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岛的公用码头,有着一座四层楼建筑的水泥大楼,那是“观光协会”的建筑物。几层的大厦楼面,分给了海关、码头管理处、治安机关;顶楼上的平台,却是供观光旅客浏览风景所用的,那儿有望远镜出租。

仇奕森和凤姑、巴法奴等,充作了观光客,上至码头大楼的平台,租用了望远镜。仇奕森先叫雷诺吩咐巴法奴说:“你对C岛海湾的情形最熟,你先仔细瞧瞧,可有来历不明的船只?”

巴法奴用望远镜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摇了摇首,说:“没有!”

他们看遍了整个的海湾,没发现有插黄旗的渔船,证明方龙的说话并不可靠。

仇奕森皱着了眉宇,呆默了好半晌,他是在运用智慧,启开了“智慧”的发条!

他爬上大楼的了望塔,摸出“方家四怪”船帮的黑刀黄旗,插在木柱之上。

凤姑已经在下面叫嚷了,说:“独眼龙说的,应该是挂红旗!”

仇奕森说:“在我的记忆之中,海贼船帮用红色代表危险,黄色代表安全。也或是方龙那小子故意想利用我,向他的兄弟提危险的信号!我不愿意中他的计,所以先插黄色的旗子!”

“方龙假如是怕死,说的一定是实话!”

“不过先插一支黄色的旗子试试看,那并不碍事的。”仇奕森说。

旗子插过之后,他们便严密地注意着海湾上的动静。

仇奕森又说:“假如有海贼船隐蔽在海湾附近,他们发现黄旗必用望远镜向这座大楼上窥看,我们也该隐蔽起来,别给他们发现!”

巴法奴首先有发现,他用土语叽叽呱呱地叫了起来,指着海湾对岸的一个绿树丛密的所在,露出了一艘黑油油的机帆。

“看!有一条小艇向岸上划来了!”雷诺也叫嚷着说:“船头上插有一支小旗!”

“嗳,那就是黄旗子生效了!”仇奕森说着,用了望的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小艇上只有一个人,那好像是方家的老三,缺嘴巴方豹呢!”

“我最看不惯这家伙!”凤姑说:“抓到他要好好的收拾他!”

仇奕森即让大家离开那座大楼,说:“我们要隐蔽起来,方豹是看见黄旗,接应他的大哥来的,必然方虎和方犊仍在窥望着!”

仇奕森在码头的四周布了局,他决意要活擒方豹,多活擒“方家四怪”一个人,娉娉和婷婷就可以更安全。

那艘小艇徐徐地向岸畔划过来了,方豹的模样,好像至为得意,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似在唱着歌呢。

凤姑的情绪有点紧张,她手持鸟枪,恨不得就把那个面目丑恶的海贼射进海里去。

这时候,华云道已经赶下山来给他们接应了。

仇奕森已经和华云道打招呼了:“我们正在张网捕鱼。看!大鱼来了!”

华云道抬头看那大楼了望台的柱上,插着“方家四怪”的船帮黄旗,说:“为什么插黄色的旗子呢?”

仇奕森说:“幸好插的是黄色的旗子,假如听信方龙的说话,插上了红旗,可能这几个海贼就要逃窜得远远的了!”

过了不久,方豹所划的小艇靠岸了,靠在右边渔民用的破木板小码头,拴了绳缆,大步跨上了岸。他的一双贼眼,不断地向码头大楼左右观望,似乎有点诧异,也或是因为他的方龙大哥并没有守候在约定的地点。

方豹有了疑心,东张西望的。

仇奕森蓦地闪身出去,迎在方豹的跟前,高声说:“方老三,我在这里恭候很久了!”

方豹大愕,急忙伸手向腰间。

仇奕森已窜身冲上前,握着拳便打,方豹不及还手,已跌落地上,仇奕森趁势又是一脚。

方豹自腰间拔出的手枪已滚落在码头的水泥趸上了,他还想要挣扎起来反抗。

仇奕森毫不客气,拳如雨下,打得方豹龇牙裂嘴的。方豹拳脚上的功夫比仇奕森差远了,竟又伸手自裤腿里拔出一把匕首,可是又被仇奕森一脚踩住了。

“你再要赌狠,就等于自讨苦吃了!”仇奕森说。

巴法奴、华云道等几个人一并上前,将方豹拿住了。

方豹的缺嘴巴喷着了沫涎,呐呐地说:“俺的大哥呢?”

仇奕森说:“你的大哥在山上等着你呢!”

“嗯,俺中了你们的诡计了。”

有几个在码头畔嬉耍的孩子,发现这方面有人在打架,都围过来看热闹了。仇奕森让巴法奴和雷诺把他们驱散。

仇奕森指着那条贼船,向方豹严词厉色地问:“在那条船上,还有着些什么人?”

方豹垂首丧气地说:“俺的弟兄,全在那船上!”

“除了方虎和方犊,还有几个喽罗?”

方豹忽然咬紧了牙根说:“不管怎样,反正俺上了岸,他们不见我回,就会撕票!”

仇奕森说:“你的缺嘴巴说话不很方便,还要耍贫嘴,且看我割你的舌头!”

看热闹的土人孩子不肯离去。华云道说:“我们且先把他押回山上去再作道理!”

仇奕森犹豫了半晌,说:“好吧,先让他们弟兄见见面也好。一个人垫棺材嫌寂寞了一点,有两兄弟作伴也正好!”

闵凤姑说:“我们何不等他们其余的两兄弟再上岸时,一并把他们拿回去呢?”

仇奕森说:“方豹不返船,他们弟兄恐怕不会再登岸了!”

方豹喷着沫花,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不听俺的信号非但不会登岸,而且还杀进‘闵家花园’呢!”

华云道给他当胸一拳,叱斥说:“没教你说话时,不要噜嗦!”

仇奕森向华云道计议说:“秃老,你且先把他押回山上去,先让他们弟兄见见面作最后的诀别吧!”他说着,和华云道咬了耳朵。

华云道点首应允,即把他的那辆汽车驶至码头旁边,让他带来的两个枪手,将方豹架上汽车,边向凤姑说:“丫头,你随我回去吧!”

凤姑摇首说:“不!我还要帮助捉拿方家的另外两怪!”

仇奕森说:“恐怕他们不再会登岸了!”

“他们的船既然在海湾之上,我们何不出海捉拿呢?”凤姑很天真地说。

“秦文马的汽油快艇不在这里,用别的船,恐怕我们会吃亏呢!”

凤姑便用半生不熟的土语向雷诺叽呢呱啦地说了大堆的话。

雷诺说:“有一条可供出租的游艇!”

华云道却劝阻说:“仇老弟,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有两个活口扣在我们手上,相信两个孩子的安全就不会有问题了。我们脱离海洋生活多年,都不惯水战,在海洋上会吃亏的!”

“我们应该乘机将他们四弟兄一网打尽!”

仇奕森让巴法奴和雷诺把游船雇来了,添足了汽油,让他们全上了游船,先加以准备一番。

仇奕森即趋上了码头大楼。他自衣袋间,取出了预先准备好的一幅红布,这也就是方龙关照仇奕森的,要在码头大楼的桅杆上要插的红旗。

仇奕森将桅杆柱上的黄旗取了下来,将红旗换了上去。

他插上了红旗之后,取望远镜窥看那艇贼船的动静。

过了好半晌,那艘贼竟然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仇奕森略感到诧异,到这地方来插上一幅红旗,是方龙关照的、不管他的用意是恶是善,至少在海湾上,他的那艘船,也应该有所反应。

可是这会儿海湾上,连什么动静也没有。

仇奕森也静默着,只不断地用望远镜窥看。

“奇怪了!”凤姑是沉不住气的,趋了过来说:“刚才插了黄旗,还有一个方豹划上岸来受捕,现在插了红旗,他们反而相应不理么?”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贼船上,现在只剩下方虎和方犊两人了,方虎是凭狠恶辣作恶为害,方犊还会动一点小脑筋!或许他们还需要商量一番!”

凤姑抢过了仇奕森手中的望远镜,向那艘船细细探望了一番。

“不!也许船上的两个糊涂虫根本没发现这大楼的上面已经换上了一幅红旗了呢!”

他们正说间,那条机帆的马达响了,调过了船头,竟向海湾外驶去,连那张破布帆也张开了。

仇奕森说:“对不?红旗是危险警告的信号,幸好我们先插了黄旗,才又抓到了一个缺嘴巴的。现在看见红旗插上了,他们知道有变故,已经打算逃跑啦!”

凤姑说:“我们有汽油快艇,可以追得上!”

仇奕森说:“但可要小心,他们或会有什么诡计呢!”

“‘方家四怪’只剩下二怪了,我们还怕他们什么呢?”

“不可轻敌!”

闵凤姑拉着了仇奕森,匆匆自码头大楼下去。上了游船,掣动了马达,踏上了油门,她亲自驾驶,急速地向海湾出去。

海贼船和她们的距离甚远,追上去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仇奕森先检查枪械,边和巴法奴和雷诺两人商量,教他们应战的方法。

“哼!他们逃出公海去了!”闵凤姑说。

“说不定他们要引我们进入圈套呢!”仇奕森说。

“他们驶出的航线,是背着魔摩岛,那里不会有什么埋伏!”凤姑说。

“我们不要轻敌就是了!”

凤姑的性子急不过,开尽了速度,汽船在波涛中颠窜不已,和那条海贼船的距离仍然很远。

仇奕森说:“你别追不上海贼船,自己先把船沉了!”

忽然间,“拍,拍,拍……”的一阵声响,海贼船竟先行开火了。

闵凤姑拾起了她的猎枪就要还击。

仇奕森说:“急什么呢?我们双方仍都在射程的距离之外,方家二怪无非是示威罢了!”

幸好他们的一艘汽船早已经添足了燃料,即算追出了公海,也不至于有回程无燃料的顾虑。

仇奕森却一直在打量四周的环境,因为他觉得情形不对,那条海贼船确实好像是有意完全脱离C岛。

“巴法奴,你是吃水鬼饭的,对这条航线可熟么?”

雷诺将仇奕森的话向巴法奴翻译了之后,巴法奴摇了摇首说:“这方向我从未去过,但是听说环境很恶劣。它称为‘魔鬼礁’,比槟榔礁礁石更多,不熟悉航道的,随时都会有触礁的可能!”

仇奕森便向凤姑说:“看情形好像是故意逗引我们追向那个方向呢!”

凤姑仍然满踏油门,不顾一切乘破浪地向前追赶,说:“我们的汽艇是浅底的,就算礁石更多,对我们也无损,有什么可怕的?”

“砰,砰,砰,砰……”又是一连串的枪声。他们相接近尚不在射程之内,方家的二怪为什么老在打枪?很显然的,他们是在故意逗引他们追赶,要不然浪费弹药干嘛?

仇奕森说:“再追下去,恐怕对我们不利了!”

凤姑说:“不要着急,他们是在慌乱的情形之下,欲阻止我们追赶罢了!”

仇奕森说:“能小心最好,‘方家四怪’在江湖混了多少年,能领导一个船帮那不是简单的事情,我们万不能轻敌。在这汪洋大海之上,绝不能和在C岛的海岸码头可比!”

海贼船又在打枪,闵凤姑已经是沉不住气了,她招手让仇奕森帮忙她把持着舵盘,一面举起了她的大号猎枪还击。

仇奕森说:“何必呢?你无非是在浪费弹药罢了!”

可是闵凤姑是楞脾气的孩子,她有了决策之后,是恁怎的也劝不听的。

她的那双管大号猎枪笨重异常,所用的又是铁砂子开花的弹药,打的时候煞是好看,“乓”!如一团火球似地喷出去。

但那亦正如仇奕森所说,她无非是在浪费弹药,根本两条船还不在射程的距离之内。

“小心……”巴法奴在叫嚷。

原来,仇奕森把着方向盘,竟冲向一块礁石上去了。因为船行甚速,整条船飞越而过,船底和礁石磨擦,格嘞嘞地作响。

仇奕森吓了一跳,赶忙将速度减下。

“骚胡子,你怎么搞的,胆量竟这样的小么?”闵凤姑瞪眼说。

仇奕森说:“你别抱怨,且看那些海贼船的速度也慢下了!显然此地的环境险恶!”

“我们也正好借此机会能追上他们!”凤姑说。

“你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把戏在说话!且看,那条海贼船已经熄下了马达,他们只是用着一张帆在航行呢!”

瞧四周的环境,已经是接近了一座不知名的岛屿;再看四周的大小石礁,简直有如麻点般的,数不尽究竟会有多少;大的像是一座山似的,小的就像海水里冒出的羊角般。

怪不得方家二怪所驾的那艘机帆,也熄下了马达了。他们逃至此间,相信对航道也是不太熟悉呢。

“他们引我们到这里来,很可能是准备在此决一死战!”闵凤姑又说。

“不管怎样,我们得小心有埋伏!这里是三不管地区,我们若中计的话,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凤姑一手接过了仇奕森掌着的驾驶轮盘,边说:“我们既然已抓着了方家的老大和老三,对这剩余下的老二和老四,还有什么可含糊的?他们的那条机帆,还不及我的汽船来得灵活。我们的船吃水浅,他们的船吃水深,若在这礁石密布的海湾中打转,他们必比我们吃亏!”

仇奕森边在打量四周的环境,边应对说:“我们总共只有两条枪,攻不拢他们的船身,万一他们有埋伏,我们更糟了!”

“方家四怪,也不过只剩下弟兄两人,难道说,我们对付不了他们么?”

“可是除了方虎、方犊之外,还有其他的海贼呢……”

蓦地!那条海贼船好像是触了礁,竟停搁在一幅岔字型的海礁堆上。

闵凤姑小心翼翼地驶着船,穿行在密布的礁石间,向海贼靠拢过去,边说:“我们正好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仇奕森犹豫不决,他须得考虑:方家四怪剩余下的这艇海贼船,因为发现码头上,插有红旗,所以驶离C岛,边走边战,似乎是有意把他们吸引到这暗礁密布的“海谷”上来的,他们岂会这样容易就“束手待缚”么?

闵凤姑的性格,是表现了男儿的作为。她减下了船行的速度,徐徐地向海贼船拢过去,又举起了她的那支大号双筒猎枪,用铁砂子开花弹药,连打了两枪。

仇奕森说:“你无非是在浪费弹药而已!”

但闵凤姑不听,仍坚持己意而为。

贼船也不甘示弱,他们也举枪还击,可是因为双方保持了有相当的距离,长短枪的力量还是有限的。

仇奕森再次向凤姑警告说:“贼船既然已经停留在那里,不再驶动,我们就不必再拢过去了!”

凤姑不乐,说:“为什么?我们大可以把他们逼降!”

仇奕森说:“他们的船,是木造机帆,就算马达抛锚,还可以用布帆航行。我们的汽船是铁皮造的,若是汽油缸中弹,立刻会焚烧爆炸,船沉海底。那时候,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到水底去喂水王八,实在犯不上呢!”

闵凤姑虽然逞强,也还是三心两意的,她实在没有把握战胜这一局呢。

“骚胡子,难道说我们就此罢手,折回去么?”她问。

“不?我们应该考虑!”仇奕森替凤姑扭熄了马达,不和海贼船接近。

“我们的作为,必被讪笑!”凤姑埋怨说。

“假如我们白丢了性命,那更冤枉!”仇奕森仍在打量四周的环境。

“方家二怪”的那条机帆,仍断断续续地举枪向他们的汽船射击,可是因为距离过远,枪击并不发生作用。

仇奕森忽向巴法奴和雷诺说:“你们二位,可有把握去凿他们的船底,让他们的船完全停航?”

雷诺仗着水性娴熟,不知天高地厚,说:“我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巴法奴却挥手说:“这海谷的环境我不熟,海底下的暗礁密布,而且海水又这么清澈,贼人又有枪。我们潜进海底,他们很容易就把我们击杀在海中!”

“我给你一百元美金!”仇奕森说时,已数出一百美元置在甲板之上,用铁器压起,又说:“任务完成后,这叠钞票就是你的了!”

巴法奴立时喜出望外。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百元美金对他而言,是一笔天大的数字,这家伙高兴得几乎肯将生死置之度外呢!

雷诺在旁看得眼红,也自动的要参加这项行动。

仇奕森说:“你年纪小,恐怕体力吃不住,你留在船上,另外有任务给你。”

巴法奴接过了仇奕森交给他的工具,那是一把铁鎚和凿子。仇奕森教他设法凿开海贼船的船底,只要挖开一个洞,能漏水就行了!

“假如被发现,立刻就逃!”仇奕森关照说。

巴法奴说:“那是必然会发现的,由水底上凿挖,声浪大得很呢!”

“我只希望能把他们的船留在那地方!你潜至贼船的附近时,且等待我们进攻时再动手!”

巴法奴答应过后,取了应用工具,翻身落海,朝海贼船的方向潜泳过去了。

巴法奴是经验丰富的水鬼,自然晓得该怎么掩藏。仇奕森相信他的水上功夫,必不会被海贼们发现。

他算准了时间,忽的向凤姑说:“你一向喜欢逞勇卖狠,这时候是你的最好表现机会。凭你我共两支枪,我们该如何向他们攻过去呢?”

凤姑说:“贼船上也不过只剩下‘方家四怪’的老二和老四两个人了,我们还含糊他们吗?”

仇奕森说:“除了这二怪之外,船上还有一些小海贼,他们都持有枪械的!”

“我们两支枪就能对付得了他们!”

“骄蛮必败!小心为上。我们的处境,呼天不应,唤地不灵,假如我们的船万一翻了,就沉冤海底了!”

凤姑说:“那么我们围绕贼船进攻,逐渐拢过去,务使他们筋疲力尽!”

仇奕森说:“也许我们自己先筋疲力尽呢!”

闵凤姑的性格从来是经不起激将的,立刻上了排档,以全速驶船,绕贼船攻过去。

立时,枪声如骤雨似的,海贼船上起码有六七支长短枪,对准了他们的汽船开火。

仇奕森随时关照闵凤姑,不要把汽船驾得和海贼船太过接近了。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掩护让巴法奴潜至海贼船的船底,去凿穿他们的船舱,海贼再无法开航,便要留在这里。

刹时间,这“海谷”上枪声砰砰,火光不绝,双方各凭火力,各把持了火力的界线。

蓦地,“轰”的一声炮响,爆炸在仇奕森他们的那艘汽艇的船边,浪花溅开了有丈余高。

那是土炮的声响。

方家四怪的那艘机帆,并没有土炮的装置,炮声是打哪儿来的?

仇奕森猛回首,只见一条庞大的机帆船出现在他们的背后。嗨,那竟是海贼袁麻子的贼船呢!它向他们的汽船冲过来了。

袁大麻子消声匿迹多时了,不想到他竟是躲藏在这里了。

“啊呀,骚胡子,我们前后受敌了!”闵凤姑呐呐说。

“我早关照过你,不要大意轻敌了!”仇奕森说。

闵凤姑有了恐慌,立刻调转船头打算逃走。

仇奕森说:“不行,巴法奴在海底之中!”

“但是若被袁大麻子的追近,我们的汽船必被轰沉!”凤姑惊惶说。

“可是我们又怎能舍下巴法奴?”

雷诺惊惶不已,拼命向着海面上高呼巴法奴的名字。

“轰——”炮声又响了。

炮弹落在他们的汽艇旁爆炸,扬起了海水丈余高。

“骚胡子,怎么办呢?”闵凤姑问。

“不要惊慌,沉着一点!”仇奕森说:“我在寻出路呢!”

雷诺仍向着海面上,在呼喊巴法奴的名字。

蓦地,“方家二怪”的那条贼船也启动了。他们是有意再兜拢来,伙同袁大麻子的贼船实行两面夹攻。

忽然,海贼船的船面起了一阵凌乱,似乎是发现了海水下面有人。一声呼嚷之下,很多人都流动在甲板之上,连那个凶狠著名的独钩方虎及方犊也在内,举枪向海面上乱打!

仇奕森大叫一声:“快向他们冲过去!”

闵凤姑手忙脚乱,把着了轮盘,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危险的了,按着仇奕森的吩咐,疾向“方家二怪”的贼船猛冲过去。

仇奕森急忙抢起凤姑手中的猎枪,举起来,砰——砰——二筒铁砂子的弹药向着甲板上的海贼们打去。

大号猎枪的威力虽猛,但只能容二发子弹,二发子弹打过之后,仇奕森置下猎枪。二条船已稍为接近了,他又立刻拔出左轮手枪,瞄准了海贼射击。

“扑通”一声,一个海贼翻身落了海。立时使他们起了惊觉,舍下了海水底下的人,纷纷举枪还击。

“轰——”又是一声炮响!土炮的弹道颇有问题,这一炮竟然打歪了,隆然爆炸在他们的两条船之间。

两条船更接近了,仇奕森手中的左轮手枪,六发子弹也打光了。海贼船的火力比他们强得多。

仇奕森急中生智,取起驾驶室旁的一支信号枪,“砰”的一枪,朝着贼船的布帆打去。

信号枪有硫磺的燃烧液体,夹着风势,那张帆布帆立时烧焦了一个大窟窿。

海贼们的形势更是慌乱。凤姑的猎枪已又装上了弹药,这一次,她装的是猎虎弹,威力比较大。一枪打在船面上,立时炸开了一个焦洞。

巴法奴在海面上露出了头,吁了一口气。

“嗨!巴法奴回来了。”雷诺欢呼。

仇奕森急忙接过凤姑手中的轮盘,来了个紧急刹车,船打了个转,用船尾对着巴法奴泳过来的方向。

“快接巴法奴上船!”仇奕森叫嚷着。

“轰!”土炮又在响。

两条海贼船乱枪密集地向着他们乱射。

“巴法奴,快……”雷诺叫嚷。

巴法奴真像一条人鱼似的,一冲一窜地已接近了他们的汽船的船尾后。

海贼们的枪响密集得使他们透不过气来。

“凤姑,快扔给他一根绳子!”仇奕森关照说。

闵凤姑手忙脚乱,按照仇奕森的吩咐,抛落了一根绳索让巴法奴接着。

仇奕森等不及了,他早找了出路,立时向海湾外冲出去,就用绳索将巴法奴拖在后面。

方家二怪的船驶不动了,袁大麻子的贼船仍在向他们追击。

仇奕森把握着方向盘,满踏油门,乘风破浪,总算能很侥幸地冲出那幅死地,逃出了虎口!

“巴法奴还拖在后面吗?”他问。

“巴法奴还紧拉着绳子……”雷诺说。

“现在可以把他拉上来了。”

“那艘巨大的海贼船仍在向我们追赶!”

“我们已经渐渐接近C岛,他再不敢用炮轰了。同时,它的速度追我们不上!我们先救巴法奴上船来!”

雷诺年纪小,一个人拖不动巴法奴上船来,凤姑也过去帮忙。

可是那条汽船是用全速前进,后面拖着一个人,加上水流的压拖力甚重,想把他拉上船,谈何容易?

雷诺和凤姑两人都甚感吃力。

仇奕森向凤姑说:“你快来把持驾驶盘,只要向着C岛驶回去就是了!”

凤姑便只有放下绳索,回至驾驶的座位,替仇奕森接过驾驶盘。

仇奕森开始帮同雷诺去拉绳索。

袁大麻子的那艘巨型的机帆船已经减下速度,不再追赶了,可能是因为C岛又已渐告接近的关系。

片刻间,仇奕森已将巴法奴拉至船畔,伸出双手,将他提上了船。

巴法奴已经是遍体鳞伤,而且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巴法奴的负伤,并非是着了海贼的枪伤,他纯是被汽船带出珊瑚礁被礁石所割伤的。

假如说,巴法奴没有最大的忍耐力,能紧握着绳索,在水中受到礁石的擦伤,双手一松,他的性命就告完结了。

袁大麻子的机帆船已经折回头了。

仇奕森将巴法奴救上船后,立刻给他灌了一口“白兰地”,并倒了酒,给他浑身磨擦。巴法奴受到刺激,悠悠地转过了一口气,酒精灼痛了他身上的伤痕,猛然呼痛,醒转过来了。

巴法奴原是在昏迷状态之中,当他发现他已落在仇奕森的船上时,立在他面前的又是仇奕森和雷诺时,始才放心了。

巴法奴原以为他已经没命了,可是这时候,他又活转来了。

“啊,这一百元美金,真不容易赚啦!”他叹息说。这时的他已渐能说出些英语了。

“不,这一次,你不止赚一百元美金了!”仇奕森说。

汽船已经徐徐地驶近了C岛。

闵凤姑皱着了眉宇说:“虽然我们又有一次的冒险,但是娉娉和婷婷的下落我们还是没有得到呢!”

仇奕森说:“但是海贼的下落我们已经得到了,假如你的老子肯通报官方,我们只在短短的时间,就可以将海贼包围了!”

“为什么老头儿不肯报告官方呢?”闵凤姑大惑不解。

“三爷要遵守江湖上的道义,不肯通知官方!”

“什么叫做江湖道义?”

“三爷也是船帮出身!”仇奕森不能指出闵三江也是海贼出身,含糊以对了事。

汽船拢了岸,他们一一上了码头,汽船给交还了游船公司的管理处。

华云道又早已等候在码头之上了,银姑也全副武装守候在沿海。

“抓着了海贼没有?”她拉大了嗓子问道。

凤姑和仇奕森都不理会银姑。

华云道已经将汽车驶到码头的近旁,让他们一行乘上汽车回“闵家花园”,去向闵三江报告出海追拿海贼的情形。

这时候,雷诺的父亲早搬进“闵家花园”去居住了。闵三江是听从仇奕森的,特地在哈德门的茅舍旁,给雷诺父子搭了一座简陋的茅屋,供他们父子二人居住。

雷诺经过冒险回家,赶紧的就要去向他的那位残废了三肢的老父报告经过。

巴法奴负了伤,仇奕森命凤姑给他治伤,同时向闵三江报告,请闵三江报案请求官方援助为佳。

仇奕森问华云道:“你把方豹囚禁在什么地方?”

“和方龙在一起!让他们两兄弟面对面!”

“唉!让他们面对面不是办法,隔离问话,或许他们会招!”

华云道说:“周之龙和彭澎,他们说是有最好的对付方法!”

“你把他们两兄弟交给了周之龙和彭澎?”

“他们两个粗中有细,而且会用刑,不怕方龙两兄弟不招!”

仇奕森大恐,万一方家的两兄弟给他们搞死了一个,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他赶忙跑进废仓库去。

这时候,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倒是用了计,将方龙方豹这两兄弟分别绑在两根梁柱之上,各蒙上了眼睛,周之龙在向方龙用香火刑。

他点亮了一支蚊香,不时用蚊香灼在方龙的皮肤上,逼他说出娉娉和婷婷被幽禁的地点。

彭澎却用绳索去勒方豹的脖子,同样逼他招供。

方龙、方豹两兄弟,互相看不见,但他们双方均听得呼痛叫饶之声。

这两名海贼弟兄倒也是满逞强的,谁也没有招。

方龙忍着痛,不断喃喃的咒骂方豹他们兄弟三个无能兼窝囊。他分明让仇奕森去插红旗,警告他们逃走,方豹居然也会自投罗网!

方豹咆哮说:“码头上插的是黄旗!俺们是按照你的关照,看见黄旗的暗号就登岸接你!”

“你有色盲症,俺教仇奕森插的是红旗……”

仇奕森说:“方龙大哥,我插的确是黄旗!”

方龙的眼睛被缚着,深觉诧异,即问:“仇老弟,你是什么灵感?”

仇奕森说:“方家船帮的习惯,挂红旗是代表危险,挂黄旗是代表安全。记得十多年前,方大哥是你告诉我的,也许你忘记了,但是我可没有忘记呢!”

方龙气得两脚乱跳:“妈的,仇奕森呀仇奕森!总有一天,俺会把你剥皮抽筋的……”

仇奕森说:“等不到那一天,我要先把你送进鬼门关了。”

仇奕森仍是用老方法,他取了铁针,在方龙的手臂上扎了一针,然后又利用水滴的声响,说:“方龙,我还是用老方法,要把你身体内的血液滴光,让你一滴一滴的失血死亡!”

“老三,你听见了没有?仇奕森要杀俺!用滴血方法……”方龙向他的弟弟怪叫。

方豹叫:“大哥,你和俺都死不了的!咱们方家有闵三江的两个外孙女儿捏在手中,他们不敢动咱们一毫一发!”

仇奕森却趋至方豹的跟前,冷冷地说:“方豹,你已经不必贫嘴了。要知道,我们已经查出你们的那艘破机帆和袁大麻子的贼船藏匿着所在的地方,闵三江已经决意要撇开江湖上的道义不谈,实行报告官方了。所以不久,即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不相信!”方豹咆哮说:“闵三江绝对不会这样做!难道说,他置两个外孙女儿的性命不要了么?”

仇奕森说:“方豹,你的嘴巴烂了,就是因为你贫嘴,其实你不过是凭一根舌头在污七八糟,是很容易对付的。所以我想让你的大哥失血而亡,你却最好用烧红了的焦炭,烧掉你的舌头,让你慢慢的痛死!”

跟着,仇奕森就向周之龙和彭澎吩咐,命他们预备烧炭盆。

彭澎狠狠的踢了方豹一脚,说:“我就讨厌看见你这个缺嘴巴的家伙,把你烧死了,真是活该!”

方豹仍赌狠说:“踢俺的人,俺会砍掉他的一条腿!”

周之龙也斥骂说:“你一辈子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因为你马上就会被烧烂舌头而死!”

凤姑出现在废仓库的大门间,向仇奕森招了招手,教仇奕森出至户外。

“老头儿仍还是不肯报警,他认为那是丢人的事情!他宁可在最后拼个你死我活!”

仇奕森叹息不已,说:“我就知道闵三江会这样做的,可是他又怎能把两个外孙儿的性命置之不顾呢?”

金姑为着她的两个女儿,几乎就要发狂了,她也提着枪,奔向废仓库来了。

“两个贼人为什么还没有招,你们就没有办法让他们招么?”

仇奕森向金姑摆了摆手,说:“金姑,你还要忍耐!”

金姑淌下眼泪,说:“你们当然可以忍耐啦,因为被绑票的不是你们的女儿,不是你们的骨肉……我是做母亲的,怎能不关心孩子的死活?”

“有方龙和方豹捏在我们的手中,两个孩子是绝对会安全的,你只管放心了!”仇奕森说。

“不!两个孩子是太可怜了,她们自幼失掉了父爱,就靠我苦苦养育她们。我宁可牺牲一切,不能失掉两个孩子……”金姑话未说完,号啕大哭,她悲伤得跌坐地上,痛不欲生。

“秦文马真是个王八蛋!”凤姑诅咒说。

“秦文马的问题至今仍解决不了,艾莲娜逃出了闵家花园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究竟她到C岛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和狄宝嘉同来的,狄宝嘉对C岛又有什么阴谋?”

仇奕森皱着眉宇,苦思不已。

“狄宝嘉的问题,应该找银姑查问!”凤姑说。

倏地,彭澎趋出废仓库的大门外,向仇奕森招手,说:“仇大哥,独眼龙又吃不消了,他说愿意招供!”

仇奕森知道,方龙无非是怕死,他真怕身体内的血液被滴光了!

凤姑和金姑也急切地需要知道,方龙究竟会怎样招供。她俩也趋进了废仓库。

是时,室内熊熊地烧着了一大盆炭,这是仇奕森吩咐过用来烧方豹的舌头的。

周之龙正用着火钳子夹了一枚红炭,递在方豹的脸前。

C岛的气候炎热,仓库内空气虽然算流通,但还是够热的,有了一只火盆,更是浊闷。周之龙用烧红了的焦炭递在方豹的面前,用炙热的方法,逼方豹招供。

“还不快说么?两个孩子,被你们幽禁在什么地方?”周之龙边说:“你拖时间,无非是在自招皮肉之苦!”

方豹被焦炭火炙,热得汗流浃背,但仍逞强说:“你只管杀了俺,我受到了什么样的苦,闵三江的两个外孙女同样会受什么样的苦!”

方龙被缚在另一根的柱子之上,他的独眼是被布巾蒙扎着,搞不清楚他的弟弟是在受着什么样的刑求?加上手腕上被割破,听得血滴的声响,心情紧张之下,怪叫了起来:“快叫仇老弟来,俺愿意招供了!俺要当面向他说!”

彭澎是负责看守独眼龙的,向仇奕森一挤眼,回答说:“仇大哥没空,你有什么话,只管向我说!”

“不!俺要找仇老弟……仇老弟啊!俺要直接向你说话!”

“不……大哥,你不必招供!”烂嘴巴方豹怪嚷了起来:“大哥,你不必招供,有两条小性命扣在咱们的弟兄手中,谅他们恁怎样的也不敢对咱们怎样的!”

周之龙原是老粗出身,这两句话,使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倏的狠下了心肠,扬手将火钳子挟着的焦炭向方豹缺嘴唇边一点,“嗤”的一声,冒起了一缕青烟。

只见方豹痛得整个人发颤,身体被缚在木柱上动弹不得,只有两脚乱跺,像一头受了创的野兽似的。

“妈呀……我的妈……痛,痛煞了……”

方龙是被蒙着了眼,看不见他们对他的三弟是用什么刑。

“三弟,三弟!他们在怎样对付你呀……”

彭澎扬手狠狠的给他一记耳刮子,说:“在没叫你说话时,你给我少噜嗦!你快说吧,两个孩子被幽禁在什么地方?”

“叫仇老弟来,俺这回要跟他讲老实话了!”方龙拉大了喉咙嚷叫着说。

“不!向我说也是一样!”

“仇老弟不在么?”

“仇大哥已经把你们两兄弟的生杀大权交给我了!即使我把你们宰掉了,他也不过问!”

方龙是已经露出了贪生怕死的形色,怔了半晌,说:“好吧!俺告诉你,两条小肉票现在被幽禁在什么地方!我们把她俩安置在袁大麻子的机帆船上……”

“这是不可能的事!仇叔叔说过海贼们的习惯,匿藏肉票,必在岸上!”凤姑在仓库的门口间,沉不住气,插嘴说了话。

正在这时候,忽的闵家花园内驶上来了一辆出租汽车,车内坐着的正是秦文马那厮。他的打扮,仍还是油头粉脸,西装革履的。

汽车驶近废仓库的近旁,他发现了仇奕森和凤姑全守在仓库的大门间,便吩咐汽车停下。一跃下了汽车,首先,向仇奕森说:“怎么样?娉娉和婷婷有消息没有?”

仇奕森不乐,说:“你在问谁?”

“我在问你,仇叔叔,怎么样啦?”

仇奕森愤然扬手就是一拳,“拍”的一声,一拳正击中秦文马的下颚。只见秦文马倒仰翻身打了一滚,跌出七八步远。

秦文马“七荤八素”,跌卧在地上,莫名其妙地说:“仇叔叔,为什么打我?”

仇奕森冷冷地说:“自己的子女,平日不尽教养保护的责任,到这时候来问我么?”

秦文马由M市匆匆赶至C岛,舟车疲劳未已,就吃上这一拳,心中自有不甘。但慑于仇奕森的铁拳,他只有说:“我当前的情况和‘闵家花园’是相同的,处在被海贼的包围之中!”

仇奕森冲上前,双手把秦文马自地上揪起说:“我要揍你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你可知道,艾莲娜和她的姘头狄宝嘉全到C岛上来了,他俩到了C岛来干什么的?”

“艾莲娜?她……她来干什么?”秦文马感到意外地问。

仇奕森又是一拳,秦文马又第二次的滚落地上。

“艾莲娜为什么会到C岛上来,你还会不知道么?她伙同了她的姘夫,还实行要向我暗算!用意何在?我正要找你解释呢!”

秦文马大呼冤枉不已:“艾莲娜于我何干?她到C岛来干我何事?仇叔叔,你别再血口喷人了,我秦文马和你无冤无仇……你居心何在?”

“秦文马,你不必狡赖了,金姑已经一五一十和盘向她的父亲托出了。同时‘那卡诺酒店’你的手下人,全都替金姑作了证!你的假面具和你的恶劣行为,早就已经拆穿啦!”

“是谁作的证?难道说,他们一个个的都已经吃里爬外了吗?”

金姑蓦然大步趋了上前,说:“不用任何人作证,有我一个人作证便行了。”

秦文马很感觉到狠狈,委婉地说:“现在我们争执也没有用处,我们要为孩子的安全着想!”

“哼,孩子,你说得倒是好听;你什么时候曾经为孩子着想过的?现在你倒好意思把孩子拿出来做你的挡箭牌?哼,你的想法和做法都显得太卑鄙太无聊了。假如说,我要不是不愿意父亲忧伤的话,这事情早就拆穿了……”

秦文马惭愧不已,他徐徐地自地上爬起,当他拭着唇边,发现已被击裂淌出了的鲜血,乃又忿忿地说:“我们家庭失和,是我们家庭的事情,也犯不着叫外人来向我动拳头!”

秦文马又抵达“闵家花园”,邵阿通已经把消息传给闵三爷了。老头儿非常生气,拄着手杖,一拐一拐的,就奔出大厦外来了。

闵三江目睹仇奕森挥拳怒惩他的“佳婿”,金姑对秦文马的谩骂,闵三江也全听见了。秦文马的狼狈和一副狡赖的嘴脸,闵三江也全都看得清楚。

闵金姑是三爷的第一个女儿,属元配所生。第一次做爸爸,在人生的路途上是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挑起了闵三江的思前思后——他曾经怎样的宠爱过这个女儿……不想到了在他花甲之年,金姑竟是在受苦受难。而且,这个女儿还存着一片孝心,不忍让自己知道这些悲苦的家庭变故,还一直在瞒着他呢!

在闵三江的三个女儿之中,在平日间,金姑是最不爱说话的一个。二女儿银姑最为活泼,而且擅长逢迎人,和她母亲的性格相同,骗人的程度可以骗得死去活来,闵三江最喜爱的是这个女儿,他认为这个女儿有出息。所以银姑长成以后,闵三江渐渐地把大女儿金姑冷落了。

凤姑是闵三江最小的一个女儿,这小妮子的个性倔强,和她的父亲相等,胡作妄为,一副江湖大盗气派,使闵三江也深感吃不消。

闵三江之所以会原谅凤姑的一点,他认为凤姑是个混血儿,混血儿的血液不同,性格总会比较复杂一点的。

所以闵三江对银姑和凤姑的宠爱是相等的、银姑出嫁之后,在三爷身畔的只有一个凤姑了,环境造成,闵三江就只宠爱这么一个女儿!其实闵三江的“家族观念”仍是满浓的!

金姑和银姑的婆家都是闵三江亲自所挑的,闵三江自己是贫寒出身,当然他所挑的是以钞票为对象。

金姑和银姑的婆家对象都不差,一个赌业大王后裔,一个是当铺业钜子的后裔,起码都是“家财万贯”的,女儿出嫁之后绝对不会受苦!

闵三江有这种信心和信念,两个女儿便都嫁出去了。

他是“收山归隐”之人,每逢过年过节,女儿女婿都会上C岛来团聚,凭他老人家发号施令的。

秦文马的不肖,倒很使闵三江感到不安的。他两个女儿的出嫁,纯是奉父命及媒妁之言,闵三江是为女儿的幸福而将金姑和银姑嫁给“赌业界钜子”和“当铺业大王”之后的。金姑的婚姻出了问题,银姑可能也不会得到幸福。

闵三江很气恼地用手杖指了秦文马,斥骂说:“你假如有胆量对不起我的女儿,又有胆量走进C岛我的家园,且看我打断你的狗腿!”

秦文马忙自地上起立,哭丧着嘴脸说:“其实这些都是冤枉的!……”

闵三江说:“不管怎样,艾莲娜到了C岛是事实。她是和你胡搞的女人,又是你酒店餐厅部的经理,我要你马上将她找出来!有什么话,你们当面对质,说个清楚!”

秦文马说:“我真不相信,艾莲娜会到C岛上来了!”

凤姑说:“你不相信么?我们已经将她拿住了,幽禁在金姑的房间内,可是又被她逃掉了,而且,可能她串通了土人同谋救她出险。金姑的房间内外,有着许多土人的足迹。”

“凤姑,你在帮着仇奕森胡说罢了……”

彭澎在仓库的大门出来后插了嘴,说:“事情经过的真相就是如此。艾莲娜将仇大哥勾引进一间废织布工厂,伙同了两个凶恶的男人行凶,幸好我及时赶到,否则仇奕森就命危了!”

“妈的!”秦文马咒骂:“彭澎,我平日对你并不坏,你简直是在吃里爬外!”

“但是非曲直和真理我们仍还是要顾及的,我姓彭的虽然老粗,但从不泯没良心做事!”

“好的,彭澎,我认识你!”秦文马愤然说。

闵三江再说:“秦文马,假如你找不到那个姓艾的女人到我的跟前来解释,你再别想走进我闵家的大门!”

秦文马无可如何,悻悻地离去。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的变故,身为闵家大姑爷竟然被驱逐出“闵家花园”的大门之外了。

“金姑,别忘记了两个女儿的安全!”秦文马临走出大门时说。

“哼,你什么时候曾关心过女儿的?”金姑咬牙切齿地说。

周之龙由废仓库内奔出来向仇奕森报告说:“方龙的两弟兄全都招供了,他们都异口同声,说娉娉和婷婷是被囚禁在袁大麻子的机帆之上!”

仇奕森摇了摇手,说:“海贼的习惯,不会把肉票藏在船上的,他们无非在诱惑我们和袁大麻子拼命罢了!”

周之龙表示怀疑,说:“难道说,方龙和方豹到这时候还肯忍受皮肉之苦,不肯说出实情么?”

仇奕森说:“方家四怪,什么恶劣的事情会做不出来?我们只要上当一次,就翻不了身啦!”


仇奕森跟闵三江趋进他的房内。

“三爷,你应付海贼,还是小问题,‘闵家花园’的危机,还是在你的那份遗嘱之上!我们是老弟兄啦,我一直是为你着想,你对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难道说你的遗嘱里,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除非到我死的那一天,我才会把遗嘱公开。”

仇奕森说:“嗯,你不肯公开遗嘱,另外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什么?仇老弟,又想出了什么新的名堂不成?”闵三江很疑惑地说。

“替你的两个女儿说媒嫁出的是什么人?”仇奕森正色问。

“唉,仇老弟,你问这些话干什么呢?这些都是题外话,于直接的案情是完全无关的!”

“那才怪呢,闵三爷,你又何妨说说看!”

闵三江便跺脚说:“唉,仇老弟,你不是不清楚,在我的生活圈子里,还会接触什么好人?譬如说,仇老弟,光说你吧,你是我毕生交结之中最重情义的弟兄,但是在当日,你还不是一个江洋大盗么?”

仇奕森不免脸上一红,很觉难堪,但仍很平和地说:“介绍金姑和秦文马缔结良缘的是什么人?”

“仇老弟,你在这上面苦苦的查根问底,有着什么用处呢?”

“剥茧抽丝,要弄个水落石出。”

闵三江很觉困惑,呆默了半晌,说:“真有那么的重要吗?仇老弟,也许是你受过刺激,对一切的事物都存有疑心!”

仇奕森冷笑说:“三爷,今天是你处在困惑地位上,并非是我姓仇的呢!”

闵三江考虑了半晌,始才点头说:“好吧,其实告诉你也不算什么大事,金姑的婚事是闽海帮的大哥郑荃九做煤人。”

“郑荃九这个人,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仇奕森说:“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唉,仇老弟,在你出道时,他已经收山了。”

“哦!”仇奕森对这些“收山”很早的老前辈很少有记忆,便又说:“那么银姑呢?”

“银姑的媒人就比较密切一点,他是我‘收山’时的常年法律顾问章德望……”

“在M市被歹徒杀害的老律师?”

“是的,这就是使我大惑不解的。章老律师是个好人,他毕生与人无怨!为什么会有人向他下毒手?”

仇奕森即追着说:“那么那位被杀害然后又被焚尸的胡老律师,又和你有着什么关系?”

闵三江搔着头皮说:“这位律师,也是我的常年法律顾问之一,我在C岛购买的这幅地皮,就是由他一手包办的!”

仇奕森又说:“除了这两位律师之外,和你接触的律师还有什么人?”

闵三江说:“我‘收山’之后,只为这份产业的经营,有两位律师已经足够了,毋须要第三位律师了!”

“有一位狄国斋律师你可认识?”

闵三江似是有所迟疑,他佯装想了半晌,说:“狄国斋这个名字很陌生……仇老弟,莫非你有着什么特别的见解,何不直说?”

仇奕森说:“没有!我只不过想知道详情罢了。奇怪的是章德望和胡老律师都遭遇了歹徒的意外杀害!”

“你认为他俩的被杀,都与我有关吗?”

仇奕森又说:“我且请问,你的遗嘱是交由哪一位律师立下的?”

闵三江大吃一惊,说:“我的遗嘱,和两位律师的被害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你的产业不是个小数字,图谋这份产业的,并不是一个人。”

闵三江蓦地咯咯大笑起来,说:“遗嘱在我手中,我委托了两位律师,无非是教他们依法律规定让我的遗嘱生效……”

仇奕森蓦地一扑,冲上前去堵住了闵三江的嘴,说:“别再大声说下去,否则那是你的杀身之祸。”

闵三江不解,说:“那是什么意思?”

“谋夺产业者正想消灭证据!”

闵三江已是上了年纪的人,倏然间受到了意外的惊吓,脸色起了一阵迟疑和呆滞。

“仇老弟,你未免想得太恐怖了,难道说你竟连一个可足以信任的人也没有么……”

华云道却忽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高声说:“三爷,你可曾记得,当年你购置C岛这幅土地的产业时,全权委托章德望章大律师!章律师的助手,就是姓狄的!”

闵三江连忙否认说:“你胡说,我是委托章德望和胡律师两人同时进行的!不是一个律师!”

“但是章德望律师的助手……是称为秘书的,那人是姓狄!”华云道抢着说:“但是没多久,这人就离开了章律师的事务所……”

闵三江忽然板下了脸色,以申斥的语气说:“华云道,你由哪里而来?为什么又躲在门外偷听我们的谈话?”

华云道说:“我无非是希望能帮助三爷解决问题!”

“哼!我最反对人偷听我私底下的谈话!”闵三江非常恼火地说。

仇奕森却冷笑起来,说:“三爷,华云道跟随你有数十年的历史,也是你身旁最高的幕僚智囊,你对他还有什么不可以信任的?”

闵三江仍然很气恼地说:“我就是不高兴任何人偷听我私底下的谈话!”

华云道很感不平,说:“三爷,我无非是提醒你,有这么一个姓狄的!”

闵三江说:“我并未老懵懂,我还不知道章德望的助手曾经是有一个姓狄的吗?这和我们‘闵家花园’当前的危机,又有什么关系呢?”

华云道很觉没趣,大有“反目”之意,但仇奕森却向他摆了摆手,暗示教他退下。

华云道诅咒说:“三爷,你确实是有点老糊涂了。”他说完调头便走。

仇奕森哈哈大笑,坐落在闵三江床前的红木靠椅之上。

“仇老弟,你笑什么么?”闵三江很气愤地问。

“你建立的‘闵家花园’,竟然是如此的不稳定么?连华云道曾为你建立了数十年的汗马功劳,我们且不去谈他的功过,只说他为你卖命数十年,你‘收山’退休,华云道也跟同你归隐。他对你可以说忠心耿耿,为什么闵三爷你对他的态度还是这样的冷漠无情和不信任?莫非其中还有着其他的原因么?”

闵三江很快的启开了房门,窥看门外是否还有人站守在门外?

华云道是怀着满怀的羞愤,出户外去了。他的保镖邵阿通是个楞小子,竟蹲在大门口槛间挑着虫儿在玩蚂蚁呢。

闵三江忽的回身向仇奕森说:“仇老弟,别以为我是活糊涂了,其实我和你的毛病是相同的!我对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加以信任!”

仇奕森呐呐说:“我并没有像你的这样大毛病!”

“华云道虽然跟随我数十年,但在‘闵家花园’内,他一直是鬼鬼崇崇的,充分含有神秘,颇令我费解!”闵三江的形色显露出畏怯,他忽的趋至仇奕森的身畔,低声说:“要不然,我何致于要收养邵阿通,让他住进我的寝室内做我的身边护卫!华云道虽知道我的武功能耐,但是我的独门秘诀却只传授邵阿通一个人!”

仇奕森说:“三爷,你有三个女儿……”

闵三江说:“女儿嫁出门,就属于外姓的,她们不会全向着我了!”

“未出嫁的会向着你罢?”

“这也难说!”

“三爷,你还有一个儿子呢!你也把他撇在脑外么?”

闵三江长叹一声,说:“唉,那是野人之种,谁知道他会向着谁?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将我们全家烹之当酒肴呢!”

仇奕森赫然大笑说:“三爷,你不信任人的程度,较之我更高百筹;我是曾经被同辈弟兄出卖,妻子陷害,手下兄弟叛变,造成种种心理上的矛盾,但是洗手归隐脱离江湖后,这种心理就告荡然无存了!……”

“世道险恶,我们活在世间的处境,随时随地都要小心为上!”

仇奕森说:“我敢相信,华云道虽然刁恶,对你是忠心耿耿,恁怎样也不会出卖你的!”

“难说呀!”闵三江摇着头说:“这年头,人心全变了,再有感情的弟兄和亲信的人,也同样会叛变的!”

仇奕森说:“闵三爷,你想得太多了吧?”

闵三江嗤笑说:“仇老弟,你就是一个例子!试想当年,不是你的把弟雷标和章曼莉通奸,赵老大反叛你,你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么?”

仇奕森不爱听,说:“三爷这是旧事,不必重提了,我已正式宣布‘收山’归隐,心情上很愉快……”

闵三江双手捧腹,咯咯大笑起来,他直接呼仇奕森的绰号:“老狐狸,你真的在归隐么?你无非是在亡命天涯罢了!”

仇奕森微有怒意,说:“三爷,你是在讥讽我么?”

闵三江一拍腿,正色说:“老弟,江湖上有一句话,三十年前耍不出去,三十年后收不回来!你要是耍出去了的人,想收回来谈何容易?仇老弟!骗人容易,骗己难!假如说,你真的立意‘收山’,早离开我们这土地贫瘠的‘闵家花园’了,因为你仍有恋栈之意,所以仍在贡献你的一己之长……”

“闵三爷,假如说是对我有不满意之处,我立刻就离去!”

“不!”闵三江高声说:“有人向我挑拨离间,怂恿我说,你是为凤姑而在这里卖命的!”

“进谗言的人真可杀!”仇奕森诅咒说。

“假如仇老弟真为凤姑,你自愿降一辈,是我闵某的荣幸。反正女儿是要嫁人的,能嫁给一个能使我放心的人,总比盲目嫁出去的好……”

仇奕森连忙挥手,解释说:“三爷,我毕生之中,纵然风流不羁,有采花之恶习,但是我姓仇的仍有分寸,怎会采在圈子内?而且凤姑又晚我一辈……”

闵三江却说:“金姑嫁给了秦文马就开始吃苦,我倒不怕你仇老弟……”

正在这时,凤姑双手叉在腰间,怒目睁圆地站在房门口了。

仇奕森忙呐呐说:“三爷,你的警卫哪儿去了?为什么你的房间可供闲杂人自由出进?”

闵三江大怒,即挥手向凤姑咆哮说:“没有我的允许,谁叫你进门的?”

闵三江这一叫嚷不打紧,另外跨进房门里来的,又是两个女儿。

金姑、银姑、凤姑,三个女儿全在他的面前了。

凤姑首先开了腔,说:“爸爸在给我作廉价大拍卖了,我的两个姐姐都说,她们是在你的权势之下作了牺牲品,希望我不要再为你牺牲呢!”

闵三江大怒,说:“我什么时候把你们牺牲了?……”

金姑说:“你认为在菲国华籍财团之中,最具有权威的是赌业大王……”

银姑也说:“爸爸,你以为当铺业可以控制了华侨的经济,也是一种错误。我和柯品聪连一点感情也没有!”

“造反了,造反了……”闵三江双手抓着了他那没剩下几根银白的发丝,跺着脚,啦哮如雷地说:“我纯是为你们好,把你们嫁给权势,让你们过舒服的日子,不想到今天,你们反来责问我?要知道,我把你们嫁出去的当儿,费尽了多少苦心?”

仇奕森赫赫笑了起来:“三爷,你嫁出去了的女儿,全获得了幸福吗?”

闵三江愤然说:“也许我的大女儿、二女儿嫁出去有失策之处,但是第三个女儿,我必须慎重一番!”

凤姑向他的父亲娇嗔说:“爸爸,我的婚事是无须你烦心,为什么话题要扯到我的头上?”

金姑也说:“虽然我们遇人不淑,但是也不会怨怼爸爸的!”

银姑也跟着进了屋,她没有说话,只守在一旁。

很显然的,当闵三江和仇奕森说话之时,他的三个女儿全在房外偷听。

闵三江对仇奕森所说的一番话,是有着他的用心的。因为谣言太多,不管怎样,他绝不能让笑话出在仇奕森的身上。

仇奕森倒是被弄糊涂了,说:“你们闵家的事情,在开始的时候我就不愿管,到现在为止,同样的兴趣索然。三爷的意思是否教我立刻放下手?我倒是很有意思想离开此是非之地呢!”

闵三江说:“恰巧相反,仇老弟,我是老而不中用了,想把这个烂摊子全交给你,由你全权处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忽的竖起了一只手指头,瞪大了怪眼又说:“只有一点,你尊重我的意思,我们无论如何,仍得遵守江湖道义,自己的事情自己了,不得报告官方。否则我姓闵的,江湖上闯荡数十年,就毁在仇老弟你的身上了!”

仇奕森再说:“你闵家的事情,我早兴趣索然了!”

“仇老弟,你收不了手的,耍出去了就收不回来,海贼帮们早已经把帐全记在你的身上了!”

“我不会在乎的!”

“不管怎样,假如在此时此候,你丢下了我闵三江,你的名誉会比我姓闵的更糟糕呢!仇老弟,恕我说一句,我了解你,你不会舍我们而去的!”

仇奕森呆了半晌,他甚感难过,了解闵三江是在利用激将之法,企图将他扣住,其实闵三江的用心实在是多余的。

“三爷,我只有一项要求!”他忽说。

“你且说吧!”闵三江答。

“你的三个女儿都在跟前,我想请你公开你的遗嘱!”

闵三江大愕,怔了半晌,说:“这是办不到了!”

仇奕森说:“这是内部纷争的最大关键!”

闵三江指着他的三个女儿说:“你以为我的三个孩子为我的产业起明争暗斗吗?噢!不!我的女婿秦文马虽然混蛋……但也不致于这样!”

银姑却忽的插了口,说:“爸爸,既然仇叔叔有这样的要求,你又何妨公开呢?也或许是仇叔叔希望为凤姑好!”

凤姑大怒,指斥银姑说:“你说话针对我是什么用意?”

银姑说:“爸爸也很了解,仇叔叔对你……”

凤姑迅速的举起了她的大猎枪!

闵三江大怒,说:“你们姐妹几个竟是如此的不合作吗?我教你们玩枪弄刀,是对外的,枪口怎可以对向自己人?”

凤姑始愤然地将猎枪放下。

是时,彭澎忽的跑进屋来仇奕森报告说:“独眼龙要求和你说话!”

“这小子肯据实招供了吗?”

彭澎说:“不知道,不过他已经是奄奄一息的了,说不定再滴血下去,他真的会死掉了呢!”

仇奕森即出了闵三江的卧室,向废仓库过去。还未跨进门,就已听得方龙在怪叫了,声嘶力竭的。

“仇老弟,仇老弟呀,为什么不回答俺的话……”

仇奕森吩咐彭澎和周之龙把道具撤去,他亲手解开了独眼龙的遮眼布巾。

“也许这是和你最后说话的机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方龙张惶地首先看了看身旁的那盆血水,还有他的那个仍被捆绑着的弟弟。

他呐呐地说:“仇老弟,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难过,让咱们来互相残杀,实在犯不上……”

仇奕森说:“你不是要引我到袁大麻子的船上去找两个孩子吗?我假如踏进了陷阱,大不了人是一个,命是一条。我活不了回来,你和令弟给我垫棺材!”

“大哥,咱们别听他的恐吓!”方豹仍要逞强,挣扎着,喷着牙血和涎水混着的唾沫花说。

“呸!”方龙向他唾了一口,复向仇奕森说:“俺在江湖上混了数十年,这次认砸,现在让俺来说真心话!”

“娉娉和婷婷被幽禁在什么地方?”

闵家的三位女儿,都很焦急,欲知道这个结果,她们紧张地要等候这个答案。

方龙瞪着一只怪眼,忽而又险恶地笑了起来,说:“仇老弟,你这样卖命,原来闵三江有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嚓”,闵凤姑扬手就给他一记耳光。“快说,两个孩子在什么地方?”

“被女人打,倒霉三年!妈的!”方龙又唾了一口吐沫说。

“我还要杀你呢!”金姑咬牙切齿地拔出了钢刀说。

“唉!姑娘,俺姓方的假如怕死,就不干这一行了!在乎吃刀子么?”方龙耍无赖说:“俺要和仇老弟商量如何交换俘虏呢!”

“交换俘虏?”仇奕森知道,方龙已经屈服了。“好的!怎么进行?”

“俘虏和肉票身价是相等的!你们虐待俘虏,我们虐待肉票,吃不了苦的恐怕还是小孩子啦!”

“你无非在多说废话!”

“老实向你说,孩子并不在袁大麻子的船上!”

“我早就猜想到了,‘方家四怪’做事情心黑手辣,绝不会轻易的让袁大麻子占便宜。假如说,两个孩子囚在袁大麻子的手里,你们姓方的还须得听袁大麻子发号施令!姓方的从不做反主为客的事情!”仇奕森讥讽说。

“那么快说,孩子在什么地方?”凤姑又插了嘴。

仇奕森向她说:“不用急,独眼龙已经没什么诡计可施了!”

“俺不会告诉你们孩子的所在地!”方龙正色说:“我们两弟兄在此,你可以随便释放我们之中的一个,带话回去,让方虎和方犊把孩子带来交换!”

仇奕森一听,方龙可能又是在用计了,也许是他们弟兄之间会有着什么默契?

“你和方豹,我释放谁好呢?”他问。

只听得方豹在墙角里拉大了嗓子怪叫着说:“大哥,让俺回去吧……”

仇奕森冷笑:“不!方豹,你的残忍和狡猾是著名的,在必要的时候会六亲不认,你连亲兄弟也会残杀下毒手的。还是放方龙好,他重情义,爱护弟兄,知道方豹的性命还在我们的手中,不会再耍什么花样!”

“不!大哥,应该让俺去,我们就算把两个孩子交还了,咱们还可以有办法对付仇奕森的!”方豹挣扎着,裂大了缺嘴,喷着涎沫说。

“俺无法作主,主意是捏在别人手里!”方龙向他的弟弟致歉意说。

他们两兄弟都巴不得及早脱离虎口离开“闵家花园”,似乎已经顾不得兄弟之间的道义了,互相抢着最好能先被释放。

仇奕森冷冷地一笑,然后下了决定说:“还是方龙离去比较好,至少可以指挥其余的两个弟弟呢!”

“释放俺!释放俺……”方豹怪叫怪嚷地挣扎着。

仇奕森没再理睬他,吩咐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将方龙解下,带出仓库外去。

方龙被缚已有多时,浑身的筋骨都感到酸痛。他舒膊胳,临出仓库的大门时,他回首睁着他的一只独眼,看了看那仍被缚在木柱上绑了眼睛的弟弟一眼,还致歉意说:“老三,你只管放心好了!俺能恢复了自由身,总不会忘记你的!”

“大哥,你太自私了……”方豹怪叫。

其实这时候,方龙的心中正在盘算,纵横了江湖数十年,一旦栽在仇奕森的手里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尤其是这两天受尽了凌辱,肚子里的窝囊可想而知,对仇奕森这小子非得给他还以颜色不可。

方龙已经盘算好了,只要走出“闵家花园”大门,回复了自由,即开始实行翻脸不认人!顶多他牺牲一个弟弟方豹,闵三江有两个外孙女在他的手中,将其中的一个撕票,将尸体送上“闵家花园”来,只留一个活口,且看闵三江和仇奕森会不会屈服?至少闵金姑会和他们起内哄了。

方龙的毒计已定,闷声不响,表面上似乎听由仇奕森摆布。

方龙等一行人走出了仓库,还听得方豹在仓库内怪叫不已。

华云道趋过来,问仇奕森说:“老弟,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仇奕森一笑说:“秃贼,我想借用你的破车房一用呢!”

华云道说:“干什么用呢?”

仇奕森说:“我想请‘独眼响尾蛇’进去休息几天!”

方龙大愕,怔怔地说:“仇老弟,你不是要释放俺么?”

仇奕森冷笑说:“姓方的,你活了偌大的一把年纪,还在江湖上打滚了数十余年,居然会想得这样天真,以为我真的会释放你么?哈!你想得太便宜了,我无非是做给你的弟弟方豹看的罢了!要知道在这个时候,你的弟弟方豹的肚子里会怎么想?”

方龙楞住了,这时候方豹的肚子里怎么想?他从未想到这个问题。

仇奕森说:“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诉你,方豹的肚子内在诅咒你的不仁不义,出卖亲弟兄,假如你此一去没有了消息,说不定方豹会立意杀你泄愤了!”

方龙忽的站定了,说:“仇老弟,你又在使什么诡计?”

仇奕森说:“很简单,我打算让方豹逃走,他很自然地会领我们到两个孩子被幽禁着的地方去!”

方龙知道上当了,立时立定了脚,回首高声向仓库怪叫:“方豹,咱们上当了……”

彭澎自背后伸手就给他一拳,说:“你想自讨苦吃吗?”

仇奕森却平和地说:“我们已经走远了,就算你喊破了喉咙,方豹也不会听得见你的叫喊的!”

华云道已经将他的那部老爷破车的车房门打开了,大家帮同将方龙推了进内。

方龙仍是受着相同的待遇,双手被反缚在木柱之上,眼睛给他蒙起了。

仇奕森再说:“假如他要怪叫的话,连嘴巴也给他塞起来!”

周之龙和彭澎按照仇奕森的意思,将方龙给捆牢了。

“老怪物!假如说你怪叫,怪嚷,怪哼一声,我就用泥土把你的嘴巴堵塞,让你窒息而死!你可以说是天不从人愿落在我的手里。今晚上会有人偷偷地帮助方豹逃出‘闵家花园’去,说不定方豹还以为是你方龙老大哥的力量,你一经恢复了自由,就派出人助他逃走了,他会对你感激不尽!”

方龙大为愤懑,说:“仇老弟,你的手段用得太卑劣了!”

仇奕森说:“你们的手段,又何尝光明磊落?为了对闵三江进行敲诈勒索,竟绑架两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儿!枉你们自称英雄好汉,在江湖打滚数十年了。”

方龙一肚子的怨气,无地发泄,说:“仇老弟,你我本是无仇无怨的,如今咱们该把这记仇恨记上了!”

仇奕森冷笑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有两枚眼珠又何在乎你只有一枚眼珠的?有什么能耐,到最后且看谁赌狠吧!”

方龙说:“仇奕森,假如说俺能活着,总有一天俺要让你双目失明,连世界上任何事物也看不见!”

仇奕森说:“你只有一只独眼,我要让你成为全盲,比你想要对付我容易得多呢!”

汽车房内,华云道挂有一只急救的药箱,里面有红药水、纱布药棉、吗啡针和胶布等物。闵凤姑将它打开来,取出胶布,将方龙的嘴巴和眼睛全给贴上了。

方龙无异的等于是自取凌辱,听由他们的摆布。他的独眼也不见了,嘴巴也张不开再说话了。

仇奕森讥讽凤姑说:“你这样做,岂不缺德么?”

凤姑说:“对付海贼,不管什么样恶劣的手段都一样可以使用!”

闵三江虽然说过要将“闵家花园”内一切的事情全权交由仇奕森处理,但是听说仇奕森要释放两名凶恶狠毒的海贼其中的一个,便不由得他不过问了。

闵三江让邵阿通来询问消息。

仇奕森告诉他说:“成败还须要看方豹逃亡的情形,假如说,方豹很顺利的能逃脱‘闵家花园’,这是我们的一个转捩点,藉此一着,救回两个孩子的性命。也很可能半途被歹徒发觉,我们露了马脚,方豹不上我们的当,那么我们的心机就是枉然了!”

金姑为她的两个孩子在大厦外面哭得死去活来,她反对仇奕森的做法,以孩子的性命作为赌注。

凤姑向她劝说:“事到如今,也不由得我们怨天尤人。不管怎的,我们不能屈服在海贼手里!”

金姑说:“当然啦!孩子不是你们的!”


夜阑人静,“闵家花园”内已是幽灯黯火,只余下青蛙和草虫的凄鸣。

时钟的报响已经是超过零时了,在荒山僻野之中,仍还是大家酣睡的时间。

那烧掉了天花板和半壁墙壁的废仓库,就只剩下方豹一个人。

他仍还是那个老样子,双手被反缚在屋隅的梁柱之上,眼睛被用布巾蒙起,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受到许多皮肉之苦和精神的威胁。

到这时间,他仍尚还以为他的大哥方龙的确是被仇奕森释放掉了。

方龙虽然是他们兄弟之中的胞兄大哥,是他们的领导人,但是方龙的假仁假义是著名的,到时候他会牺牲一切不顾成败。

仇奕森假装把方龙放走了,方豹自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垂危了。

方龙是方豹的胞兄,方龙的性格和他的作为,方豹是最了解不过的。他肚子里明白,方龙一旦能活着走出了“闵家花园”,他岂会就此屈服了?方龙必然会不顾一切的牺牲,不择手段,向“闵家花园”及仇奕森施以报复,第一个牺牲的,当然是他方豹了。

人类是自私的动物,到了生死关头,当然也恋栈自己的生命,尤其方豹知道他是被他的胞兄摈弃了。

方豹颓丧不已。

到了晚餐时,还是周之龙和彭澎两个负责看守他的人,端了大批的酒菜,进入了废仓库。

周之龙替方豹解开了蒙着眼睛的布巾,又替他打开了手铐,改变了方式,只铐着他的一只手,同时只用铁链拴着。

方豹便有了一个有限度的,可供活动的范围。

周之龙说:“你的大哥已经答应了议和,我们双方实行交换肉票,冤家可以变作亲家,我们彼此之间可以友善一点了!请来参加我们晚餐,希望此后化干戈为玉帛,我们能早将敌对变为友好,反正大家都是在外面跑跑的人!”

方豹当然感激不尽,他舒了舒筋骨,着实也是饿了,见了酒肉就馋。他立刻和周之龙、彭澎席地而坐,想喝几杯酒,借酒浇愁。

彭澎却忽然指着了方豹说:“缺嘴巴的,你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之一。你落到了我们的手里,算是你的霉运高照。其实,我们并不打算难为你,但是万一你的大哥走出‘闵家花园’,他并不按照道义去做,我且先声明,那就是你的好日子到了!”

这句话正说中了方豹的心境,使这个自命为江湖好汉、鼎鼎大名的“方家四怪”之一战悚不已。他举起了酒杯,说:“俺一天不喝酒就感觉到难过,为什么不给俺先来上一大杯呢?”

“有酒应该慢慢喝!吃醉了,就没意思了。反正你我都是听人使唤的人,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难过,双方各为其主就是了!”周之龙虽然是这般说,但是他却满满地给方豹斟了一满茶杯的“白兰地”。

“其实,恕我说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干脆把两个孩子匿藏在什么地方坦白说出来?仇奕森和闵三江都是讲道理的人,他们只要能找到孩子,必不会对你们怎样!我相信闵三江不会对你们方家的四兄弟怎样,仍然会赠给你们盘费让你们回家去。至于闵三江和袁大麻子的恩怨,让他们自己去了!”

方豹一怔,说:“莫非你们二位请俺吃酒,就是想套俺的这么一个答案!”

“你太多疑了,我们不谈此事,只管吃酒就是了!”周之龙表现他的风度说。

“不过有一点,假如你的大哥若有对不住人的地方,我们现在喝酒的交情也到此结束!此后大家都不会有什么好颜色看了!”彭澎插嘴说。

自然,方豹的心情是不正常的,他仍被铐着了一只手,像动物园内的猢狲一样。

方豹没有两全之计,只有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后的问题再作道理。

他仰起了脖子,一大茶杯的酒就乾掉了,他很有意思是要把自己灌醉了事。

“好酒量!”周之龙又再次的给他斟满了杯子。

其实周之龙和彭澎的说话,全是经过了仇奕森的教导的,仇奕森让他们两个尽量挑逗,使方豹对自己的胞兄不加以信任,如此,更使得方豹感觉到必须逃亡不可。

他们一杯来,一杯往,方豹是空着肚子喝酒,就有点昏昏沉沉的,没多久就觉得天旋地转似的。但是他还竭力支持着,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点菜。

“你们二位真是仁义大哥,有机会,俺会报答你们二位的!”他说。

“吓!”周之龙冷笑说:“你现在称我为仁义大哥,一旦走出了‘闵家花园’的大门,你岂不是说过,要给我最严厉的报复吗?”一瓶酒空了,他又另开第二瓶。

“唉,此一时,彼一时也!”方豹感叹地说。

他们又互相劝吃酒,彭澎建议大家猜拳,你一拳来我一拳往,方豹因为心神不定,输拳的老是他。

两瓶酒空了,第三瓶酒才打开不久,方豹便告躺下了。爱喝酒的人,便都明白,凡是酒徒均是酒醉心中醒,即算真的酒醉了,发生了呕吐,或是卧地不起,但是他心中仍然十分明白,耳畔有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他全会听得清清楚楚,就只是四肢不能弹动而已。

周之龙说:“我们三瓶酒还没有吃完,就有一个人躺下了!”

彭澎说:“‘方家四怪’海贼帮的威名四震,他们全靠的是什么呢?我看他们的能耐也不过是如此呀!连酒量都不行!”

“也或是难怪,方豹的心绪不安,他的大哥或许会出卖他呢!”

“亲兄弟搞得这样下场,就无法使人同情了。假如方龙离开了‘闵家花园’背约,闵三爷必会杀方豹以偿命的!”

周之龙说:“杀还是小事呢,闵三爷会用什么样手段,叫他怎样死法,还不知道呢!到时候,我们也只有袖手旁观看一场把戏了!”

周之龙和彭澎的对话,方豹的心胸中听得清清楚楚,就只是他空肚子喝酒醉了,醉得四肢不能动弹。


菲律宾是数千余个海岛的国家,处在亚热带海洋气候之中,每年到了六月以后,便是雨季,一连要下好几个月的雨。

在雨季未来临之前,便是芒果收成的时间。“闵家花园”占三分之二的土地是芒果园,芒果园的收成是“闵家花园”全年开销的最大依赖。

收成的时间渐接近了,但是海贼们的问题仍没有解决,使得闵三江烦躁不已。

每年到了芒果的收成时,“闵家花园”必须得招募大批的临时工人。假如说,在那时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的爪牙伺机混进了“闵家花园”,闵三江即会不胜招架。所以这位老头儿,除了为他的产业担忧之外,还为季节担忧呢。

闵三江年已老迈,又是残废了一条腿的老人,他将处理“闵家花园”的一切事务交付给了仇奕森是他的聪明。不过他仍认为仇奕森有时太过主观的做法使他不安。

时钟已敲过了凌晨三时,废仓库前有一黑影在流窜。

那是一名土人孩子,他伏在仓库门前静观了四周的动静,忽而用尖刀挑开仓库的门闩,潜身进内。仓库的小电灯仍亮着,可以看到仓库内的情形。

方豹是酒醉了倒卧在地上,他的一只手仍被手铐锁在铁链之上。

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大概也是吃醉了,他俩也是席地而卧,睡倒在破木箱之上。

那来路不明的土人溜进了仓库之后,先偷出了藏在周之龙身上的钥匙,将锁在方豹手腕上的手铐打开。

方豹沉醉不醒,那土人尽情地向他摇摆,方豹仍只是哼哼唔唔呻吟着。

于是,那土人弄了一盆凉水,向他迎面一冲。

方豹受到了突然的刺激,意外地醒了,他挣扎着张开了眼,咆哮着说:“你们要干什么?”

那土人慌忙地用手去堵着他的嘴,并以指点唇发出嘘声。

方豹是在酒醉迷糊之中,受冷水的冲激惊醒的,自然脑海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怎么回事?俺是在做梦吗?……”他睁大了眼,看了看现场,很觉费解地说。

土人指了指门外,打手势,意思是教他赶紧逃亡。

“是老大派你来救俺的吗?”方豹呐呐地问。

“嗯!”土人点点头。

方豹觉得脑门上略有些许疼痛,支撑着勉强起立,整个人仍是摇摇幌幌的。

“嗯,妈的,这个小子给俺的苦头也算是吃足了,俺岂能放过他们?妈的,给他们一个人一刀!”他指着躺卧在地上的周之龙和彭澎,满嘴邪气地说。

那土人向他制止,打手势,表示要争取时间。

蓦地,仓库的门外有着一行人的脚步声路过,嘴巴里在叽呢呱啦地说着土话,大概是哈德门所组织的巡夜队到此间来了。

那土人慌忙将方豹按倒在地上,重新给他加上手铐。

方豹被吓出一身的冷汗,酒也醒了,自然装做酒醉静卧。

这时候听得门外的人说话。

“要不要进仓库去检查一番?”是非常夹生的中国话。

“用不着了,那是仇奕森负责管理的地方,又有周之龙和彭澎两人亲身负责监守,他们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是女人的嗓音,那是凤姑在说话,她和哈德门的巡逻结合在一起了。

不久,巡逻队的脚步声过去了,土人又仓促地替方豹将手铐打开了。

他拍了拍方豹的肩膊,意思是说教方豹跟随着他走。

方豹的酒意还未全醒,是迷迷糊糊神智无知地。他知道要向周之龙和彭澎两人报复已经是来不及了。“闵家花园”内的防范严密,假如说是稍有疏忽,必逃不出“闵家花园”去。

那名土人早已经跑出户外,领先在奔向一条果园中的黄泥小径,不断地向他招手。

方豹这时候是逃命心切,慌不择路,赶忙就跟了上去。

倏地,又听得梆鼓的声响,那是土人们在传递信号。在这午夜时间,梆鼓的声响是扣人心弦的,来着海洋海水迭起的浪潮,甚引人恐怖。

“这是什么信号?”方豹扯着土人问。

但是他们似是言语不通的,那土人并没理睬他的问话,便又向前路跑了。

方豹是性命要紧,又急切地向前追赶着。

有土人孩子在海岸的围墙旁边烧着火把,还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个人影持着钢刀把守着。

那土人急忙伏地,自然方豹也伏地。

土人打了手势,意思是说,只要翻过那座围墙就可以安全了。

方豹点首,表示明白,但问题在乎他们手无寸铁,若在翻墙时被那守卫者发现,又该可应付呢?

那个土人很有技巧地向那守卫者爬过去了,一步一步地,悄悄和对方接近了。

倏而,他自腰间摸出一柄尖刀,扬了一扬,在月色下只见寒光闪闪,再爬上前一步,霍然跃起,如闪电似地向守卫者扑去。

一声惨叫,那守卫在火堆前倒下去了。

那土人一招手,这时候,方豹是醉酒未醒,脑海里是昏昏沌沌的,也不辨东南西北,见路就跑,只求能及早逃出“闵家花园”。

那土人已追在他的身背后,用土语向他关照说:“不要乱跑,小心兽陷……”

但是方豹那还顾得了这么许多,他只顾自己的亡命。没命地跑了一阵子,不久,却发现了一道围墙。

方豹怀着了满怀的希望,他以为能逃出这座围墙就可以获得安全了,心中有此希望。

那座围墙并不很高,凭他们吃海洋饭的,纵身即可上去。

方豹是求生心切,只一纵身已翻过了墙头,纵出外面,竟是一幅无涯的海滩。

不过,C岛的形状倒是满好辨认的,尤其是有了“闵家花园”所在的形状,只要脱离出了“闵家花园”,方豹就不怕再会迷路。

吃海洋饭的,至少能辨别几枚星宿,方豹趋至海水之中,用冰凉的海水冲洗了头部,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他看了星宿,决定了自己的所在地和该走的方向。

于是,他便按着自己所需要逃走的方向疾走。

那个救助他逃走“闵家花园”的土人反而不见下落了,好像这家伙并没有走出了闵家花园呢!

“是否他遇害了?”方豹的心中悬念着。然而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

方豹决定了自己的逃亡方向,便不再顾虑其他的。他狠跑了一阵子,证明他辨认的方向并没有错误。

方豹的心中大乐,因为他已经来至C岛的市镇上了,再过去便是沿海的大码头了。

他在海沿上坐了下来,舒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经跑累了。在多天之间,已经和他的弟兄党羽失了连络,一旦逃出了虎口,还得从头来!

停泊在珊瑚湾的那条船,相信早已经离去了。同时,袁大麻子的那条机帆也不会留在那里。

方豹知道,就算发信号也不会有用处,甚至于还会引起在岸上的人注意。

方豹有了决心,要实行游泳,所以他坐在码头上舒养元气。

殊不知道让他逃走的,完全是仇奕森一手策划。跟随着方豹由“闵家花园”里出来的,早有了两个人,那是两名水鬼——巴法奴和雷诺。

他们也找好了方豹隐蔽着的位置,只要方豹下水,他们必会跟随。

过了不久,只听“扑通”一声,方豹跃下水去了。只见一颗人头,在星光的照射下,以蛙式徐徐地向海面上浮出去。

巴法奴便向雷诺说:“瞧那贼人的动向,并不是向珊瑚礁去的,他游向的方向好像是咭嗒岛?”

“也许就是咭嗒岛!”雷诺说。

“我们应该跟随着,你能有把握么?”

“有师傅在近旁,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只游泳到一半的地方,我们确定贼人的方向,你就得单独回去报告。”

雷诺还是感觉到有若干的恐怖——在午夜之间,只凭着星光,向茫茫的大海游去,又要独自的游回来……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雷诺也只有答应说:“但是等到我游回来的时候,接应的人也应该到了!”

巴法奴首先下来,他追着方豹游泳的方向而去,雷诺也跟着下水去了。

是时,仇奕森、闵凤姑、华云道、彭澎、哈德门等人,已追至码头的近畔,他们和雷诺是有连络的。

雷诺和他们暗暗地打了招呼,便跟着巴法奴游出海去了。

当然,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了要救娉娉和婷婷他们,不能把这机会丧失。仇奕森为了慎重计,分开了乘两条舢板。

仇奕森原是要和彭澎共乘一艘的,但是凤姑不肯,她一定跟仇奕森。

华云道对凤姑是以监护人自居,他强硬逼凤姑和他同船。

但是凤姑并不买他的帐,一定要坐上仇奕森的舢板。

华云道怒不可遏,但也无可如何呢!

两条舢板,分作二路,一左一右,保持了百余码的距离,追随在巴法奴和雷诺游泳的方向,徐徐地向海面上出去。

哈德门却是给他们守在岸上作接应的。

不久,华云道已经看出,方豹逃走的路线是向“咭嗒岛”去的。

“咭嗒岛”是一座周围不及三四百码的石礁死岛,它距离C岛不过数百公尺。

那岛上,仅有渔民数户,几乎相等于是“穴居人”的情况。

华云道心中有了疑惑,莫非是“方家四怪”以那渔民的居住地,作为幽禁娉娉和婷婷的所在?要不然,为什么方豹泳向那方面去?巴法奴和雷诺又跟随着?

“嗯,也许‘方家四怪’已经控制那座‘死岛’了!”华云道因为是熟悉C岛周围的情况,所以有此担忧。但是他的舢板,和仇奕森的舢板相同,没有通讯的设备,华云道徒唤奈何。他唯有保持缄默。

倏地一艘夜航归来的巨型帆船,冲在方豹和巴法奴游泳的距离之间,将他们分开了。

大帆船上,灯火通明,如一条“人间天上的画舫”,它阻挡了华云道和仇奕森视线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巴法奴和雷诺会不会受到影响?

帆船过去了,方豹失去了踪向,巴法奴也失去了影迹——很可能是巴法奴潜水由大帆船的底下过去了。

雷诺到底年纪小,体力支持不了,他咳嗽不已,浮至仇奕森的舢板要求登船。

仇奕森一把就将他扯上了船,递给毛巾予以裹身,另外又给他一瓶白兰地酒。

雷诺上了船,即指着前路一团黑魇魇的东西说:“那就是咭嗒岛,也说不定方豹就是游向那座海岛呢!”

“这哪儿是什么海岛,它只是一座较大的海上石礁罢了!”凤姑说:“这地方,有三两户渔民,全是靠打鱼为生的!”

仇奕森说:“方家四怪经常就会善用这种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他立时停下了划桨,以全神注意岸上的动静!

这时间,正是涨潮的当儿,水流甚急,若船不向前进,即会流向别方。

刹时间,仇奕森和凤姑所乘的舢板,已漂出了有数十码之预行驶线。

同时,华云道和彭澎所乘的舢板已漂过来了。

华云道向仇奕森招呼说:“就是在此,这个小岛是叫作‘咭嗒岛’,据说是一头猩猩的名字!”

仇奕森说:“不管,我们先拢岸再说!”

两条舢板刚接近岸,一头黑影如流星似地奔过来——那是巴法奴。他用土语夹着简单的英文单字,和少许汉语,指示了方豹登岸后所去的方向。

仇奕森立刻关照他们要特别小心,因为方豹已和他们所有的一条船失去了连络,这时候他游泳到这小海岛上来,很可能这地方就是海贼所据有的大本营,也或者这地方就是他们幽禁着两个孩子的所在。

为孩子的安全计,他们须得谨慎行事。

巴法奴在前面带路,摸索着星宿。不久,华云道在前路暗吹口哨和他们招呼。

华云道持着枪蹲伏在一块高耸起的岩石底下,由两块岩石内进,像是一条小巷子。里面有着一间低矮的木屋,屋顶是用稻草和铁皮盖的,上面还压了很多石头。大概这个小岛经常有风雨来袭,只瞧这间屋子设计的形状,就可以看出了。

由岩石巷子望进去,正对准了该屋子的大门,在门旁还开有一扇小窗户。岛上没有电灯,屋子内点着的可能是洋油灯,灯光凄淡。

仇奕森窜身来到华云道的近旁,轻声问:“屋子内有多少人?”

华云道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灯光太黯了,而且窗户又太小!”他抬起了手,指着那间低矮的屋子的又说:“你看见了没有?这屋子的屋顶是有天窗的。”

“嗯!有一扇小天窗,竖得高高的!”仇奕森说。

“爬到岩石上去,由天窗望下去,也许可以看较清楚屋子内的情形。”华云道对此道也是老行家了,所以他这样说。

仇奕森一想,这亦是对的。雷诺的身体比较轻小,不容易被发现。

他关照了雷诺一番话之后,双手一举,将雷诺举上岩石顶上。雷诺便如猿猴似地在岩石顶上爬至高处,对准了那扇天窗向内窥望。

过了不久,雷诺爬回来,探首向山岩底下说:“我看见两个小妹妹被关在笼子里!”

仇奕森喜出望外,忙说:“屋子内有多少人?”

“除了那个缺嘴的海贼之外,好像只有一个肥胖的歹徒!”

“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大致上是如此!”雷诺答。

仇奕森再说:“你再仔细打量一番,究竟这间屋子除了这扇大门以外,另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进口?”

雷诺在岩石顶上爬行,又去实行窥探去了。过了片刻,他又回来报告。

“屋子的背面靠海,好像是有后门似的!在岩石左侧有灯光露出来,照映在山壁之上,那儿好像是有着一扇窗户!”

“假如说,屋内只有着两个歹徒!那便好办了!”仇奕森说:“我们非但可以将聘娉和婷婷救出险,还可以将两个歹徒一举成擒!”

华云道说:“我们唯有采取硬攻的方式!”

仇奕森便关照华云道说:“你先蛇行进巷去,守在左侧窗户旁。我和巴法奴游泳兜过去,攻他们的后门。凤姑攻打正门,听我的吼喝声就向大门开枪。雷诺守在岩石顶上,听得凤姑的枪声之后,跳上屋顶,对着天窗,高声叫喊,喝令他们投降!”

一切吩咐停当之后,华云道已伏在地上蛇行爬进石巷去了。

仇奕森向巴法奴招了招手,脱下了衣裳和皮鞋,立即下了水,绕着这海岛游泳过去。

这座海岛就只是有那么大,他们绕到那间屋子的后门去,并不费什么力气。仇奕森和巴法奴上了岸守在后门间,由那扇后门的门缝向内偷窥进去,仇奕森也可以隐约的看见一个木笼子,里面有两个小娃娃,大概就是娉娉和婷婷两个人。

这对可怜的孩子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她俩伏在木笼之内,已经睡熟了。

仇奕森忽的一击掌,高声叫嚷说:“我们全面包围了,大家攻进去!”

立刻,“砰”的一声枪响,那是铁砂子猎枪的弹药,那扇破木板门上立刻有了一些麻洞,跟着,闵凤姑已经抬脚踢开了。

在这同时,华云道也有了动作,他用手枪敲破了窗上的玻璃,将短枪伸进窗,高声喝令说:“不许动,你们全被包围了!”

仇奕森和巴法奴合力撞后门,雷诺已跃上屋顶,由天窗向下叫嚷:“两个贼,你们逃不了啦!”

这时候,方豹方始知道上了当了。分明是仇奕森他们故意放他逃走的,然后跟踪着追踪而来,不幸他上了这个大当。

方豹因为和海贼船失去了连络,不得已逃到这座以“咭嗒”为名的的小海岛上来,这时候也是后悔莫及了。

方豹刚才游泳渡过那条海峡,气还未喘过来呢!他正感到疲乏不堪,仇奕森他们好像是由四方八面向他们进攻似的,前、后门、天窗和侧窗全有人声。方豹感到不妙,他也没有气力继续走,他心中想,也许就要束手被擒了。

是时,轰然一声巨响,后门已被撞开了,仇奕森和巴法奴已经冲进了屋内。

方豹知道反抗已是无益,惟有束手待缚。他高举起双手投降,并向仇奕森咒骂:

“妈的,老狐狸,俺上了你的大当了。”

屋子内有一名身体肥大的贼人,他在仓惶间,蓦地冲至那关禁娉娉和婷婷的木笼子旁。这时候,娉娉和婷婷已被枪声和吵闹的声响惊醒了,双双扒在笼子旁放大喉咙在痛哭。

那肥汉蓦地伸手抓住了其中的一个,自腰间拔出了小刀子,高高扬起,叱喝说:“你们统统给我退出去,否则我就宰了这两个孩子……”

华云道举起枪就要打,可是已经太迟了,肥汉已经移身至木笼子的背后,用两个孩子做了护身的屏障。

巴法奴冲进了屋子即刻启开了前门,让闵凤姑进入屋子。

闵凤姑举起了双管猎枪,目睹当前的情形,也傻了眼,深深感到棘手。

那肥汉抓住了的是娉娉,他已经伸刀子进入笼子,刀锋押在孩子的脖子之上,再说:“你们有种的就再过来一步,我割下孩子的脖子!”

仇奕森大怒,加以警告说:“你若伤害孩子,你首先没有命!”

“哼,有一个孩子给我垫棺材也不坏!”

“你的手段也太卑鄙了吧!”闵凤姑呐呐说。

“现在还谈什么手段的问题!你们将武器放下,乖乖地替我滚出去!”

方豹被肥汉的这一着惊醒,心中说:“对的,用孩子的性命威胁他们退兵是最恰当的了!”他自床铺上拾起另一把刀子,打算去抓另一个孩子。

仇奕森忽的又高声说:“你们可知道我屋顶上还有人呢!”

蓦地,天窗上已跳下了雷诺,他是看准了肥汉那只持刀的胳膊,跃下来之际,双脚踩在那肥汉的胳膊之上,双脚用力一登。肥汉正要抬头间,遭受此突如其来的一着,跌了一大跤,一失手,刀子便留在笼子里了。

方豹还要去抓婷婷。“砰”的一声枪响,是华云道打的,打着很准,方豹的脑袋上开了个大洞,立刻倒下去。

仇奕森吃了一惊,华云道糊里糊涂杀死了方豹。他们四兄弟称为“方家四怪”,现在只剩下“三怪”了,他们必会严厉报复,永不再会有议和的机会。那除非是先将他们先行消灭,否则迟早会遭受到他们暗算的。

虽然“方家四怪”的灵魂——方家的老大方龙——仍在他们的掌握囚禁之下,但是还有方虎和方犊,这两个人也甚是不好对付。

仇奕森在此一思索之间,那肥汉已一脚将雷诺踢开了,窜身扑起,巴法奴挡住了他的去路。肥汉猛然用头一撞,将巴法奴撞倒,欲向后门冲出去。仇奕森忙用扫堂腿一扫,肥汉立脚不稳,踉跄跌出门去。

后门原是靠水的,并没有多大的地方,只有短短的木头搭架着的码头,肥汉滚了一滚,竟“扑通”一声跌落水中去了。

海贼们都有着深厚的水上工夫,那贼人虽然肥大,动作迟钝,但是,下了水之后,却不见得迟钝。瞬眼间已潜进了水底,深行潜泳了,海面上不见他的踪影。

华云道和闵凤姑已追出在码头之上。

华云道有携带着手电筒,他举起手电筒不断地向海面上照射。

很过了一会儿,约距离有廿余码地,海面上冒出了一个人头。

“砰”一声枪响,而且是铁砂子猎枪的枪声,火光是散开着喷出去的,凡是在射程范围内的生物,会无一幸免。这种枪弹原是打飞鸟所用的,现在却是用来打人了,它对人的威力并不大,但是伤口会成麻点。

只见那名肥大的海贼,脑袋被打成了蚂蜂窝一样的,鲜血淋漓,但他仍挣扎着,继续浮在水上逃亡。海水是硷性的,伤口碰着了海水,会痛煞心肝。瞬眼间,那名肥大的海贼便沉下去了,他是必死无疑的了。

枪是阅凤姑打的,只有她惯用这种笨重的双筒大号猎枪。

仇奕森申斥说:“你似乎是在赶尽杀绝了!为什么我们不实行活擒。”

闵凤姑凶狠说:“这种人我们不必要他活着。”

仇奕森说:“但是我们需要活口问口供……现在方豹也死了,这海贼也尸沉海底,对我们都很不利!”

这时候,雷诺和巴法奴已经把木笼子打开了,救出了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惊魂甫定,大哭起来,嚷着要阿姨。

阿姨当然就是凤姑了。闵凤姑匆匆忙忙赶回室内去,安慰两个孩子说:“孩子,不用怕了,阿姨在这里,贼人们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仇奕森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他双手一左一右抱起这两个孩子,亲着她们的脸颊,边说:“娉娉、婷婷,你们还认识我吗?”

娉娉比较活泼,说:“你是仇叔公!”

“仇叔公……”仇奕森怔怔地说。

“是嘛,仇叔公!”婷婷也说。

“噢!”仇奕森笑了起来,金姑和银姑、凤姑都要称他为仇叔叔,娉娉和婷婷又较她们晚了一辈,为什么不是称他为叔公呢?“啊,我不能否认我老了啦!”

“两个孩子已经安然无恙了,我们还是及早离开这地方吧!”华云道说。

“秃贼,方豹是你杀的,他们还有三个弟兄活着,将来若有什么意外的发生,应由你一人承当!”仇奕森忿然说:“凤姑是小孩子,她的糊涂我们可以谅解。你是老江湖了,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头脑,很令人费解!”

华云道冷嗤说:“哼!我华某人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仇老弟!一切的责任,不会叫你去承当的,我们走吧!”

仇奕森无奈,说:“但是方豹的尸体我们不能让他就弃在这里,我们必须将他有个适当的处理!”

华云道绕看屋子内,发现有着一块用以当坐椅的大石头,说:“我们用这块石头缚着方豹的尸体,把他沉进海底就是了!”

仇奕森立即同意,因为“方家四怪”之中的方虎和方犊仍逍遥在法外,若被他们知道了娉娉和婷婷已被救走,他们的老三又死于非命,他们必会愤懑填膺,因悲忿而胡来,那时候必会演出大流血事件。

因之,将方豹沉尸海底,至少可以隐瞒一个时期。

凤姑很怕看死人的尸体,所以她回避了。华云道亲自动手,巴法奴和雷诺从旁帮忙,给方豹的尸体上缚了一块大石头,然后抬出后门,给扔进海底里去了。

他们撤退了,仍然是分乘两条小船,慢慢地划向C岛去。

仇奕森很喜爱金姑的这对双胞胎的孩子,同时娉娉和婷婷对仇奕森也好像特别有缘分,她俩一左一右,倚在仇奕森的怀抱里,似乎有着一种安全感,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金姑是闻风赶到码头上来的,她同样的全副武装,有打算参加作战,可是仇奕森他们早出海去了。

金姑不时用手电筒向海面上照射,她希望能知道消息。

秦文马忽然出现在她的身旁。

秦文马是被闵三爷驱逐出“闵家花园”的,他的情形好像是十分地狼狈。

在M市的“那卡诺酒店”,在经济环境的条件之下,大致上是混不下去了,债主们早已告进了法院,秦文马还是凭人事关系在拖延着。

但是假如万一债权人要求法院实行强制执行,那么秦文马一切的一切便告全完了。

秦文马为想解决债务上的问题,原是将希望寄附在“闵家花园”之上的,但做梦也想不到,他被闵三江驱逐出“闵家花园”之外。

“金姑,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了,我自己承认,我有不对的地方,要请你多多原谅!”秦文马讷讷地向他的妻子说。

金姑说:“你向我说没有用,你还是自己去向我爸爸说吧!”秦文马说:“不,金姑,我们终归是夫妻一场,你看着我处在这种情况之下,总不能见死不救?”

金姑冷冷地说:“你会死吗?你是个有办法的人,恁天塌下来,你也死不了!”

秦文马说:“假如‘那卡诺酒店’被封,就是我致死之日!金姑,我坦白说,我是在请你向爸爸说情,请他救我……”

“你为什么不去求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金姑愤然说:“我对你的情义是尽够了,我不会为你再尽什么心的!我在此生之中,最大的安慰是我的两个孩子,她们是被你所害。假如说,两个孩子有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你就只管瞧着你的报应吧!”

秦文马在羞惭与惊恐交错之下,说不出话来。是时,海面上忽的有了动静,金姑忙用手电筒照向海面上。

只见两条舢板徐徐地摇返岸了,有一条舢板上还有人用手电筒向她打信号。

“是仇奕森他们么?”秦文马问。

金姑没回答他的问话,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海面上。忽而,她的手电筒照着了仇奕森,仇奕森双手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那是娉娉和婷婷……

金姑喜出望外,她高兴得几乎要疯狂,两脚跳跃着,热泪夺眶而出,拉大了嗓子,高声呼喊两个孩子的名字。

娉娉和婷婷已经听得母亲的呼喊,但是她们似惧怕灯光的直接照射,也许是她俩处在黑暗处过久的原因,她俩同时抬起了小手,遮挡着手电筒的亮光。

“妈妈呀,妈妈呀……你在那里呀?……”这对可怜的孩子也叫喊起来。

金姑听得孩子的呼喊,早已是柔肠寸断,悲切得泣不成声了。

秦文马虽然是个纨袴子弟,平日跋扈强横无理,但处在此情此景之下,也非常地感动。他自惭过去的观念是错误的,良知的启发,他打算能希望改过自新。

秦文马是被闵三江驱赶出“闵家花园”之外,闵三江命令他要找寻出艾莲娜和狄宝嘉两人,C岛虽然只是弹丸之地,但秦文马能有什么能耐?他能到哪儿去把艾莲娜和狄宝嘉找出来?

秦文马是在“好彩酒吧”内住着,他不敢回“闵家花园”里去,只暗中设法和周之龙、彭澎取得了连络。

这天晚上,是周之龙给他传递消息,说是有重大的变故,所以秦文马才会赶到码头上来的!

这时候,两条小舢板已经拢了码头,仇奕森抱着娉娉和婷婷已跃上了岸。

金姑的情绪是悲喜爱疼交集,她赶忙扑上前去,自仇奕森的手中抢下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搂在怀里,放声嚎哭,痛吻两个孩子,情景甚为感人。

秦文马惭愧不已,垂手默立一旁。

仇奕森看见了秦文马,拍了拍他的肩膊说:“没想到你也会赶到了,是谁给你的消息?周之龙或是彭澎?”

秦文马不作正面的回答,说:“仇叔叔,多亏你了!”

仇奕森说:“别多亏我!祸已经闯大了,恐怕流血事件会接踵而来呢!”

“又闯下了什么大祸?”秦文马问。

华云道拍了拍仇奕森的肩膊说:“仇老弟,别多说了,我们还是快回‘闵家花园’去向闵老儿报告吧!大姑爷是被闵老儿驱逐出‘闵家花园’的,和他多说无益!”

“华叔叔,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难过……”秦文马说。

仇奕森向秦文马摇了摇手,说:“秦文马,多说也没有益处,虽然你是躲债跑到C岛上来的,但是闵三爷交待你设法找寻艾莲娜和狄宝嘉,你就得去找寻,要不然,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再走进‘闵家花园’了,除非是你自讨凌辱!”

“仇叔叔,金姑的爸爸对你十分信任,难道说,你不能替我作一番解释么?”

“女婿是半子之辈,你自己都无法解释,我又能替你解释什么呢?而且金姑对你完全失去信心,银姑贬你,凤姑卑视你,你在‘闵家’的地位全没了!”

秦文马悲痛莫名,悔不当初。他和金姑之分居,确是遭受艾莲娜之所逼,艾莲娜施展了妖媚蛊惑之术,使秦文马堕进了迷恋。

秦文马做梦也想不到艾莲娜另外还有姘夫,而且她的阴谋好像还是针对着“闵家花园”来的——艾莲娜和狄宝嘉的阴谋又是因何而来的呢?

秦文马哪能搞得清楚?而且他还不肯相信,闵三江所说的是事实。

不过秦文马被闵三江驱赶出“闵家花园”却是真的,他假如找不出艾莲娜和狄宝嘉到C岛来的原因,和为什么要谋害仇奕森的真实原因,他休想再进入“闵家花园”去了!

华云道所驶来的那辆老爷汽车仍停放在码头的近旁,他们一行挤挤嚷嚷地坐上了汽车。华云道正要启动马达之时,蓦地一支光亮强烈的手电筒由正面照在他的脸上。

有人用英语说话:“停止开车!”

一听嗓音,雷诺就吓得直抖索,他听出那是C岛唯一的高级治安官里卡度在说话,忙向仇奕森轻声说:“不好!是警官来了……”

仇奕森嗤笑说:“我们不做违法的事情,警官有什么可怕?”

但是雷诺却一钻身,钻到座位底下去,借着大家的身形躲藏。这因为雷诺是C岛码头上的儿童窃盗团的首脑之一。他是做贼心虚罢了。

华云道是“闵家花园”的管家,“闵家花园”在C岛占五分之一的土地,“闵家花园”的名气大,等于和华云道的名气大是一样的。

警官里卡度和华云道是相熟的,虽然他们是河井水不相犯,但有时候在公务上有需要时,还是需得交际联络接触的。

比如说,每年到了“花园”的收成季节,闵家花园须得要招募大批的临时工人,这些工人,里卡度是须要一一核对的。最主要的问题,是内中有没有政府的通缉犯。

“里卡度,好久没见了!为什么还没有休息?”华云道笑口盈盈地说。

那位菲藉的警官,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驾船出海,到这时候才回来么?”

华云道说:“雨季就快到了,我们是乘着好天气,畅游附近的小海岛,所以弄晚了……”

里卡度说:“现在是几点了?午夜三时半啦!”

华云道说:“警官为什么还没睡?”

里卡度说:“因为我听得对岸咭嗒岛发生有枪声,特地起来巡逻!”

华云道心中想,咭嗒岛上的两条命案,方豹和那名身驱肥大的海贼尸体一时还不会浮起来。不管怎样,在当前的情形下,他还是须得要硬挺,便说:“警官,也许你是听到汽船放屁!”

里卡度是很精明的警官,他指着凤姑手中持着的大号猎枪,说:“三小姐,我认得你,也许你不认识我。你是经常骑着大白马在市面上跑的,差不多的市民都知道你的大名哩!”

凤姑不快,说:“里卡度警官,有什么指教么?”

里卡度说:“我想检查你手中的那支双管大号猎枪!”他自动伸手将凤姑的猎枪接下了。

这位菲籍的警官非常内行;他扳开了枪膛举在鼻子上一嗅,又说:“闵小姐,你的枪刚才射击过了呢!”

凤姑说:“我们出游等于是出猎,我刚才发现水面上有一只大水龟,所以打了一枪!”

里卡度说:“希望在咭嗒岛的海面上,三天之内不要发现尸体才好,否则闵小姐,你的猎枪的铁砂子弹药是最好辨认的证物!那时候就算你的父亲是协助菲律宾民族的抗日英雄,恐怕也不大好办吧!”

仇奕森明白,里卡度警官的话中是必有因的!他是代表C岛治安当局的官员,绝不会胡来。也或是又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关系着“闵家花园”,要不然,从不遭受任何滋扰的“闵家花园”,为什么里卡度会在午夜时间拦阻着他们的汽车,有故意找麻烦的意图。

仇奕森便故意取笑说:“假如说,在明后天海面上若浮出一只大海龟的话,别忘记了那是闵三姑娘的猎物,相信闵三爷也会请你吃王八汤的!”

里卡度瞪了仇奕森一眼,说:“瞧你混身湿透了,而且身上还有血迹!”他用手电筒照至仇奕森的膝盖上,果真的,仇奕森的膝盖上有鲜红的血迹一大块,“这些总不该会是水龟的血迹罢?”

仇奕森这时始才发觉,他身上的血迹是打哪儿来的?哦,是了,当方豹被华云道用枪所时,他曾蹲下去检验方豹是否毙命,也许就是在那会儿染了血迹。

里卡度又说:“你的绰号有人称你为‘老狐狸’,也有人称你‘骚胡子’,也或是因为你的名气大,目标大,我注意你不是一天了。我希望到了最后,你是被驱逐出境,而不是葬身在菲律宾的海岛之上!我很懂得中国人江湖人的规矩,所以向你奉劝!”

仇奕森一怔,心中想,里卡度的问题必不简单,好像这个菲籍的警官已经完全了解了“闵家花园”的内幕呢!

“里卡度警官,我们可以走了吧!”华云道问。

“你们可以走了!”里卡度挥手说:“不过请你关照雷诺,下次再看见我时,不必再躲在车垫子的底下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他送到感化院去!”

华云道启动了引擎,驾车驶上了山坡。

仇奕森说:“情形很不大对呢,里卡度警官好像是话中有因呢!”

华云道说:“闵三江是C岛的土皇爷,就算里卡度能知道更多的内情,闵三江也可以运用关系,将他解职调离C岛去!”

仇奕森说:“这不是权势问题,而是里卡度为什么对‘闵家花园’的内情这样清楚?”

“也许他发现咭嗒岛的枪声和火光闪闪……”凤姑说。

“不!里卡度必然有另外的情报!”金姑说。

不久,汽车已驶进了“闵家花园”,停置在草屋的大厦跟前。

闵三江听说两个双胞胎的外孙女儿脱了险,喜出望外,奔出大门外来了。

孙女们叫嚷着公公。

闵三江乐得几乎要淌下了热泪,他顾不了自己的腿瘸,一手抱起了娉娉,一手抱起了婷婷,不断地吻这两个孩子的脸颊。

“仇老弟,这两个孩子的安全,全是你所赐呀,哈……”

仇奕森说:“三爷,你且别高兴,大流血事件还在后面,我们也不知道拘魂票是谁发的,说不定在一两天之内就会兑现了!”

闵三江大为不解,说:“怎么回事?”

华云道知道,仇奕森就是要捅他的蹩脚,不如自己坦白招认:“我把方豹杀了……”

闵三江一听哈哈大笑:“方家四怪,无恶不为,这几个海贼死有余辜。方豹之死,正是罪有应得!只要两个孩子脱了脸,我不在乎他们怎样报复!”

仇奕森感叹不已,闵三江的顽固性格老改不了。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迟早总会吃上大亏的。

“芒果已经到了收成的熟度了!”他又说:“闵三爷是否打算放弃这次收成?”

闵三江瞪大了眼,说:“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次收成?要知道这一次收成值多少钱!”

“收果子就得招募工人!”

“当然得招募工人,我已经让人写信去M市登报纸广告招募了。不过,我们每年所招到的差不多都是老工人,他们按时候就会自动来报到的!”

“总共有多少工人?”

“收割、搬运、洗刷、包装、冷藏……嗯,差不多好几百人!”

仇奕森便说:“要知道,袁大麻子自从在‘黑石湾’吃了大亏之后,一直在按兵不动,无非是在等候机会罢了!今天晚上,我们除了杀死了方豹之外,另外又宰了一名肥大的海贼,沉尸海底之中。这证明了‘方家四怪’之外,他们还有他们的班底。我们门户大开招募工人,万一他们借机会混进来了,我们防不胜防呢!请闵三爷多多考虑!”

闵三江说:“我早考虑到这些,华云道是负责挑选工人的,我已经关照过他了,尽量挑选旧日的工人,宁缺不滥,这样,就不会出问题了!”

“但是放进来了一名奸细也不得了哇!”

“但是仇老弟,你总不能让我白损失一季的收成,要知道,我们全年的开支都指望在这上面呢!”闵三江说着,兴高彩烈地拉着两个孙女儿,朝破车房走过,边说:“嗯,我要让你们姊妹两个给独眼龙看看,他现在该知道我闵某人的厉害了吧?我‘闵家花园’内的是能人呢!”

“公公,我们不要去看强盗……”娉娉和婷婷恐惧未已,她俩是被海盗吓怕了。

“不要紧,有公公在此,没有什么可怕的!”闵三江安慰两个外孙女说:“现在我们可以挖掉他的一只独眼了!”

金姑也劝阻说:“爸爸别让孩子受惊了!”

“不要紧,至少要让方龙听听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也好泄泄我心头之恨!”闵三江坚持着说。

“败兵之将不足与谋,闵三爷,你向方龙奚落是多余的!”仇奕森也说。

但是闵三江哪里肯听,他干脆抱起了娉娉,扶着拐杖,加快了速度向破车房过去。

邵阿通对闵三江是忠心耿耿的,他生恐怕闵老头儿摔跤,忙赶过来搀扶,一面也帮他抱起了婷婷。

仇奕森和金姑等人恐防闵三江出了问题,赶忙紧跟在一旁。

方龙被囚禁在破车房内,正由周之龙和彭澎守着。

这一间破车房内,只挂着一盏小灯泡,幽黯异常。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因贪杯多喝了两杯酒,正躺在工具箱上打盹。

方龙却哪里睡得着呢?他明晓得仇奕森正使用了诡计,将他那个没头脑的弟弟方豹放走。方豹已经和海面上失却了连络多日,万一他糊涂回咭嗒岛去,那就正好中了仇奕森的计,他们许多日子里来的辛苦便完全白废了,所有的计划也都完全失效了呢!

方龙被反绑在一根柱子之上,动弹不得,心中愁肠百结。倏而,听得一阵人声鼎沸,有孩子的声音,有大人声,有男有女,其中好像有闵三江和仇奕森在说话。

“嗨,莫非是他们回来了……方豹怎样了?”方龙惊惶失措地自问。

人声渐近了。

“公公,我不要去看那一只眼睛的海贼,我不要去嘛……”小女孩踩着脚,在说话。

方龙吓得魂不附体,那是闵三江的双胞胎外孙女儿的声音,怎么?这两个孩子已经被救脱险了?

“妈的,方豹真该死!俺早就知道这个没头脑的家伙会出丑的!果然不出所料。唉!”方龙恼怒不已,他咬牙切齿冀图挣扎,想把绳子挣断呢。

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听得人声也惊醒了,他们忙掏出手枪翻身起立。

不久,车房的破木板已经被闵三江的一支拐杖捅开了,闵三江洋洋得意,跨进了门,以拐杖指着了方龙的胸脯说:“方龙,你听见了没有,你绑走的两条肉票已经脱险回来啦!你卑劣无耻的奸计已经完全失败了。哈!现该我替你订好日子吧!”

方龙羞怒交集,然他已是“宠中之鸟”,“网中之鱼”,双手被反缚,独眼及嘴巴又都是被封住的,有什么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娉娉和婷婷,你们不用怕,快进来看看这个一双眼睛的海贼被绑着,好像一只臭毛虫一样呢!哈!”闵三江说时又吩咐彭澎说:“去把他的独眼及嘴巴打开,让他见识一下!”

娉娉和婷婷分由金姑和邵阿通抱,他们是顺着闵老头儿意思,让两个孩子在方龙的面前亮相,以夸耀他的能耐。

“妈!就是这个坏东西。”娉娉抬起了小手,指着那一副可怜相的方龙说。

闵三江得意忘形,咯咯大笑。

方龙沮丧不已,呐呐说:“俺的弟弟方豹怎样了?”

仇奕森想阻止闵三江说出实情,但闵三江嘴快,同时在极度兴奋的情形下,早已拉大嗓子,说:“你的令弟吗?我们早叫他沉尸海底了……”

这等于是晴天霹雳,方龙吓得丧魂落魄,立时拼命挣扎,两脚乱踩,怪叫怪嚷地说:“你们竟然敢杀俺的弟弟?……俺要报仇,俺要报仇……”

闵三江又说:“但是令弟死得并不寂寞,有人陪伴他呢!”

方龙急问:“还有谁?”

闵三江说:“我们搞不清楚,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肥肥大大的,笨头笨脑!……”

“噢,那是俺的儿子阿福!啊,怎么你们将他也杀了?你们杀了俺的弟弟,又杀了俺的儿子,闵三江呀闵三江!俺会给你还以颜色的!”方龙哭着胡拉地说。

“啊,独眼龙,你也有儿子么?”

“阿福就是俺的儿子……”

“像你这恶毒缺德的人,居然会养出儿子,真是老天爷没有眼睛!”闵三江诅咒着:“让你的儿子先到阎王爷那儿去报到,也是给你的一种报应!”

方龙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说:“闵三江,你且等着,俺会报仇的,俺会不择手段的报仇,你且等着吧!”

闵三江摇了摇头,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你走不出我的‘闵家花园’。就算我放你出‘闵家花园’,我也不会让你是个完整的人,我会教你把那只独眼睛留下来,叫你在黑暗之中摸索余年!”

仇奕森向闵三江说:“三爷,多说无益,你的气消掉了我们就走吧!”

的确,连日积在闵三江心胸的郁气,这时候是全息了。他拍着仇奕森的肩,很愉快地说:“仇老弟,我要请你痛快的吃几杯酒!我有两瓶‘蓝带威士忌’,据说是百年以上的美酒!我们哥俩要痛快喝他一个醉!”

当他们一行人正要转身之时,方龙忽的破口大骂了起来。

“仇奕森,俺和你并无冤无仇,这整套的计划,都是你设计的。俺的弟弟和儿子死了,这两条命,俺要向你索还……”

仇奕森没理睬方龙说些什么,他只关照周之龙和彭澎多注意方龙。

“这个独眼的怪物,鬼计多端,奸险异常,假如他逃脱了,你们两人都不会有命,懂吗?”

仇奕森说完,和闵三江他们一起离开了破车房,回到大厦里去。

闵三江的欢乐是无法形容的,他真的开了两瓶称“蓝带”的美酒,若是懂得喝酒识货的人看来,那真是上乘的好货。瓶塞拔出了后,整间屋子内都是香喷喷的。

闵三江还拧开了电唱机,招呼他的三个女儿说:“我们今晚上着实要好好的庆贺一番!来哇,你们跳舞,大家尽情欢乐!”

可是谁有心思再去胡闹?每一个人的心事都不同。

除了金姑,她是为着两个“虎口余生”的孩子而高兴。瞧他们母女三人,也真够亲热了,或是因为久别重逢,经过了大难所致。

金姑手舞足蹈地逗着两个孩子跳舞,可是娉娉和婷婷早已经困了,假如不是经过这一顿吵闹,孩子早在梦乡之中啦!这时候,这姊妹两个已经是连眼睛也张不开啦。

金姑看了表始才发现,这时已经是接近凌晨四时了。

凤姑也说:“我也疲倦了!也许新的战争,就在明天开始!”

闵三江嗤笑说:“什么新的战争旧的战争?我们已经是全面大捷了!此后贼人再犯我们的土地,必来一个杀一个,绝不给他们活着回去!”

凤姑没理会她父亲所说的,她只喝了一杯酒,就上楼休息去了。

华云道是“瘾君子”,也偷偷地离开了他们,去弄个几口以补充元气。

这时,留在屋子内的,只有银姑在卖乖,侍候着闵老头和仇奕森吃酒,等他们吃上了一杯,即立刻殷勤地将杯子斟酒。

闵三江两杯子下肚之后,有了酒意,便指着窗外满结着绿油油的芒果果树向仇奕森说:“仇老弟,真不亏你我弟兄生死结拜一场,今天‘闵家花园’里的事情全多亏你了。要不然,我飞刀闵三江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到了这般年岁,砸在这块归阴的土地之上,可太不划算呢——瞧,收成的日子到了,这一季的收成,仇老弟,我要算你一份!”

仇奕森忙说:“闵三爷,我之所以留在‘闵家花园’里并非是为财而来!”

闵三江说:“仇老弟,我知道,你为我跑腿受累,也已经花费了不少的钱财了,来日你离此他去,也必须要金钱。这算是你应得的,聊表我对你的谢意!”

仇奕森说:“三爷这样说,就见外了,我还有足够的钱可以度我的余年。我毕生所得,也无非是肮脏钱,能花光最好,根本不必带进棺材里去了!”

闵三江是那样兴奋,有了酒意,嘴巴便没遮拦了,说:“不,这一次,你赚的是最为正当的钱了!”

银姑吃吃笑了起来,说:“仇叔叔已经说过,他留在‘闵家花园’的目的并非为钱呢!”

仇奕森明白银姑所指的,便冷冷地说:“银姑,再有下次,假如你遇险的话,我会谈好价钱再救你出险!”

闵三江立刻予以申斥:“银姑,别没大没小的,怎么可以对仇叔叔无礼?仇叔叔不也曾救你一命么?”

银姑并不在意,说:“反正我欠仇叔叔一命就是啦,有机会总得偿还的。”

仇奕森讥讽说:“你并不欠我什么,我讨厌女孩子耍贫嘴就是了。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可惜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这一套!”

闵三江哈哈大笑,乘着酒意,拍膝说:“对了!仇老弟,你说得真对,银姑样样都好,就是这一点毛病!”

银姑羞懑不已,气愤地说:“仇叔叔之所以怨恨女人,无非是因为他的那个姨太太章曼莉寡妇罢了!”说完她推翻了酒杯,悻悻然上楼去了。

仇奕森哈哈大笑,向闵三江说:“瞧,我并不生气,她倒是和我生气了!”

“对晚辈,多包涵一点,只怪我她们自幼管教不严!”闵三江歉然地说。

这时客厅内只剩下闵三江和仇奕森两人对饮了,三爷的保镖邵阿通已缩做一团,正在门旁的红木椅上打盹。

仇奕森又饮了一杯酒,说:“三爷,我们在‘咭嗒岛’的回程登岸时,碰见了C岛的警官里卡度。他曾向我们盘问,并检查凤姑的枪械,并且说他要上山来拜会三爷……”

闵三江说:“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区区C岛的一个警官,有什么大不了的?为菲律宾的抗日独立,我报废了一条腿,到现在为止,我连抚慰金都没向政府领取,但是菲政府给我的勋章倒是有一枚,凭我对菲政府的功绩,区区的一员警官,怎能可以压倒?况且我开垦C岛,又不是什么违法的勾当,是光明正大、堂堂皇皇的……”

仇奕森说:“但是三爷,须得慎防节外生枝。里卡度的说话,好像有含意也说不定,除了海盗之外,还会有给你添什么新的麻烦事情呢?”

闵三江的自信心甚强,说:“小小的一个警官,别把他放在心上,天大的事情,有我担代就是了!来,来,来,我们别再谈那些乏味的事情,我好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过了,让我们痛饮到天亮吧!”


“闵家花园”已来了大批的临时工人,他们来自各埠都有。这种季节性的临时工人,赚钱最多,而且工作也不吃力,所以每到了雨季收成之前,会很多工人自动前来应征。

华云道是负责监考工人的主管,闵凤姑和哈德门从旁替他料理一些琐碎的事情。

通常在往年时,招考工人都很马虎,按照先来后到,只要是身体健康,没有残废,不管男女一律录用。十五岁以下者,算半工。每日工作八小时,若有偷懒情况,按照计分的办法,罚扣工资。三次劝告不听,不待完工,即结算工资予以开除,同时连回程的旅费也不发给。工作勤勉者,增发百分之三奖金。每天工作以八小时计,加班费是每小时工资双倍。

工人分作几等,洗果、捡烂、贴标记的,多半是女工和童工;采果、施肥、运输的,是一等工,薪给较高的是管理冷藏室、消毒和装箱的技术工人,技术工人,差不多都是老人,他们多半是有正当职业的,到时候就会请公假来捞外快!

这天,“闵家花园”的大门外,已经是人潮拥挤,有好几百人聚集在那儿大排长龙。

华云道非常仔细,他翻开以前的帐册,核对名字,凡是老人一律用;新来报名的人须加以考虑。按照闵三江的意思,凡合条件而是新来应征的,宁可发给他们一笔回程的旅费,或者是有老工人作担保,始才录用。

凤姑是帮忙登记名册的,哈德门却忙着给他们分配宿舍。

工人的管理也很严格,一家老少全来的,分配给他们单独的住屋,余外分开有男有女宿舍,绝对禁止男女混杂。

工人的伙食由公家供给,并由工人之中推选由副食委员管理,分采购与烹饪两组,凡副食委员,每天可免除两个钟点的工作时间,即每天工作六小时。

仇奕森和闵三江喝酒至天亮始散,起床时已是午后了。他听说招募的临时工人已陆续进园,很不放心,立即赶来查看。

仇奕森耽心的是华云道有大意疏忽之处,这不是闹着玩的,放进来一个间谍就不得了。

仇奕森将所有已录用的工人重新检查一遍,查看他们的登记卡片,若遇有疑问时,即请凤姑为他解释。

卡片是有注明了该工人是第一次到C岛来工作的,或是搬来了一两年或至四五年者。

仇奕森仍还是反对用新人,固然新来的人都有人担保。

凤姑说:“这些新人都是经过老工人的介绍和担保始才录用的!华云道已经说过了,今年来应征的工人不像往年似的踊跃,据说是‘闵家花园’所处的劣境风声已经走漏了,很多工人裹足不前!按照当前的这种情形录取工人,必然人手不够。华云道还打算和老头儿磋商,希望再放宽尺度呢!”

仇奕森说:“唉,我们是处在明处,贼人们是处在暗处,不需多时,只要有一个奸细混进了‘闵家花园’,就会给我们好看!……”

“骚胡子,你且看树上的果子,它的熟度已经到了非进冷库不可的时候了,要不然,一年一度的收成,你知道损失可有多大吗?我不怪华云道和老头儿,他们有他们的苦衷!”

正当华云道忙着监考临时工人时,有些由远道而来的工人因未被录取,而和华云道起了争执。C岛的警官里卡度却在这时趋向“闵家花园”来了。

里卡度和华云道原是相熟的,他们向来是“河井水不相犯”,见了面互相客气一番。“闵家花园”在C岛的地位等于是“闵家的王国”,官方很少过问“闵家花园”内的事情,除了闵三江有事相请。

这天里卡度警官迳自上山来,使华云道甚感意外。华云道的心中已感觉到里卡度的来意不善,但仍笑脸相迎,说:“警官,是否来检查我们招募的工人之中有没有通缉的犯人?”

里卡度是乘脚踏车踏上山来的,在雨季将临前的阳光是分外地炎热,这位警官的卡其布制服早已为汗水湿透了。他放下了脚踏车徒步走上山来,边擦揩着额汗,边说:“不开玩笑,我是奉M埠总局命令来找闵三江谈话的。”

华云道便说:“里卡度,我们不是外人,你只管请,我正在忙着,恕我不招呼你了!”

里卡度一笑,打了招呼,进入了“闵家花园”的大门,也就是他们所防卫的关闸子。

华云道边敷衍着里卡度警官,边向身旁正在帮同办事的哈德门打暗号。

哈德门急忙溜开,去给正在和仇奕森扰缠不清的凤姑报告。

凤姑在闵家花园内活动,从来都是驰马纵横往来的。她亲自饲养的那匹心爱的“日本白色军马”,正系在果园树下。

听得哈德门的报告,闵凤姑来不及向仇奕森解释,即匆忙纵身上马,抖开缰绳,如飞似地向大厦驰回去。

假如由“闵家花园”的大门徒步走向大厦的话,起码须得十余分钟。里卡度徒步由斜坡而上,当然他是赶不过闵凤姑四条腿的马匹的。

仇奕森很快地就发觉闵凤姑之所以匆匆驰马而去的理由。

他即挥手,招呼那位尽忠职守的警官,说:“里卡度!你好吗?”

里卡度一直将仇奕森看做是个神秘的人物,即还礼说:“‘闵家花园’是愈来愈热闹了,每年到了雨季之前,总该要热闹一番的!”

“里卡度,到这里来,是否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海面上有尸体浮出来了吗?”仇奕森故意说。

“最好尸体不要浮起来,否则大家都有麻烦!也许是尸体浮出来之后,漂到另外的海岛上去了!”里卡度也很幽默地回答。

仇奕森伴着里卡度同走,徐徐地由那条漫长的水泥道上朝大厦走上去。

“你到C岛来已经很有些时日了吧?”里卡度问。

“本来光阴就是很快的,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你是受雇于闵三江的吗?”

“不!我是旅行路过此地,拜会闵三爷来的,我们是老朋友了!”

“是昔日江湖上的结拜兄弟吗?”

“你好像对闵三爷有很多的了解呢!已经经过了详细的调查么?”

里卡度警官笑而不答。

不久,他们已来至大厦的跟前了。闵凤姑的一匹白马已系在门前,她是早到了一步了。

邵阿通奉命立在门前迎候这位警官,他行过礼说:“三爷在客厅内等你!”

里卡度脱下了他的制帽,抹了抹汗,始才大步走进屋子去。

闵三江摆出了他那副大地主的架子,一派尊严,在主位上正襟危坐。里卡度进入客厅之后,闵三江双手拱礼,然后请这位警官在客位坐下。

闵三江开门见山地说:“C岛最近是否有实行宵禁了?听说里卡度警官昨晚上检查我女儿的枪枝!”

里卡度说:“不,那只是例行的检查罢了!”

闵三江说:“C岛接近杀人的生番,持有枪械是合法的,最近可有什么事情惹了警官的麻烦不成?”

“没什么麻烦,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里卡度自衣袋之中摸出一份文件,双手呈递到闵三江的眼前,又说:“M市发生了命案,在你的女婿所开设的‘那卡诺大酒店’里。同时,在命案发生的当儿,你的女儿凤姑等人也居住在该酒店里……”

闵三江不乐,沉着脸色说:“难道说,我的女儿有了嫌疑不成?”

里卡度连忙否认,忙说:“我是奉总局之命来作例行的调查而已!因为那件杀人的凶器,是属于你门下的‘闵家飞刀’!”

闵三江一怔,心中有了疑惑,说不定又有什么歹徒用他的“闵家飞刀”做案嫁祸。“哼,有这等事吗?”

里卡度警官指着文件中的一幅照片又说:“凶刀已落在总局的手里,拍成了照片,请闵三爷指认!”

闵三江细看那件凶案的案情内容,原来还是上次闵凤姑随秦文马的游艇到M市去办事时所发生的凶案,秦文马的一个赌场打手被暗杀在一个房间里……

到这时公文旅行才调查到C岛上来,警方的行动效率也未免太低了,也许是到现在他们始才验明了那把凶刀是属于“闵家飞刀”!

“警方验明了是‘闵家飞刀’时,对我又有什么意见呢?”闵三江很冷静地说。

“我是奉命来证实的!”里卡度说。

闵三江嘿嘿笑了起来,说:“希望你们别弄错了一点,‘闵家飞刀’只是一种派别而已,虽然是属我个人所首创,但仿效者很多。发现这种飞刀,也并不一定是由我‘闵家花园’流传出去的!”

“我希望能够知道,闵三爷铸造这种飞刀有多少把?有没有流失到‘闵家花园’外面去?”

闵三江说:“我的飞刀,多半在抗日时期铸下的,有一千数百柄之多,教授的门徒也不下数百人。这种飞刀已不为‘闵家花园’所独有了,那时有很多伙同打游击的菲律宾人也向我学飞刀技术!”

里卡度又说:“这是一件含有神秘性的命案,不知道闵三爷是否可以帮我们一点忙?”

闵三江摇首说:“你可以回报总局,若凭这把刀子发展,到最后必是钻牛角尖收场罢了!”

里卡度原是例行公事调查,没有积极的证据,他对闵三江无可如何。同时,闵三江是帮助政府抗日有功的英雄,里卡度应该尊敬。他知道这个老头儿也是不大好惹的,得罪这个老头儿等于给自己添麻烦,于是他们便结束了谈话。里卡度告退了。

闵三爷很勉强地送客至大门口。

里卡度临行出大门时,又说:“闵三爷每年到了这时候,你的果园里招募来了大批的工人,份子至为复杂,什么等级的人全有。最好将他们妥善处理,以免发生意外!”

闵三江说:“我会有分寸的,历年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呢!”

“但是今年的情况好像有点特别呢!”里卡度说:“瞧闵三爷雇来了大批的枪手,而且录用工人好像较往年严格?”

闵三江嗤笑说:“你们做警察的都是比较多疑的!”

里卡度忽而郑重其事地说:“闵三爷,其实我对你是十分崇拜尊敬的。假如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只管吩咐,我是极端乐意为闵三爷效劳的!”

闵三江来到大门口,拱手说:“谢谢你的关心,没什么值得麻烦你的地方,不送了!”

里卡度无可如何,向闵三江行了军礼而告辞。

这时候,金姑正指挥着彭澎和一些弟兄在大厦的四围掘地架上木椿子,准备钉铁丝网之用。

仇奕森送警官里卡度走了一段路,即又匆匆地赶回来问金姑说:“是谁吩咐你们钉这些铁丝网的?”

金姑答:“是闵三爷吩咐的,他要把这地方划为‘禁区’,不许任何工人出进这里,违者严办!”

仇奕森摇了摇头,忙趋进屋去向闵三江说:“三爷的意思,是否钉铁丝网来抗拒外人的侵犯?”

“自然,我们只要把守在铁丝网内,在四角布置岗位派人把守,就算贼人更阴险,也侵不进大厦里来了!”

仇奕森说:“不过我要提醒三爷一点的,这间大厦的建造是以木料为主,屋顶也是用稻草盖的,我们最值得警惕的就是被用火攻。铁丝网四面钉牢了,若遭遇了火攻之时,就等于作茧自缚,休想有一个人能逃得出去!”

闵三江大愕:“仇老弟,你这种看法太可怕了……”

“贼人们的狡计百出,我们不得不防!”

“依你的看法该怎样防范呢?铁丝网是金姑建议钉筑的,她无非是为两个女儿的安全着想!”

仇奕森很觉困难,皱着眉宇说:“假如采用这种守卫的战略,铁丝网和大厦的距离应有较宽的缓冲之地。同时,在几个死角处,应装上活门,预备在必要时不会被自困在内。假如派人放哨的话,便应高筑哨台,居高临下,方可眼观八方!”

闵三江一拍膝盖说:“仇老弟,你说得有理!”可是他忽的又矜持着,抚着雪白的胡子说:“但筑高哨台恐怕须得有些时日呢!”

仇奕森说:“招募的那些临时工人正好利用,先将他们集合起来,筑好了哨台再说!”

“好的,就这样办!”闵三江说。

正当闵三江蹓躂在他那座广大的果园里,观赏着那些新招募来的工人采果——他自豪着每年收获的果实都是最上乘的,这是管理得法的结果——蓦地一阵强烈的梆鼓声响掠空而过。

闵三江对土人的梆鼓传递信息的敲法知道不多,但他听得出这种急促的敲法,显示出有不平凡的事件发生!

梆鼓的起发点,是来自东海岸的哨位,那是属于哈德门和他的那些土弟兄的管区。

在落后民族的地区里,梆鼓传递信息的效力较之文明社会的电信更为快捷生效。刹那间,所有传递梆鼓信息的地方全有了反应,梆鼓声响此起彼落,如一阵阵的骤雨。

自然,那些被招募而来的工人,不知就里,他们不懂得梆鼓所要传递信息的内容,他们只觉得声响急促得奇怪,似乎是含有着一种恐怖性的呢!

只见花园内那些土人孩子一个个地在急促奔走,有持武器的,有急如无头苍蝇走投无路般……

闵三江大为愤怒,高声喝说:“有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那些土人孩子东奔西窜的,谁也没理会闵三江的说话。

这时候,闵三江、金姑银姑和凤姑全奔出大厦来了,她们没有一个人是懂得梆鼓的信号的,大家面对着当前凌乱的情形发怔。

凤姑是他们几个姐妹之中稍为懂得土语的一个,她冲上前,抓着一个土人孩子就用土语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那土人孩子着急不已,叽呢咕噜的说了一大套,凤姑也根本听不懂。

“快找哈德门来!”闵三江呼喝着。

“哈德门刚才还在果园里的,现在可不见了!”负责看守铁丝网闸子的彭澎说。

那个肥大黝黑的土妇女佣摩洛自大厦里奔出来了。

她向闵三江报告说:“三爷是否想知道梆鼓传递消息的内容?”

闵三江说:“你能听得懂,赶快告诉我!”

摩洛可说:“在东海岸,发现了女尸!”

“发现了女尸?”闵三江骇然。

在“闵家花园”内曾数度发生命案,但遇害的几乎都是海贼帮和土人孩子,如今发现了女尸,那是很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呢!

难道说,有什么女人被杀害在“闵家花园”之内?那么这个女人又是谁?

闵三江非常焦急,吩咐邵阿通:“赶快备马!”

这时候华云道也因为听得梆鼓声响,急忙驾车由山底下赶上来了。

闵凤姑是最性急的一个,她奔进马厩,也来不及装鞍了,即跨上了她的那匹大白马,一甩鞭,白马四蹄如飞,朝梆鼓发生的所在地疾驰。

闵三江也来不及等候邵阿通为他备马,爬上了华云道的汽车,即吩咐说:“快开向东海岸!”

仇奕森和金姑、银姑、邵阿通等,大家一起乘上华云道的汽车,绕海沿所筑的道路,急疾赶往女尸发现的地点。

在东海岸的极顶端处,有着一座小型的淡水蓄水池,是供以灌溉树木所用的。

它的周围几乎尽是果树,在旁堆积的落叶是有数尺来厚,那是用来制造天然肥料“堆肥”用的。

淡水池是用竹管相接,引山水输送到这里来,等到水池灌满之后,山水便会由水池的缺口处自动流泻到海滩上去。

这个地方,可说是“闵家花园”的一个“死角”,平日甚少有人在这里走动,除了挑水灌溉的雇工。

尸体就是发现在那堆积着用以制造天然肥料的落叶丛中。

死者是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衣衫不整形成半裸。由于她之丧命已经不是一天了,已经开始发臭!浑身是褐黑色的。

凤姑是第一个驰马到这里来查看的,有着三四个土人雇工正围着尸体指手划脚地议论着,其中一个用竹筒制造的梆鼓没命地敲击着,将消息传播开去。

仇奕森和闵三江在不久之后,也乘汽车赶到了。只见闵凤姑用手帕掩着鼻,她第一个赶到现场却不发生作用,她根本不敢行近尸体一步呢!

仇奕森跃下了汽车即问:“死的是什么人?”

闵凤姑摇了摇头,还作将要吐呕之状,呐呐说:“看不清楚,是个黑人……”

听说是黑人,闵三江就放了心。半开化的土人,生命轻贱,死掉一两个,还不致于出什么大问题,闵三江还可以扛得起责任。

仇奕森以手帕掩鼻,分开那些团围着的土人雇工,趋上前一看,女尸的身上仍披着一件带花边的尼龙统裙,虽然脏污且扯破了,但可以看得出那是极上乘的料子,它怎会穿到一个土女的身上去?

再看那尸体,部分地方已呈现浮肿,全身是褐黑色——哪是什么黑女人?她不过是中了摩洛族人的毒箭,毒发而使全身变成黑色罢了。

仇奕森再仔细一看,毛发悚然。

闵三江、华云道和金姑等人也挤上来了。到底女人的胆量是较男人稍差,金姑和凤姑一样,只向前看了一眼,就觉得呕心退下去了。

“死的什么人?”闵三江问。

“艾莲娜……”仇奕森怔怔地说。

死者竟是艾莲娜!那混血的尤物。金姑和凤姑同时吓得胆裂魂飞,她俩不得不趋上前来再看一遍。

嗨,那不就是艾莲娜么?真是“红颜薄命”,这位曾经艳名远播,颠倒不少王孙公子、富贾巨商的名女人,竟落得如此惨死,陈尸荒野。

一枚毒箭仍插在她的咽喉间,两眼翻白,全身呈褐黑色,这也就是凤姑误将她看做黑女人的原因。

艾莲娜是伙同狄宝嘉谋害仇奕森而被擒拿押返“闵家花园”的。

想当日,凤姑和金姑将她幽禁在金姑的寝室内盘问,正巧“方家四怪”的方龙来讲斤头,金姑一时疏忽,注意到楼下,没注意到楼上,被艾莲娜逃脱了,下落不明啦。

据当时仇奕森的研判,艾莲娜是被人救走的,在屋子骑楼的附近,还有着一些赤足的足迹……

没想到今天,艾莲娜的尸体竟在这里发现,而且死去已经不止一天了。

是否艾莲娜被救出大厦后即被杀害了?是谁救她出来?又是谁下的毒手?

使用毒箭的自然和土人有关系。艾莲娜脱了束缚,由金姑的房间内逃出来时,窗户的骑楼外面,又发现有赤足的足迹。

土人要救出艾莲娜,又将她杀害,究竟是何道理?

“尸体究竟是什么人?谁把这具尸体弃置在这里?”哈德门发觉他们的情形有异,趋上来问闵三江说。

闵三江愤然说:“我把这座花园的外围防卫全交给了你,怎么还会有死掉了好几天的尸体在这里发现?而且还中毒箭死的。凶手除了是懂得用毒箭的土人以外,还会有什么人?”

哈德门说:“这地方是死角地,我们除了提水灌溉之外,从来巡逻队不到这地方来的!”

闵三江即吩咐说:“既然人已经死掉了,也不必举行什么仪式了,就在海滩上架起柴火把她烧掉吧!”

仇奕森忙劝阻说:“不!艾莲娜之死和死掉了一个土人不同。况且艾莲娜的关系复杂,迟早会有人找到C岛上来,那时候,你可要担受焚尸灭迹之罪了!”

闵三江是海贼出身,到了必须要处理事情时,是从不考虑后果的,便说:“哼,现在警方正要找我的麻烦,一报了案,正是给他们最好的机会,这种傻事我不干!”

仇奕森说:“可是我们总该找出凶手是谁。”

闵三江说:“凶手总归是在‘闵家花园’内的,他不会逃出很远的地方去!”

仇奕森问:“你认为凶手是谁?”

闵三江没有回答,他命哈德门立刻去架起木柴实行焚尸。

哈德门自然是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的,立刻吩咐那些土人雇工去架起焚尸的木柴架了。


回返大厦后,闵三江即招金姑进入他的卧室加以申斥。

“杀艾莲娜的,除了是你以外,还会有什么人?当天,艾莲娜是被幽禁在你的寝室内的,有谁能把她救出屋外去?你是嫉妒丈夫对你的不忠,嫉妒这个女人勾引了你的丈夫,但是你又为什么这样的笨?要除去这个女人,除在‘闵家花园’之外,岂能把尸体摆在花园以内?你的作为岂不是打算要连累我么?”

金姑大呼冤枉不迭。

闵三江却坚持己见,一口咬定,说:“除了是你以外,还会有谁去杀害这风尘女子?”

闵金姑嚎哭不已:“爸爸,您看我会像是一个杀人的凶手么?假如说,我要杀艾莲娜的话,早在M市就把她杀掉了,何须要等到C岛……”

“那么你告诉我,杀艾莲娜的是什么人?”闵三江问。

“爸爸,我怎会知道呢……”

仇奕森自动趋进闵三江的寝室里去,摇手向闵三江说:“三爷,金姑绝对不会是鬼手。你忘记了艾莲娜在逃脱之时,金姑正在楼下的客厅里,为保护你,正对付着方龙呢!”

闵三江便说:“仇老弟,那么你认为凶手是谁?”

仇奕森说:“我不知道,但是杀人的勾当,必然天网恢恢,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这时候,梆鼓的声音又响了,那是土人的火葬仪式,闵三江虽然吩咐过不许举行任何仪式,但那群半开化的土人哪里会肯,他们认为不举行仪行是不吉利的。

闵三江仍还是坚持己见,说:“我的判断是不会错的,除了金姑以外,还有谁会有兴趣去杀害这个贼女人!”

金姑好像是有冤无处投诉,她蓦然间,一脑袋投进了仇奕森的怀里,放声嚎哭起来,说:“仇叔叔,你说冤枉不冤枉?我会是个杀人的凶手吗?假如说,我要杀掉艾莲娜的话,又何须要留在C岛之上?在M市,当他和秦文马在一起之时,我就可以下毒手了!他们两个人一并解决,岂不痛快?……”

仇奕森轻轻拍了拍金姑的胳膊,说:“三爷只是乱了方寸,他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是闵家三个女儿之中最为孝顺的一个,三爷的肚子里最为明白,你别管他的胡说就是了。娉娉和婷婷在客厅里听到你的哭声,她们已经着急得团团转啦,快出去安慰他们罢!”

金姑是满怀的悲伤,立时,她夺门而出,双手一左一右地抱起了对双胞胎的女儿,匆匆跑上楼上她的卧室去了,母女三人抱头大哭,哭得至为悲伤。

“仇老弟,你认为凶手是什么人呢?”闵三江又问仇奕森说。

“指出一个凶手岂能只凭一张嘴吗?”仇奕森平和地说:“这岂非是儿戏的事情?”

“但是假如不把真凶找出来,我闵家花园岂不成了刑场了?”

“闵家花园所出的命案,这并非是第一遭!”

闵三江忽的又趋至仇奕森的身畔,慎重其事地低声说:“你看会是凤姑或者是银姑吗?”

仇奕森笑了起来,说:“三爷,怎么搞的?你对自己的几个女儿全不信任了?”

闵三江喟然长叹了一声,好像他有很多的话说,言不由衷,仍留在肚子里。

菲律宾群岛的海洋气候,到了雨季将临之前,是变幻莫测的。

阳光倏地收敛了,天空间阴霾密布,过了一会儿,忽的降下了倾盆大雨。这是雨季来临的前奏曲。

“天不助人”,今年的雨季好像光临又稍早了一些,果子成熟得早了一点,“闵家花园”为海贼所困扰,收成的工作又展开得较迟了一些。

雨季延续下去,会有差不多四个月的期间。菲岛人民生活的习惯,到了雨季期间,多半是足不出户的。由于物产丰收,丰衣足食,这段时间便是他们的享乐时间。菲律宾是个海岛国家,也像是个花园国家,景色幽美,人民有爱好音乐的天性。

雨季期间,大家全留在户内开各种不同的音乐会、舞会,饮酒作乐,通宵达旦,是个升平世界,和平的乐园。

在往年时,“闵家花园”内的情形永远都是一样。闵三江的女儿女婿都会到这座世外桃源来团聚,今年却大不一样了……

然而,今年早到的雨季给“闵家花园”带来了忧郁,已经成熟的果子,若抢收不及,收成会有很大的损失。

花园外的临时雇工正在凌乱地奔走躲雨,好在骤雨只是猛下一阵子就会过去的,不久他们即可以恢复工作。

闵三江担忧的,是这座大厦四周的哨楼仍没有盖好,铁丝网还未接连起来。

新到的雇工人等杂芜,难保不会有歹徒在内。正如仇奕森所说,他们是站在明面的,歹徒是站在暗面的,随时都可能遭遇到阴谋。

彭澎和周之龙是负责监工的。

可是那些雇来的临时工人,差不多根本不懂得建筑,一旦要他们搭篷架,便有点手忙脚乱了。虽然那不是什么大的工程,可是搭架起来还是需要有一点技巧的呢!

闵三江催促着他们赶工。

不久,骤雨又告停了,雇工们纷纷恢复他们的收成工作。

蓦地,梆鼓的声音又像风卷残云似地响了,似是有点乱敲乱打。

闵三江像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回顾身背后站着的仇奕森,问:“怎么回事?怎么又敲鼓了?”

仇奕森一耸肩膊,说:“问我有什么用?我和你一样是一窍不通!”随后他指了指二楼回廊间的那扇窗户说:“懂得的人在那上面!”

闵三江抬头一看,只见那是女佣摩洛,她正躲在那扇窗帘背后偷窥他们的动静。

当闵三江抬起头来时,摩洛急忙掩下窗帘躲避。

闵三江大怒,急忙叱喝,说:“摩洛,你鬼鬼崇崇的躲在那里干什么?我有话要问你!”

窗户上没有反应。

闵三江大骂“混蛋”,一面不断地用他的那支拐杖,没命地在那块水泥地乱捣。

不一会,窗帘重新揭开,露出那张漆黑而尴尬的脸孔。

“三爷,你在唤我么?”土女佣摩洛问。

“我在问你,这些鼓声又在敲个什么玩意?”闵三江问。

“很简单,刚才焚烧尸体柴火被水淋熄了,现在他们要把它重燃起来!”摩洛答道。

“就是这么一点事吗?”

“鼓声传递的就是这么一点事情,你由那平和的鼓声里就可以听得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妈的,我真该禁止他们再用这种落伍的通讯工具!”闵三江诅咒说。

“三爷,你弄错了,这种传讯工具,是最科学不过的,就只是没有人去给他们加以改良,所以他们一直没有进步!”仇奕森取笑说。

“听见这种声音,我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不自在……”

仇奕森却哈哈笑了起来,说:“假如说,我能像三爷这样,有这种空余的时间,在C岛住上个十多年,我倒很有兴趣研究研究这种传信工具呢,它必有它的特长!”

“三爷,没我的事了吧?”摩洛在窗户上高声呼喊。

“没你的事了!”闵三江一挥手。

黄昏时间,天空间又降下了一点小雨,大厦周围的铁丝网都已钉妥当了,就只是它四角所有的哨楼还没有盖好。靠门户的两座,架子已是完全妥了,只差加上篷盖,晚上就可以派人在那儿把哨了。

架在后院的两座,就只竖起了桩柱,而且建筑的技术上也像有问题,稍为风大一点,也会把它吹倒似的。

毛毛雨夜,“闵家花园”内平添了些许情调。菲律宾民族原是爱好音乐的,几乎没人不懂得玩一两件乐器的。

每年都是如此,每逢到了雇工集会时,到了夜间,他们所居住的宿舍,都会开音乐大会。而且歌手特多,不论男女老幼,谁都会唱上几句,有唱民谣的,有唱欧美流行歌曲的。

菲律宾民族的土风舞,是以竹竿舞为主。以竹竿敲打节拍为主,舞蹈者在竹竿和竹竿的狭缝中跳跃,配合着节奏,舞姿优美,否则就会被竹竿夹了脚……

凤姑对这些最有兴趣,每在月夜时,她必混在雇工们丛中,尽情欢乐。

也是不巧得很,雇工头一天进场工作天色就不好,可是音乐会并不因此停止,他们在包装仓库内举行。

所有的乐器,全是工人自备的。有敲的、有拉的、有吹的、有打的,热闹非凡。

这也只怪在C岛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娱乐,一整天的辛劳,到这日暮时发泄一下,藉以纾解疲劳。亚热带气候的海岛,晨间六时就得开始工作的。

在闵三江“开天辟地”到C岛来开垦的当儿,他很反对那些男女混杂,还保留讲究“猎兽”、“猎豹”而称为英雄的“武士观念”呢!

可是久而久之,却又感到无谓了,所谓“武士”不过是精神上的偶像而已。

有时候老兴来时,他也同样的会参加那些土人的月下跳舞。


周之龙进屋子里来报告,四周哨楼已经搭妥了,请闵三江去察看。

那是用竹竿和木柱混和搭架起来的,非常的简陋。每座楼都有丈余高,有一行竹梯子供人上落;楼面四五尺见方,用厚木板钉成,可供一个人在上面守望和躺卧;篷顶上是用芭蕉叶和稻草编成,用以防晒及防雨;在哨篷的四周外全钉上了重重的铁丝网。

闵三江很觉满意,他认为有了这外围的防线,大厦内可以安全得多了。

“假如能有一两盏探照灯,那么宵小在我们的四周是休想遁形了!”闵三江说。

华云道灵机一动说:“在汽车房有两盏旧的汽车灯,或许可以改装呢!”

“那么赶快去试试看!”

仇奕森没有参加任何意见,只摇首叹息着。

“仇老弟,莫非你有新的意见?”闵三江问。

“不!”仇奕森环指着周围的景色说:“可惜‘闵家花园’这样美丽的一座小天地,架上了铁丝网,筑了哨楼,俨然一座大战场,破坏了这大自然的美景了!”

闵三江说:“这仅是过渡时期,海贼们的事件平静了,我自然会将它们拆除,恢复旧观的!”

仇奕森说:“恐怕海贼们和你一样,骑虎难下了呢?”

闵三江不再理会仇奕森的碴,他指挥着周之龙和彭澎又去做第二个工程。

在这间大厦的厨房背后,有着一间小小的储物室,闵三江让他们将它打通了。

前面装上了有揭窗的厚木门,那间储物室原有着和厨房相通的那扇门却给堵上了。

“这干什么用的?”仇奕森问。

“待会儿你就会知道了!”闵三江答。

当彭澎和周之龙将厚木门装妥当了之后,彭澎和周之龙便将方龙由破车房押了过来。原来闵三江将那间储物室改修成牢房了,就专为招待方龙用的呢。

方龙睁着一只怪眼,四方打量了那新筑起了的铁丝网和哨楼,忽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哈,这里俨如大战场了啦!闵三江呀,由此可见得你的外表坚强,内心却是胆怯的。对付几个小海盗,又何须大事兴筑工事呢?这不是对日战争呀!”

闵三江冷哼了一声,说:“方龙,你少贫嘴。我把你接待到这里来,是要教你亲眼看看你的几个宝贝弟弟,假如再想犯我的土地,他们该会如何死法?”

“哼!”方龙仍是那样顽强,他唾了一口吐沫。“闵三江,别以为你筑了这小小的一道铁丝网,就阻挡得了‘方家四怪’要报仇的决心,俺的兄弟必定会来的!除非你每天祈祷天不要下雨吧!下雨就是我们和袁大麻子双方发动总攻击的信号!哈!但是雨季快到了呢!闵三江,你纵然有三头六臂的枪手保驾也阻止不了……”

闵三江不高兴和方龙耍贫嘴,一挥手让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将他扔进了储物室,那扇厚木门用一把巨型的钢锁锁了起来。

由于那扇门上开了一扇小小的洞窗,方龙爬在洞窗之上仍可以看到外面,所以他仍在高声怪嚷的。

“闵三江,你听见了没有?除非天上不下雨,否则就是你的好日子到了!连你一家人在内!你这座‘闵家花园’将成为丧宅了,天天都是丧宅,每天都会有人死亡!你且等着瞧吧!”

闵三江关照彭澎,将那扇洞窗立即关上,咬牙切齿地说:“这王八蛋就让他留在黑暗中,让他一辈子不见天日,连他的那一只独眼也给他废掉!”

那扇小窗虽然是关上了,但方龙仍然骂个不停口,直骂到他自己的筋疲力尽为止。

闵三江需要研究的是,在晚间时派什么人上哨楼上去守哨。闵三江须得起用周之龙手底下的那些枪手。

但是人选问题仍不能马虎,绝对不能丝毫疏忽。“闵家花园”内已经来了大批复杂的雇工,内中有没有海贼的眼线,不得而知。贼人们不需多的,只要有一个人溜进他们的铁丝网的防线之内,后果即不堪设想。

闵三江的意思,守夜者绝对不可以喝酒,不可以打瞌睡。这不是能说负什么责任的问题,只要有一名内奸溜进了他们的防线,责任问题便须到阎王那儿去报到论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