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冉冉升起。男女老少拥到村外。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和乡亲们依依惜别,离开龙泉。他们率领“昆仑纵队”向东进发,开始了19天的长途行军。

没几天,彭德怀指挥西北人民解放军主力,向陕北的战略要地榆林城发起攻击。

钓鱼的长线就这样放下了。

胡宗南这条大鱼会不会上钩、什么时候上钩呢?我们很想把胡宗南主力吸引到陕北最北部的榆林城下,以有利于陈谢大军从晋南渡过黄河、挺进豫西,从而配合刘邓大军向大别山跃进。但是,我们又希望他晚几天上钩,因为党中央刚刚开始朝榆林方向转移,胡宗南主力如过早出动,不仅要威胁到“昆仑纵队”的安全,而且可能使我军攻不下榆林,情况就复杂了。

榆林战役一打响,胡宗南就整天愁眉不展。他既着急,想派援兵;又害怕,不敢派兵。为了引诱胡宗南主力北上,“昆仑纵队”一反往常,夜行军改为白天走,大摇大摆地向东去。胡宗南得知这一情况,急忙派兵加以拦截和追击,又命令空军频繁出动。

一天中午,周副主席站在破窑门口,对毛主席说:“你们先走吧,给贺龙、习仲勋的电报一发出去,我们就赶上大队。”

毛主席犹豫片刻,然后带领队伍继续向东走去。

周副主席口授电报:“据密电,胡宗南已知我军在北面打响,但因粮食接济不上,不能即派援兵,极感焦急。望速令王世泰部向洛川、耀县间反复破坏公路运粮,以滞胡军北援……”

几间破窑里,正在进行流水作业:李参谋记录,译电员翻成密码,小冯按着电键……

西边传来了枪声。万团长站在树下,焦急不安。

赵排长奔来:“万团长!敌人离这儿很近了。”

万团长走到窑前:“副主席,你先走吧!”

周副主席镇静如常:“电报发完一起走。”

小冯从窑洞内探出头来:“副主席!302发出呼号,有重要情报,收不收?”

“收!”周副主席说:“收了电报就走。”

敌机顺着川道低飞而来。万团长急了:“赵排长,把天线拆掉!”

“不要拆!”周副主席急忙制止。

敌机呼啸而过,幸而没有发现目标。

李参谋拿着电报奔出:“副主席!302来电,说蒋介石明天到延安。”

周副主席看罢电报,微微一笑:“好戏就要开始了。我们赶路吧!”

第二天,蒋介石真的到了延安。一架架飞机在延安机场降落。高级将领们列队迎候。舱门打开,披着黑斗篷的蒋介石,拿着文明棍,从舷梯上缓步走下。军乐队奏起音乐,礼炮震天价响。蒋介石在胡宗南陪同下检阅了部队。然后,他坐上汽车,向延安驶去,不时地朝窗外望着。

延安四周,警卫森严,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晚上,胡宗南设宴为蒋介石接风。谈笑,碰杯,跳舞,好不热闹。过度兴奋的蒋介石多喝了几杯,中途离席到卧室小憩。胡宗南也乘机离开了宴会厅,独自在会议室走来走去。表面上他很高兴,背地里却紧张不安,心事重重。他又开始转着圈地摸脸沉思了。不一会儿,浓妆艳抹的康小姐,翩然走进会议室,微笑着说:“胡将军!今天,蒋主席生平第一次来到延安,大家都很快乐。我想请你跳个舞,可以吗?”

胡宗南刚要迈步,柳军长和郭师长突然出现在门口。柳军长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康小姐,我们有点急事……”

康小姐只好告辞,怏怏然走了出去。

郭师长把门关上,情绪激烈地说:“胡先生!彭德怀攻打榆林甚猛,如再不出兵援救,恐榆林难保呀!”

柳军长却和他唱着反调:“胡先生!共军攻打榆林是假,诱我主力北上是真,我决不可再次上当!”

“如共军真想把榆林打下来呢?”郭师长反问道。

柳军长往沙发上一坐:“那也好嘛。攻打延安,宁青二马和榆林邓宝珊,为保存实力按兵不动。日前我带四个半旅围剿共党中央,他们又袖手旁观,不加配合,给毛泽东以可乘之机,从我们鼻子下边溜了过去。”

胡宗南一听,心情也激动起来,冷笑道:“彭德怀在陇东、三边抽了宁青二马两鞭子,现在又向榆林邓宝珊抡起了斧头,好嘛!过去,我们想收渔人之利。现在,我就不可坐山观虎斗么?”

郭师长焦急万分:“胡先生,你……你是‘西北王’呀!宁青二马和榆林邓宝珊虽……虽不是嫡亲,但仍为我军对付共军所必须。万一榆林失守,蒙绥、晋绥、陕甘宁就要连成一片,从内蒙到外蒙直至苏俄,便畅通无阻。那时候就悔之晚矣!”

郭师长不提“西北王”倒罢了,一提起来反而使胡宗南更加不想派兵去援救榆林了。正如新华社评论所说,胡宗南是拿西北起家的。西安事变以后,他就乘机把持西安,从此不肯放手。抗战初期,他虽然一度被调到东战场,但接连三次惨败之后,他又赶快钻进潼关,再也不肯出去了。在他的心目中,西北五省都是他要霸占的地盘,山西也在其中。胡宗南自称“西北王”,但他首先要消灭的并不是共产党,因为他已经深深尝过“剿共”这一“长期苦刑”的味道。他首先要消灭的,还是陕西的杨虎城、高桂滋,甘肃的邓宝珊、鲁大昌,青海及甘肃西北走廊的马步芳、马步青,新疆的盛世才,宁夏的马鸿逵。这些人没有一个没吃过他的苦头。就拿邓宝珊来说,胡宗南起先让他空守榆林,等于困军沙漠。后来,榆林的战略地位越来起显得重要,他又把邓宝珊的部队调得稀烂。拿下延安之后,胡宗南深怕邓宝珊“作战不力”,急忙空运两个团的嫡系部队到榆林,并且把邓宝珊部队从榆林城内赶到城外。我军攻打榆林了,胡宗南总想保存实力,消除异己。听着柳军长和郭师长一番争论,他感到一筹莫展。这时,钟处长拿着电报走了进来:“胡先生,邓宝珊来电:‘共军攻占榆林外围据点后,正向榆林城发动猛攻,请胡长官火速派兵援救’。”

“不可不救呀,胡先生!”郭师长大声疾呼。

胡宗南反问道:“没有粮食,兵马动不了,怎么救法?”

柳军长乘机说道:“即使大军马上出动,至少也要一个星期才能赶到榆林。届时榆林已被共军所占,而我援军走得精疲力竭,彭德怀正好乘我立足未稳,来一个……”

“柳军长!你怎么……”郭师长没有再说下去,转过身来:“胡先生!过去,为了寻找毛泽东,我们使用了一切手段,结果都归于失败。现在,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毛泽东在光天化日之下往东走,而又束手无策,恐怕要为世人所耻笑啊!钟处长,你说呢?”

在人多的场合很少讲话的钟处长,此时也甚表赞同:“郭师长言之有理。”

“钟处长,你也主张出兵援救榆林么?”胡宗南有点惊讶。

钟处长答道:“榆林危在旦夕,请胡长官当机立断!”

这时候,侍卫长和张处长走了进来。

胡宗南问:“侍卫长!校长休息得好吗?”

侍卫长说:“委座虽然感到疲劳,但是非常高兴,刚才多喝了几杯,躺一会儿养养精神再来开会。”

“不,委座马上就到。”侍卫长和张处长迅速交换了目光,“委座听说榆林告急,胡长官又迟迟不派援兵……”

胡宗南神情有点紧张:“谁……谁说我不派援兵?”

柳军长愤懑地道:“张处长,这又是你告的御状吧?”

“我?”张处长低下头,“小弟不敢,不敢。”

门外一阵喧闹声。胡宗南知道蒋介石来了,赶紧迎了出去。

蒋介石踱着方步,走进宴会厅。康小姐拿着照相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胡宗南恭敬地上前请安:“校长!您休息得好吗?”

“好,好。”蒋介石得意地说,“哈哈,想不到,我也有幸到了延安,亲眼看到青天白日旗在宝塔山上高高飘扬!不知毛泽东对此作何感想?我忠勇将士劳苦功高……”

“校长亲临延安,给全军将士以莫大鼓舞,宗南万分感激而又……惭愧。”胡宗南低着头说。

蒋介石朝他望了一眼,慢慢走进会议室。他刚一坐下,劈头就问:“听说榆林连连告急,是吗?”

胡宗南忙说:“宗南正为此日夜不安。”

蒋介石提醒:“榆林是我战略要地……”

柳军长上前一步:“请校长电令邓宝珊誓死坚守,并望傅作义将军从速派兵援救。”

“你们呢?你们有何打算?”蒋介石面有愠色。

胡宗南支吾其词:“我们……嗯……一切听校长吩咐!”

郭师长认为时机已到,大声说:“校长!榆林属我西北战区,援榆当义不容辞!”

蒋介石精神为之一振:“啊,郭师长,你有什么想法呀?”

郭师长慷慨陈词:“我意组织快速纵队,在空军配合下,立即北上,解榆林之围!”

“宗南,你说呢?”蒋介石掉过脸来。

胡宗南踌躇不决:“我……我认为,共军是借攻打榆林,引诱我主力北上,玩弄围城打援之故伎。”

柳军长接上去:“不仅如此。陕北共军的行动,很可能与陈赓、谢富治相配合。”

“啊?怎么配合?”蒋介石问。

柳军长直言不讳:“我担心,陈赓、谢富治将从山西南渡黄河。”

蒋介石尖声大笑:“哈哈哈!柳军长大概疲劳过度,神经有点衰弱,以致想入非非吧?”

胡宗南脸色发白:“请校长指正!”

蒋介石站起身来,迈着方步:“我看,共军既是真打榆林,也想诱我北上,乃一箭双雕也!但是,纵观全局,今日之共军已成‘釜底游魂’,到处流窜,无路可走咯!刘邓共匪过了黄河,陷在鲁西南,进退维谷,可能即将北撤。山东共军正向滨海和胶东败退,已被我逼到海边,快要跳海啦,哈哈!据美国提供的可靠情报,毛泽东急于要经佳木斯或外蒙古到苏联去寻求援助,陕北共军确实想攻下榆林为他送行。至于诱我北上嘛,即使如柳军长所料,与陈赓、谢富治的动向有关,因而不可不防。但是,这也无关大局。须知,当前最要防止的并非共军之进攻,而是我们内部的涣散!”蒋介石以逼人的目光望着柳军长,冷言冷语地:“柳军长,听说两年之内,你要死在陕北,是么?”

柳军长极力为自己辩护:“校长!我……”

“你带领四个半旅围剿毛泽东总部,结果怎样?两手空空而归……”

“校长!请听我说……”

“不必说了!共军围攻榆林,你又反对派兵援救……”

“校长,持有这种想法的并非我一人。胡先生也……”

胡宗南大惊失色,急忙打断了柳军长,当面编造谎言来为自己开脱。他说:“校长,自从榆林被围,我就反复说过,不能坐视不救,而坚决主张出兵榆林。”

“可柳军长极力加以阻挠,是不是呀?”蒋介石追问。

胡宗南忙说:“是……是的!”接着,他又假惺惺地说,“柳军长也是出于一番好心……”

蒋介石被他这句话所提醒,也装出了一副笑脸:“哦,柳军长对党国之忠诚与军事才能,那是尽人皆知的嘛!对于这点,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柳军长,刚才我说的,望千万不要介意哟。”

“是,校长。”柳军长心情沉重地低着头。

高级将领们纷纷来到。会议一开始,蒋介石就发表了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的演说:“诸位,我一生从事国民革命,为实现三民主义,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如今,党国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望我全党同志精诚团结,在军事、政治、经济各方面,实行戡平共军叛乱总动员……”

他的话音未落,电灯突然灭了。周围是一片黑暗。蒋介石和会议室的将官们,宴会厅里跳舞的男女们,都像被“定身法”定住一般,动都不敢动一下。到处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侍卫长瞪大着眼睛,把枪口对着大门。蒋介石虽然正襟危坐,但是手却在微微地发颤。“砰!”地一声,盘子摔在地上,人们被吓了一跳,但仍在原地不动。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张处长、田鼠等人把一支支蜡烛点起来,才使人感到这里还是一些活人呢。

张处长报告:“委座,刚才是发电机坏了。”

蒋介石把桌子一拍:“不,这是地下共产党,那个302,对我的侮辱和示威!张处长,你……”

眼看张处长要挨一顿痛骂,钟处长拿着电报走来:“报告,邓宝珊将军急电:‘共军开始爆破城墙,榆林万分危急’!”

胡宗南赶紧说:“校长!请您下令……”

蒋介石慢慢坐下:“现在继续开会。大家请说吧!”

会议一直开到下半夜。最后,蒋介石命令:“兵分三路北上!由柳军长率领五个旅,从西向东,追击毛泽东总部。由童军长率领五个旅,从南向北,抢在‘昆仑纵队’之前到达绥德,拦截共党中央,务求将其歼灭。由郭师长率领两个旅,组成‘快速纵队’紧急援救榆林!”人们离去之前,蒋介石特别提醒大家:“这是捕捉中共首脑,消灭陕北共军的最后良机,望诸位切勿错过,同心同德,一举结束陕北战争。然后,你们再去参加华北会战,将中共主力彻底消灭!”会散之后,蒋介石又在宴会厅里对将官们说:“中秋佳节,我将到黄河边陪大家赏月,并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和盛大舞会,让黄河的波涛为你们伴奏。各位,我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