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生和教子觉得既然这样,就不好再勉强了,何况夜已很深,于是走出公寓楼上了自己的汽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桐生坐在驾驶室,还没有发动引擎,先对教子说。由美子突然出现在天田过去的住所,实在不可理解。

“她一定和我们一样,也是以为天田住在这里而来找他的。”

坐在助手席的教子又推起理来。她已经充分显示出了非凡的推理能力。

“她为什么和后来的住户搞在一起了呢?”

“男人和女人嘛!他们俩人之间的经纬虽然不清楚,反正她是在新住户家里住下了。”

“那么,天田不知道他们俩同居吗?”

“也未必不知道。天田若是和由美子在一起呆腻了,还巴不得这样结束他们的关系呢。”

“诚然,一定是这样。有别人和她好起来,对天田来说,是最好的善后了。由美子不知道天田搬家,还到他搬家前的住处去找他,说明天田避着她隐藏起来了。”

“那么,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呢?”

“我们要耐心说服由美子,叫他说出和天田宏的关系和她为什么作了伪证。”

“她会不会搬走呢?”

“她被天田抛弃,又有了新的同居对象,也就没有必要袒护天田了。再说我们也没有说明是为杀人事件来的,他们大概不会把我们和事件联系在一起。”

“不,由美子要是对现在的伙伴没有隐瞒她的过去,就没有问题。可是,她若是隐瞒了的话,我的出现就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因为我了解她过去的情况。何况我们已经说明了是前来打听和她有关系的老住户的情况。”

“我们应该把天田宏的存在和发现了由美子的情况报告给搜查总部,尽管不知道他们将在多大程度上接受我们的意见。我和警察当局多少还有点联系,我想尽量搜集一下有关天田宏的情报。天田要是有前科,搜查本部也许会改变看法。我还要调查一下由美子和她现在的同居者的身世。但是目前还不能对由美子的行动加以约束和限制。”

“可是,熊泽先生到哪儿去了呢?”

“说不是现在已经回来了呢。”

“我们先回去吧,已经很晚了,能送我回家吗?”

“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呢。”

“可不是吗?”

桐生和教子好象老相识那么亲密了。

桐生把教子送到家,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已是将近午夜一点时分了。熊泽依然没有回来,他肯定是失踪了。

昨天凌晨,桐生把熊泽从新宿中央公园带回公寓,两人一直谈到天明,发誓进行联合斗争。

早晨,桐生把熊泽留在家里,一个人去贝尔海姆松涛公寓前面的自行车中继地点进行搜查。

在教子的帮助下,在侧沟里发现了皇家饭店存取衣物的牌子。通过那个牌子挖出了天田宏的名字,他向饭店报的住址,就是由美子呆的那个公寓。但是这家公寓里的住户,没有天田宏这个人。

天田给由美子打电话是教子接的,教子在电话里听到了播音员叫北村直树的名字,从北村直树那里打听到了天田给由美予打电话的地点是未知咖啡馆,又从未知咖啡馆打听到了天田宏从前的住址(现在已经搬走),又在天田宏以前的住处看到了由美子住在那里。

以上是桐生今天一天的收获。这和从事件发生到熊泽逃跑那段时间里桐生的不死不活的生活相比,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变化,是一种飞跃。

自从熊泽被逮捕以来,桐生一直觉得熊泽不象是杀人的凶手,但是没有有力的反证。

熊泽逃跑以后,桐生心里的天秤,更进一步向熊泽无罪一边倾斜。他一定是为了证明自己无罪而逃跑的。然而这种想法,只是桐生个人的一种印象。警察大概认为他是畏罪潜逃。熊泽要是冤枉的话,他一定来找由美子。

桐生的推测猜中了,他的印象是正确的。桐生复苏了。他和熊泽决心通力合作,把正在什么地方奸笑的真正凶手追查出来。

正在这时,熊泽失踪了,他的皮包里留下了三十万元的现金。

会不会是这样呢?凶手一直在注视着熊泽的动向,在桐生不在的时候,把熊泽引诱出去堵住了他的嘴。

不,这不可能。熊泽的逃跑,是因为遇到了意外车祸这一良机,熊泽的动向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测的。

熊泽想用现有的线索找出真正的凶手,他可能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出去了。

但怎么想也想不出熊泽的去向。

第二天一早桐生去搜查总部进行联系,报告了天田宏的存在和发现了由美子住处的情况,但他对隐藏熊泽的事只字未提。同时他提出了查询天田过去经历的建议。

不晓得搜查总部在多大程度上听取桐生的意见,总部要是有对熊泽有罪哪怕是稍有怀疑的人,就可能对桐生的意见产生兴趣。

桐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上了。

山形和真由美的共同生活,每一分钟都象宝石那样贵重。

在人生的大河中,就象两片树叶一般偶然漂流到一起的两个年轻人,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两个人都只字不提分别的事情,但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分别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是山形先走呢?还是真由美先走呢?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对方把自己扔下先走了,他们知道被扔下以后的寂寞是无法忍受的。明知道要分开,还偏要缠着对方不放。

山形觉察到了这里的老住户是真由美过去的男人,但他不去追究。

去追求这个,就是去逼她。不问过去的事情,也不约定将来的事情。只有现在,是属于他俩的。只在现在之中,有他俩融合的人生。即使是一刹那间,对于他俩来说也是永恒。

在他俩同居期间,来了一对意想不到的客人。和天田素不相识的一对男女,前来访问先前的住户天田,那个女的显然认识真由美,真由美也有所反应。女的叫真由美“由美子”,由美子可能是真由美过去的名字。

真由美反应以后,就跑到房间的最深处,拒绝来访者,对真由美来说,来访者是不速之客;来访者也不知道真由美住在这里。来访者好象与天田有什么瓜葛,但不知道天田现在住在哪里。

来访者走了以后,真由美好象依然余悸未消。

“咱们搬家吧。”

山形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什么也没有问真由美。只要还在这里住下去,天田的影子就会阴魂不散。对山形来说,也是一种不知什么时候真由美就会被夺走的威胁。

“那太好啦,我们搬到一个熟人也没有的很远的地方去,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偏僻小镇上生活好吗?”真由美彷佛做梦般地望着远方。“真想去呀!”山形心想,真能那样该多好啊!“唉,我们走吧,马上就走,坐上火车以后,再决定到哪里去。”

“对不起,不能走呀!”

“是我对不起你,象孩子般地信口开河,我知道你有重任在身。”

“总之,我们得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山形想这样斩断真由美过去的阴影。然而正要这样做的时候,形势发生了变化。

最近,曾根崎组和大洋会的争端日益激烈。

六月二十日,曾根崎组系统的下部组织的翻斗汽车冲进了大洋会系统的野岛组的事务所。

第三天,大洋会系统的人往曾根崎组系统的藤井组的干部冈仓龙二的家里投掷甘油炸药,使冈仓受了重伤。

从那以后,两派之间开始了枪战,一个月之内造成四人死亡,七人重伤,战争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在这种紧迫形势下,十二名曾根崎组直系青年奉头目大井之命,组成了几支暗杀队潜入地下。

大洋会与其针锋相对,也命令武斗派暗杀队刺杀曾根崎组的首脑人物。

在两派的大干部私邸周围,昼夜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官进行监视,连一条狗也别想靠近,戒备之严可想而知。警察当局想借此良机,将他们两派都控制住。

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角谷还到银座来玩,这除了对女人的迷恋以外,还有显示派头和威风的意思。

角谷具有一种老派的江湖义气,说在警察严密警戒下向其私邸进行射击的曾根崎组系统的刺客“虽是敌人但值得佩服”,并送给他二十万元钱。

因为他具有一种独特的价值观,很可能危险越大越冒着危险出来玩。

“想刺杀角谷的人,不只是我们,可以说曾根崎组的年轻人,都在跃跃欲试,可不能让他们抢先啊!”滨野对山形说。

角谷现在已经成了曾根崎组系统青年立功的目标。谁能杀死角谷,他不仅会马上成为曾根崎组的英雄,还将扬名全国暴力团体。一旦刑满出狱,就有大干部的位置在等待着他。

不仅暗杀队的队员,立功心切的马仔也可能抢先成功。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山形就将永无出头之日了。

在桐生和教子来访的第二天,山形决定转移。

正在这个时候,滨野来了电话。

“喂,昨天夜里赤心会的刺客被捕了。”

滨野的声音很紧张。

赤心会是曾根崎组系统中最残暴的杀人团伙。据滨野说,赤心会的两名暗杀队员在跟踪大洋会的大干部木村利彦的时候被警察逮捕了。

“大洋会紧张得很,警戒将越来越严。你在公寓等我的通知,暂时不要出去,我现在也不能出去活动。虽然没有人盯梢你,还是不露面为好。”

滨野叮嘱他不要出门。

在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搬家。

山形放下话筒,真由美就对他说:“不能搬家了吧?”

真由美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对不起,我是真的想搬家吁!”

为了切断真由美的过去,山形想离开这个地方。但即使能够将真由美的过去切断,山形的刺客身份却不可能改变。

“你是为了工作,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真由美显出失望的表情。

“事情一完,我们就马上搬家,不过要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呀?”

“请你不要离开这里。”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说了你可不要误解,天田来接你的话,希望你不要跟他走。”

“我绝对不跟他走,除了你这儿,我没有地方可去。”

“只要有你和我在一起,我别无他求。”

“我也只需要和你在一起。”

俩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没有前途的爱,更具有迫切感。供给越有限,内容越浓酽。

熊泽辰雄渺无音信。他没有落入警察的法网,也没有遭到车祸的迹象。他的所有东西——三十万元现金和随身用品,全部留在桐生那里,只身一人忽然消失了踪影。他可能去的地方,警察肯定都设下了罗网,他没有落网,说明他去到了生活圈以外的地方。

他一没有钱,二没投靠,长期隐藏起来,这是不可能的。

熊泽在来到桐生的房间以前,曾在公园里和流浪汉混在一起。他相信了桐生,把自己交给了桐生。但在桐生出去寻找真正凶手的线索时,却逃出了这个安全的隐蔽场所,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