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中校,你不反对从空中逛一趟帝国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了李的耳中。

艾伦·李四肢伸开,仰天躺在马伊锡恩湾的珊瑚沙岸上。突击营被编入了“海魔”师。自从去年夏天“海魔”师攻克塞班岛以来,他已经无所事事地在塞班混了八个月了。除了训练新兵,到塞班北部的山区打打“猎”——日军还有零星散兵躲在树林和岩洞里顽抗,同伊斯利机场上的空军妇女辅助队员胡闹一通外,“海魔”从未接到新的任务,尼米兹上将似乎把他们忘却了。军人生来就是打仗的,养兵赋闲使李中校又无聊又烦躁。关岛的条件就好多了。太平洋舰队在关岛上设了前进指挥部,好酒、美食、新电影片于、风雅的安纳波利斯绅士和穿军装的姑娘们有的是。而在塞班,除了洗洗海水澡又能干什么呢?

一块儿在新月型的马伊锡恩湾游泳的人很多,其中大部分是李梅将军第二十一轰炸兵团的空军人员。他们从塞班、提尼安和关岛的机场出发,飞过一千二百海里的洋面,在日本的城市上丢下炸弹。从陆战队的观点看,他们干的活够不上一场战争,只不过是当空中列车的司机罢了。虽然,每次回来,总要丢几架B-29,剩下的也伤痕累累,但正如空军的那些“哥儿们”所说:“全是他妈的机械故障,来回四千多海里,没有一个中间歇脚的机场。就是载满炸弹做一次新机试飞,也不敢在安全上打保票,何况还要打仗了。B-29压根儿就没有好好试验过。”

李认识了第314轰炸机飞行团指挥官托马斯·巴瓦准将。巴瓦准将有一张斯拉夫人式的脸,额头很大,下巴不长,眼窝陷得也不如盎格鲁撒克逊人深。巴瓦沉默而机智,作战极为勇敢。现在,他只穿一条游泳裤躺在艾伦·李旁边,亲切地对李说了上面一句使他吃惊的话。

李一下子侧转过身子,望着巴瓦那双褐色的沉静的眼睛:“托马斯将军,我可不喜欢别人拿我开玩笑。霍兰德将军把攻占硫黄岛的任务给了施密特将军的第五两栖军,就有点儿小瞧‘海魔’了。成天趴在这里晒太阳,等着你们把日本的都市都烧光以后,让我们在日本登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陆战队不如你们这些家伙吃香,可你也别挑逗我。”艾伦象一只斗鸡似地回了一句。

“艾伦,”巴瓦拍拍他的肩膀。“我什么时候同你开过玩笑?”

“真的?”艾伦中校一下子从海滩上跳起来。“那太好了。我们‘海魔’即将进攻冲绳岛。我不敢奢求能从‘冰山作战’中活下来。如果上帝真请我去天堂,打了大半个太平洋,没活着见东京太遗憾了。”

“就这么定了。你今天晚上来,吃饱一点儿,多穿些衣服,来回的路上又冷又寂寞。要不要同你的上司讲一下,我要是丢了‘海魔’最勇敢的营长,恐怕连霍兰德·史密斯也会找李梅将军要人的。”

“你怕‘疯子’霍兰德吗?”

巴瓦轻轻笑了笑:“我倒无所谓。霍兰德也骂不着我。如果你回不来,我也回不来,因为咱们将搭同一架B-29去东京看看樱花和富土山。”

艾伦的双手握成拳头,在空中挥动着。“和你在一起,我敢去天涯海角。”

巴瓦坐起来,摘下太阳镜,用大毛巾抹掉粘在身上的沙粒,边走边拿起自己的衣服:“今天,我将试验李梅将军的新战术,阿诺德元帅刚刚批准下来。艾伦,如果咱们运气好的话,你将看到一出精彩的好戏。用你们海军的话说:咱们风雨同舟。”

下午五点,艾伦·李中校已经站在巴瓦准将的指挥部里了。他来过一次这里,留下的印象是乱哄哄的:进进出出的穿着油污皮夹克的飞行员,墙上东一张西一张地挂着地图。桌子上堆着文件、图囊、甚至是某个损坏的发动机小零件。几个参谋在油烟聊天,内容不外是:天气,地面炮火,如何毁灭掉一个日本城市。他们的口气相当大,仿佛一个日本城市就象一个沙盘模型一样。

巴瓦准将接待了李,递给他一文烟,然后把他引到墙前,用一根长木棍指着墙上的东京大地图。

“艾伦,你看,这是东京。这里是东京湾,这里是富士山,请记住这两条河:这条叫江户川,这条叫多摩川。两条河之间二十公里,沿每条河上溯三十公里所夹的这一片地区,是东京最繁华的地区,所有的政府机构、许多兵工厂、金融产业界和军政要人都居住在这里。如果说东京是日本的心脏,这片地区就是东京的心脏。”

正说之间,巴瓦手下的四个飞行联队长和十六名飞行中队长都陆续走进来。他们中有人认识李,笑笑打个招呼。

“今年以来,”巴瓦用木棍在地图上划着:“我们在一月二十七日、二月十七日、二十五日对东京进行了较大的攻击。并对东京周围的工业区施行了一般性轰炸。号称东京五大闹市区的新桥、银座、筑地、京桥、日本桥一带已经被炸毁。但是,根据照片判读和情报,东京的飞机工业和其他工业仍然在继续开工生产。正如我们在欧洲登陆后所看到的,轰炸的实际效果比壮观的战场景象差远了。

“李梅将军对这些成绩并不满意。除了改用燃烧弹之后烧毁了一些民房外,整个进程同汉西尔任内并无多大区别。我和我的参谋长约翰·蒙哥马利向李梅建议:拆除B-29的所有机枪、枪座和射手椅,仅留下尾炮,把弹舱中的可有可无的东西也拆掉。然后,我们将由八千米高空水平轰炸改为一千五百米低空俯冲轰炸,所省下的载重吨位全部运载M-47燃烧弹。喂,勃兰迪、比利,你们的联队从骏河湾进入本州,沿45度方位飞出江户川入海口。约翰、斯科特,你们的联队从相模湾飞向多摩川入海口,再沿315度方位飞出田无。第一轮投弹完毕,调头回航,进行第二轮投弹。”

艾伦·李对东京不熟,也不打算详细去了解。他开始试着穿巴瓦将军指定给他的那套飞行服。飞行服和伞包都是新领的,散发着出厂产品那股好闻的味儿。一位杰克逊少尉是巴瓦轰炸机上的无线电员,他帮助李试穿那复杂的衣服,一边讲解一边系上那乱七八糟的带子和钩子。这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如果咱们这次低空袭击干得漂亮的话。这一带有官厅、司法厅、市政厅等政府建筑;昭和造船、大日本啤酒、兴亚飞机工厂、岩本玻璃厂、住友通信、大日本兵器、东京无线、秋本皮革、明治制果、千代田制靴、日进机械、帝国测器、田中电机兵器等重要工业设施;日本米社的粮仓、秋叶原站的铁道仓库、都燃料组合的油库、安立电气仓库和保土谷化学品仓库,另外,日本最重要的铁路线:东海道线、横须贺线、常盘线、山手线、京浜线、中央线、东北线等全都集中在这片地区。当然,东京的动力网包括关东配电中心站和两国变电所,以及南千住煤气公司也在其中。

“运气好的话,”巴瓦平静地说:“咱们总会得到应有的奖赏。”

“托马斯将军,”一位联队长问,“咱们飞得这么低,遇上日军的高射炮火怎么办?”

“这个问题您最好请教一下今晚和咱们同去东京的艾伦中校。艾伦中校参加过瓜达尔·卡纳尔、塔拉瓦和塞班战役,他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回答。”

众人的目光转向李。他正在窝窝囊囊地挂伞包。他没听清巴瓦和联队长们说些什么,巴瓦又重复了一遍。他爽快地回答了一句东方的格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注意看着我的先导机,我投下第一颗燃烧弹。大家跟着我。还有什么问题吗?”巴瓦准将最后结束了他的训令。

B-29的座舱里比艾伦想象的拥挤多了。飞机上部的前后炮塔都拆除了。后部的下炮塔也给封死了,仅仅留下一个圆形的有机玻璃观察窗口,巴瓦就把李安顿在那里。在李的座位和二号炸弹舱之间有三张铝床,专供机身后部的三个炮手休息用的,还没有拆。巴瓦和李临分手前,又叮嘱了一遍跳伞该打开哪扇门,让李背了一遍开伞要则以后才从圆筒形的通道爬到前面的驾驶舱去。尾炮射手是个得克萨斯小伙子,因为一路无事,他就同李边抽烟边聊起天来。

巴瓦的先导机在苍茫的暮色中飞离了塞班岛的伊斯利机场,升到六千米高空后向北北西方向飞去。开始还能看见云和云缝中的大海,后来一切都变得漆黑一片了。

发动机的响声催人欲睡,李强打精神同炮手弗雷泽说东道西。

飞机在大海上飞翔,巴瓦开得很平稳;同国际航班没什么不同,仅仅是此行的终点是东京,才使人感到一阵紧张。

“您知道‘东京特快’吗?”中校问。

“噢,听说过。是指沿槽海炮击亨得森机场的日本舰队吗?”弗雷泽说。

“是的。那是我们起的外号。卡纳尔的仗一打完,哈尔西将军就向全世界宣布:东京特快已经没有终点站了。”

“那么,咱们此行是往起点站开罗。”

“是呀。”艾伦·李非常感慨。时隔两年另七个月,他正乘坐着一列空中舰队去东京。这才是名将其实的“东京特快”呢。他感到自豪。

“老弟,您这一行干了儿年了?”艾伦问。

“才五个月。尾炮射手技术比较简单,其他的人在空中呆的时间都比我长。”弗雷泽回答。

“打下过日本飞机吗?”

“有过一次,不过没看清。或许是别人打中的。因为B-29同日本战斗机的水平速度接近,我的20毫米机关炮是可以移动的,比日本战斗机上的固定轴线12.7毫米机枪威力大,日本飞机不大从尾部攻击。它们往往是从上往下撞击机冀或发动机。”

时间不知不觉逝去,大约到了琉黄岛。正好遇上一片无云的天空。在下边八千米的地方,琉黄岛上还闪烁着各种火光。有炮弹炸弹的闪光,也有照明弹的镁光。琉黄岛日军的指挥宫栗林忠道中将还在顽强地抗击着美军的三个陆战师,已经三个星期了,成千上万精锐的陆战队士兵已经战死或负伤。琉黄岛之战残酷得无法忍受。艾伦看到琉黄岛上的火光,陷入深深的悲哀中。只有经历过血战的人,才知道琉黄岛之战对美国海军陆战队意味着什么。连他这种几乎轻视一切人生命的人,也许愿如果能活到战争结束,一定要去琉黄岛上凭吊日战场。陆战三师、四师和五师,顶替了“海魔”。如果换上“海魔”,也会遭到同样的伤亡。第五两栖军里有许多李的熟人,此刻还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军人本来就准备效死沙场,但是军人之间的友谊和同情是非常诚挚的。因为他们有时必须用自己的生命去换战友的生命。

“琉黄岛是专门为空军打下的。”弗雷泽收起了空军那股得意劲,对陆战队表示了他能表示的最大尊敬。

“无论如何,必须攻下琉黄岛。我们为绕开它的战斗机和高射炮,要消耗很多的汽油。而且琉黄岛上的雷达站总是提前把我们的动向报告给东京,使我们遇到有准备的战斗机反击。另外,说实在的,有谁不想在琉黄岛歇歇脚呢?中校老兄,拖着负伤的飞机在海上飞行一千三百英里,神经健全的人也会吓个半死。”

四小时的航程接近了终点,机内警报声响起来,弗雷泽说了一句:“我要去炮位了,中校先生,祝您好运,祝咱们的飞机好运。”就消失在圆筒形“走廊”里。李往下看,大地全浸没在墨水一样浓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战斗准备!”机内通讯的耳机中传来巴瓦将军低沉的声音。“我机已进入相模川河口,高度一万,航速三百五十英里,航向二点。注意敌机和地面炮火。”

啊!东京到了。

陆战队在海洋和岛屿上拼死拼活的三年多艰苦历程,在空中走廊上只消三个多小时就定完了。现在,可以任意挑选一栋日本建筑物或一个工厂,随心所欲地把它毁灭掉。(人在空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技术使军人上升为神。主宰了技术的人也就主宰了战争的命运。

地面上的探照灯猛地打开了,其中一道探照灯的灯光刺破了夜空,一下子照在巴瓦的B-29上。李的眼睛都被照花了。从黑沉沉的大地上升起桔黄色和红色的火球,开始很小,越变越大,越升越快,在飞机下面爆炸了,化作细小的火星。除了自己飞机引擎的沉重音响外,李还听到一种尖尖的爆音,是日本的夜间战斗机发出的。

巴瓦开始呼叫团里的其他先导机。他操纵B-29向下俯冲,后面跟着一架又一架的超级空中堡垒。李拿着一只钢笔电筒,用萤火虫似的微光照亮巴瓦事先发给他的一张东京地图。地面上没有任何标志物,他从未在夜空中观察过一个施行严格灯火管制的大城市,也不知道自己的飞机在什么位置。

飞机一股劲地向下俯冲,李甚至能感到由于俯冲引起的轻微失重。现在,他们已经钻到炮火中了,几只火球拖着模糊的红色尾迹从飞机旁边飞过,在上空爆炸了,弹片打得铝蒙皮卟卟响。

机内通讯的耳机里不断响起领航员尖尖的嗓音:“向左,向右,向右。前飞。噢,到了世田谷了。”

李非常惊奇,那个领航员对黑夜中的东京就象他自己的住宅一样熟。他就凭着罗盘、星图、两脚规、尺子,一点儿不差地飞完没有任何标志的两千公里海洋,又在建筑如林的日本关东工业区找到了飞机的位置。即便在白天,当你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也往往会迷路的。

“航向真方位85度,高度四千五百英尺,我机己改平,准备投弹。”巴瓦在麦克风里喊着。李过去对空中指挥一窍不通,他还瞧不起空军,认为他们不过是一些嚼着巧克力糖的少爷。此番空袭,他才完全改变了对空军的看法。如果当初从戎还可以另做一种选择,他一定会选择空军。

领航员还是不断地纠正B-29实际航向和计划航向上的偏差,同时报出一连串的东京地名:“赤坂、银座、日本桥……”

“一号弹舱,投弹。”

李感到飞机震动了一下。不久,机身下喷射出几百朵火光,散布在一个椭圆形的区域里。李再往后看,其他飞机也接着投下了燃烧弹。这下子,东京被照亮了。李看见一个其大无比的东方都市,无数建筑、道路、桥梁、庙宇、仓库都暴露在桔黄色的火焰光背影上。

领航员报出“江户川”这个地名以后,巴瓦准将下令调转机头,向来的航线逆程飞行。位置稍稍偏东北。领航员又开始喊出另一些日本地名:“浅草、上野……”巴瓦再次下令投弹。飞机到达新宿地区,又第二次调头向东北方向飞行,进行第三次投弹。

一枚高射炮弹在离飞机很近的地方爆炸开来,飞机剧烈地抖动着,象惊涛骇浪中的航船。左翼上最外边的那台发动机可能被打坏了,粗粗地喘了一阵子气,然后不转了。巴瓦只剩下三台引擎,毫无畏惧,继续指挥作战。第314轰炸飞行团全是老手,他们不畏地面炮火的拦阻,坚持进入目标区投下炸弹和燃烧弹。许多飞行员从欧洲战场飞来参战,急于想在同行面前露一手,飞得比巴瓦的先导机还低,仅仅为了让M47燃烧弹有足够的散布高度,他们才没有擦着皇宫的树梢。

分布在广大地区的一丛丛火苗,由于地面的风速达每秒12.5米,很快就燃成一片。这片明亮的火焰区形成两条不规则的长带,在东京的旧十五区闹市中心交叉起来,组成一个其大无比的字母“X”。领航员的声音显得异常兴奋,他迅速地在自己面前的东京地图网格上标下起火点和范围,同时还大声喊着:“躹町、神田、京桥、日本桥、芝、麻布、赤坂、小石川、本乡、下谷、浅草、本所、深川、世田谷、丰岛、荒川、泷野川、板桥、城东、向岛、足立、葛饰和江户川地区都被点燃起火。火灾区中心在银座、本所和深川一带。”巴瓦立刻向两千公里外的李梅将军作了汇报。他命令斯科特联队长代理他指挥,就驾着飞机飞离烈火熊熊的东京。

东京的人火烧成了一片。在“X”形的火灾区里,无论刮哪个方向的风,都会把火吹成一大片。火毯变成火山,吹光了周围的空气,变成了许多股上升气流,把几架B-29托高几百英尺。巴瓦的飞机经过“火山”的边缘,热气流使飞机上下颠簸,李在飞机中东倒西歪,脑袋不断地撞到舱壁上。隔着飞行帽,艾伦也痛得受不了。

一枚高射炮弹在机腹下面爆裂,“轰”地打碎了李的观察窗的树脂玻璃。若非事先按巴瓦准将的严格要求系上安全带,艾伦会正正地跌到火海里,象一只投火的蛾子。

大团呛鼻的烟从破口冲进机舱里。那种木制品燃烧的烟味,呛得李一般劲咳嗽。尾炮那里响起了机关炮的声音,弗雷泽在射击。过了一阵子,尾炮不响了。巴瓦呼叫弗雷泽,没有回答。

李从舱门中钻过去。尾炮座舱被遍地的火光映得通亮。树脂玻璃风挡全部被打烂了,尾炮中了弹,从炮架上掉下来。弗雷泽倒在一边,浑身全是血。艾伦中校试了试,弗雷泽已经死了。他立即报告给巴瓦。

在火光中,李看到一架日本战斗机从空中扑向B-29。它射出的曳光弹上下飞舞,令人胆寒。李把弗雷泽抱下去,自己坐到炮位上。炮坏了,和炮并列的两挺12.7毫米机枪还能用。艾伦一边骂着一边向那架战斗机射击,一直打到它再也看不见了。

飞机又开始在黑暗的大海上飞行。三台引擎支持着庞大沉重的B-29躯体,离东京越来越远。越远就越看清了那里的大火。那种地狱之火李中校毕生也忘不了。通红的地面,通红的天空,通红的云层,染上一种异星球的奇幻和悲绝的色彩。六百万人的东京,就在这场大火中斯渐化为灰烬。

这架B-29无论如何也无法飞回马里亚纳了。巴瓦命令在琉黄岛附近海面迫降。琉黄岛上还有激烈的战斗。机场尚未修好,跑道也太短,海上迫降比陆上迫降有把握。风不大,浪和涌也不高。巴瓦经验丰富,机腹先着水。当飞机正在海面上载浮载沉的时候,巴瓦向琉黄岛上打了两枚信号弹。岸上也回了两枚。李梅将军已经通知了岛上的航空单位和海军单位,今晚,噢,不,今晨的空袭中一定会有负伤的飞机在这一带海面迫降,多留神。

飞机上所有的人,共五名,乘上一艘橡皮筏子,慢慢向岛上划去。他们身后,那只被烟熏得乌黑的大鸟渐渐没入波涛中。前面,一艘海军的巡逻艇正破浪而来。它的探照灯光照亮了B-29黑色的机尾。

“艾伦中校,这趟东京之行,你不后悔吗?”巴瓦准将问。

“我感谢的话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太精彩了,不是亲身经历,我绝对想象不出世界上还有这么壮丽的战争场面。”

“中校,到我的团里来吧。我会教会你驾驶这只大鸟的。”巴瓦很认真地征询艾伦的怠见。

“谢谢,我的使命是在陆战队里。我一直为他们感到自豪。马里亚纳和琉黄都是我们的人打下来的。昨天晚上的飞行,使我信服了。空军是同陆战队一样值得自豪的军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