畑俊六大将于5月25日,将自己肥胖的身躯塞进飞机,带着日军第5航空军司令官山下琢磨中将等一行离开南京飞往武汉。飞机升空后,畑俊六满怀惆怅地回望了一下南京城。但见大雨过后的长江浑浊而浩荡,绕城而去;秦淮河与莫愁湖隐隐约约泛着光,烟笼雾罩的,不甚明朗,好象此行的任务一般,令人难以预料。他是要去武汉刚设立的中国派遣军前进指挥所,亲自指挥打通大陆交通线的第二阶段的作战。福也祸也,胜否败否,自然是心中无数,自从他那个老下级东条英机实行所谓的“一元化”大独裁统治后,畑俊六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战争恐怕就要结束了。因此,尽管第一阶段各战场捷报频传,但他却再也兴奋不起来。上了年纪,心脏也不太好,一上飞机就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

对畑俊六到武汉来指挥作战,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心中不是很痛快。因为他只好将自己的第11军司令部让出来。横山从心里瞧不起这个大腹便便的顶头上司,甚至将战局败势,归罪于这个老废物。横山勇是一个精明而很有个性的将领,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勉为其难,明知不能为而为之。然而他又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相信事在人为,只要努力,也许能在局部打出一个崭新的局面来。如果畑俊六仍在南京遥控指挥,也许自己还可以放手一搏,露脸的机会或许要多得多。现在来了个肠肥脑满老朽保守乃至昏庸无能的上司,顿觉碍手碍脚,这仗如何能打得痛痛快快的?

虽然堵心得很,可对于顶头上司明里还是不能得罪。横山勇早早就去了机场,迎接老资格的畑俊六大将的到来。骄阳似火,热气逼人,横山不自觉地揭开领口透气,在跑道边焦躁地来回踱步。

一见畑俊六下了飞机,横山勇赶紧敬了军礼,微笑着问候道:“总司令辛苦了!”

畑俊六眯着眼看了看横山勇,调侃着说:“横山君,听说你每天要擦十次皮鞋,军容向来一丝不苟。我还想向你学习,因为我的领扣从来就没有扣好过。不想,今日一见,才知传言是虚,原来横山君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大气之人呐!”

横山勇闻言忙扣好风纪扣,重新立正鞠躬道:“横山失礼了,还请司令官多多包涵!”

畑俊六大笑道:“玩笑,玩笑,你何必当真!”

横山勇知道畑俊六还记着当年自己抗命不遵的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慌忙将畑俊六引导到小车里前往城内的司令部。

当晚畑俊六就召开了各参战师团长的会议,布置作战任务。

“各位师团长都在,我要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了圣战的胜利,为了天皇和大日本帝国,我们必须打好中国战场最大规模的战役!”畑俊六总司令官首先讲话:“此次长衡会战,我军投入的总兵力计150个大队。在长衡地区,本军将与支那军60个师作战。从兵力上推断,我军必胜无疑。这次作战,涉及几个方面军部队,本司令官将亲自指挥这次作战。横山君,战场总指挥由你担任。”

横山勇心里稍宽,起立大声答道:“是!”

但畑俊六话锋一转,明是尊重,实则出难题:“第11军曾三次进攻长沙,均没有破城。横山君,你认为此次作战,有几分胜算?心中有没有破敌良策呀?”

横山勇再一次站起来,说:“中国有句古话叫:事不过三。这次进攻长沙,本军必胜无疑!一是兵力充足;二是部队集结时隐蔽迅速,保密工作做的好。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支那的蒋和薛岳还不知道本军的作战意图;三是敌军三次与我军交战,见我军未能攻占长沙,已然骄傲轻敌,而骄兵必败;四是本军认真研究了前三次进攻长沙的经验教训,针对其第九战区薛岳所谓的天炉战法,制订出两梯队波浪式交替形作战方案。故此本人认为:长沙、衡阳,攻则必克!”

畑俊六见横山勇成竹在胸,又问道:“好!横山君,你可否说得更详细些?”

于是,横山勇走到作战地图前,拿起指挥棒指指点点,说道:“本次作战,我拟将强有力的主力兵团运动至两翼。这是针对支那之湖南省山岳纵横、水网密布的地形特点和薛岳第九战区一贯的战略战术制订的。本军的第一梯队进攻时,支那军必将以其精锐主力从两翼侧击,这是他们的一贯作法。这样我军运动至两翼的主力部队又能将支那军军队反包围,而其在外围已无机动兵团,长沙立刻就成为孤城一座,何愁不破!”

畑俊六十分兴奋,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绝妙而又周到的作战方案,进一步问道:“支那人入缅甸作战的远征军,全部是美式装备的精锐军团,假设其回救长沙、衡阳,你又如何应对?”

横山勇答曰:“这的确是我军本次作战之最大危机所在。我第15军在缅甸正准备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作战。如果战局发展对第15军有利,则支那之远征军回援的可能性不大。如果第15军进攻不利,即使支那远征军回援长衡,从云南到湖南,数千公里,江河阻隔,山长水远的,最少也得一个月时间,远水难救近火。因此,只要我军英猛进击,在一个月内拿下长衡,此项则不堪足虑!”

畑俊六大喜,连声赞扬:“好!这个计划很好!我看,进攻的时间就定于后天,也就是5月27日——这是皇军最光辉的纪念日子之一,这一天,俄国的波罗的海舰队被我大日本皇军海军全部歼灭!”

薛岳的确是在以不变应万变。之所以做出如此决定,是由于两种错误的判断的误导:一是他认为日军不会有规模空前的大部队杀向湖南战场,因为中原之战仍未结束。他哪里知道日本又装备了34个师团,其中有15个师团投入到了中国战场。二是他仍然固执地认为湖南山还是那样的山,水还是那样的水,日军进攻湖南,则必须攻占长沙;而要攻占长沙,则也只有一条路可走,本将军的天炉战法用了两次,均效果显著,这次仍然可用。

其实,日军这样的大兵团在湘北集结,要做到绝对保密那是不可能的。蒋介石、白崇禧终于在5月20日获悉日军的战略意图。

老蒋问道:“日军此次大规模集结,意欲何为?”

白答曰:“倭寇此次集结的目的在于打通大陆交通线,直攻湖南广西以达越南缅甸。”

老蒋又问:“如此,则如何应对?”

白分析道:“敌人集结如此大规模的兵力,当前不仅足以攻占长沙,一口气攻到衡阳也没有问题。如守长沙,则必将被各个击破;但如果不守长沙,国威民心所系,战略波动更大。窃以为应在长沙稍作抵御后,集中第九战区部队固守湘中之衡山,在渌水南岸与敌决战为宜。”

蒋当时看着军事地图,不置可否。过后却将白的意图转达给了第九战区的薛岳。

就当时中日两军态势而言,白崇禧的这个作战计划无疑是符合时宜的。然而薛岳拒不接受,认为白是在瞎指挥,又来了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决心在渌水以北地区与日军决战,仍然要挥起他的天炉战法,再保长沙,期望再创一次长沙大捷。薛岳是大功臣,又是前线最高指挥官,有临机处断权。白崇禧拿他没办法。薛岳唯一的变化是在5月24日,将自己的长官部由长沙向南移了200公里,迁到了衡阳以南的不远的耒阳。

如此看来,此战役尚未来开战幕,薛岳的败局已经注定了。

5月27日,横山勇在湖北蒲圻前线指挥所对一线进攻师团发出了进攻的号令。战幕徐徐启开。中路的第68、第116师团,攻击正面,由岳阳南下。薛岳仍要求按天炉战法老套路御敌。因要诱敌深入,国军第20军没有作认真的抵抗,防线当即就被日军突破。右路的第40师团、独立第5、第17旅团从洞庭湖水域出发,在海军舰队的配合掩护下,向南进击。左路的第3、第13师团主力由湖北崇阳沿湘赣边界的山岳密林快速向南穿插,第27师团作为军总预备队随后跟进。

6月6日,日军右路兵团占领沅江;中路一线两个师团突破新墙河防线。国军守军第20军抵挡不住,退守平江。6月8日,日军第68、第116师团抵达长沙市郊区,仅留1/3的兵力攻城,主力则绕过长沙,继续南进,直逼衡山一线。6月13日,中路跟进的第2梯队之第34、第58两师团,在第1梯队清扫过后的道路上,快速挺进,突击到了长沙城下。6月16日占领长沙以西战略要地宁乡。

时国军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指挥战区机动部队4个军向北迂回时,与日军最精锐的左路兵团遭遇。国军4个军毫无防备,慌忙间胡乱应战,不料一触即溃,败向江西。6月18日,长沙最后之屏障岳麓山失守。同日,长沙失守。

长沙一失,薛岳各部均被击破,根本无法集结,中国军队在长衡地区已经无法组织起整体防御。衡阳便成为国军阵营期望的中流砥柱,实际上已经成为日军战略包围中的孤城,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也成为战争旋涡的眼位所在。死活,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