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野下指令了。

在真由美来以前,滨野的指示,就是山形的生活意义,这是山形和组织的唯一联系。但在和真由美同居以后,在山形听来,滨野的指令就象是来自阴曹的“死亡令”。

“山形吗?马上从公寓出来!”

这是滨野的命令。“这就动手吗?”

“不,还不到时候,总之你快下来!”滨野的话是必须绝对服从的。“出什么事了吗?”

“情况不妙,有刑警埋伏,你没察觉吗?”

“是便衣刑警吗?”

“从两天以前开始的,你从窗帘里边偷偷地看看,右手的香烟铺的角上停着一辆带盖卡车吧,里边好象有便衣刑警。”

“那辆车昨天没有呀。”

“换车啦,昨天是在左手停着MKⅡ型汽车。好象是在监视着你那里。”

“我没有暴露呀,是不是监视着别人呢?”

熊泽不在作案现场的事情已公开报道,但对真由美是熊泽不在现场的证明人一事没有报道,所以山形不知道真由美与强盗强奸杀人事件有牵连。刑警对真由美的情况询问,也是在山形不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但她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这种议论可能传到滨野耳朵里去了。

“也有可能是那样,但在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好。你要把女人留在那里,一个人出来到饭店里去住。你要装作临时外出的样子离开公寓,就不要再回去了。”

“就我一个人?”

声音里包含着不满。在真由美来到这里之前,山形对滨野说话,绝对没用过这种口气。

“是的。我知道你爱她,我也有过这种体验,我不责备你。但是现在有警察盯着你,只好忍耐一下。带着个女人转移,太显眼了。那样给她带来不幸。等你任务完成以后,你们就可以尽情地拥抱了。”

滨野的话,好象饱尝事故的样子,但完全没有考虑山形和真由美之间的爱情。

山形和真由美同居之初,就曾引起滨野的不高兴,但未加以制止,因为他自己也有女人。所不同的是,滨野只是拿女人当做发泄性欲的工具,而山形和真由美是真正相爱。对滨野来说,女人可以随时更换;而对山形来说真由美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懂得这种差别,正是滨野的估计错误。

“明白了,马上就搬走。”山形回答。

和真由美分别是痛苦的,但滨野的命令是绝对的。

山形对真由美说:“为了工作,我要出去几天。”

真由美心想,山形一走,天田一定来。

俩人都处在不能把自己深层的事告诉对方的苦境之中,山形觉得再也见不到真由美了。真由美心想要是天田把自己带走,就算和山形永别了。

二人感慨无限地对看一下,虽然没有道别的话语,但都觉得这是最后的诀别。

这个饭店废墟,位于毗邻千代田区的赤坂见附附近的外掘路的港区一侧。数年前发生一场死伤多人的大火以后,至今仍然不见修复的端绪,任凭这块位于寸土万金的都心地区的土地,白白地荒废在那里。这个饭店是在东京奥运会举办以前兴建的弛名国内外的东洋第一大饭店。作为奥运会前后兴起的饭店建设高潮的嚆矢,它的规模和设备都属于当时的最尖端。

因为失火,暴露出结构的缺陷和安全管理的杜撰的同时,也暴露出了经营的破绽。与受害人的赔偿谈判搁置不前,过去荣华一时的巨大躯体,现在就象一棵巨大的枯树残留在都市中心。建筑物很宏伟,设计和意匠新颖独特,它的全盛时期和今日的对比令人心酸。

失火后一年左右,出现了在这座新东方饭店的废墟上有幽灵出没的传闻。

这类怪谈,在任何废墟和闹灾地都会有的。新东方饭店失火后承包该建筑物的警备和管理的警备人员退出以后,幽灵出没的怪谈越来越玄。

警备人员说看到建筑物里边有鬼火而拒绝巡逻,使得夜间警备无法继续下去,有好几个警备人员说看见过鬼火,工会终于出面了。

工会考虑是不是有流浪汉住在里面呢?于是在白天进行了检查,但没发现有人居住的迹象。

在此期间,深夜从该饭店前面通过的出租汽车司机也说看到建筑物里边有鬼火。

某电视台对此很感兴趣,计划派“探险队”去探险,因遭到饭店方面(管理公司)的拒绝,计划流产了。

从那以后,将饭店封闭起来,再没有人进去过。

终于有一个勇敢的年轻人看上了这个地方。

三上阳一怀里揣着十五万元钱从北奥的乡镇来到东京。他对连邻居晚饭吃什么菜都知道的农村生活,感到非常厌倦。他一心想到东京来,来了以后干什么都行。他高中毕业以后,在家乡的农业合作社工作了一年,终于忍受不了啦,带着他的全部财产来到了东京。

将来的事情他一点也没有考虑,觉得到了东京以后总会有办法的。恰克·威尔逊带着七千元到了日本。我带着十五万元从日本国内来到了东京。不行的时候我可以走着回去。他既幼稚又鲁莽,扔下工作和父母兄弟,只身来到了东京。

和出奔不同的,是他给家里留了个纸条,纸条上写着“找不到工作我就回来”。

但是,东京并不象三上想象的那样美妙。一个连身份保证人都没有的十九岁的盲流少年,是没人雇用的。

连原来指望的“夜工”也不找到。有人说到山沟里去能够找到零工做,可是一听说工资的二到四成要被克扣掉,而且没有特殊技术的人只能去挖坑,他就不想去了。

他住在青年旅行招待所等着找工作,带来的那点钱很快就用光了,对东京只是富人的天堂这句话有了切身的感受。

不论到哪里,都是有钱人受优待,心情愉快。龙其在东京,没有钱的人简直没有活下去的权利,贫富的悬殊异常明显。在东京,贫穷就是罪恶。

住青年旅行招待所的房费也没有了,回家的路费也用光了,想回家也回不去了,而且他也不想回去。回到连鸡毛蒜皮一点小事都受到监视的乡下去,还不如饿死在东京的路旁。

眼下还是炎夏季节,就是露宿街关,也要坚持下去,因为他这次出来形同出奔,所以不想去求免费职业介绍所。

他在新宿、赤板、银座等繁华地区转来转去,看到招聘广告,就进去打听,但所有店铺用人都要户籍誊本或身份保证人。

这天,他整整转了一天,结果徒劳往返。腿也沉了,肚子也饿了。但不能回青年旅行介绍所了,身上只剩一百六十元钱了。

老天爷也拿穷人开心,偏偏在这个时候刮起了台风,下起了暴雨。

疲劳的身体,再让雨一淋,三上感到一股寒气沁透全身。多想找个地方避避雨呀。

正在这个时候,他来到一所没有灯光的黑咕隆咚的建筑物前面。在繁华的都市中心区,就象掉了一个门牙似的,形成一个人的大黑洞。

三上看出来了,这就是因火灾死伤多人的新东方饭店。现在封闭着,成了一片废墟,但看上去还有点威风凛凛、巍然屹立的宏伟气势。

火灾起自高层的内部从外面看不到火魔的痕迹,现在窗户里边若是全点上灯,仍然不失往昔全盛时期的丰姿。

“我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野狗般地在雨中徘徊,这么大的建筑却闲置不用。”

三上看到东京贫富如此悬殊,心里感到非常气愤。

他想,这个建筑物原来是饭店,火灾烧毁了一部分,其他部分不是好好的原封不动吗?

对他来说,住在东京中心地区的一流饭店里,过去连做梦也不敢想。可是现在……说不定冰箱里还有过去剩下的食物呢!他竟然连没有电,冰箱不能动作的道理都忘了。

空腹和雨淋,促使他对眼前的这所巨大的饭店废墟产生了一种幻想。建筑物虽然闭着,可这个庞然大物,说不定有的地方可以挤进人去。

三上沿着建筑物向前走去,在建筑物的侧面有一个斜坡,象是通到地下室或地下停车场。途中的墙壁上有一个窗口,窗玻璃已经被打碎。

三上从窗盯钻了进去,这里是大厅旁边的一个小屋,好象是服务员或看门人的休息室。

一出小屋的门,是正面大门里边的大厅,从大街上透进来的微光充满了整个大厅。大厅里的沙发、地毯、照明灯具、壁画、桌椅等均已撤去,空荡荡的象个废旧工场。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木片、玻璃、布片等物。这里虽然能够躲避风雨,但有点过于冷冷清清。又没有电冰箱。

三上借着微暗的光线在大厅的右手找到了楼梯,扶着楼梯的扶手拄楼上走去,果然不出所料,在三四层楼上找到客房,客房的门有的开着,有的关着。

门全都没有上销,大概是火灾时检查过室内有人没有。

有客房的楼层,不象大厅那么狼藉不堪,走廊的地毯完整如初,光线从面街的窗户射入室内,又从室内传入楼道。

使人惊奇的是,各个客房里的床铺、家具、用具等,都和开业时一样好端端地放在那里。还有电冰箱,因为不通电里边不凉,但是象酒类、果汁、果仁罐头等都没有变质。可能是因为传说有幽灵出现,好象没有偷家具什物的盗贼光顾这里。

发生火灾时客房里好象还住着客人,火灾发生时狼狈不堪逃跑的迹象依然存在,椅子倒在那里,桌子也歪了,床单、睡衣、毛巾等散落在室内。

三上用果汁和果仁罐头填饱肚子以后,顺着走廊向里边走去。他已下定决心暂时在这里先住下来。房间任意挑选,吃的东西,仔细找找可能还有更好的。

当他想到从今夜起他说是这个废墟的主人时,不禁飘飘然起来。东京市中心的巨型饭店成了自己的住宅,只有一百六十元钱的自己占领了只有富翁才有资格居住的市中心大楼。

三上陶醉在自己在获成功的错觉这中。他来到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面前,开门一看,室内是数室结构,即所谓套间。

进门处是客厅,桌子周围有几椅子,好象就要开会的样子。寝室在客厅的里屋。

三上穿过客厅,推开了通里屋的门。里边是一个双人房间,按照通例设有两个单人床。这个房间挂着窗帘,光线很暗。突然有道蓝光透过窗帘射入室内,好象是马路对过的霓虹灯光。

一瞬之间,三上的全身,好象泼下了一瓢瓢凉水。

在一个床上,躺着一个人。

霓虹灯光一闪而过,室内复归一片黑暗。

三上伫立在门口呆若木鸡。

霓红灯的蓝光又一次射入室内,千真万确,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时三上闻到一种恶臭。

当他意识到这是死尸的臭味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感迅速地传遍他的全身。

三上叫喊着跑出房间的时候,叫椅子绊了一个跟头,又增加了他恐怖的程度。

八月三十日夜,警察署接到了港区赤坂三丁目原东方饭店的建筑物内发现了横死尸体的报案以后,派人来到现场。

最先来到现场的,是主管署的警车。现场在四楼401号室,死者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性别男,从背后挨了两枪。

接到警车乘警的第一号通报以后,机动搜查队、主管署刑事科的科员、警视厅搜查一科及鉴定科的科员等陆续赶到现场。

验尸结果,尸体已经死亡四十至五十天之久,已相当腐烂,背部有两个枪弹射入孔,胸部有两个枪弹射出孔。一颗枪弹伤及心脏,成为致死原因。从枪弹射入孔的情况看,推定枪弹是从死者二至三米处发射的。

尸体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死者身份的物品,但从死者身体特征来看,与七月十四因强盗杀人罪被起诉、在押送拘押所途中乘出车祸之机逃逸、至今下落不明的熊泽辰雄相一致。死者的指纹,和熊泽指纹也相一致。

至此,死者身份已经确定。警察当局对此感到非常紧张。

熊泽辰雄被杀害后,尸体扔在都市中心区的饭店废墟中。是在现场被杀害的呢?还是在别处被杀害以后将尸体运到发现现场来的呢?因为作案后经过日数过久,已经无法判断。

现场经过周密检查,未发现有火药反应。穿透身体的弹头,也未找到。在本建筑物内其他地方被杀害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然而选择都市中心地区的废弃的饭店作为作案现场,可谓胆大包天。同时这也说明凶手正好窥中了警方的盲点。

连警备人员都惧怕幽灵,胆战心惊地来到现场,一般的人恐怕不会到这里来。也许是被害人死得冤枉,阴魂不散。在这个巨大的饭店的最深处,放枪外面都听不到声音,死者的叫喊声当然更听不到了。凶手从这里逃走,也很容易。

要不是这次有一个流离失所的大胆青年闯进这个废墟,一般的流浪汉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这具尸体要不是被他发现,也许将要化为一堆白骨。

从地理条件、安全性(对凶手来说)、隐蔽性等各方面来说,这里正是隐匿尸体的理想场所。

对尸体的解剖结果是:死因是心脏射穿引起失血,推定已经死亡四十至五十天,凶手用四十五口径的大口径手枪在两米以内的地方从背后发射两粒子弹,一粒穿透心脏,另一粒穿透右肺尖部。

看样子好象是熊泽逃逸后不久被杀害,尸体被扔到饭店的废墟里了。尸体上附着有黄绿色的合成纤维,但饭店内没有这种物质。被提出的第一个嫌疑犯是天田宏。现在虽然已经确定了熊泽当时不在作案现场,但当时在搜查对象中还没有天田宏这个名字。他那时可能简单地认为,熊泽死了以后,全部罪责就可以都由熊泽承担了。

天田要是凶手的话,强奸杀害志村奈美案的搜查工作就可以和本案的搜查工作合并进行了。现在赤坂警察署成立了原新东方饭店杀人尸体遗弃案搜查总部,与前案紧密配合进行联合搜查。

在两上总部联合搜查会议上提出的首要问题是,天田要是凶手的话,他是怎样和熊泽接触的。

“熊泽逃跑以后去找过日比真由美,是不是真由美告诉天田宏了呢?”

“那不可能,熊泽去找真由美的时候,真由美已经不当妓女了,熊泽没有见到她。”

“是不是真由美的同事转告给真由美了呢?”

“熊泽逃跑后见到的是木原教子,教子不知道真由美的去向。教子和桐生发现真由美在天田原来的住处和另外一个男人同居后,立即报告了警察。”

“那么说来,天田和熊泽无法接触啦。”

这一点也正是桐生没有解开的疙瘩。就这样在他们两人接触方法没有得到解决的情况下,作为强奸杀人和杀人尸体遗弃的嫌疑犯,对天田宏进行全国通辑。前者的被害人是志村奈美,后者的被害人是熊泽辰雄。

同时决定当前的方针是,对杀害熊泽时使用的凶器和熟习现场地理情况的人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