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车子的前轮陷进了泥潭,车子向一边倾斜,李正家不得不熄了火,打开车门颤巍巍地下了车。谁知刚一下车,脚又踩到了泥潭边,双脚一滑,收留不住,向中间滑去。臭烘烘的软泥巴淹没了脚踝,一双铮亮的皮鞋顿成了两只癞蛤蟆。

 要跳出来就要用力,谁知他刚想跳出来,两条腿就继续往下陷。这时黄珊已经下车来到大宇车旁,看到李正家的狼狈相,就咯咯大笑,一直笑出了眼泪。李正家愤愤地看她一眼,斥责道:“有什么好笑的,要不是你捣乱,怎么会弄成这样。”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出来。”黄珊幸灾乐祸地说,依然笑得合不拢嘴。

 “泥潭就是淹没我也不要你管,一边去。”李正家没好气地说。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抬起一只脚,谁知刚用力,身体又要往下陷。黄珊笑得没了力气,就继续逗李正家说:“喂,要不要我报警呀,要消防队过来把你吊出来,他们的吊车可厉害哩,上次一个拉猪的汽车翻进了河滩,他们很快就连车带猪一块吊了出来。”

 李正家知道黄珊在骂她,可自己身陷泥潭,也顾不上和她计较。这时黄珊走到树丛,捡起一根棍子过来,递到了李正家的面前,示意他抓住棍子接着力从泥潭里出来。

 李正家看看黄珊,又看看棍子,不好意思伸手,黄珊就说:“在人房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还是先出来再说。”李正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抓住棍子,慢慢地走出了泥潭。

 就在李正家一只脚抬到了路边时,另一只脚一滑。她本能地抓紧了棍子,黄珊来不及松手,结果被棍子带到了泥潭里,刚好撞到了李正家。

 两个人现在都落了难,身子挨着身子一起站在泥潭里。黄珊气哼哼地瞪着李正家,埋怨道:“你这个人,不知道好歹,为了几句玩笑话就报复人,把我拽到这里。好人没好报。”

 黄珊说着,撅起小嘴,气得要哭。这下李正家可慌神了,再三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怎么会去欺负一个女孩子。我够倒霉了,昨天,我的局长被人撸了,今天刚到河边转了一圈,心情才好那么一点,又被你挡住去路,掉进了泥坑里。人要是背运,喝口凉水都塞牙缝,放个屁都砸脚后跟。你说,我都成这样了,哪有心思和你开玩笑。”

 黄珊的脸上突然就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认真地问道:“你真的是局长?”

 “不像吗?”李正家说着,把脸扭到一边。

 “我看不像,小小的年龄,怎么会呢?”

 李正家不说话,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递到了黄珊的手里。黄珊接过去,打开绿色的本子看了一眼,又看看李正家,然后把本子还给了他。

 “没骗你吧,不过从今天起,我已经不是了局长了。”

 黄珊没理会李正家的话,歪着头问道:“是谁撤了你的局长?你不会是犯错误了吧,贪污了?还是受贿了?”

 “还不是那个蛮不讲理的黄江河。”李正家口无遮拦地说。

 “他怎么就蛮不讲理呢,要说蛮不讲理,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蛮不讲理。你要是好好的,他怎么就撤了你呢,肯定不称职。”黄珊不高兴地说。

 “别讨论了,他讲不讲理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说实话,他就是请我回去我都不会去了。外边的世界很精彩,我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何况,他还是一棵歪脖子树。”李正家淡淡地略带忧伤地说。

 “你才是歪脖子树呢,你不但是歪脖子树,还是一棵快要枯死的树,你要再敢胡说八道我就——”黄珊一听李正家说她爸爸的坏话,突然就急了。

 “他是哥哥呀还是你叔叔,你这么偏向他。不说了,咱们先出去。”

 李正家说完,往前探了探身子,拄着棍子一用力,跳出了泥潭。李正家跳出泥坑后头也没回,就走到另一个水洼边,脱掉了鞋子开始洗脚。黄珊在后面大喊道:“喂,没良心的,快把我拉上去。”

 李正家扭扭头,看着黄珊的狼狈相,嬉皮笑脸地说:“你在里面好好地反省吧。”

 黄珊冲着她就喊:“怪不得黄书记要撤了你,原来就这副德行,我回去就告诉他,让他狠狠地修理你一下。快拉我出来,凉死人了。”黄珊最后竟然带着哭声求助于李正家。

 李正家光着脚走过来,蹲在泥坑边,认真地问道:“那你告诉我,黄江河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北原市的市委书记,是我们的领导,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你不要胡思乱想。”黄珊一口否定道。

 李正家冷冷地一笑,说:“黄毛丫头吗,你骗鬼去吧,我二十五岁考上了公务员,三十一岁当了旅游局的局长,跑遍了大江南北,什么人没见过,就你那点小把戏,休想逃过我的法眼。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首先,你开的宝马太招眼,身份非同一般。第二,我刚才一提到黄江河你就跟我急。第三,你刚才说了,回去还要告我的状,你向谁告状,肯定是黄江河。哈哈,露马脚了吧。”

 黄珊知道抵赖不过,只能低下头,低声地说:“算你猜对了,先把我拉出来。”

 李正家蹲着没动,继续逗黄珊说:“什么叫算猜对了,我要是拉你出来,你又不承认,我能把你怎么样。”

 “是的,黄书记是我爸爸,亲爸爸,我叫黄珊,是他的女儿,这下行了吧,你满意了吧。”黄珊胀红了脸,大声地说。

 李正家弯着腰,把手递给黄珊,稍一用力,就把她拉了出来。

 从泥坑里出来的黄珊比李正家还要狼狈,只见她满裤腿都是烂泥巴,脸上还溅上了泥点点。她出来后也走到水洼处,脱掉了鞋子。开始清洗自己身上的污泥。趁着黄珊忙着清理自己,李正家打开自己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根皮管,然后又拿出一个矿泉水瓶子。他要给宝马车放些油出来。

 黄珊清洗半天也没把自己洗净,只好提着鞋子来到车旁。这时李正家已经往她的宝马车油箱里放了足足有四五公升的汽油。

 看到黄珊提着鞋子走过来,李正家站起来对她说:“你再上去试试,保证一点就着火。”

 黄珊扔掉鞋子,上了车扭动了钥匙,一踩油门,车子果然启动。她把头伸到车外,笑眯眯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车子没油了。”

 “以后再告诉你。”李正家骄傲地说。

 黄珊见李正家卖关子,挂了档一加油门,宝马车像离弦的箭,向北原市相反的方向窜去。

 李正家跟着车子跑了十几米,大声地喊着:“我的车子咋办?你的鞋子。”

 黄珊听不见了,就是听见了也不会拐回来了。李正家气馁地靠着自己的车,自言自语地说:“这年月,好人不能当。”

 李正家歇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在公路上拦截车辆。他希望能有好心人过来帮他把车子拖出来。可一连拦截了十几辆车子都没有成功,他只得站在路边,希望好心人能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夜幕已经毫不留情地光临了大地,李正家只能守着自己的车子,希望奇迹能够出现。为了打发难捱的时间,他捡起黄珊的鞋子,走到水坑边开始认真地清理起来。手里拿着黄珊的鞋子,凭着模糊的记忆,他回忆起黄珊的两条腿似乎长短不一。

 不过人倒是挺俊俏的,李正家想。

 李正家洗好了鞋子,刚要站起来,发现一辆车子缓缓地停在了他的车旁,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所盼望的奇迹终于出现了。

 车里的人下来了,借着车灯他猛然发现,向他走来的不是别人,就是刚刚开车离开的黄珊。

 紧跟着开过来的是一辆小型的吊车,不用说,是黄珊叫来的。他突然对眼前的姑娘有了好感,认为她还是个有责任感的好姑娘。

 在李正家的指挥下,大宇轿车很快被吊出了泥坑。李正家认为吊车是黄珊租来的,等车子大宇安全地站稳后,李正家一边掏钱,一边问黄珊多少。

 “五百。”黄珊一本正经地说。

 “这么贵,你不会是吃了回扣吧。”李正家虽然给了钱,但还是不解地问。这种小活,最多也就是两百。这方面他是内行。

 “黑灯瞎火的,人家还不想来呢,已经够便宜了。”

 吊车司机整理了钢丝后,和黄珊打了招呼,然后就把车子开走了。李正家碰碰黄珊,说:“你还没给人家钱呢。”

 “别出声,他好像忘了。我们赶快走,他想起没收钱会回来的,到了前边我请你吃饭。”

 黄珊上了自己的车,等着李正家发动车子。李正家想起黄珊的鞋子,就绕到车尾,从地上捡起鞋子,也上了车。

 两个车一前一后,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向北原市驶去。

 到了郊区的一家饭店,黄珊的车子先停了下来,李正家的车子也停在了宝马的后边。黄珊下车后顾不上和李正家说话,光着脚,歪歪咧咧向饭店门口走去。李正家也尾随着黄珊,看着她的狼狈相,只想笑。

 保安看到黄珊光着脚满身泥巴,伸手就把她挡在门外,然后指着门外的一个牌子,礼貌地说:“请看,衣冠不整者,谢绝入内。”

 李正家走上前来,冲着保安就喊:“去把你们的经理喊来,就说旅游局局长李正家求见。”

 保安一看李正家也光着脚,但却气度不凡,转身就向酒店跑去。

 经理出来了,没等他问话,李正家就说:“我们在路上遇到点麻烦,希望能在贵店开两个房间清洗一下,然后还要用餐,请给个方便。”经理打量两人一眼,二话没说,随即就做了请的姿势。

 气度是招牌,如果没有非凡的气度,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像李正家这样器宇轩昂的人,即使不是太子,只要穿上了龙袍,别人也会把他当成太子。何况,他就是太子,身边站着一位北原市的金枝玉叶。

 黄珊在房间里正要脱下衣服准备洗澡时,却听到了敲门声,她不得不重新穿好衣服,打开了门。不用说,进来的是李正家。

 “你不用误会,你的衣服怎么办?”李正家不好意思地说。

 “我即使误会了你,你又能怎样?”黄珊没好气地说。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和人开过性别方面的玩笑。她认为,李正家这样明目张胆地问话,本来就是对她的不尊重。

 “呵呵,你还是误会了。我担心的是你的衣服,你洗完澡总不能还穿这样的脏衣服吧。”李正家平静地说。看到黄珊一脸的严肃,他在内心深处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现在的女人,风流的不少,不风流的不多。李正家也不是乱七八糟的男人,他崇拜正常的女人。

 “你要真的为我着想,何必还来问呢,直接去买衣服不就是了。你放心,我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可是我不知道尺寸呀。”

 “你看着办。”黄珊说完就要关门,李正家只得退了出了房间。

 黄珊在洗澡时,李正家不得不到外边的超市买了两套衣服,当然包括他自己的一套。

 两人洗了澡打扮齐整之后,开始在餐厅共进晚餐。点菜时,李正家以女人优先作为借口,让黄珊先点,黄珊倒也不客气,什么对虾大螃蟹,都是昂贵的时令菜。黄珊每点一道菜,李正家的心就收紧一次。他不是心疼钱,他给了黄珊五百吊车费,又买了两套衣服,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好在黄珊只点了四道菜,他的心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黄珊点过菜,把菜谱交到了李正家的手里,李正家由于担心他的钱袋子,就借口全听黄珊的,没有再点什么。黄珊对李正家笑笑,好像早已窥探到他心底的秘密。

 买单的时候到了,李正家准备掏钱时,黄珊从口袋里掏出了五百块钱,说:“今天我请客。除了买单的钱,剩下的你拿着,算是我买衣服的钱。”

 李正家没有推让,拿着黄珊递过来的钱买了单。

 两人就要分手时,李正家突然提出要黄珊的电话号码。黄珊灿烂地一笑,说:“对不起,我没有手机。顺便告诉你,那辆吊车是工业区建筑工地的,免费。你从明天起继续上班,还当你的旅游局局长。不过我可不能白帮你的忙,等有了机会,你要给我免费提供一次到海南旅游的机会。”

 “呵呵,要求不高,别说是海南了,就是美国的拉斯维加斯都没有问题。”

 黄珊笑着,向李正家摆摆手,然后上了车。

 宝马很快就消失在李正家的视线。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