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开车去找阿春。我跟阿春后来没见过面,但电话里联系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我主动的。阿春是视线所及里唯一幸存的一枝洁白无暇的玫瑰,我要眼看着她给风雨摧残心里才受落。也就是说,在她没有腐化堕落前我一直要找她,用心观察她的纯洁和美丽。阿春不知道我这份心思,每次听了我的电话,心里就七上八下,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然后我的电话就断了,就像沙漠里下了场雨,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她的心又慢慢沉寂起来,我的电话又响了。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这样做,实在是因为我太忙,要应付的女人也太多,常常把阿春给忘记了。但又没全忘记,所以有时候又想起来了。我后来看到阿春,发现她形销骨立,双眼像两只黑洞。我见了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妈的,谁把你弄成这样了?我非揍扁他不可。当我知道把她弄成这样的那个人就是我时,我就说:那就算了。谁叫咱们关系特殊呢。

    老实说,把阿春搞成这样了,责任不在我。我一见她就动手动脚,按理说她早就把我“排除在外”了,这就是我不断骚扰她的原因,这就像捅马蜂窝,明知道不会炸,还不捅个够?哪知道她一经对比,觉得如今男人全一个德性,比较起来我还算好的。论长相、论职业、论社会地位、论学识、论情趣,我都不比人差,于是她就独自发起了思古之幽情。

    我给阿春打电话时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了病西施,我说要请她吃饭,怕她不答应,补充说:不是要缠着你,是真的有事要请你帮忙。阿春本来想我缠着她,听说我不要缠她,心里就很不受落。但她还是答应帮我,因为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乐于助人是她的爱好。

    我坐在车上,看着阿春像燕子一样从楼上飘了下来。她的步履轻盈得像鸟在飞。阿春的穿着也很新潮,上身是白底小圆点的短袖衫,下身是蓝色波波斜纹图案短裙。真可谓“圆”形毕露,这种打扮除了让我心旌摇曳,还让我浮想连翩。我一直觉得阿春应该是个出格的女人,不知哪根神经出了毛病,害得她做了二十几年的淑女。如今眼看着靠近大龄青年了,还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知吓跑了多少优秀青年。我把阿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口里啧啧连声。对我的轻浮表现,阿春装出熟视无睹的样子,把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前视。我啧了一阵,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才把车开动。我问阿春是不是谈了朋友。她说是呀,你以后少来烦我,小心我男朋友揍你。我说:这就不对了,我来找你是关心你,打我没道理。阿春说:我朋友才不管呢,他看你不顺眼,手心就会痒痒,难免对你大打出手。我一听就乐了,然后装出乐得不可开怀的样子,还故意把车开得歪歪扭扭的。阿春说:你傻乐什么?有人打就开心是吧?真是欠打呀?我说:我劝你还是早点把朋友给蹬了,他既然老是手心痒痒的想打人,难保有一天会打到你身上。阿春说:关你什么事?给我爱的人打,我乐意。这句话我听了就很不开心,因为她爱的人不是我,是我我就开心。事后我知道她爱的人真的是我,我还是不开心。因为她就像一个烫手山芋,扔了可惜,抓在手上又很不舒服。也就是说,我只是想拿她乐一乐,拿她开开心,完了就把她忘记。就算没忘记,也别太挂在心上。可她不想我把她忘记,最好还要把她娶回家。

    那天晚上的事是这样结束的:阿文和阿春合伙把二哥灌醉了,二哥醉了后就讲了很多真话,包括他做领导的难处,还有对我的期望。二哥还拿阿春做比,说我对待工作就像对待阿春,说我为人处世出了问题,这么好的人到哪里去找,你还挑三捡四,爱理不理的?我听了大受感动,尤其是在送阿春回家的路上,看到酒后的阿春不光长得甜美可爱,还温柔可人,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阿春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然后把一双手捧住脸,一直捧到下了车。她一下了车就拼命跑,连招呼也没跟我打。阿春回了家后兴奋得一夜无眠,她以为从此心有所属,就等着我去娶她,可我一直没有去。

    第二天又在阿文的酒店吃饭。房开总统二号。我一下班,阿文就给我来电话。说今天是她的生日,请我无论如何要光临。漂亮女人是经常过生日的,一年有好几个。像阿文这种搞餐饮的漂亮女人生日更加多。经常有人问她几时过生日,要给她开生日Party。遇到这种情况,阿文就说:下周三就是,大哥来捧捧场吧。我对阿文说:臭丫头,你娘生你不容易,别天天想着过生日。什么借口不好找,要找你娘受罪那天。阿文听了不高兴,她说:有人爱犯贱,我不答应人家还不开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讲那么多干什么?爱来就来,不来算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她知道我不会不去的。二哥叫我办事,我有时还推搪。她叫我干什么我还从来没拒绝过。

    我在单位旁边一家发廊里洗了头,还浴了足。到了六点半,我才开车去怡情阁。走进大堂,阿文突然从左侧钻了出来,一把揽住我的胳膊。阿文的脸上挂满了甜蜜的笑容,身上充满了青春少女健康欢快的活力。被她揽住了手,好像自己年青了好几岁。没来由地身心舒畅起来。上班的不快乐全跑到爪哇国去了。我趁人不注意,拿大拇哥和二拇弟夹住她的鼻子。问她近来干了什么坏事。阿文把嘴噘起来,故意嗡声嗡气地说:捣鸟窝,捣烂了几个。她的鼻子又直又尖,有点像新疆人,经我两根手指一夹,先变红了,接着变青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于是装做发怒的样子,轻轻打了一下我的手,说:不知轻重。我们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往前走,阿文把头往我胸口靠,极尽温存地说:嗨,最近捣的几个鸟窝还真不错,等会儿让人炖了给你吃,补补身子。听了这句话,我就开始犯糊涂,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有点不知道身在何处。

    进了总统二号,我发现里面坐满了人,都是码头的大哥大。小平头和郭总都在,还有几个部门负责人,都是平时要跟我们打交道的。我跟阿文进去时,大家都站了起来,像欢迎总统和总统夫人一样。我说:大家都在呀,够热闹的。郭总说:大佬,等你多时了,快,里面请。我被郭总拉到主位上坐了,小平头坐在我左手,郭总正要坐右手,突然发现阿文。连忙说:白总,坐这边。说完跑过去拉她。阿文说:我还有事要处理,等会儿来敬各位大哥。

    阿文一走,我就感觉像一个受骗的孩子。本来妈妈承诺要去动物园,一路高兴地拉着妈妈的手,谁知到后来却给丢在幼稚园。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既不敢动,又不敢不动。心里就想着这一天快快过,好逃出牢笼。好在我周围不全是陌生面孔,他们既要把我当幼儿园的孩子哄,又不能完全当成幼儿园的孩子。想想也不容易的。

    一会儿上了菜,我闷头直吃。不主动讲话。左右两边问到了,我就简单答一句,答不了就装做满口饭菜,呜呜不断。我本来不打算喝酒。酒这东西除了伤身还误事。可架不住郭总的软磨硬缠,慢慢放开了肚量。几杯酒下肚,我就开始真正犯起迷糊来,人家说什么我就应什么。这有点像我的副手老姚,他没有酒量,却很贪杯,一喝就醉,醉了就胡乱应承人家,等酒醒了却不认帐。我觉得这办法好,大智若愚。要向他学习,向他致敬。等喝到面红耳赤时,阿文来了,郭总赶紧把位子让给她坐。阿文坐下后,先在我腿上掐了一下,低声说:别喝那么多。她还真掐,我疼得忍不住,又不敢叫,面部表情变得丰富起来。好在大家忙着给阿文敬酒,没人注意我。

    喝酒喝到十点多。码头的人有两个喝醉了,躺在沙发上。郭总看着不雅,让人把他们送走了。大家接着喝。这期间阿文进进出出,她招呼完别人就进来敬酒。阿文的酒量大得很,好像喝多少都不会醉。她敬了几个来回,实际上比里面的人喝得还多。我后来看着她在酒桌旁飘来飘去,感觉她无处不在。似乎随时都可以伸手把她揽住。这就是说我喝醉了。酒眼昏花。再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九点多。感觉手里抱着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我赶紧睁开双眼。我的天,抱的是阿文。她穿着白色的丝质超短睡衣。Rx房以下全露出来了。下面还没有底裤。我则光着身子。这是什么阵势?我怎么跟她搞到了一起?我终于想起了昨晚喝酒的事。完了,跟二哥的相好搅在一起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阿文还在熟睡,头枕着我的胳膊。一头秀发披泄在侧。我感觉手已经不是我的了,动了一动,想抽出来。好趁她没睡醒,穿上衣服,溜之大吉。这样我就可以装做什么也没发生。喝醉了酒干出来的事可以不算数的。阿文好像在睡梦中就等着我抽手,我刚把手解放出来,她就睁开了眼睛。双眼眨了两下,睫毛跟着上下翻飞,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转,停在我的脸上。我给她的美丽打动了,盯着她的脸发傻。阿文说:睡醒了?这句话让我着实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们是老情人似的,天天在一起睡。看她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把我们睡在一起当回事,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说:昨晚喝醉了?阿文侧转身,右手抱住我的头,左手在我脸上抚摸。她说:岂止喝醉了,还撒酒疯呢。我送你进来,你说什么也不让我走,非揽着我睡不可。你那双手呀,别说我,再有十个男人也掰不开。可我觉得这不像实情。如果是这样,她应该穿着衣服,我也不该光着身子。阿文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接着说:你全身都是酒,衣服拧得出水来,我叫洗衣房拿去洗了,一会儿穿了干净衣服去上班。我怯怯地说:没对你干什么吧?阿文一听就变了脸。她变了脸仍然十分好看,看得我怦然心动。阿文说:你可以不认帐。我说:不是喝醉了吗?声音轻得像蚂蚁从身上爬过。阿文说:喝醉了怎么哪?喝醉了就不能干坏事?你们男人离得了这个吗?说着就要起身。这种时候我只能一把揽住她,先把她抱在怀里,摸了一下她修长的手指,跟着把她的睡衣往下拉了拉。

    阿文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她的呼吸由急促趋于平稳,我感觉她有意无意地往我身上贴,直到贴得肌肉开始酸痛。我的身体开始燥热起来。一双手变得不像自己的,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我手指下的肉体健康、细腻,富有弹性。那是青春的肉体,性感的肉体,美丽的肉体,魅力无穷的肉体。阿文突然开始呻吟起来,她的呻吟无疑是火上加油。

    后来我们搂抱着睡了一觉,把昨晚的睡眠补了回来。睡到十二点,我还想睡。阿文硬把我拉了起来。我们就在客房里吃了点东西。接着喝茶。喝茶的时候,阿文说:跟你商量件事。我知道昨天的晚宴还在继续,如果面对的是码头的经营管理人员,我就会老大不高兴,但如今面对的是阿文,我就不会不高兴。我说:什么事你说。阿文说:酒店准备增加一个咖啡厅的项目,但资金不凑手,想让你入个股。我说:多少钱?阿文说:你入二十万吧,算你一半的股份。我在单位干了十来年,也就二十万的余额,全存在银行里。我原以为阿文要讲码头的事,心想不管她提什么,先应承她,做得了就做,做不了也没办法。没想到她却只字不提,反而劝我入股。我一高兴就答应了。一点也没想到这里面大有文章。半年后,阿文把二十万的本钱返还给我,还给了我十万元的分红。我一下子傻眼了。我知道这事不简单,但怎么不简单我就不甚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

    喝完了茶,阿文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下。本来我很想休息,尤其想抱着她休息。但不好意思这样做。我说:要回去上班。阿文送我出来,一直送上车。等我把车发动了,她才探进来半个头,轻声说:码头的事,你能帮就帮一下。我一听就睁大了眼。我本来以为她不是个托儿,原来还是个托儿。阿文看我不出声,只顾瞪大眼看她,就说:有些事你不清楚,回头我跟你慢慢说。你先回去,保重身体呀。我突然想起,阿文也是商人,商人的思路跟我们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