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的夜里,谷口意外地接到了喜美枝的电话。当谷口从仆人手里接过话筒,冷不防听到她的声音时,吃了一惊。这种事情过去从来没有过。

当然,她是托公寓管理人叫他接电话的。即使这样也是一种危险的举动。

“怎么了,你可从来没有直接给我家挂过电话呀!”

谷口虽然知道声音传不到妻子所在的里屋,但仍然用手遮住话筒,低声斥责。

“对不起,发生了大事啦!”

“什么了不起的事?”

“阿松好象嗅出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什么?”

谷口禁不住喊了一声。阿松是总一郎的亲信,事情被她发现了,那是最危险的。

“你这么大声,行吗?”

“没关系,你详细告诉我好了。”

“今天,收到了阿松用快信寄来的恐吓信。说是她看到了我们在东部饭店1872号房间幽会,是否告诉东家,现在还犹豫不决呢。可是想在转告东家之前,找二位,即您和我到一个人所不知的地万商量商量。具体场所和时间,由我们决定好了以后通知她。”

“是阿松的笔迹吗?”

“阿松写的字我没见过,无法认出来,落款处写的是阿松的名字。喂,怎么办呢?”

谷口一时无法回答,突然面对如此困境,不知如何应付。他痛切地感到,此时,稍有失误,那么以前的苦劳都将化为泡影。

“喂,你看,怎么办好呢?”

喜美枝开始抽泣了。

“等一等,沉着一点儿。”

他虽然这样劝慰她,可出己也感到一阵一阵眩晕。

“怎么让阿松撞见了呢?我们是那么注意背后,甚至使用囮屋。可是……因为是一流饭店,与那种专供情人幽会的饭店不同,在屋子外是不易引起人怀疑的,可是如果在同一间屋子里被人撞见,就难以分辨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赶快商量对策吧。”

“那么怎么对付水木那方面呢?”

“现在谈不上他的事了。当务之急是封伦阿松的口。阿松若和水木、多津子串在一起,可不得了啦!”

“那你打算怎么办吧?”

“我立刻开车出去接你。你在公寓前等我。我们边走边谈吧。”

“安全吗?”

“你说什么?”

“怕有人盯梢。”

“虽然有危险,但阿松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改变旅馆也毫无意义了,不如在汽车中商谈,既方便又安全。”

“知道了,您尽快来吧。”

谷口放下电话,准备外出时,惠子走进来。

“怎么。您又要出去?”

惠子问道。

“突然想起一件今天非办完不可的事儿。”

“您太辛苦了。早一点儿回家,别累坏身体,”

脾气好的惠子毫不怀疑地和佣人一起把谷口送出门外。

在公寓前的人行道务,喜美枝正缩着脖子愁眉苦脸地等着谷口。谷口开着车从她面前通过,当确定旁边没有可疑的人和车时,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住车。

喜美枝心领神会,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装着要走过去似地,突然转过身低下头坐进车后座位。车马上开动,向原宿方向奔驰而去。

“把阿松的恐吓信给我!”

谷口望着后视镜中的喜美枝,把左手伸向后面。

“您开着车行吗?”

“放心好了,我放慢速度!重要的是你要警惕后面有没有跟踪的车!”

谷口一手小心地操纵着方向盘,极其迅速地看完阿松写的恐吓信。

这是一封文字拙劣,文句似通不通的信,其内容如喜美枝电话中说的那样。

“阿松并未提出什么具体的要求啊。”

“所以才可怕嘛。我不明白她的真意。”

“说到阿松,她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她可能会提出相当苛刻的条件。”

“相当苛刻的条件,指的是什么呢?”

“要求你所分得遗产的一半吧?”

“真的?”

“我们必须认立考虑一下,如何对付这老刁婆子。倘若她将我们的关系泄露给总一郎,我们的一切就都完了。更谈不上什么被承认和获得财产继承权的问题了。”

“是啊,她不会威胁一次就罢休的。您看这可怎么办好呢?”

“我本来不想这样干,可是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谷苦自言自语地说。

此时,汽车穿过山手线的架空陆桥,奔向内苑昏暗森林的边缘。

“不想这样干,您是说想干什么?”

喜美枝以恐惧的语气问。

“永远堵住阿松的口!”

“又要……”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然,我们就完了。”

意外地,前后左右都没有别的汽车。在夜的浓浓的黑暗中,只有他们汽车发出的马达声,这反而使车内显得更加寂静,令他们觉得汽车前方的黑暗就是地狱。

“回去吧,开到亮的地方去。我可受不了。”

喜关枝难以忍受,她说道。

“已经不能掉头了。”

谷口无情地回答。

阿松突然接到浅冈喜美枝的电话,不禁大吃一惊。她猜不出喜美枝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她仅仅是定期给喜美枝送一次“津贴费”而已。

“我同意和你商谈。明天夜里十一点,我们把汽车开到财川宅邸附近去接你,请你出来等着。”

喜美枝突然说道。

“啊,到底有什么事情呀?”

阿松莫名其妙,可是对方含笑回答:

“就这样吧,现在不用客气了。你想要什么东西吧?我决定送给你。夜里你脱得开身吗?一个人出来时,务必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也是为了我们双方的利益,你在你们大门口等着不太好,旁边幼儿园角上有个信筒,请在那儿等我。好,就这样,明天夜里十一点,我去接你。”

喜美枝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后,不给对方以反问的机会就放下了电话。

阿松一点儿也不理解喜美枝的真实用意,但她听出来,大概是要给她什么东西吧?

“说是要给我什么东西,那么,不要白不要!”阿松心想。

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在临睡前瞧一瞧存折。

阿松住在总一郎家,衣食用全由主人供给,自己花钱的机会很少,因而存折只存不支。总一郎得病精神恍惚之后,有时大概是算错了钱而一下给阿松很多小费,所以,其存款数量在最近急剧增加,马上就可突破一下万元大关了。

阿松在入睡之前,总要打开存折簿,象读情书一样,不只一次地用热切的目光望着那存款数额,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存折收入围腰。这样,她才能沉入梦乡。她觉得,那一千万元的存折使她睡得安然、香甜。

“我的宝贝,你快点儿越过一千万元吧!”

她抚摸着绣在围腰上的小老虎,想象着存款额达到一千万元时的喜悦,情不自禁地从她那没有牙的嘴里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总一郎责成她每月为喜美枝送当月的津贴费。她虽然每月充当他们俩人的桥梁,可是对喜美枝并无好感。

你喜美枝不就是个己不来往的“二号”吗?据说,是因为总一郎先失去了男性的机能,才使她免于差一点被免职,否则,可能就被别的年轻的女人取而代之了。

可是,喜美枝对自己的身分毫无自知之明,视阿松为自己的佣人。对此,阿松怒不可遏。

一次,曾忍无可忍地讥讽她:“一天到晚什么事也不干光玩儿,却可以得到如此多的钱,您真是很有福分的人哪!”

然而喜美枝平静地回答:“那么,阿松你何乐而不为呀?养老院里或许能找到你的对象吧?”

坐时,阿松差一点儿这样反击道:对不起,我不管多么落魄,也不想当人家的二号情人。可是,不管怎么说,她是东家的情人,尽管断绝了来往,但从依然关照她这一点来看,东家仍爱着她吧,可不能信口开河地乱说。

就是这个喜美枝,一反常态,虽不清楚她的意图,但她确实是说要给自己什么东西,大概是要对自己总是定期给她送津贴费而表示感谢吧。

到底要给我什么呢。阿松想打电话问喜美枝,然而又怕因自己冒失而使对方改变想法。

“不管如何,好象不是什么坏事。”

阿松眼前,闪动着使存款能够突破一千万元的金额数字。

“加上喜美枝给我的,明晚也许就要越过一千万了。”

陶醉在美妙的幻想中,阿松松驰的嘴唇一咧,笑了。

第二天晚十一时,阿松来到喜美枝指定的地点等待着。

街角上信筒附近,是街灯照耀不到的最暗的地方,从车站方向走来的行人的脚步声,到这—带之后,也部分散到各条小街和胡同里去了,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传来了汽车马达的声音。不一会儿,一辆小汽车停在阿松的稍前方,车门开了,一个好象是喜美枝的影子在向阿松招手,气氛令人感到神秘。但在喜美枝美味钓饵的引诱下,阿松竟然毫无警惕。真所谓贪得无厌者粗心。

钻进汽车,阿松才发现驾驶席上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汽车在阿松钻进来的同时开动了。

“啊,是谷口先生!”

阿松不明白为什么谷口也坐在这里。然而,谷口和喜美枝却认为,阿松故作意外之态,正反映出阿松的阴险狡猾。

“你出来的时候,没有被人看见吧?”

喜美枝盯问道。

“谷口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呢?”

阿松仍没有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她问道。

对她来说,谷口也是主人。她实在理解不了,总一郎的妹婿为什么和喜美枝同乘一车。

“阿松,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装蒜了,你这个人的心地相当坏。”

“装蒜?心地相当坏?这是什么意思?”

“够了,我们还是开始谈判吧。你到底需要多少,请痛快地说出来。”

“我……”

阿松本来想回答:我不打算要什么。可是她发现,他们好象是在哪方面误会了。

那么,就利用这个机会,敲他们一笔竹杠吧。

“是要钱呢,还是想要别的东西?”

喜美枝催促道。

“那么,到底打算给我多少?”

阿松故意若无其事地问,她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目光。

“我们不正是为了这个才和你商谈的吗?好了,不管你要多少,我都如数照付。”

喜美枝心中暗想,不管如何,她死到临头了。

“那么,请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我们的关系的?是通过兴信所吗?”

喜美枝为了不轻率行事,追问道。

可是,阿松听了她的话后,如同被取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似的,恍然大悟。

“啊,原来如此!谷口和喜美枝搞上了。他们误以为我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想用钱堵住我的口。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发财之机啊!”

她的脑筋迅速地转动起来。这样一来,我的要价就高了。一千万元的数字在脑海里闪烁着,天哪,也许存款数额能够成倍增加呢。

阿松的想法坚定了。

“我没有通过兴信所,只不过是在你后面盯的梢。”

“只你一个人吗?”

“当然是我一个人。这种难得的发财机会,难道能分给别人吗?”

“真是个探子!奸细!我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被你跟踪了,那么,给你多少钱你才不泄露出去呢?”

喜美枝确认除阿松外没有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后,通过后望镜与谷口相对望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想一千万元也不算多吧?谷口先生和您的这种关系若被主人知道了,那可就全完了!”

“一千万元!”

喜美枝笑起来。这与他们估计的金额恰好一样。

“我们给你。如果能保证我们现在和将来的幸福,我们出这些钱并不多。”

“当然,当然。”

阿松顺势不断点头。这个爱钱如命的老婆子,如今遇到千载难连的机会,能使自己辛辛苦苦一点儿一点儿积攒起来的存款一下子增加一倍,欣喜若狂。因此,她丝毫没理会此刻汽车正快速向着没有灯光的黑暗深处驰去。

“可是,阿松。”

喜美枝无目的地说。她现在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您说什么?”

阿松领悟到对方是要付给自己一千万元的大施主,语调变得恭敬起来。

“你可不能再提什么别的要求了,我们一次就付给你一千万元,希望仅此一次!”

“当然了,太太,我不是那种贪婪的人哪。”

说给她钱,她立刻就改称为太太,这个贪婪的狠心婆,等着瞧吧,喜美枝心中暗自说道。

“我想要得到你文字的保证书,保证你得到一千万元以后,一切罢休。仅仅口头保证,我们不放心。”

“请您放心好了!对于我来说,一千万元是一笔相当大的钱,得到这么多钱,就等于实现了我所有的愿望。我再也没有别的奢望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阿松生怕得不到达一千万元。汽车神不知鬼不觉地驰上了昏暗的堤坝,车窗外是宽阔平坦的河滩,河对岸,稀疏地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你得到一千万元以后,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儿了吗?”

“没有了。对于我来说,能得到那么多的钱就象做梦似的。”

“没什么留恋的,既然如此,你就去死吧,现在正是好机会!”

“啊!?”

阿松这才醒悟到有危险。可是已经迟了。

喜美枝对后望镜努了努嘴,笑了一声,突然取出一根绳子套到阿松脖子上。

车子吱的一声停住,刚才装着一心一意驾驶汽车的谷口,这时回过身来,迅速拉住套在阿松脖子上绳索的两头,使尽全力勒紧。

“这个保证才是最可靠的。这样一来,你绝对不能向任何人去说了。你再也不会说话了。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地支付多少钱都没关系。可是,你已经没有什么欲望了吧?对不起,本来我们不想对你下毒手,只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们才不得不这样做。”

喜美枝说话的后一部分,已经不能传到阿松耳朵里去了。阿松的喉头软骨咯咯地碎裂,青筋暴露的手向着空中晃了两三下,无力地垂落下去。

“年纪大了,干坏事也缺个心眼。”

谷口松了一口气。

“为了保险起见,再勒一遍吧。”

“不用了,现在该把她扔掉了。”

“还是在河滩上找个地方埋掉吧。”

“不错,运到远处去太危险了。可是终归会被发现的,不过,可能变成骷髅后,被水冲进海里去。”

“快埋了吧。在这时候若是被人撞见,那就无法逃脱了!”

谷口抱着阿松的头部,喜美枝抱着脚,把尸体搬出车来。

深夜,河滩上万颗俱寂,空无一人,映入眼帘的点点灯光仿佛离这儿非常遥远。这一带的深夜,连情侣们也不来。

警视厅的通信指令室接到一位身分不明的人通过110打来的紧急报案电话:在柏江市区的多摩川河滩上,此刻有人正在掩埋尸体。

尽管怀疑这可能是个恶作剧,但由于案情报告得如此具体,通信指令室便与当地所辖署及正在附近巡逻的巡逻车联系,责成他们迅速赶到现场。

首先赶到现场的巡逻车,果然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一男一女正在河滩草丛中掩埋什么东西。

这一男一女一受盘问就慌忙逃跑,警察紧追而上逮住了他们。然后,警察掘开他们刚刚掩埋好什么东西的地面一看,原来是一具刚被绞死的老年女性的尸体,于是,警察将这一案件报告给搜查第一科及鉴别科。

在现场抓到的杀人和遗弃尸体现行犯,那一男一女的身分马上就被查清:谷口敏胜和神川君代。

谷口是财川集团的总帅——财川总一郎的妹夫,被害者是侍候总一郎多年的女仆高谷松,警察们将调查的重点集中在杀人动机这一点上。

在警察严厉追问下,谷口供认了自己的犯罪动机。因为在杀人现场被抓,他完全死心了。

“二十多年前,当我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就与家住附近的神川君代相识并相爱了。因为我是学生,两家的家长不同意我们结婚,我们被强行拆散了。家父为了使我离开君代,让我到德国去留学。几年后,当我留学归来时,神川家已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还听说,君代在我出国后,离家出走,不知去向。我无从寻找,只得作罢。

“后来,我经别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惠子,并和她结了婚。就在这时,邂逅已经成为我的内兄财川总一郎的情人的君代,我们的关系又复活了。当然,这种关系是极端危险的,必须绝对保密,倘若只要一次,被我的内兄或妻子发现,那我们的生活就要从根本上垮掉。我们虽然经常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险,但总算平安无事地度过了相当长的岁月。

“由于要冒如此之大的风险,我不只一次暗下决心与君代分手,但可能由于男女之间的所谓缘份吧,或者是因为我们过于纵欲,直到如今仍保持着这种关系,以至最近被阿松发现了。阿松是内兄的贴身女佣人,她贪得无厌,心术不端,嘴加如刀。她以为抓到了我们的致命点,写恐吓信,妄图向我们敲诈一千万元,实际上,这样的人要敲诈的远不止这些。她如此威胁着我们的安全,我们为了保全自己,出于无奈,杀了她。但我实在设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住,仿佛是警察在后面跟踪,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于是,审讯官告诉他,有一个身分不明的人打电话报案。

“什么?报案?”

谷口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怎么样?你能猜到是谁吗?”

审讯官问道。

尽管准确地向警察报案,饺使警察神速地逮住凶手,但因事情蹊跷,那不明身分的报案者令人感到形迹可疑。

谷口好象在沉思。一会儿他抬起头。

“也许……”他喃喃地说道。

“也许,也许什么?”精明的审讯官追问。

“也许,这是一个圈套。”

谷口空虚的目光仿佛捕捉到一个什么轮廓了。

“请你说详细一点儿。”

审讯官一阵紧张,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

“实际上,我们发现了一个重大的事件。”

“重大的事件?”

审讯官从谷口的表情中悟到了他将要供出什么非同寻常的新情况。

“财川总一郎的儿子一郎,即现任财川商事常务董事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一郎。”

“我不理解你这话的意思。究竟是怎么回事?”

审讯官因为不知道财川家内部复杂的人事关系,听到谷口的话,感到莫明其妙,不知所云。

“就是说,财川总一郎继承人是个冒牌货。”

“那么,真正的一郎到哪儿去了?”

“我怀疑是被杀掉了。”

“被杀掉了?被谁杀掉的?”

“当然是现在的这个假一郎了。”

“可是替身不是轻易当得得成的。”

“这个替身长得和一郎如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似的,一模一样,连作为姑父的我也分辨不清了。”

“可是,骗不过父母兄弟及妻子吧?”

“一郎没有兄弟,母亲系已病死,只有父亲总一郎一人,而总一郎又因发生了轻度脑溢血后得了恍惚症。至于亲戚,也只有他的叔叔聪次,姑姑——即我的妻子惠子。虽则是亲戚,我们不可能总见到他,因而无法辨认。”

“他没有妻子吗?”

“他的妻子多津子是同案犯。”

“你的话太令人难以理解了。到底谁是一郎的替身呢?”

审讯官的表情半信半疑。

“是网盐温泉地区一个叫水木时彦的流氓。据当地人说,水木与—郎极为相象。肯定是他杀了一郎,取而代之。”

“你有证据吗?”

“水木在一郎去网盐温泉旅行的那一天销声匿迹了。调查他的过去,肯定是能够找到证据的。”

“那么,一郎被杀的证据呢?”

“这个……”谷口语塞。

“发现一郎的尸体了吗?”

“水木一定把一郎的尸体藏别什么地方了。所以……”

“由此听之,就没有能够证明现在的一郎是冒牌货的证据了。其一,亲戚们谁也辨别不出;其二,没有发现真一郎的尸体……”

“这儿有—张照片。”

谷口象甩出一张王牌似的,将从热带植物园照相师那儿买来的纪念照片,递了过去。

“这张照片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而您看看上面写的日期。”

谷口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审讯官讲述了有关摄影日期的矛盾之处。

“尽管如此,这也不能成为证明一郎是冒牌货的证据呀。新婚旅行结束之后,又一次去照纪念相,这不足为怪嘛,因为这可以解释为他们因新婚旅行恋情火热而忘记了拍照。若是照片中确实拍下冒名顶替者的什么特征,那另当别论,仅仅是摄影日期有偏差,这不说明什么问题。”

“那么请你们检查他的血液吧。那样马上就可以见分晓了。”

“岂有此理!仅仅凭这一点儿捕风捉影的情况,就能够强制他人检查血液吗?何况,你刚刚供认了自己的杀人罪行。作为一个杀人犯,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控告普通市民,并且还是一个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这种控告是绝对靠不住的。”

审讯官训斥了一番后,谷口低下头。

在有重大罪行的犯人中,确实有这样的人,他们抱着一破罐破摔的心理,或者出于拉一个同伙的目的,诬告平日与自己不和的无辜好人。

此刻,谷口被审讯官当作那样的人了。

但是,刚刚垂头丧气的谷口,这时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坚定地将视线投向审讯官。

“刑事先生!”

“什么事?”

看到谷口那副严肃的神情,审讯官预感到他将要吐出什么新情况了。

“我所以说现在的一郎是替身,是因为我有决定性的证据。”

“噢,什么证据?”

“实际上……”

谷口停顿了一下,喘一口气:“因为杀死财川一郎的,是我!”

“什么?!”

审讯官仿佛突然挨了当头一棒,他完全没预料到犯人会供出另一个如此重大的罪行。但他拼命地控制住自己的惊讶和兴奋。

“不管如何,作为杀人现行犯被逮捕的我,社会生命已完结了。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我索性把所行的都说出来吧。我杀死了财川一郎,所以知道现在的这个一郎是个冒牌货,水木为了谋取财川家的财产,冒充一郎,钻进了财川家。”

“你按顺序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死财川一郎?”

“很倒霉。我和神川君代的关系被一郎知道了。我们在郊外旅馆幽会后出来时,不巧被也带着女人光顾这家旅馆的一郎撞见了。—郎已经知道君代是他父亲的情妇,因而这件事对于我和君代来说都是致命的。总一郎让君代以浅冈喜美枝的名义住在双叶,他们有一个叫作美佐子的女儿。君代渴望让总一郎承认美佐子,以取得财产继承权,可是,他若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美佐子就难以获得承认了。再说,我和总一郎的情妇发生关系,这也是不能被饶恕的。

“一郎尽管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可是因为他也是带着未婚妻多津子以外的女人去旅馆鬼混,可能他也不希望我们把他的这件丑事传扬出去,所以保持缄默。另外,当时被多津子迷住的一郎,知道总一郎反对他与多津子结婚,因而更不愿被总一郎知道他眠花宿柳。再说一郎也怕这件事被多津子知道。可是,他究竟能保持沉默到什么时候,我们心中无数。因为美佐子一旦被总一郎承认为女儿,那么本来由一郎独占的继承权将被瓜分。所以说,绝不会把我们的秘密和他的普通风流韵事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的。

“就这样,君代和我决定在一郎还未讲出这件事的时候杀掉他。之所以在他们新婚旅行的第一夜动手,其理由有二:第一,一郎有可能因为能和多津子结婚而高兴,向她泄露我们的秘密。第二,多津子尚未入财川家的户籍。

“不管他们举行多么盛大的结婚仪式,只要没进行结婚登记,他们的夫妻关系在法律上是不被承认的。因而女方也就没有作为配偶的财产继承权。在这样的时候,如果一郎死了,他的死不仅有助于美佐子获得承认,而且使本来由他独占的继承权全部移到美佐子身上。所以。杀死他,不仅可以保护我们的自身安全,还将给作为美佐子母亲的君代带来莫大的好处。我们已预先了解一郎新婚旅行的日程,于是,就埋伏在网盐温泉,等待深夜将一郎诱出饭店。

“我突然出现在一郎面前,对他说:‘因接待同行,到热海来了,顺便到你这里,在你们结婚之夜打搅你们了。’一郎并不怀疑。我又对他说,在他初夜之前带他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去看看。一郎一听,就很而兴地跟我走了。他虽然胆小,但好奇心很强,因而陷进了我们设下的圈套。

“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我冷不防地从一郎背后用扳手猛击他的后脑勺。他惨叫一声,创立地上,抽搐起来。这时,事先隐藏在这里的君代也跑了出来,我和她一起拉住一郎,但一郎临死前的垂死挣扎非常凶猛,以至我们竟一时无法当场置他于死地。就在这时,传来了人的脚步声。我们怕在杀人现场被发现,无处可逃,但又不能将一郎就扔在那儿不管,就在进退两难之际,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们不得已将一郎拖进草丛,等待行人过去再动手。没想到脚步声响到眼前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的一郎突然猛地用一股惊人的力量推开我们站了起来,象野兽那样吼叫着,向行人的方向跑去。那个行人可能被这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情况吓坏,一溜烟地逃掉了。

“我们慌忙去追赶,但一郎的身影已消失在黑暗中。他虽身负致命重伤,但由于想得救的本能驱使,竭尽全力地逃跑了。当然,他不可能跑得很远,但我们拼命地寻找,一直没能找到。我们不能长时间在那儿停留,因为一旦多津子发现一郎长时间不归而报案,那是非常危险的。

“毫无疑问,一郎已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我们乐观地认为,他即使被人发现,也不能说出是谁袭击了他。尽管如此,我们从现场逃跑出来以后的几天,直至确认一郎巳死前,出于得不到他的确切消息,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但是,你们不是已经这样确认了吗?”

审讯官终于插了一句嘴。

“一郎即便没有死,因为负了那么重的伤,多津子肯定会来对我们说的。我们心情紧张地等待着,但她始终没有任何联系。我们也婉转地问总一郎,听说是一郎他们二人在网盐温泉的英蓉馆住了一夜后,改变了预定计划,到别处旅行去了,也和家里断了联系。

“君代和我大吃一惊。一郎肯定不能从芙蓉馆出发,一定是多津子隐瞒了事实,另有所图。可是,由于他们离开芙蓉馆后的踪迹无从寻觅,我们无法去侦察他们的动静。后来,新婚旅行的预定日期已过,一朗夫妇平安回来了,请想象一下,当时我们有多么吃惊吧!一郎精神焕发,毫无负过伤的样子。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呀!我清楚地记得,我手拿着扳子打碎了他的头盖骨。

“不久以前负了那样的致命伤,即使幸免一死,也需长时间卧床接受治疗。可是,一郎不仅身体健康,返回东京后,还带着多津子问候亲戚们,并到公司上班。

“我仿佛做了一场噩梦。然而,这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因此,答案只有一个。即:现在的这个一郎是冒充的,作为一郎之妻的多津了理应知道全部秘密。

“我为了确认,曾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的反应也确实象个冒牌货。显然,在真一郎遭到我袭击之后,多津子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继承权,与碰巧遇到的住在附近的水木相勾结,让后者作了她丈夫的替身。真一郎恐怕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健康、神气十足的替身,就是最确实的证据。好了,刑事先生,您现在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吧,”

“假设一郎已经死了,那么,他的尸体呢?”

“当然是被他的替身和多津子隐藏在哪儿了。”

“那么,你知道是哪儿吗?”

“我如果知道,早就揭穿他们了。因为这是能够证实他是冒牌货的决定证据。”

对于谷口意外的自供,究竟可以相信到什么程度,审讯官难以判断。他又审问了同案犯神川君代,得到了大致相同的供述。看来,他们的供词具有一定程度的可靠性。

然而,关键为证据即被害人一郎的尸体至今还没有被发现,因而,如果有人认为犯人在无中生有诬告他人,也是无法加以反驳的。

因而可以说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说明现在的财川一郎是冒牌的,仅凭杀人犯单方而的供述,是不能够强制人检查血液的。即使传呼嫌疑者,也得根据一定的具体情报。

但,警察们认为谷口与君代的供述有一定的具体内容,大概不是谎言。于是,决定秘密侦探一郎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