那里睡。那房间里充满不可名状的脚臭,如果不是感觉迟钝到极点的人,不用说在那里睡觉,呆在里面就会感到头痛。从业人员把这种现象叫作“假寐中毒”,对打盹儿的房间敬而远之。

帐台上的人各有各人打盹休息的场所,经理室、仓库、大厅角落,找个安乐窝舒舒服服地睡到早晨。

这些安乐窝中最上等的要算“租出房间”了。所谓租出房间,是指那些纯粹为风流幽会的旅客完事以后早早离开了的空房间。因为这些房间已经是“卖出的房间”,单等第二天早上打扫了,所以是最理想的休息场所。

有些会动坏脑筋的客室侍者常常故意把好好的房间说成是故障房间,让帐台无法开出去,他们好在里面睡觉。

“客人好象睡得很死。”

凌晨二时半,佐佐木的消息来了。这正是十点左右让佐佐木送去的那杯“新鲜果汁”效果最好的时间范围!

“好,我一会儿就去,你先用万能钥匙替我把门开

(缺原书第191-194页)

“喂喂,我是久高。512室里有男人讲话的声音。里面住的不是个单身女客吗?”

那侍者对久高在514室似乎很感吃惊。帐台只告诉他们514室今夜“公司内部使用”,所以也没问谁使用这个房间。

“512室里确实有个男人。我这就看看,你们赶快查清是什么人在里面!”

如果在登记卡片上只填一个人,而事实上却偷偷地增加人数,这称为“不法住宿”,饭店方面有权把偷住者驱逐出去。

如果里面的人是以卖春为目的避过帐台的耳目溜进去的,店方有权以“私入民宅”的名义将其扭送警察部门。

接久高这个电话的正是佐佐木。因为不知道久高就住在514室,这下子可把他吓呆了。帐台系长忠实地执行了久益的箝口令,所以不只佐佐木一人,服务台的人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幸好久高似乎没有看到山名进512室。不过既然已经和他察觉512室有人,要想不被他看到溜出来就难了。从与之相通的514室出来吧,那儿正是久高占着的地方。上次在被深谷克己的接触上用过的方法行不通了。

佐佐木正在冥思苦想,久高赶到服务台来了。

“你马上给512室打个电话,叫里面那个男人出来。告诉他,如果不出来就以强占民宅罪论处!”

一种似乎能抓住什么“有趣的东西”的预感使得久高兴奋不已。由于沉浸在异常的兴奋之中,久高居然没有看出他面前的佐佐木正是和他进行过“奇妙的决斗”的对手。

不,也许他早已把佐佐木的样子忘掉了。

“我守在走廊上,看出来的是个什么人。你快打电话去把他赶出来。”

久高象是生怕说话间被那个人溜掉了似地,急忙朝走廊上走去。他这么在走廊上一守,山名就绝对不用想在久高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佐佐木困惑已极,把山名救出险境的路被完完全全地封死了。

10

山名终于得到了有纪子。她不再是想象中的幻影,而是一个实体。她那柔软温熟的部分无一丝间隙地衔着他。为了让这种感觉永远刻在心中,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止着。因为只要稍稍动一动,蓄积已久的欲望便要一下子发出来了。微微睁过一下眼的有纪子好象再次被药物效果拽进了睡魔的怀里。

山名正开始摸索似地活动,电话铃猛地响了起来。在听到铃声的一瞬间,他觉得仿佛被人从背后剌了一刀。他屏着呼吸看着床头柜上不识风趣地继续响个不住的电话。

不可能会有人往这里打电话。可是电话仍是响个不住。有纪子在他身上扭动了一下身子。刺耳的电话铃声有把她吵醒的危险。也许这是个拨错了号码的电话。内线电话可以直接互拨,这样的错误是常有的。

不管怎么总得先止住铃声。山名抓起话筒。如果电话是打给有纪子的,那就一声不响地挂断,马上逃出去。

“山名吗?事情坏了。”耳机里传来佐佐木焦急的声音。

“到底出什么事了?”

山名一听佐佐木,一顆悬着的心刚放下,火气却又上来了。正戏好容易要开场了,这个佐佐木却在一旁插上一杠子,他甚至有些厌憎他了。

“马上准备出来,久高正守在走廊上。”

“久高?怎么回事?”山名大吃一惊。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久高听到你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起了疑心。”

“他看见我进来的吗?”

“这倒好象没有,所以他守在走廊上非看个究竟不可。快逃出来。”

“逃出来,人在走廊上把着叫我怎么出来?”

“我倒有个办法,只是有些冒险。”

刚才对佐佐木搅了他的好事的厌恶早已冰消瓦解,如今佐佐木已成了他唯一的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