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尔汀泪流满面,她抱起了克劳斯·法尔肯海姆的尸体,尽可能不去看他的头。终于她放下尸体爬开了;她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内疚。她蜷缩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着。她痛苦万分,把身子靠在墙上,前额碰到了墙角。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渐渐地,她清醒了,意识到她的哭喊是不会有人听到的。

她是唯一看到这可怕场景的人,而且发现到处是可恨的敖德萨的标记:刻在木头上的,用肥皂涂写在窗户上的,用法尔肯海姆的血画在地板上的卐。除此而外,房间里的所有陈设都被捣毁了。书被撕了,书架被砸了,家具被乱刀砍得一塌糊涂。这所房子已被一群疯子洗劫一空,除了一片废墟,什么也没留下。

还有件东西……不在屋里,在外面。在树林里。

贺尔汀用手撑地倚在墙边,极力回想着赫尔·奥伯斯特五天前的早晨说过的话,“倘使我有什么不测,你千万不要惊慌……到不久前我们散过步的那片树林里去。还记得吗?当时我在一棵树下,我让你去别处搞一束野花来。我指给你看那棵树的枝干正好形成了一个V字。找到那棵树。那棵树的分枝处楔进了一个小弹筒,筒里有一封只能你一个人看的密信……”

贺尔汀从树上的凹陷处撬出了那个管状的小东西,拔掉了它上面的胶皮塞。里面是一张卷着的纸,另外还有几张钞票,每张面值一万法郎。她拿开钱去看那封密信。

我最亲爱的贺尔汀:

时间及对你生命的威胁将不允许我把你必须知道的事都写在这封信里。三个月前,我把你安排到我身边,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是我等待了三十多年要与之抗衡的敌人的一支臂膀。而现在我已经了解了你——爱上了你——而且为知道你并不是那将使世界再次遭受可怕的战争的集团的一员而感到极大的欣慰,

如果我被杀了,那就意味着我暴露了身分。也就是说,我的死表明灾难开始降临。必须马上给那些英勇的战士下达命令,他们会坚守到底的。

你必须独自一人——注意,我再说一遍,你一个人——去瑞士的纳塞尔湖。不要让人跟踪你。我知道你做得到。你受过训练。在纳沙泰尔的湖村有一个叫沃纳·杰哈尔德的人。找到他,告诉他这样一句话:“狼穴的硬币有正反两面。”他就知道该怎么干。

你必须尽快赶去。时间非常紧迫。不过,不要对任何人提这件事,避免惊动任何人。对你的老板和朋友说你到英国办点私事,这合乎情理,你在那儿住过五年多。

要快,亲爱的贺尔汀。到纳塞尔湖去。到纳沙泰尔的湖村去,到杰哈尔德那儿去。记住他的名字后烧掉这张纸。

上帝助你成功!

赫尔·奥伯斯特

贺尔汀倚在树上,仰望长空。一片片薄云迅速向东移去。风刮得很大。她希望自己能够随风飘去,这样她可不必从一处跑到另一处。她的每一次转移都有着极大的危险,她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她的敌人。

诺勒说这一切将要结束,她不用再奔波了。

他说错了。

赫克洛夫特在电话里恳求着,极力想说服她不要走——至少再等一天——但贺尔汀就是不听劝。她得到加利玛尔出版社转达的话,说她姐姐的个人财产等着她去受理,这个决定不得不考虑,她要去安排一下。

“我会从日内瓦往你住的旅馆打电话的,亲爱的。你到那儿后住协和旅馆?”

“对。”她怎么了?不过两小时前,她还那么高兴,那么得意。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紧张;话虽然说得明白,可她的嗓子有些哑。

“一天以后我给你打电话,用弗莱斯卡的名字。”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吗?明天晚上我进到日内瓦都不晚。凯瑟勒兄弟俩晚十点钟才能到,你哥哥还要晚。”

“不,亲爱的。这是一次悲哀的旅行,最好我自己去。约安在伦敦……我尽可能去他那儿一起。”

“你的衣服还在这儿。”

“一件裙子,一条裤子,一双鞋。不过,为了赶时间,我还是到……赫尔·奥伯斯特……到他那儿拿几件更适合去朴茨茅斯穿的衣服吧。”

“为了赶时间?”

“去机场前我必须去那儿一趟。无论如何得去一趟。我的护照、钱……”

“我有钱,”诺勒打断道。“我以为你已经去过他那儿了。”

“求求你,亲爱的。别难为我了。”贺尔汀的音调变了。“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先去了趟办公室。”

“不,你没告诉我。你没说这话。你说你得到出版社转来的话。”赫克洛夫特惊慌起来;她怎么语无伦次起来?赫尔·奥伯斯特的小屋不在去奥利机场的路上。“贺尔汀,出了什么事?”

“我爱你,诺勒。明天晚上我住你住的协和旅馆打电话。”她挂断了。

赫克洛夫特放下电话,贺尔汀的声音还响在他耳边。她也许真的要去伦敦,可他总有些怀疑。若不是这样,她要去哪儿?为什么要扯谎?真该死!她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再呆在巴黎已经毫无意义了。既然他得独自去日内瓦,还不如早点出发。

他不能冒险去乘飞机或者火车。会有幽灵般的人监视他;他不得不避开他们。那个乔治五世旅馆的副经理可以用弗莱斯卡的名义替他租辆车,路线也可在地图上替他标出,他可以乘夜晚驱车宜抵日内瓦。

在一架TAP客机上,爱新·赫克洛夫特俯瞰窗外里斯本的灯火。还有几分钟就要着陆了。未来的十二小时内,她有许多事必须完成,她祈求上帝保佑她完成这几件事。她知道,在墨西哥,有一个人在跟踪她。可是到了机场,那个人突然不见了,这说明另一个人接替了他的任务。

在墨西哥,她没能甩掉尾巴,到了里斯本她必须甩掉他,她不能再失败了。

里斯本。

天哪!又是里斯本!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里斯本开始的。这个终生的弥天大谎用恶魔般的才华表现出来。她那时是多么愚蠢,海因列希又导演了何等的一幕丑剧啊。

最初她拒绝到里斯本和海因列希见面,她对他充满了厌恶之惰。然而,她还是去了。因为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威胁;她的儿子会被打上他亲生父亲的烙印。诺勒·赫克洛夫特将永远不得安宁。因为如果她不依从,她的儿子的名字就永远是诺勒·克罗森——一个臭名昭著的纳粹分子的独生子——这个名字将伴随他渡过耻辱的一生。

她当时是多么的欣慰啊!当她知道这种威吓不过是想哄吓她去里斯本时,她是多么幸运阿。当海因列希平静地讲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需要许多年才能实现的计划,讲到一旦这个计划得以实现就会给全世界带来和平和安宁时,她是何等的敬畏和不知所措啊。她倾听着,相信了。她干了他让她干的事。有罪就要赎罪。

她又爱他了——在里斯本那短暂的日子里——感情一时冲动,她把自己的肉体又奉献给了他。

他眼含着热泪拒绝了她。他不值得她爱,他说。

原来这是个尽善尽美的欺骗!多么绝妙的讽刺!

此时此刻,三十年前把她引到里斯本的威胁仍然是她这次来里斯本的威胁。诺勒·赫克洛夫特要被毁掉;他又要变成诺勒·克罗森,海因列希的儿子,新帝国的工具。

一天傍晚,在贝德稻山庄,一个男人来找她。那人来到门口,提了一下曼弗拉第的名字,她以为是她儿子派来的,便把他让了进来。那人介绍说他是从一个叫哈沙拉夫的地方来的犹太人,还说他要杀死她和她的儿子,这样就不会再有狼穴的幽灵——像狼穴的幽灵——从日内瓦和苏黎士蔓延开来。

爱新暴怒了。这个人知道他在和谁说话吗?她都干了些什么?抛代表着什么?

我该让他知道知道日内瓦和苏黎世……和三十年前里斯本的事。让他知道她代表着什么,那种姿态就是对那个人以及世上所有这号男人的鄙视。

爱新看到了那双黑眼睛里的痛苦和愤怒,那神情好象有一支手枪在瞄准着她使她不敢轻举妄动。绝望中,她恳求他说出他了解的情况。

他告诉她,那笔巨款将会引起世界各国务机构的注意,特别是那些等待了三十多年的男男女女的注意。他们三十年来都在等着日内瓦的信号。

那巨款会带来凶杀,混乱,和暴乱。各国政府会陷入困境,机构瘫痪。要求恢复正常和稳定局面的呼声会来自世界各地。由于那些有势力的男女支配着那笔巨款,他们要显示他们的力量。几个月内整个局面将要由他们控制。

到处都有他们的人。他们在全世界的各个地方期待着日内瓦发出信号。他们是什么人?太阳的儿女们。这些战争狂人的子孙是三十年前由飞机、轮船和潜艇送出德国的。那些入预感到他们的事业要失败,却又坚信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这些人无所不在,他们不是普通的入用一股的方法通过一殷的权威手段就能对付得了的。在太多的情况下,那些权威正是太阳的儿女本身,或者在他们的控制之下。然而,哈沙拉夫的犹太人也非同一般,同样,他们也不会用普通的手段来制服太阳的儿女。他们明白,要击败假狼穴,就必须秘密地进行勇猛顽强的战斗,决不能让太阳的儿女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出击——或者将要从什么地方袭击。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太阳的儿女获得这笔活动经费。

现在就要揭露他们!

揭露谁?在什么地方?他们的身分是什么?证据是什么?谁敢说这个将军或那个元帅,这个警察头目或那个董事长,这个法官或者那个参议员,这个国会议员或那个州长是个太阳之子或太阳之女呢?那些竞选公职的人们用陈词滥调掩盖了法律原则。人们也对他们不满,然而知不会怀疑他们别的。相反,人们向他们欢呼,对着他们挥舞小旗子,把他们的徽章别在自己的衣领上。

他们无所不在。纳粹分子就在我们中间,而我们却视而不见。他们有社会地位,穿着贸过的笔挺的西装。

哈沙拉夫的犹太人动情地说,“就连你,老太太。你和你的儿子,都是新帝国的工具。你却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我不知道。我并非你想象的那个人。杀死我吧。看在上帝的份上,杀了我吧!现在就动手吧!在我身上发泄你的仇恨吧?如果你说得都是真的,你就应该这么办,我也罪行应得。但我恳求你,找到我儿子,向他解释这一切,阻止他!不要杀了他;不要污辱他。他也不象你想象中的那样。把生的权利留给他。让我替他死吧,只要让他活着!”

哈沙拉夫的犹太人还说:“理查德·赫克洛夫特的死决非偶然。他是被人暗害的。”

她听后几乎要瘫倒,但她没让自己倒下。她不能允许自已让那人看片刻的笑话。

噢,上帝啊……

狼穴的人杀害了她的理查德。假狼穴的人干的。正象他们当年把他送进了奥斯成辛集中营一样证据确凿。

“什么是狼穴?为什么你称他们是假狼穴?”

“你自己了解吧。我们还有机会谈。如果你撒谎,我们就杀了你。你儿子还可以活着——活到他上西天为止——可他的脸上会永远带着可耻的卐符号。”

“找到他,告诉他这一切。”

哈沙拉夫的人走了。爱新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里,凝视着窗外白雪覆盖的大地。她这样整整坐了一夜。她亲爱的丈夫理查德,那个给了她和她的儿子新生命的人……她都干了些什么?

现在她知道应该怎么办。

飞机着陆了,机身与地面的撞击把爱新的思绪赶跑了,把她带回到眼下现实中的境地。里斯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