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害诺勒的计划——如果真要杀他的话——必定得在弗里堡以北,科尼兹以南的公路上执行。这是雅可夫·本-加迪兹的判断。这段距离约有二十多公里,其中的几段山路在这个季节很少有车辆通行。现在是冬天,虽说这里不是高山气候,但也时常落下大雪;再加上路面不平,司机们都不愿走这条路。但是,赫克洛夫特筹划了这条运离交通干线,挨着几座乡村小镇的路线,他说想看看小镇上的建筑。

这就是说,雅可夫筹划了这条路线。赫克洛夫特把它告诉了奉首席议员之命护送他北上的警察。没有人劝赫克洛夫特放弃走这条路线的打算,这更证明了以色列人的判断。

雅可夫进一步推测了下手的办法。冯·泰波尔和凯瑟勒都不会在附近地区出现,他们准会在别的地方公开露面。如果要杀人的话,下手的人要越远越好——而且,这还得由与狼穴毫无关系的职业刺客来干。日内瓦大银行会议刚开过,他们绝不会抱着侥幸心理去冒险的。那个凶手,或者那些凶手,到头来又会被太阳的儿女杀掉;这样就抹掉了狼穴的一切踪迹。

本-加迪兹认为这就是他们的策略,因而必须制定一个对抗性的策略,能使诺勒平安到达苏黎世的策略,这才是最要紧的。一旦到了苏黎世,主动权就到了他们自己的手里。在大城市里有许许多多种杀人的办法。雅可夫干哪一种都是行家。

旅行开始了,对抗性的策略也开始了。

赫克洛夫特驾驶普从日内瓦邦菲车行租来的重型轿车上路了。邦菲车行是瑞士最奢华的出租汽车公司,专门向特殊的顾客租借特殊的车辆。这是一辆罗斯罗伊斯牌汽车,配有装甲钢板,防弹玻璃和能抵抗多次刺穿的轮胎。

贺尔汀驾着一辆没有什么特点但操纵十分灵活的雷诺牌汽车,走在诺勒前面一英里处。

本-加迪兹走在后面,与诺勒相距不过半英里。他驾驶的是玛瑟拉第牌汽车,这种车时速很快,是日内瓦有钱人中最常见的汽车。

走在雅可夫和赫克洛夫特之间的就是派来保护这个美国人的双人警车了。警察还蒙在鼓里呢。

“他们半路上准抛锚,”他们三人在诺勒房间研究地图的时候,以色列人就这样说过。“不会把他们搭进去的,否则麻烦太多了。他们确实是警察。我搞到了他们钢盔上的号码,给利瓦克打过电话。我们查了一下,他们是从中心司令部营房调来的,入伍还不到一年。所以,没有什么经验。”

“明天还是这些人吗?”

“是的。命令上写着,在苏黎世警察接替他们之前,一直由他们守着你。我想情况是这样:他们会发现车子出了毛病,与上司通话,然后得到返回日内瓦的通知。这样,保护你的命令也就成了泡影。”

“这么说,他们只不过是摆设而巳。”

“正是。实际上他们也有点用处。只要你能看得见他们,就不会出事儿。就不会有人下手的。”

现在还看得见他们,诺勒心里想着,扫了一眼反射镜。到了一条长长得盘山下坡路时,他使用了罗尔斯-罗伊斯的创用闸。他能远远地看见下面贺尔汀的汽车从拐弯处露出来。再过两分钟,她就要放慢速度,等到他们彼此能够看得见了,再恢复原来的时速。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三分钟前,她已这样做过。每隔五分钟他们用眼睛联络一下。他真希望能相她说说话。只是交谈……简单安静的交谈……与死亡或者对死亡的考虑,或者避免死亡的策略,都毫无关系。

然而,这个交谈机会只有到了苏黎区以后才会有。苏黎世将会出现死亡,但那是赫克洛夫特从来也想不到的死亡。因为得是他要动手杀死人,而不是别人。不会是别人。他要求给他的这个权利。他要盯着约安·冯·泰波尔的眼睛对他说,他的死期已到。

他开得太快了了,心中的怒火使得他把加速器踏得过重了。他放慢速度。对他来说,现在可不是想处死冯·泰波尔这件事的时候。原来天已经开始落雪,下山的路很滑。

雅可夫咒骂了一句车外下着的小雪,这倒不是因为下雪使得开车困难,而是因为降低了能见度。他们可全靠着视力联络的,无线电通讯根本不能用,信号很容易被窃听。

以色列人用手摸了摸他身边座位上的几件东西,它们和赫克洛夫特的罗斯车里的东西是一样的。这也是对抗策略的组成部分——最最有力的部分。

爆炸器材,一共八件。四个用塑料包好的定时炸药包,落地三秒钟准时爆炸;还有四枚反坦克手雷。此外,还有两件武器:一支美国柯尔特式自动手枪和一支卡宾枪,都已经压满了子弹,打开保险了。所有这些都是通过利瓦克在日内瓦的关系买到的。在平静的日内瓦,竟然会有这些武器出售,其数量在恐部分子眼里虽不足为奇,可比瑞士当局想象的要多得多。

本-加迪兹透过挡风玻璃注视着窗外,如果要出事的话,也就是出在这会儿了。

前面几百码处警车马上就会出故障,原因可能是有人在轮子上泼了酸,这时正好把轮胎腐蚀透;或者是因为水箱里放了凝固剂,水管阻塞了……办法多得很。反正警车会突然消失,赫克洛夫特马上就会被隔阂起来。

雅可夫希望诺勒能牢牢记住,一旦别的汽车靠近他应该怎么做。他要在公路上不停地走之字,等着雅可夫加快速度赶上来,在离不明汽车几英尺远的地方刹住他那辆玛瑟拉第,把炸药包猛掷过去,在炸药包爆炸之前的宝贵的几秒钟内,赫克洛火特将驶出射程之外。……如果出现意外——炸药包没爆,或没装炸药——手雷还可以作应急之用。

这就够了。冯·泰波尔不会冒险派出两辆车的。遇到偶然过路的汽车和行人的可能性仍然很大,因此凶手的数量要少,且经过专门训练。这位太阳儿女的首领可不是白痴,即使在去科尼兹途中杀不掉赫克洛夫特,到了苏黎世还有机会。

这样一来,太阳的儿女就犯了个错误,以色列人这样想着,心中沾沾自喜起来。

冯·泰波尔还不知道雅可夫·本-加迪兹这个人。他也不是白痴,也受过专门训练。美国人一定能到达苏黎世,而且一旦到了苏黎世,约安·冯·泰波尔连同埃瑞克·凯瑟勒,都要被一个满脸怒火的人送上西天。

雅可夫又骂了一声。雪下得更猛了,雪花也更大了。雪花大表明这场雪下不了多长时间,但目前他可不喜欢雪来干扰他。

他看不见警车了:它在哪儿?公路上到处是弯道和叉道,警车怎么也看不见。他把它丢了!这怎么会呢?

这时警车又出现了,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加大油门再靠近些。他可不能让自己这样胡思乱想,这可不是在特拉维夫的音乐厅。警车就是关键,他一会儿也不能再让它从视野里溜出去。

他开得比预想的速度要快,速度指示计上的读数是七十三公里,在这样的路面上太快了。怎么回事?

这时,他明白了。他在缩小他自己和日内瓦的警车之间的距离,但警车也在加速。它比原来开得更快了,它冒着大雪夜曲曲弯弯的道路上加速行驶……正在全速接近赫克洛夫特!

司机发疯了吗?

本-加迪兹瞪大眼睛望着窗外,想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个问题使他不解,他又不敢肯定是什么问题。他们要干什么?

这时他看见了:那个东西原来不在那儿。

警车车尾的行李箱上有一块凹痕。凹痕!他整整跟踪了三个小时,那辆警车的行李箱上并没有凹痕啊!

这是另一辆警车!

在某个拐弯处的叉路口,有人用无线电命令原来的警车离开公路。另一辆警车代替了它。这说明,前面那辆车里的人已经发觉了这辆玛瑟拉第,然而最危险的是,赫克洛夫特还没发觉他们。

警车拐向一段长长的弯道,透过风雪,雅可夫听到它在不停地按喇叭。警车在给赫克洛夫特发信号,它已经和他的车并行了。

“不对,别减速!”雅可夫一边冲着玻璃叫喊,一边把拇指按在喇叭上,同时手握方向盘,控制着在弯道路面上打滑的车轮。他开着玛瑟拉第,朝着五十码以外的警车冲过去。

“赫克洛夫特!别减速!”

突然,他前面的挡风玻璃被打得粉碎。到处是致命的圆孔。他感觉到玻璃割破了他的脸,割破了他的手指。他中弹了。一支冲锋枪从打烂了的窗车后窗向他开了火。

车头冒出一股浓烟,散热器爆炸了。转眼间,轮胎也被射穿了。一条条的橡胶四散横飞。玛瑟拉第东倒西歪地向右偏转,撞在了路堤上。

本-加边兹朝天吼叫着,不停地用肩膀猛撞紧闭的车门。他身后的汽油着火了。

赫克洛夫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辆警车。它突然逼了上来,前灯不停地一明一灭。不知什么原因,警车在向他发信号。

弯道上没有地方停车,前面几百码的地方就是直路了。警车赶上来和他并排行驶的时候,他放慢了罗斯牌汽车的速度。由于下着大雪,他看不清年轻警官的身影.

他只听到喇叭声,看见车灯不停地快速闪动。他把车窗摇了下来。

“等到了前面再——”

他看到了那张脸,也看到了脸上的神情。这不是日内瓦来的年轻警官!这张脸他从来也没见过。接着,他又看到了步枪的枪管。

他拼命想把窗户摇上去。已经来不及了九*九*藏*书*网。他听见了枪响,看到了喷出的眩目的火舌。他觉得好象有上百把剃刀正在猛割他的皮肉。他看见自己的鲜血溅到玻璃上,听见自己的尖叫在失控的汽车里发出的回声。

金属挤压着金属,在无数次的撞击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挡泥板翻了个底朝天,踏板到了车顶;他也撞在车顶上,接着又离开了。他一会儿砸在座位的靠背上,一会儿被摔到玻璃上,然后又摔到别处;一会儿被挤在方向盘上,一会儿又被举起来,投向空中。

在空中他感到了安宁,刀割般的疼痛消失了。他眼前一片迷雾,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雅可夫用手枪打碎了残存的挡风玻璃,卡宾枪早被震落在汽车底板上,塑科炸药包仍然捆扎在一只盒子里,手雷却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所有的武器中只有一件还能用,因为它还没有丢,还拿在手里,他要用它一直坚持到子弹打尽——坚持到生命耗尽。

冒充的警车里有三个人。第三个人,就是刚才打枪的人,又蹲在了后部。本一加迪兹从后窗就能看见他的脑袋,来吧!他透过层层烟汽,仔细瞄准,然后扣动扳机。那人的脸猛地向上斜仰起来,又落在了后车窗锯齿般的玻璃上。

雅可夫再次用肩膀使劲撞击车门,车门松动了,他必须赶紧出去,后面的火焰一定会使燃料箱发生爆炸。

在前面,警车的驾驶员正开车向罗斯牌汽车撞去;第二个人正站在公路上把手伸进赫克洛夫特的车窗,使劲拉方向盘。他们要把诺勒的车翻到路堤外。

本-加迪兹用整个上身撞击车门,车门一下子撞开了。以色列人冲到外面大雪覆盖的公路上,他的伤口在白雪上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血迹。他举起手枪不断地射击着,他的视线模糊,枪都瞄不准了。

这时,两件可怕的事同时发生了。

罗斯牌汽车被翻到了路堤外边,同时一阵枪声在大雪弥漫的空中吼叫起来。一排子弹掀起了公路上的石子,拦腰扫中了雅可夫的双腿。他感到一阵难忍的疼痛。

他已经没有知觉了,却在漫无目的地翻转滚动着。他的手触到了撕碎了的轮胎,胶皮,接着摸到了钢板,又是钢板,然后是冰冷的玻璃碎片和地上的雪。

爆炸发生了。玛瑟拉第汽车的燃料箱顿时火光冲天。

本-加迪兹听到远处有人喊。“他们都死啦!转弯!离开这儿!”

攻击者逃跑了。

约在一分钟以前,贺尔汀放慢了速度。现在应该看得见诺勒了。他在哪儿呢?她停在路边等候着,又过了两分钟;她不能再等了。

汽车转了个U形弯,顺着上面的路往回爬。她把油门踩到最大,驶过半英里的路标,仍然不见他的踪影。她的手颤抖起来了。

出事了。她知道出事了。她能感觉到。

她猛地刹住车,跑到外面大声呼喊着。她摔倒在光滑的公路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为她的腿受了伤才摔倒的,她爬起来继续边跑边喊。

“诺勒!诺勒!”

寒风中,眼泪顺着她的脸往下流,她的叫喊撕裂了喉咙。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歇斯底里。

她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命令声。

“贺尔汀!别喊了!在这儿……”

声音。是雅可夫的声音,在哪儿?从哪儿传来的?

她又听到了。

“贺尔汀!在下面!”

路堤下面!

她跑到路堤前一看,顿时她的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路堤下面,那辆罗斯罗伊斯翻倒在地上冒着浓烟;到处是压碎的金属片。惶恐之中,她看见雅可夫·本-加迪兹躺在罗斯汽车旁边。然后,她又看见了雪地上鲜红的血迹。这血迹划出的路线穿过公路,伸下路堤,通到雅可夫躺着的地方。

贺尔汀跳过路堤,在雪地和石头上面滚下坡去;一边滚,一边喊。她知道她将看到的一定是死亡。她扑到本-加迪兹身边,从打开的窗口望着她心爱的人。他四肢摊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脸上淌满了鲜血。

“不!……不!”

雅可夫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身边。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的命令很明确。“回到你的车里去。特雷沃南面有个小村子,离这儿不到五公里。给利瓦克打电话。湖滨村不远……二十,二十二公里。他可以雇飞机,高速汽车。找到他,告诉他这里的事。”

贺尔汀无法把目光从诺勒身上移开。“他死了……他死了!”

“也许没死。快!”

“我不去,我不能离开他。”

本-加迪兹举起手枪。“如果你不去,我立刻打死他。”

利瓦克走进屋子。

本-加迪兹躺在床上,整个身体用绷带包扎着。

雅可夫正在凝视着窗外大雪覆盖的田野和远处的群山。他继续凝视着,没有理会医生走进来。

“你想知道真相吗?”

以色列人慢慢转过脸。“没有必要回避了,对不对?反正我能从你的表情上看出来。”

“我给你带来了更坏的消息。你再也不能正常地走路了,伤得太重了。不过,以后你可以走动。先用拐杖,以后也许用一根手杖就可以了。”

“以后的身体状况不完全适应我的工作了,是吗?”

“是的,但你的头脑没有损伤,你的手也能痊愈,不会影响你拉琴的。”

难可夫苦笑了一下。“我本来就不是搞音乐的料,我的大脑太喜欢胡思乱想。不如干我的老本行顺手。”

“你的脑筋可以用在别的地方嘛。”

以色列人皱皱眉头,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我们等到知道了外面的结果就明白了。”

“外面的情况正在改变,而且变得很快!”

“赫克洛夫特怎么样?”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本来应该死掉,可他仍然活着。我并不是说他的死活有多大关系。只是他不能再过原来的生活了。好几个国家以谋杀罪在通缉他。各地都恢复了死刑,无论犯什么罪,答辩法律只是一纸空文。哪儿都是如此。他一露面就会被枪杀。”

“他们赢了,”雅可夫说着,眼里涌出了泪水。“太阳的儿女赢了。”

“等我们知道了外面的结果就明白了。”利瓦克说。

尾声

幻象。无形朦胧的幻象,既无意义又模糊不清。一片衬在迷雾中的轮廓。只有知觉,没有思想,没有任何往事的记忆,只是知觉。接着,无形的幻象渐渐呈现出形状;迷雾消散了,知觉变成了可以辨别的感觉。思想就快启动了,视觉和记忆也会随之恢复的。

诺勒看到了她的面孔,四周飘下来的金发轻轻拂在他脸上。她眼里的泪水顺着面颊淌下来。他想为她抹去眼泪,但他够不着那张可爱的疲倦的面孔。他的手又放了下来,握住了她的子。

“亲爱的……”

他听见了她的话。他还有听觉。形象和声音对他还都具有含义。他闭上眼睛,知道他不久就会恢复过来。

利瓦克站在门口,看着贺尔汀用海绵擦洗诺勒的胸部和脖子上的伤口。

他的腋下挟着一张报纸。他检查了一下赫克洛夫特的脸,那张被连发子弹重伤过的脸。他的左颊、前额和整个脖子上都有伤疤。不过,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不知从房里的什么地方,传来了拉小提琴的声音,琴手一定是个很有造诣的乐师。

“我要建议给你的护士增加薪水。”诺勒用微弱的声音说。

“为了那些护理工作?”利瓦克笑了。

“医生,还是治好你本人吧。”贺尔汀也笑了。

“但愿如此。我真希望我能医治许许多多的病。”医生说着,把报纸扔在赫克洛夫特旁边。这是一份巴黎版的《先驱论坛报》。“这是我从纳沙泰尔给你拿来的,不知你想不想读。”

“今天报上有什么可以领教的?”

“依我看,《分歧的结果》或许值得一读。你们国家的最高法院禁止《纽约时报》的全体编辑人员再继续报道五角大楼的新闻。当然,这一争论涉及到国家安全。据报道,最高法院还确认了密执安州多种死刑方式的合法性。法院的意见表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少数人威胁到一般公众的正常生活的时候,要从速杀一儆百,以制止这种行为。”

“今天,约翰·史密斯就属于少数人,”诺勒虚弱地说,把头放在枕头上。“轰隆一声,他就死了。”

国际新闻。

伦敦英国广播公司报道。由于暗杀的浪潮席卷全球,夺去了不少政界人物的生命,各国首都都在不断地采取空前严格的安全措施。这个极为重大的责任就落在了各地军队和警察机关的肩上。这样一来,可能会达成最高级的国际合作,瑞士的苏黎世已经建立了一个机构。这个叫做安威尔的机构将促进各合作国家的军队和警察进行迅速、准确和绝密的情报沟通……

雅可夫·本-加迪兹正在拉门德尔松的小提琴协赛曲中的谐谑曲,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又不集中了。

诺勒·赫克洛夫特四肢伸开,躺在屋中的一张躺椅上,贺尔汀坐在他身旁的地板上。

从洛杉矶乘飞机来的整形外科医生给这位身分不明的病人做了手木。手术非常成功。脸仍然是赫克洛夫特原来的相貌,不过有了些轻微的变化。脸部原来的伤疤已经没有了,留下的隐约可见的凹陷使他的面庞轮廓更加清晰。前额上的条纹更深了,眼睛周围的皱纹更为明显。这张已经复原的脸上,再看不出单纯的痕迹,却换上了一点点残酷。也许不止一点点。

除了这些变化以外,诺勒变老了,衰老过程发生得很快,而且十分痛苦。

他们把他从弗里博格以北公路上的路堤下抬回来,至今才四个月,但是从他的脸上看,人们也许会以为已经过了近十年的时间。

然而,他仍然有自己的生活。由于贺尔汀的精心护理,利瓦克安排的永不休止的严格锻炼,加上哈沙拉夫来的那个曾经令人生畏的突击队员监督他的锻炼,他的体力迅速恢复了。

雅可夫很喜欢这些课程。他要求极为严格,而赫克洛夫特能够达到他的要求。在真正的训练开始以前,身体机能必须十分健全。

真正的训练明天就要开始,要在春季的高山上进行。这里可以避开任何窥探的眼睛,却要在雅可夫·本-加迪兹极为严格的监视之下。学生要做老师再也做不了的事情,学生要经过极为艰苦的锤炼,直到超过他的老师。

训练明天就要开始了。

德文报

柏林,七月四日电——今天联邦议院正式同意仿照美国亚利桑那州和德克萨斯州的形式,成立精神重建中心。这些中心的宗旨和美国类似的机构一样,主要是教育性的,并将受到军方的监督。

凡是被宣判进行精神重建的都将是经法院判定对德国人民犯有罪行的人……

“铁丝!绳子!锁链!”

“用你的手指!那就是武器;这一点绝不能忘记……”

“再爬一边那棵树!你刚才的动作太慢了……”

“爬上那个山头再下来,当心别让我看见你……”

“我看见你了。你的脑袋早开花了!”

“掐神经,不是掐血管?有五个神经穴位。找到它们。要蒙住眼睛,用手摸着找……”

“跳下后要翻滚一下;别下蹲……”

“每个行动都会在刹那间有两种选择的可能。要训练你自己从两个方面考虑问题,立即做出本能的反应……”

“枪法准确的关键是瞄准,稳定和屏住呼吸。再射击,连放七枪;必须打在直径两英寸的圆之内……”

“隐蔽,隐蔽,隐蔽!利用周围的环境,要与环境融为一体。别怕静止不动。保持不动的人常常是最后一个才被发现……”

夏天的几个月过去了,雅可夫·本-加迪兹很满意他的学生。现在,学生已经比老师强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作为他的同事,贺尔汀也准备好了。他们要一块儿行动,组成了战斗小组。

太阳的儿女们受到了监视。那个总名单也拿出来进行了研究。

先驱论坛报

巴黎,十月十日电——名为安威尔的苏黎世国际机构今天宣布,各成员国通过秘密投票,选举产生了一个独立的平衡法院。第一届安威尔代表大会将在本月二十五日召开……

在苏黎世的林登崔夫区,一对男女正沿着利玛河左岸的大街走着。

男的身材高大,但有些驼背;他那明显的一瘸一拐的步子妨碍了他在人群中行走,手里的那只破旧的皮箱使得他走得更慢了。

女人挽着他的手臂,似乎她并非出于钟爱,而是出于一种令人心烦的责任。

二人都不说话;他们就象—对夫妇到了无法确定年龄的时期彼此都讨厌对方了。

他们来到一幢办公楼前。进去之后,男的一瘸一拐地跟着那个女人朝电梯走去。他们在服务员面前停下;女的操着典型中产阶层的德语向他打听一个小会计事务所的办公室号码。

他告诉她说,办公室设在十二层,也就是最高一层。可是由于现在是午饭时间,服务员说那里未必有人。没关系,这对夫妇愿意等一等。

他们在十二层走出电梯;楼道里空无一人。电梯门刚一关闭,这对夫妇便飞快地朝着楼道右边尽头的楼梯跑去,男的腿不瘸了,脸上阴郁的表情也不见了。他们沿着楼梯飞快奔向通往楼顶的门前。到了平台门前他们停住脚步。

男的放下手提箱,然后跪在地上打开箱子。里面装着步枪的枪管和枪托,枪管上夹着一只望远瞄准器,枪托上系有一条皮带。

他把这些部件取出来,安装在一起。然后将帽子连同缝在帽顶上的假发脱下来,扔进小提箱。他站起身,帮女人脱下上衣,把衣袖从里面拽出。衣服翻过来了,成了一件裁剪考究、质地奢华的米色轻便大衣;这是在巴黎一家相当高级的时装店里买的。

接着,女人又帮助男的把大衣也翻过来。变成一件时髦的男式秋令大衣,并装有小山羊皮饰边。

女的取下围巾,拿掉几根别针,让满头的金发披洒在肩上。她打开女用提包,掏出一只小左轮手枪。

“我就在这儿,”贺尔汀说。“祝你打猎顺利。”

“谢谢。”诺勒说着,打开了通向楼顶的门。

他靠着墙,蹲在—个废弃不用的烟囱旁。他的胳膊伸进步枪皮带里,使它绷紧。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三发子弹,他把子弹压入枪膛,把枪拴啪地一声扳到射击位置。每个行动都会在刹那间有两种选择的可能。

他不需要另一种选择。他不会打不中的。

他转身跪在墙边,慢慢把步枪移到上面,眼睛对准望远瞄准器。

十二层楼的下面,就在它的对面,有几个人正从林登霍夫旅馆的巨大玻璃门里走出来。外面的人群正在向他们欢呼雀跃。

他们走到阳光下,头上是庆祝首届安威尔代表大会的旗帜。

他在那儿。瞄准器里的十字标线对准了一头耀眼金发下的那张线条分明的脸。

赫克格夫特扣动扳机。

十二层楼下,那张线条明晰的脸顿时血肉横飞。

鸩鸟终于被除掉了。

是被鸩鸟除掉的。

他们无处不在。这才刚刚开始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