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罗家冲的山坳里,费尽周折找到抗日老人李晋忻的时候,正好重新发现的“最可爱的人”李玉安,隐名埋姓在黑龙江一个小镇上干了几十年仓库保管员的事迹拍成了电视剧,正在全国播放。我认为这两个历史人物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一个打日本鬼子,一个打美国鬼子,同为保家卫国、打击侵略者的英雄。但他们所不同的是,李玉安终于能够被再发现,而李晋忻则永远不可能再被发现了。

1943年派往常德的援军中,大部队多数受到日军的围截阻拦,被歼灭或重创。相反,一些在敌后担任骚扰、断敌补给线任务的小部队、游击队,仗却打得极其漂亮。

国军第92师274团独立加强营,奉命经鸭子港横截流范口、进出牛鼻滩,在日军背后猛插一刀,这一刀,可能至今都在那些战后幸存的日本人心里留有余悸。该营营长,就是50年后坐在乡间的竹椅上,和笔者面对面娓娓而谈的李晋忻先生。

像许多在抗日战争爆发时投笔从戎的年轻学生一样,李晋忻未等北平燕京大学化学系的学业完成,就毅然离开了校园。加入了国民党正规军的行列。

沧桑岁月,他已记不清楚最初接纳他的部队是什么番号了,但他刻骨铭心地记得第一次参加的战斗:台儿庄大战。

为了截断当面之敌的退路,团长要派一支骑兵队去迂回冲击,谁去呢?团长的眼光在几个富有经验的连、排长身上打转转,没料到初出茅庐的李晋忻站起来主动请缨:“让我去吧!”战争的场面瞬息万变,果敢的决心似乎比什么都重要,团长没多加考虑,就决定下来:“行,就你!”

李晋忻带着一个骑兵连猛虎般冲上去了。一场拼杀,只生还6人。他自我感觉良好,策马奔回来,跑到团长面前报告。

团长惊诧地指着他的肩膀问:“你这是怎么啦?”

“哟!”一阵钻心的剧疼,他这才知道自己负伤了,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裳。他以前很少看见自己流血,愣愣地看到这么多血从身上汩汩地淌出来,登时吓晕了,差点没昏倒在地。

但大凡是负过伤的军人,就知道了战争的滋味,他就会变得刚强起来。李晋忻正是这样,他很快地脱掉了身上的学生气,渐渐地成长为一个具有刚强意志的年轻指挥官。他勇敢又不失机智,果断又不失熟虑,由于有这些优良的品质,再加上他喜欢独往独来,带一支部队自由作战,所以他成为了师里唯一的一个独立营的营长。

独立营仗打得多,也打得野,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过突然有一天,野马也摆出了收缰的模样。他所在的第92师有个话剧团(不知道是什么习惯,共产党的部队和国民党的部队,都喜欢设文工团),团里有个漂亮的湖南妹子,既当节目主持人,又当话剧女主角。自从看过一场她的演出后,李晋忻就对话剧团的演出特别关心起来,几乎是逢场必到。这个湖南妹子演《人约黄昏后》里的日本女特务川岛芳子、《魔窟》里的农村姑娘,演得活灵活现,充满韵味。其实李晋忻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对话剧并无太大的兴趣,他关心的是台上俊俏的女主角。不久,他就知道这个湖南妹子叫万玄华。

师政治部主任看破了李晋忻的心思,他乐意给这个打仗勇猛的小伙子做媒。按现在的眼光来看,要万玄华和李晋忻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个当演员的大美人,怎么会瞧得上成天在战场上滚一身泥巴的土大兵呢。但当时却不,当时的军官地位相当高,按一个连长的铜板可以养活几个老婆的传说来推测,李晋忻的经济状况是相当可观的,并且他还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尽管没毕业,但这段历史证实了他的才华,是无法抹掉了,所以说不是李晋忻不敢娶万玄华,而是李晋忻完全有资格向万玄华表示他的爱情。

万玄华红着脸问主任这个人是谁?主任说他是独立营的营长,万说我怎么不认识?主任便回答那好办,我让他来见你。可没等主任安排,他们就已先认识上了。

那晚话剧演出完毕,万玄华在后台卸妆,只见一个瘦高个、双眼炯炯有神的青年军官跑上来,激动地对她说,你今晚的演出出了点差错,你把几句台词念错了,那句话应该是这样说的,而你却说成了那样了。青年军官边纠正,边把万玄华的台词滚瓜烂熟地背了一长串。是的,是的,你说得很对。万玄华非常惊讶,难道他已把她演的角色全背下来了不成?这得要看多少遍呀。你叫什么名字?万玄华不禁感动地问。我叫李晋忻,青年军官搓着手回答,这时反倒有些局促了。

他们就这样相识了。

他们就这样相爱了。

李晋忻接到要去常德的敌后打游击战的命令时,万玄华正好赶到独立营来要与他结婚。说起来就像一场戏,戏里的命运巧合,生离死别,欲语又止,魂断梦牵,生活里全都发生了。到底万玄华也没能收住李晋忻这匹野马,正如几十年后一首歌里唱的,“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整好,部队要出发,你不要悄悄地流泪……”

李晋忻走了,去打常德会战。

老人告诉我,独立营于日落时从沅江出发搜索前进,沿堤民房荡然无存,湖汊里有一些破船,船上还有不少死难同胞。直至次日拂晓他们才找到一位乡民,他告诉李营长白天有三四百敌人在鸭子港骚扰,入夜后情况不明。李问他破船的由来,乡民悲切地诉说,原来是敌人掳得大批民船,把几条船连接在一起,在武装汽艇威逼下前进,用中国船民的血肉扫雷进军。大部分民船触水雷后船毁人亡。国军士兵听了后都很气愤,于是疾行向西突进。天亮时,到达鸭子港东侧,李晋忻发现堤转弯处有一片坟堆,道路由此下伸到垸中,横过垸子便是鸭子港。

从地形看,这片坟堆很有军事意义,李就命令担任尖兵的文礼中连严密搜索,可是并未发现敌情,于是文连就放心向垸中行进,但此时突遭坟堆内埋伏的日军轻重机枪猛烈扫射,文连损失严重。李晋忻见此情,马上命令炮排猛轰坟堆支援文连,10多分钟后,国军占领了坟堆,毙敌11名,生俘1名,文连则伤亡21人。接着搜索部队发现日军正在鸭子港渡河,显然,坟堆之敌是掩护渡河部队的。于是李营长命令用3个连的兵力附4门迫击炮,以强大火力猛击渡河敌人,日军一批批倒入水中,对岸日军虽然猛烈还击,企图掩护,但终不奏效。此次游击战果辉煌,共消灭日军100余人。

无疑,老人对这次战斗颇为得意。他接着对我说,鸭子港得手后,独立营当天就在原地布防休整。傍晚,接到邹鹏奇团长手令,大意是讲流花口有日军3个仓库,守敌只有1个中队,命令李晋忻立即奔进袭击。入夜,全营没有睡觉即向流花口前进,天亮时发现敌机侦察,李令部队隐蔽,借机休息,准备战斗。这当儿,李晋忻带几个副手爬到前沿去观察,观察的结果使他有些意外,敌人的人数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分析从鸭子港撤走的200多日军可能退到了流花口,这样敌人就不止是一个中队的兵力了。敌情有变化,于是他们立即派人把情况向邹团长作报告。黄昏,李晋忻指挥独立营继续向流花口街口搜索前进,抵达距街1公里左右的小松林时,邹团长和另两个营长赶上来了。

他们俘获了一个便衣敌探,是个岳阳人,汉奸,他谈了流花口的地形等概况。李晋忻和邹团长听了后觉得,这个汉奸的供词已经属于陈谷子烂糠,过时了,对他们没多大用处,他们决定自己重新侦察。白天,部队休息,邹团长和三位营长亲自率侦察排摸情况,从望远镜中看到流花口是条小街,堤上多是茅屋,斜面有几栋瓦房,没有炊烟。看不见人,静静地像一条死蛇。他们估计,瓦房附近地形复杂,没有障碍,显然是日军据点。几经寻访,又终于找到一个渔民,是刚从流花口逃出来的,他说半个月前街上的人就跑光了,日本鬼子常用船运一些东西来,几处瓦房都成了他们的仓库。他提供的情报虽不多,但对国军启发很大,首先,不必担心因攻击而造成同胞的死亡,其次,知道了敌人仓库的位置。邹团长决定,先以武力搜索,进一步摸清敌人兵力和火力部署等情况,俟后发动猛烈进攻。

下午,李晋忻派3个排长分率所部扑向流花口,立即遭到日军强烈火力的阻击,果然,敌人的阵势也就一目了然:街南北西口及三处瓦屋都是重机枪火力点,街上自南至北轻机枪有20余挺之多,但未见炮击。从火力看,敌人兵力决不亚于一个大队,从没有配炮看,可能是经各方拼凑的混杂部队,综合所见,大家一致认为流花口肯定是日军的一个补给中转站,攻下该地,对整个常德会战会有极大意义。但日军凭借有利地形和强劲火力固守,国军不易攻下,这时有人提议“围而不攻”,断绝日军与外界的联络,既可完成任务,又能保存兵力。李晋忻则认为敌人前后方联络并非只此一路,围困不足以打击敌人,只有迅速攻下流花口,才会给侵常日军造成后背的真正威胁,即使我方有些伤亡,也要在所不惜。李的意见征服了大家,于是他们决定独立营和邹团本部的炮兵联合起来,归炮连统一指挥,以掩护步兵冲击;独立营攻街北口和两个仓库,邹团的另一个营攻街南口和另一个仓库,任何一处得手后即把预备营投入,扩大战果;并决定于次日晨,在邹鹏奇团长统一指挥下行动。

凌晨6时半,天刚亮,李晋忻独立营率先发起攻击。在敌人密集的火力网下攻坚,危险性极大,尽管有我方炮兵的掩护,进展仍十分迟缓,以每前进一步都要有几名士兵牺牲作为代价。7时半,有3架飞机来援助日军防守,低飞扫射,国军攻势受到挫折。但在战斗中,李晋忻发现街北口敌人的火力较弱,可以是个突破口,于是他断然将攻仓库的兵力折锋转攻北口。果不然,9时稍过,部队即攻占了北口。可是一进入街区却遭到日军更猛烈的抵抗,独立营已死亡连排长3人、士兵百余人,双方胶着至11时,日军一个仓库突然中弹起火,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之际,李晋忻令部队乘机再发起攻击,这真是用血肉铺成的道路,前进不过20米又伤亡30余人。午后,街内又有几处着火,但守敌并未动摇,坚持逐屋抵抗,直至日落,国军只前进100余米,攻下20多处房屋,南口尚未得手,伤亡却也不少。

当晚,李晋忻向邹团长建议,敌人因无退路,势必全力抵抗,依原计划理应全歼守敌,但全歼的代价国军也必然伤亡数倍于敌,国军游击远出,并无支援,难以持续作出如此艰巨攻击,不如放弃南口,给敌人引一条后路,然后将所有兵力转攻北口,从北往南席卷,逼敌不再死守而往南择生逃窜,这样虽不能全歼敌人,却可大大减少国军伤亡,亦可达到战斗目的。

这个建议被邹鹏奇采纳了,独立营和另两个营乘夜调整部署。

次日凌晨,国军3个营由北向南压迫日军,9时未到,已攻下大半条街。接着敌人放弃了最后一个仓库。残敌龟缩在街南口内外,经不起国军步、炮兵的协力攻击,终于向南撤走。

此次流花口战斗,歼灭日军200余人,国军伤亡则两倍于敌,打得艰苦卓绝。

老人有些黯然神伤。

不过我倒觉得这一仗是个了不起的胜利,端掉了日军一个重要的补给中转站,这该给守卫常德的第57师减轻多少压力呀。老人可能是因为当时死伤的国军弟兄太多,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心里酸楚。

事实上李晋忻老人最响的话在后头,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我参加抗日战争以来打得最好的一仗”。

在流花口稍事休整后,独立营即向汉寿前进,李晋忻接受的任务是攻进汉寿县城。沿途无战事。但他们过了三圣宫后,突然发现围堤湖中有日军轻型军舰5艘、汽艇20余只。李晋忻心里痒起来,心想这不是送上嘴来的一块肥肉吗?吃,还是不吃,李晋忻马上向邹团长报告。

邹鹏奇知道李晋忻是匹野马,他怕给独立营放了羊,到时完成不了打汉寿的任务,所以他不赞成吃这块肥肉,要李晋忻还是按计划向汉寿继续前进,不要理睬围堤湖中的敌人。

李晋忻馋得要命,但还是忍住了,向汉寿前进。但他一转念,心里又想,不行啊,如果他置这股敌人于不顾,仍向汉寿奔袭,那么战斗一打响,这股敌人不就要在独立营的背后夹攻吗?他越想越觉得应该打这一仗,于是他又通过电报和邹团长联系,和邹商量。但一时竟怎么也找不到团司令部了,也许他们已与敌接火了。

几个连长摩拳擦掌对李晋忻说:“营长,你下命令吧,咱们打!”

弟兄们的情绪高涨,已不容推辞,李晋忻心头一热,将手一挥:“打!”

一阵枪弹扫过去,落在日军的舰艇甲板上“叮叮当当”直响,又一阵枪弹射过去,几艘军舰的窗玻璃被击得粉碎。哪知道,实力雄厚的日军船艇舰队,根本没把李晋忻他们这支小部队放在眼里,摆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不予还击。

这下可把独立营的弟兄们惹火了,他们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轻辱慢待,李晋忻下令把炮支起来,“轰,先轰沉它一条船,看它还像不像死猪似的不怕开水烫!”

“咚、咚!”两炮先把一只拴在舰舷边的木筏子炸沉了。“咚、咚……”几炮又把一艘汽艇炸得跳起来,燃起了熊熊大火。

本来日军的舰艇以为李晋忻的独立营只是些散兵游勇,放几枪骚扰一下便会自动离开,可他们打着打着,越打越凶,打得日军终于被惹恼了。

日军的舰艇在湖上绕了个圈子,然后排成梯次队形向岸边边开炮开枪扫射,边推波逐浪地扑来,日军士兵则坐在小筏子上,利用炮火枪弹的掩护,发起凶猛的冲锋。

但敌人在水中,国军在岸上,地形对李晋忻绝对有利,他指挥机枪成扇面横扫过去,“哒哒哒哒……”日军士兵纷纷中弹坠入湖水之中,小筏子也东倒西歪,被打得翻天覆地。

几次冲锋,几次被打退。

这股日军见占不到什么便宜,就偃旗息鼓,停顿下来。

李晋忻还想狠揍它一下,他令一门迫击炮的炮手瞄准那艘最大的军舰,吊几颗炮弹过去。这炮手不仅瞄得准,吊得也准,那艘军舰中了弹炸开了,燃起冲天大火,滚起浓浓黑烟。

“打中它的弹药舱啦!”李晋忻兴奋地喊起来。

日军船艇舰队受了这个打击,本来就不愿过多纠缠,现在更不敢在此再逗留下去,连忙作退缩状,灰溜溜地开远了。

这一仗,李晋忻的独立营击沉敌舰1艘、汽艇8只,毙伤大批日伪军,而国军仅2人负伤。

本来,李晋忻是把这战绩当做喜讯向邹鹏奇报告的,没料到邹团长狠狠地收拾了他一顿,“野马本性不改”,身上带有严重的游击习气,“擅自行动”,“不听指挥”,等等,帽子一大堆。不仅是团长批评,而且战后李晋忻向万玄华叙述这段痛快的战斗时,也遭到了爱妻的埋怨,“你不要命啦,日本鬼子那么多兵力,你就敢去捅它的马蜂窝?我看邹团长批评得对!”说到这里,老人不禁开怀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像我这一仗白打了。

老人的这句话含义似乎很深。

因为,几十年的遭遇说明,不仅老人的这一仗是“白打”了,而且整个抗日战争对他来说,都是“白打”了。

跟着傅作义在1948年“立地成佛”后,李晋忻没有回他的山西老家,而是带着妻子一直往南跑。万玄华在湖南停下后,他还继续向南跑,跑到了广州,他把身上带的金条全换成了美元,买了两张去台湾的船票。在等船期的同时,他托人去湖南捎话给万玄华:赶快来广州,去台湾。但李晋忻踏出去的一只脚,却被万玄华死拖硬拉给拽了回来,不仅她不愿意离乡背井,而且也不让他去,这次野马终于成了家驹。

我对李晋忻老人和至今风韵犹存的万玄华老太太散布了个谬论,不同出身、不同信仰的人,千万别走串了领地,只要你是爱国的,你就尽管呆在你所属的阵营中,否则,将会成为何种政治的牺牲品。

他们这对老夫妻听了后没吭声,但显然他们是明白我的意思。我在想是否我把他们当初的动机和选择估计简单了?

儿女们说,父亲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被母亲年轻时的美貌迷住了,所以寸步难挪。实际上,或许他们真有他们当时的想法,历史是个谜,人在谜中不更是个谜中谜吗?

李晋忻在湖南的乡间,厮守着缠绵万般的妻子,默默地当了个小学老师。如果他真是默默的话,也许就一生平安了。可他哪是个甘心沉默的人?

上世纪60年代初,全国又刮起了一个运动。对运动所有的观点,李晋忻基本采取回避的态度,但唯独听到“国民党不抗日”这个论点,他发言了,他说这种说法不对,国民党抗过日。自投罗网、引火烧身,他撞在枪口上了。可在高压下,他仍然是这句话:说国民党千般罪万般过,我都没意见,但说国民党没抗日,我不承认,因为我就是国民党员,我就抗过日。

李晋忻的抗日战争基本“白打了”的说法,就是此地而得来的。因为他“混淆历史黑白”替国民党唱赞歌,所以被判极刑。极刑就是杀头,就是让他一生彻底地空白。

临到死,大概每个人都会“垂死挣扎”一番,李晋忻冷静下来,想起他在北平军调处当参谋时,曾救过共产党的记者,于是他把这个重大情节申诉上去,以求宽大。

那个共产党的记者后来肯定有了相当地位,因为李晋忻一说出他的名字,经查确实,李就由死罪变成了10年徒刑。

“呵呵……”李晋忻老人轻轻地淡淡一笑。

就在他这声淡笑中,一切都过去了。

当笔者和湖南文艺出版社前纪实文学室的主任李一安,乘坐“伏尔加”,沿着一条窄得不能再窄的田间土路,开到最尽头,车到山前已无路时,我们看到了桑榆暮景中老人的身影。老人向我们迎过来,我们情不自禁地紧紧握手,这握手,是否意味着漫漫迢迢跨越了几十年的历史苍茫,一道深深的沟壑在慢慢弥合?

也许有人问,李晋忻不是也被重新发现了吗?你们出版社都组织作家去写他了。

我的这部介乎历史和文学之间的纪实专著,真能起到这个作用吗?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