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侦查会议决定:今后要将搜查重点放在被害者的异性关系上,其线索就是留在被害人手头的名片。

接受查访和询问的名片主大惊失色,几乎所有男子都否认与被害者有关系。他们的借口大都是:“我不记得给过这种女人名片。我的名片每天要给好多人,肯定他们中间有居心不良的。”

也有极少几个人承认同她有关系。

“她向我要名片,我就不假思索地给她了。此后我也没接到她的电话。那次我是受朋友之邀去的幽会俱乐部,仅凭一时的兴致结识了她。只一次。她的名字也忘掉了。”

这类回答大同小异,不是说“受朋友之邀”,就是说“从传闻得知”。

还有几位“固定客人”,他们的回答更是如出一辙:

“她可没有一点儿应召女郎的神态,是位纯情温柔的女孩。她只讲老家在信州的山沟里,并不想深谈;说如果父母知道她在东京过这种生活,一定会把她赶出家门;还说开始干第一次时觉得挺开心,而且不受任何人、任何条件束缚,所以就干下来了。”

综合几位客人的叙述,她的经历大致有了轮廓:从乡村学校毕业后,便在小镇附近的餐馆干了一段时间,可觉得没意思,她就投奔了在东京的一位老乡。可是,那位老乡搬家了。正当她无处可去时,有个男的叫住了她。因为那天晚上她没有可宿之地,就随那男子去了旅馆,那男子还给了她钱。

有了这次经历,她开始在街上寻找男人,不知不觉来到了幽会俱乐部,于是,就在那里安顿下来了。

她那毫不深刻思考人生、极端乐天的性格,决定了她无所顾忌地加入了卖身的行列。好像她也没有想攒钱开店的打算。

每夜与不同的男子交往,自由的都会生活令她乐不可支。男子都对她十分温厚,除了幽会费外,还给她买服装送礼品,有的还宴请她,带她去好玩的地方。尽管她没有攒钱的意识,可还是积蓄了将近1000万日元。这一事实说明,她的确是个大红人。众多的饰件和塞满衣橱的服装也是客人赠送的吧!

送给应召女郎礼物也包含着一种超越客人与妓女关系的情感。

她常与固定客人“出差”,但在判明的出差伙伴中,却没有拍摄地点不明的那张照片的摄影者。被害者性格的轮廓越是清晰明了,杀害她的动机越是模糊不清。从被害者的性格来看,实在没有招惹他人怨恨的缘由。在其他方面,也没发现形成复杂杀人动机的基础。

但是,凶犯却是冲着被害者来的。伪装情交,引诱她到旅馆,然后伺机将其杀害。在被害者所持的现金中,有没有犯人交付的呢?这一点尚不明了。

据客人证言,被害者决不主动提出事前交费的要求。据说有的客人事前交付,有的客人事后交付。

如果犯人事前(犯罪前)交付,被害者所持的现金中就有可能含有犯人的钞票。于是,警方对被害者所持现金(5张1万日元的钞票)进行了指纹检验,理所当然,有好多不特定的指纹相互重合,采取不到可供对照的指纹实样。

倘若不是冲动性犯罪,那么,对犯人来说,被害人活在世上就会有对他不利的一面。难道应召女郎生活的某个侧面,存在着必须冒着犯法的风险,有计划地夺走其生命的因素吗?

2

72张名片的主人全都排查了一遍,可他们几乎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即使有几个不能确认不在现场,但也没有作案动机。从他们身上,也没发现必须杀死仅有一夜风流之交的应召女郎的任何理由。

“被害者的客人并不会都给她名片,应该说,不给名片的占多数,也许凶手就在那些人中间。”有人提出了如此意见。

“不过,她一夜要接待两三位客人,多的时候要接待五六位,这让我们到哪里去寻找啊!”

“看样子,凶犯对被害者比较熟悉,因为偶然相遇的客人不可能打电话叫她出去。”

“倘若犯人就是客人,那么,肯定是位常客。然而,除了名片的主人以外,我们根据店里提供的情报还对被害者的其他常客清查了一遍,结果均没发现任何疑点。因此,有可能凶手不在客人这条线上。”有人从新的角度提出了新的观点。

“不是客人,又能是什么人呢?”

“有必要调查一下她来东京之前结交的男子。”

“她父亲讲,在来东京之前她没有亲近的男子。”

“也可能在她父亲不知道的地方结交呢!”

“她父亲说,在农村,男女交往难以掩人耳目。”

“现在交通方便啊!她可以乘上男人的汽车,到汽车旅馆幽会,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嘛!”

“被害者到东京已经三年了。假设犯人从三年前她到东京之前就与之交往,能忍耐住这么漫长的时间吗?难道说是报旧仇?”

不论怎么说,被害者与犯人是可以一起到旅馆的关系。即使是应召女郎,也有选择客人的权利。从凶犯冲澡之前被害者就率先冲澡、二人能够坦然地在床上赤身裸体来看,被害者与凶犯之间好像很亲密。

“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认为犯人与被害者很亲密,但这种亲密程度并未达到可以私交的地步。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凶犯是往店里去的电话,如果有私交,他完全可以往被害家里挂电话。就是说,犯人不知道被害者家中的电话号码。总之,其亲密程度并不那么深切。”

“往店中挂电话的并不一定就是凶犯。也许她在接待过打电话的男子之后才遇上了凶犯。”

“所以说,凶犯与被害者并不多亲密。正因为如此,他才敢从容地在旅馆杀害她。”

“从容地?”

“如果有私交,被害者家中就可能留有什么线索。在她住家以外的地方作案,是因为凶犯确信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么说来,名片的主人就不是犯人喽?”

“虽然不敢完全断定,但可以想象出:假如名片的主人是凶犯,他就有可能讨回名片吧!”

“凶犯可能既不是萍水相逢的客人,也不是有私交的男子,而是二者之间的‘中性男子’。”

“这中性男子是不是从她老家来的呢?”

会上众说纷纭,但最终决定了下列三点为侦查重点:

一、对名片以外的客人进行搜索;

二、调查被害者与客人以外的交际关系,特别是与风俗业有关的人员;

三、调查被害者来东京以前的生活史。

3

那天晚上牛尾一回家,澄枝便兴冲冲地迎上前来。自每天到新宿车站溜达以来,她的神情就不那么郁闷了,所以牛尾也舒开了紧锁的眉头——照这样下去,就不必担心她自杀了。

“今天又到新宿车站去啦?”牛尾向帮助更衣的妻子问道。

“去啦。”

“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到信州旅游去吧!”

慎一的去向无从可知,但他本人说是去信州地区。尽管拿不准他就是从新宿车站出发的,但从他能熟背中央线的各个站名来看,从新宿出发的可能性最大。

“真髙兴!什么时候去?”妻子问道。但是,牛尾的职业性质不允许与妻子约定好具体时间。

“待手中的案子了结后,我想能喘息一下吧!”

“你是说那杀害应召女郎的案子?”

“嗯。”

“凶犯还没着落?”

“这可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

“为什么非得杀死这可怜的姑娘呢?”

二人在餐厅炕桌前对面而坐,妻子为丈夫沏了杯茶。

“当然,杀任何人都是不允许的,但我觉得,杀害生活在社会最下层的人更可恶!”

“以前还有个杀害流浪汉的案子吧!”

“是中学生恶作剧搞的。”

“难道恶作剧就能杀人?”

“主要是他们对电视和电子游戏中的杀人情节感到腻烦了。”

“这应召女郎也是这种搞恶作剧的人杀害的吧?”

“什么?”牛尾将端起的茶杯停在了半空。

“作为恶作剧的杀人对象,应召女郎不是很合适吗?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带到旅馆,逃走时也没有人怀疑。听说大男人都热衷于什么战争游戏、生存游戏,玩游戏不过瘾时,就想杀真人了吧!”

“你想得有点过火了。游戏毕竟是游戏,它作为有教养的大人消遣方式,仅仅是让人开开心而已。这与品味推理小说中的杀人案件是一个道理。”

“是啊,如果娱乐者想动真格的可就糟了。今天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平时牛尾都是根据肚子饿的程度来决定入浴和用餐的顺序。

“我想一边人浴,一边吃饭。”

“遵命。”妻子逗乐儿似地应道。与前一阶段相比,她畅快多了。牛尾暗忖:无论如何,最近都得带她出去旅游一趟。

4

睡觉后,牛尾被妻子的叫声惊醒。睁眼一看,身旁的妻子已经坐起来了。枕边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3点。

“怎么啦?”牛尾问道。

“慎一,慎一!”妻子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慎一怎么啦?”

“慎一回来啦!”

“慎一?你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他真的回来啦!全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

“屋里谁也没有啊!”

妻子所指的枕边,只有一盏按着“弱”键的台灯,微弱的灯光朦朦胧胧。

“他真的来啦!你看,这里湿漉漉的。”

“真的吗?”

牛尾半信半疑地用手摸了摸妻子指向的榻榻米,顿时大惊失色。的确如妻子所言,那榻榻米的一角湿漉漉的。

“大概是杯子倒了的缘故吧!”

水杯横倒在枕边的水壶旁。是喝剩的水洒掉而弄湿了榻榻米吧!

“不对,不是杯子的水。那杯里本来就没有水。这是从慎一身上滴下来的水!”

妻子固持己见,将脸贴在濡湿的榻榻米上。妻子那样想就那样想吧!但是,妻子趴在榻榻米上追寻着不归的儿子的气息却令人感到惨不忍睹。难道慎一回到了妈妈枕边来诉说什么吗?

牛尾预感到最近慎一要回来——随着他的归来,仅存的一线希望将打上终止符,取而代之的将是不祥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