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法奴的信用倒是不坏,他果然如约在次日的下午就到了雷诺的茅屋给仇奕森答覆。

巴法奴不懂华语,也不会说英语,恰好雷诺外出去为仇奕森跑腿去了,雷诺的父亲便义不容辞地替他们做了翻译。

巴法奴说,他在黑夜间游泳渡海,已潜进槟榔礁去过了,窥探过停泊在该处的贼船共是二艘。

两条船均有船名,因为巴法奴不认识中国字,所以搞不清究竟是什么名号。他仅能形容两条船的形状,那好像是中国闽粤两海沿岸的所谓“大眼鸡”,是渔运两用的!

“船上有着些什么人?”仇奕森问。

“有一个大麻子,身高六尺以上,壮硕粗暴,满腮卷须,很喜欢骂人,好像是他们的头目。”巴法奴答。

“两条船上共有多少人?”

“大概有十多人,但不超过二十人。他们有舢舨,不时往返岸上,好像十分忙碌!”

仇奕森立刻把昨天撕下的两张半截钞票摸了出来,在手中扬了一扬,然后塞到巴法奴的手里,边说:“现在,这两张钞票完全是你的了!”

巴法奴大喜,将身上已有的两张半截钞票摸出来,合拼在一起,那便是完整的钞票了,可以使用啦。

游泳偷渡槟榔礁在巴法奴而言,那并非是困难的事情,可是这是他有生以来所获得的最大的报酬。

仇奕森说:“你还打算再赚一笔同样的钱吗?”

巴法奴哪有不答应之理?高兴得连连点头。

仇奕森又赠给他一包美国香烟,命他等候着。然后挥笔写了一封信,密封妥当,交在巴法奴的手中,又说:“这一次,你只要把这封信偷偷的放在那个大麻脸海盗的船上,不被任何人发现,回来就给你同样的报酬!”

巴法奴很高兴,将信贴身藏起,再三道谢,即行离去了。

雷诺的父亲在连日之间,静看他们家中住着的贵宾,行动诡秘,处理的事情又甚奇特,可从来没提出过什么疑问。

这会儿听说涉及了海盗问题,不免使他好奇起来。他问:“仇先生,你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

仇奕森笑吃吃地说:“我是玩魔术的!”


槟榔礁是个渔产区,盛产龙虾,每在渔产的季节,渔艇云集时,甚是热闹。在通常的时候,也有一些的渔民,作零星的作业,如挖蚝及搜捕鱼虾等的。

但是这海域的环境却十分的险恶崎岖,礁石密布,有如一颗颗的槟榔,这也是该地区因而得名的。稍微大一点的船只,进出都不很容易,除非是非常熟悉该处的水道的老渔民。但是他们同样的随时随地都会有触礁的危险,因为它潮涨和潮退时,潮击的方向不定,经常一些渔船满载而归时触了礁,得不偿失,所以不是该海区的老渔民,都不爱在该地作业。

在前不久的日子里,槟榔礁较大的一座岛屿旁停泊了两艘来历不明的船只,船上的船员都携带有武器,形状凶恶,强梁霸道。他们也装模作样地用渔具作业,但是若有渔民稍微和他们的船只接触时,立刻就会受到警告,甚至于辱骂殴打。

也曾有几个爬上石礁找龙虾洞捕龙虾的渔民,被歹徒鸣枪吓跑了,歹徒们便夺得他们现成捕捉到的龙虾佐餐去了。

渔民也曾因为发生了这些的不愉快的事情向警方报了案。C岛说了可怜,整个警署不过五名警察,他们也自觉能力薄弱,只要歹徒不闹到岸上来,他们便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便作罢论。

这两艘来历不明、神秘的船只,正就是闽海帮海贼头子袁大麻子和他的爪牙所拥有的两艘贼船。

袁大麻子一帮人在闽海一带,失利频频。遭受到严重的打击之后,异想天开,驶到C岛来觊觎了闵三江的财富。

但是袁大麻子的算盘并不如意。闵三江这老儿“收山”之后,仍然是过往的那种硬汉作风,根本不买这种帐,而且一连使他损失了好几个人。

袁大麻子已有动用武力流血的打算,但他知道闵三江有习武的习惯,虽然他残废了一条腿,但飞刀的功夫仍不会弱;同时,听说他的几个女儿都练得一手好武艺。袁大麻子便无法估计“闵家花园”内究竟有什么力量?在行事之先,需要缜密计划,因此,逼得他需在槟榔礁停留,暂时以那幅险要的海域作为藏身之地。

袁大麻子每天均派有人至C岛来收集情报,刺探C岛的动静,他要详密计划给C岛来一次规模极大的偷袭。

但消息传来,闵三江的大女婿秦文马带了大批地痞流氓,到C岛来给“闵家花园”作防卫。

袁大麻子气得大为跳脚。“他妈的,闵三江一贯的作风,不见棺材是不流泪,这一次我要教他好好的流一次眼泪……”

这天晚上,袁大麻子在船舱得到手下人正确的回报,一连串咒骂了约有半个小时。

倏地,他的拜弟应炯渔在船舱口间拾得一封书信,信封上还有水渍,上面写着:谨呈闽海老大,袁义鹏亲启。

应炯渔楞楞地说:“大哥,这封信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

袁大麻子愕然,急忙将信拆开,只见里面是一张简单的信笺,写道:

袁大哥赐鉴:

分别近廿载,别来无恙?弟途经C岛,闻说吾兄与闵三爷交恶,数十年生死患难弟兄,一旦反目,必是受奸人挑拨离间,殊感痛心。弟拟权充和事佬,调解双方纠纷,未知大哥尊意如何?请在明晚十时移驾C岛“好彩酒吧”!弟恭候候教!

端颂大安 弟仇奕森上 X月X日

袁大麻子看罢,愕了半晌,喃喃自语说:“妈的,闵老儿请到了能人了……”

他的手下人听龙头大哥这样说,都趋过来看那封信。一经大家走动,船身便颠摇不已。

“他妈的,仇奕森亦未免太欺侮人了,既要做中人,写这封信,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派人送递?偏要使出这种近乎恐吓的手段!表示他已经侦查出我们匿藏的所在了……”袁大麻子跳脚,咆哮如雷。他满以为躲藏在槟榔礁这不被人注意的三不管地方,恁是谁也不会发现的。

他故意放纵手下,穷凶极恶地把所有的渔民全吓跑了,以为这样就不再会有人到槟榔礁去骚扰了。

仇奕森派人暗地里投书,表示他已经侦知了袁大麻子匿藏的所在,等于是示威性质。

虽然仇奕森的那封信,是写得客客气气的,但玩味起来,也相等于是给袁大麻子极大的讥讽,说什么是遭受奸人的挑拨离间?抑或说明了是袁大麻子向自己的大哥勒索?

应炯渔说:“大哥,我们该怎样应付呢?”

“狗婆娘养的,仇奕森是在渺视我们!”

“我们何不就到‘好彩酒吧’赴约,宰他开刀,显显我们的威风?”

“呸!你以为仇奕森是呆瓜吗?在‘好彩酒吧’,他会没有防范布置吗?这家伙,在江湖上有‘老狐狸’之称,我们若赴会的话,很可能会中他的圈套!”

“假如说我们不赴约的话,也显示我们太无能了!”

袁大麻子经过再三考虑,矜持着:“假如说,要逼使闵三江就范,得先解决仇突森的问题,但是对付这个‘老狐狸’,问题可不简单!”

应炯渔是袁大麻子的拜弟,也是他们的最高智囊,他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说:“我们要除去仇奕森的话,若在C岛,或有困难,假如选在槟榔礁,则是轻而易举的了!”

袁大麻子两眼一瞬,连声说:“对!对!对!”


“好彩酒吧”之内,好不热闹。尤其是秦文马带来的那批散帮的地痞流氓,他们来到这荒芜的海岛之上,反正是闲着没事干,每天晚上是由这间私娼馆玩至那间私娼馆;由甲酒吧,喝至乙酒吧;凶狠逞强,好武嗜斗,表现了他们的“英雄”本色。

这天晚上,仇奕森是如约,坐在酒吧内恭候袁大麻子的光临,燃着烟,细欣赏着酒吧内的绮丽风光。

看看,十点钟,已经是约定的时间到了,袁大麻子还没有应约而来。

C岛原是开发未久的岛屿,市面有限,各式人等却杂芜不已。尤其到了入夜之后,没有娱乐的去处,有不少的人,便走进了酒吧,买醉、酗酒、狎妓、寻求发泄;有借酒装疯的,什么丑事都干得出来。可说是“蛇龙混杂”,经常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桌椅翻飞,惯为常事。

仇奕森坐在僻静的卡座角落里,不时看着手表,他派巴法奴递书邀约袁大麻子的时间已经接近了。

他心中想,假如袁大麻子仍有和谈之意,必会应约前来。

仇奕森似乎是有把握的,袁大麻子的境况必是狼狈不堪,始才会动脑筋到他的龙头大哥闵三爷的头上来,而且已经遭遇到一连串的碰壁了,连折了好几个弟兄。假如袁大麻子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攻得下“闵家花园”的话,他早已经下手了,何需要掩掩躲躲的露首藏尾?

必然是袁大麻子的实力有限,对袁三爷控制下的“闵家花园”的人员和力量还无从估计,所以就迟疑着未敢毅然实行逞凶。

假如有和谈的可能性,袁大麻子是必然接受的,他也好趁势找下台阶。

仇奕森已经计划好了,他对袁大麻子要采取极强硬的态度。巴法奴之潜海投书,就是给袁大麻子一项警惕,表示“闵家花园”内多的是能人,袁大麻子自以为匿藏的地方适当,仇奕森很快地就给他找了出来,而且还给他一封神奇的书信,好像“自天而降”。这也是逼和的手法,仇奕森充和事佬,打算给几个钱,作为那些不幸丧命的几个小弟兄的安葬费,双方有了面子,便息事宁人,以后互不侵犯,一场恩怨便告结束。

仇奕森想,袁大麻子很可能会接受的。他再看着手表,时间已经到了,袁大麻子还未有出现。

“好彩酒吧”内已经一连串地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件了。起先时是两名淘金的酒吧女郎抢生意,初时发生龃龉,继而动了手,打得披头散发,衣裂裙飞。

劝架的人一个也没有,相反的那些酒徒们乘机一饱眼福,有鼓掌,有喝彩的,有在旁毛手毛脚、伺机揩油吃豆腐的……好不热闹。

女人打架到了最后免不了是嚎啕大哭收场。双双头破血流,客人没抢到,衣衫倒撕得成了彩带,狼狈而遁了。

继着是两个酒徒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其中一个是渔民,体格魁梧,孔武有力;另一个却是秦文马和周之龙所带来的打手,会使两下拳脚。起因是那个渔民看上了一位酒吧女郎,已经预付了“夜渡资”,秦文马的那个打手硬要横刀夺爱,双方一言不合,即行动手。

他们两个都是酒意阑珊、醉眼昏花的,你一拳来,我一脚往,手脚之迟钝简直荒腔走板。那个打手处于劣势,不挨着拳头则已,吃上一拳必飞出五六步。

仇奕森自重返C岛之后,尽可能避免和秦文马的那些散帮流氓接触,这时候是因为和袁大麻子约会,没有更适合的地点,逼不得已而约定在这间酒吧里。

他选择的座位也是找最偏僻而不受人注意的地方。

这时候酒吧里打得热闹,两个酒徒在较量醉拳,打得丑态百出,双方面都有人在帮着叫好“加油”!

这种打斗无非是给吃闷酒的人平添一点有趣的节目罢了。

秦文马的打手又挨了一拳头,踉跄直摔到了仇奕森座位的桌子上,酒杯也打翻了。

仇奕森并不动气。那家伙的帽子掉落地上,仇奕森替他把帽子拾起重行给他戴到头上,助他起立,推了一掌,让他回至他的打斗位置。

仇奕森的这种类似戏谑性的作法,虽然很够幽默,但是他的行藏却因此败露了。

几个由“那卡诺酒店”调派过来的打手,他们是曾经见过仇奕森的。周之龙也曾经向他们交代过,这个骚胡子是个危险的人物,所以大家对他都有着特别的印象。

仇奕森出现在C岛,对他们而言,自是十分触目的,于是立刻有人飞报周之龙和秦文马。

是时酒吧内的闹剧已告收场,两个酒徒俱告头破血流,两败俱伤,各被他们的好友架走了。

这种无聊的事件,在C岛的酒吧间中是经常发生的,无足为奇。

事情过后,侍役开始清理现场,又重新开始卖酒。

仇奕森又举手表看了时间,他奇怪袁大麻子为什么没有来赴约?是巴法奴没把信送到?抑或是袁大麻子不愿意接受他出来做中人,调解他和闵三江的争纷?

仇奕森又向侍役要了一杯酒,心中在盘算,巴法奴不可能不把信送达就回来索取报酬的,这个土人的相貌虽生得又粗又丑,但性格似还秉直,而且他是以赚钱为目的,游泳渡海对他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仇奕森正思索间,忽的,酒吧内气冲冲地走进来一个人,蛇头獐目的,衣衫不整。他抬眼向酒吧内四下一阵扫射,便朝仇奕森这方向大步过来了。

“你就是仇奕森吗?”那人问。

仇奕森扬起了眉毛,两眼一瞪,反问:“你是袁大麻子派来的么?”

那人点头,没有再说话,便自衣袋之中掏出了一张字条,递交至仇奕森的手里,拧头就走。

仇奕森急忙展开字条,只见上面歪歪倒倒地写着两行字,那是袁大麻子的亲笔。写着:

有意和谈,请至敝处。

此致 仇奕森老弟 袁义鹏上

仇奕森看后,皱了眉头,按照字条上的语气,袁大麻子还是挺强硬的,用心也很难测摸。他是心虚不敢登岸呢?还是他另有图谋?

那个送字条而来的,必是袁大麻子的喽罗无疑了,仇奕森想把他留住,把以上的两项问题搞个清楚。

他匆忙掷下酒资,追出酒吧的大门去。可是这会儿酒吧的大门外亦已经发生了不幸的流血事件。

原来,秦文马和周之龙带至C岛的一些打手,在酒吧内发现了仇奕森之后,已经立刻展开了行动。有分头去向秦文马和周之龙报告的,有负责监视仇奕森的,有分头召集人把守各要道的,如临大敌似的一般。

负责监视仇奕森的,早已找好位置,在仇奕森的邻座占了一张桌子。不久,即发现有人向仇奕森传递字条,又听得仇奕森提袁大麻子的名字,那正是秦文马和周之龙召集他们来至C岛需要对付的人物。

传递字条的人刚走,他们便分出人跟踪出去。可是刚走出酒吧的大门外,那人就已经回首提出警告了:“不要动,否则不好看的!”

吃无赖饭的,并不完全懂得“江湖”上的规矩,还是以赌场小混混的姿态出现:“站着,有话要问你!”

海盗的作风,一向是讲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蛇头獐目的家伙双目一瞪,噘唇说:“有什么好问的?”

“是谁派你来的?是姓袁的那个贼子吗?……”

话犹未了,他的背后就挨了一刀。原来,袁大麻子派来的并不止一个人,在酒吧外面“挂桩”的就有好几个。

这一刀挨得不轻,由背脊捅进去,拔出来,横腰照丹田上又是一刀,然后照屁股踢了一脚,小流氓嘶哑地一声惨叫,已经仆倒地上了。

“扯帆!”动刀子的凶徒呼喊。

立时,袁大麻子派出的一些喽罗,各由“挂桩”地方露了出来,合在一起拔脚飞逃了。

不用说,他们要逃返渔湾,摇舢舨回槟榔礁而去。

仇奕森见已经发生了血案,必然会惊动官方,还是及早离开现场,以免沾惹是非。

“救命……”挨了刀子的那个小流氓在地上拚命打滚挣扎。

他已经把酒吧内的人惊动了,负责监视仇奕森的几个人也跟踪出来了,发现他们的人挨了刀子。

仇奕森加速了脚步正待要走,忽的由他的背后追上来了一个人说:“喂!你且慢走!”

仇奕森知道,那必是刚才在酒吧内鬼头鬼脑的几个人,立时停下了脚步,说:“有什么指教?”

“这里发生了血案,请你留在现场作一个证人!”

仇奕森冷笑了起来,说:“我从不高兴理会这些闲事的!”

那人却说:“你在M市也曾理会胡魁的血案!”

仇奕森说:“那时候,我还高兴!”说完,他掉头就走。

C岛的市镇,总共也只不过那么大的一个市面,由于开发不久,电源也不足,到了入夜之后,差不多的店铺都是看日落打烊的,夜市生意唯有酒吧和旅店是“一枝独秀”。

昏黯不明的路灯,像患了“黄疸病”,有神无气地吸诱了几十只热带的昆虫,围绕着灯光团团转。

仇奕森打算回到雷诺的住处去。在那海沿上开辟的道路上,几乎尽是穷街陋巷,大多数的住户,多是开发的工人和渔民,环境不很高尚。

仇奕森徐步走着,他也知道背后一直有人跟踪,但仇奕森不在乎,他知道秦文马和周之龙手下的一帮流氓,在未徵得到他们主人的意思之前,是不敢对他怎样的。

可是他的心中却在盘算着袁大麻子海盗帮的问题,袁大麻子不肯上岸来作谈判,相反的邀约他到船上去,这种方式使仇奕森很觉踌躇。

袁大麻子究竟是胆小不敢登岸?抑或是他另有图谋?实在不得而知呢!

假如说,仇奕森不敢去赴约,那就显示他的“狗熊”了;但钻进槟榔礁——那几乎是海上“三不管”的区域,环境险恶,弱肉强食的地方——别的不打紧,孤身一人,饱受凌辱,那就不划算了。

仇奕森有进退维谷之感。尤其是他和袁大麻子之接触,并未得到闵三爷的允许和同意,万一有了差错,岂不弄巧成拙,两方面不讨好?

仇奕森的脑海里也有些许凌乱了,一时还想不出十全之策。

蓦地,他的背后有人高声呼吼:“仇奕森,小心!”

向他提出警告的人,也正就是跟踪着他的人。仇奕森有着这种经验,既有人提出紧急警告,有理无理先避了再说。他急忙低头向地上一蹲,“砰”的一声,枪弹擦脑袋而过。

假如说,仇奕森没得到警告能及时闪避的话,那枚枪弹必洞穿他的胸膛了。

这时候,他已经发觉到,向他实行狙击者,是躲藏在一所茅屋的背后。

仇奕森的动作也快,一扬手,腰间里别着的一柄飞刀已如一条寒光似地直奔那狙击者的门面。

可是那狙击者的动作也是够敏捷的,他一晃身躲进了茅屋的墙坳去了,那柄飞刀便“啪”的一声插到墙上去了。

仇奕森正待窜起来要去拿人,背后向他提出警告的那人已如箭脱弦地向那茅屋奔过去了。

“小子,你哪里走?”他边叫嚷着说。

仇奕森也追了上前,先将插到茅屋墙板上的飞刀拔下,和那人合在一起追捕凶手。

那行凶的歹徒脚步很快,如一缕黑烟似地窜出,向海岸奔去。帮助仇奕森追赶的那人拔出了手枪,正举枪对准了目标。

仇奕森忙阻止他说:“不要用枪,最好是活擒!”

“那歹徒的手中有着凶器呢!”那人说。

“没关系,我们防范着就是了!”仇奕森说。

正在这当儿,只见前面的那个黑影忽然向地上一蹲,似是拧过身来了。

仇奕森忙提出警告:“小心!”

果然,枪声就响了——砰、砰、砰——仇奕森和那人早已伏身地上。那青年人的性子可能挺楞的,忍耐不住,立时举枪还击。枪声“砰!砰!”连珠弹发,把附近的居民全骚扰醒了。

仇奕森再度阻止,说:“一经枪战,引起官方的注意就麻烦了!”

那楞人始才停止射击。可是这当儿,只听得“扑通”一声,那黑影竟跃海泅水逃生了。

仇奕森和那楞汉追至岸畔,只见那人的水上功夫甚好,如一条人鱼似地,在跳水后,只在水面上一露头,便改采潜水逃遁,这时候想用枪击也困难了。

附近已经熟睡了的居民,被枪声惊醒,纷纷燃灯推窗向外探望。

仇奕森便向那楞汉说:“人是抓不着了,我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于是,他们两人便展开脚步,在海沿的道路上没命地奔跑。

跑了一段路,似乎已经可以脱离是非之地了,仇奕森停下了脚步,借着昏黯的路灯灯光,开始打量这个救他一命的青年楞汉的形状。

这家伙的相貌平庸,可是体格硕壮,几乎像一只营养良好的“拳师狗”。

他在擦着热汗,笑吃吃地说:“妈的,没抓到那家伙,真可惜!这小子的枪法不灵,水上的功夫还不弱。可惜我是看见水就会头晕的,否则他休想跑得了!”

仇奕森笑了起来,心中暗说:这小子倒是直肠直肚的,在性格方面是一种值得欣赏的典型人物。他讥笑凶徒的枪法不灵,简直是“乌鸦笑猪黑”呢!

“你是随周之龙,由‘那卡诺’到C岛来的吗?”仇奕森问。

“唉,可不是吗?倒了八辈子的霉,到这种鬼地方上来,吃没吃的,玩没玩的,看上一个女人,不打架拚命,好像还下不了地……”

“你叫什么名字?”

“嗨!彭澎两个字,在M市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人哄小孩子不哭,提出彭澎二字,小孩子也不敢吭声呢!”

仇奕森戏谑说:“我本来想嚎啕大哭的,但这会儿也不敢哭了!”

“男子汉大丈夫,哭个什么劲?”

仇奕森说:“你救了我一命,我应该向你感激!”

“没什么了不起的!”彭澎说:“你是老前辈,大家都尊敬你的为人,连周之龙、秦文马都在内。我高兴见光明正大的人物,打冷枪实行暗算的宵小,把他宰了,连他的爹娘也不会怨的!”

“是周之龙命你监视我的吗?”

“不!周之龙根本不知道你到了C岛!”

“那么你怎会一直在跟踪着我呢?”

“他妈的,好心遇着雷劈,我是在保护你呢!我在‘好彩酒吧’里无意中发现你在座,周之龙曾在‘那卡诺’赌场里向我们声明过,你是一个绝顶的危险人物!所以我对你的印象特深,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的行动,经过调查后,了解了你的身世,我认为你的为人真了不起,足够做我们的典范。我曾勉励所有的弟兄,要多向你学习!”

仇奕森哈哈大笑起来:“就是这样,所以你救了我一命?”

彭澎豪迈地说:“这算不了是救命,偶然发现打冷枪的,向你提出警告罢了!”

仇奕森掏出了香烟,他和彭澎便交上了朋友了。这时候,枪声发生所在地的居民全部起了床,走出户外查看枪声发生的原因,同时还有人报了警。

彭澎说:“老前辈以后有什么跑腿的事情,只管吩咐,反正是我要多向你学习!”

仇奕森目送彭澎走后,心中想:这个人大可以有利用的价值,至少,在周之龙等的一伙人之中,有了内线,可以了解他们的动静。

仇奕森又想到看彭澎的形色,似乎说明打冷枪企图狙杀他的,并非是周之龙等的一伙人干的;同时也不可能是袁大麻子方面派出来的凶手。

袁大麻子既派出人来递书,约他到槟榔礁船上去作谈判,就无需要再派人向他行刺了,那么刺客是谁?是什么人主使的?

不过有一点,袁大麻子派来的几个海盗把周之龙的手下人刺伤了,袁大麻子必会误会,以为那个跟踪而被刺伤的,便是仇奕森的人了。


C岛的警力是有限的,说也可怜,由警官至警员总共不过五个人,自然这些警察的能力也是马马虎虎的了,被遣派到这荒僻的海岛上来,也可想而知。

昨夜“好彩酒吧”发生了血案,一个无业的流氓挨了刀子,警方认为那是争风吃醋所致。他们将海岸马路上发生了枪声,两码事混在一起,认为是血案发生之后引起的械斗。

好在挨刀子的歹徒仅是受了重伤,经送到医院急救,又找他的主人周之龙把他领回,声明缉凶便告了事。

仇奕森让雷诺探听了详情,又找巴法奴研究了槟榔礁的水道,潮水涨退的情形。

仇奕森是有意要应约,赴槟榔礁去和袁大麻子作一番谈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袁大麻子的性情狡诈善变又残酷无道,仇奕森是了解的,他不得不作一番缜密的筹划。

仇奕森和巴法奴经过一番研讨之后,用过午餐,在回返茅屋当儿,却发现在茅屋的门前,站满了一大批来路不正的人物。细看之下,全都是周之龙和秦文马带来的那批人,连那个楞汉彭澎也在其中。

仇奕森并不在意,大步趋了上前。

彭澎已迎了上来,指着屋内说:“全都在里面等着你啦!”

仇奕森不悦,说:“准是你出卖的情报!”

彭澎耸了耸肩,说:“他们逼着我,我不得不说!”

大家发现了仇奕森,起了一阵骚动,立时秦文马和周之龙推门走出了茅屋。

“赫,仇叔叔,我们总算找到了你了!”秦文马说。

“我算准了,你早应该到啦!”周之龙说。

仇奕森已经看到了,闵三爷也在茅屋之内,竟然这批家伙把闵三爷也搬出来了。

闵三爷的脸色似乎有点生气,他向仇奕森一招手,说:“仇老弟,来、来、来!”

仇奕森跨进屋子,只见雷诺的父亲似已遭受到控制,被他们逼在墙隅。邵阿通双手插腰,伫立在闵三爷的背后一副打手模样。奇怪的是华云道并没有同来。

这时秦文马也迳自坐到闵三爷的身旁,一副身价百倍的味道。

仇奕森向闵三爷取笑说:“三爷不坐镇在你的‘王国’里,不怕海贼们会捣掉你的老巢么?”

闵三爷沉着脸色,说:“仇老弟,你口口声说对我们闵家的事情不发生兴趣,干么的又溜到C岛来了!”

仇奕森耸肩一笑,说:“我到现在为止,仍然对你们闵家的事情不感觉到兴趣!”

闵三江有了怒意,高声说:“那么你是和袁大麻子勾结往来么?”

仇奕森说:“谁告诉你的?”

闵三江说:“自然有人向我报告!”

仇奕森笑了起来,说:“三爷何不干脆说,是你的好女婿秦文马搬来的糊涂虫向你报告的?”

“糊涂虫”三个字十分刺耳,秦文马和周之龙招来的那批散帮流氓全在旁边听着,他们岂甘心当面受辱?一个个豹眼圆睁,有兴师问罪之企图,可是他们得听周之龙的。周之龙没让他们开口就抢先说了话:

“什么叫做糊涂虫?你和海盗约会,害我们的弟兄挨了刀子。”

仇奕森皱着眉宇绕瞪了那批人的嘴脸一眼,冷冷地说:“挨刀子是活该的!行动的技术不够,去跟踪海盗,岂不等于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和阎王开玩笑?吃刀子事小,还把我的名誉也玷辱了。”

秦文马楞楞地说:“我们的弟兄吃刀子,于你的名誉何关?”

仇奕森说:“海盗们必以为是我姓仇的派出人来跟踪的。我活了这把年纪,处理任何事情,都是光明正大,讲究明来明往!我和海盗约会,是有谈判的必要,这傻小子糊里糊涂跟踪上前,又挨了刀子,岂不是连累我姓仇名誉也玷辱了么?”

“风凉话!”秦文马说。

仇奕森说:“假如再有下次,谁孟浪行事,恐怕会连尸体也找不到呢!吃刀子已经是最起码的事情了!”

闵三爷插嘴说:“仇老弟说得对,你们没有应付海盗的经验!”

仇奕森便向闵三江说:“三爷既然要找我说话,何不摒退众人?耳目众多不好说话呢!”

闵三江一想,说:“我们何不回‘闵家花园’去从长计议?”

仇奕森说:“事情已逼在眉睫了,我需得赴约去和袁大麻子谈判,否则显示得我们太懦弱了!”

闵三江猜想仇奕森不可能勾结海盗“助纣为虐”打击他的,仇奕森和袁大麻子的谈判,也必然是站在公正的立场,或偏袒他这一方面的,问题就是仇奕森为什么要隐瞒着他行事,颇令人费解。闵三江考虑再三,终于吩咐邵阿通把所有的人全请出茅屋外去。

秦文马是闵三江的大女婿,又是他获得情报把仇奕森寻着的,自以为居功甚高,别的人都被请出屋外去了,只有他呆着没动。

邵阿通是楞头楞脑的,照样向秦文马一比手,说了声请。

“我是给爸爸做参谋的!”秦文马说。

但是闵三江很不客气地挥了挥手说:“我无需要任何人做参谋,你到外面去!”

秦文马自讨了没趣,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怏怏地退出茅屋。

待邵阿通掩上房门后,仇奕森移了椅子,靠近闵三爷坐下,掏出袁大麻子给他的回书给闵三爷看。

闵三爷边捻着他那苍白的大胡子说:“你怎会找到袁大麻子的?”

“袁大麻子的爪牙既然经常出现在C岛,他的人自然也匿藏在C岛的附近。海盗的习惯,不难揣测,三爷,你只是据守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去发现而已!”仇奕森将利用水鬼巴法奴黑夜投书的经过述了一遍。

闵三爷点首,赞许仇奕森的智慧,又说:“我不想采取主动的攻势,无非是希望袁大麻子自己反省!”

仇奕森说:“你以为袁大麻子是会自动反省的人么?”

闵三爷很觉为难:“如此下去,势必演出大流血事件!”

“流血事件早已经演出了!”

闵三江又把袁大麻子给仇奕森的覆信再细看了一遍,矜持着说:“瞧袁大麻子的语气,他着实是没有和谈的诚意!”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不会接受和谈,但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仇老弟是打算赴约到袁大麻子的船上去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否则袁大麻子以为三爷你只有防卫的能力。”

闵三江皱着眉宇,沉默了片刻:“我让华云道和邵阿通陪你同去如何?”

仇奕森连声说不可:“单刀赴会,会使袁大麻子高深莫测,而且在谈判的情绪上,也可以缓和一些,多两个人,既碍手脚,又显示我们胆怯了!”

“仇老弟,你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当年的老脾气!”

“三爷,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万一袁大麻子布置了阴谋暗算你时,岂不自踏进圈套?”

仇奕森咯咯笑了起来:“老狐狸会上当,问题就不简单了!”

闵三江豁然大笑,他那响亮而破哑的嗓子传达户外,使得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一帮人大惑不解。

这两老兄在当前的环境之下,在乐个什么劲呢?

闵三江忽的敛下了笑声,又说:“仇老弟,你的从旁义助,我十分的感激,但是为什么要隐瞒着我呢?”

仇奕森:“三爷问得好,什么叫做从旁义助?”

闵三江一怔,复又说:“假如大家能从长计议,岂不更好?”

仇奕森说:“你我的性格都是差不多的,不大容易接纳他人的意见!”

“你真有把握单刀赴会?”

“我希望能接受一次新的考验!”

闵三江叹了口气说:“惯于闯江湖的人,欲想‘收山’,真谈何容易呢!”

以后,仇奕森便提到他的计划。

据仇奕森知道,“闵家花园”在开垦时还剩下了部分的炸药,置在粮仓旁的废料堆中,这时候正派得上用场。

闵三江皱着眉宇说:“你还是那副‘老狐狸’的姿态,每到一个地方,都先行查探周围的环境?”

仇奕森说:“老脾气是改不了的!”

闵三江便答应了供应仇奕森炸药。“下午的时候,我派华云道送过来!”

“事机要严密,最好是让凤姑送来,她生性活泼,一天到晚乱蹦乱跳地不容易引人注意!”仇奕森说。

“你对华老儿不信任么?”

“对华老信不信任是另外一回事,最重要的还是要保密!”

计策已定,闵三江便告退了。邵阿通启开大门,给闵三爷牵过马来了。秦文马和周之龙那批散帮流氓全眼睁睁地在大门外怔视着。

闵三江因为一条腿不方便,上马时需得要邵阿通的帮忙,跨上座骑之后,仍是威风凛凛的,虽已鹤发银须,但豪气却不减当年。他向仇奕森一挥手,拧转马头,四蹄如飞,扬起了一阵尘埃,如箭似地去了。

邵阿通也跨上马,追随在闵三江之后,他们回“闵家花园”去了。

秦文马好像很焦急,他和周之龙双双趋至仇奕森的跟前,说:“仇叔叔,闵三爷跟你谈了些什么?”

“天机不可泄漏!”仇奕森答。

“大家又不是外人,说说又何妨?”秦文马说。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摆了筵席请我去赴宴,你要参加吗?”

秦文马和周之龙面面相觑,不懂得仇奕森在卖弄什么狡黠!

周之龙便板下了脸色,煞有介事地说:“老前辈,我一直是很尊重你的,到这时候,就无需要开这种玩笑了!”

仇奕森说:“一点也不开玩笑,明天早上,我们海滩上见面。假如我不能回来,请到海上去为我收尸吧!”

“你说得使我们汗毛直竖,但是我们假如贪生怕死的,也不会到C岛上来了!”秦文马似是很英雄豪迈地说。

“你好胆量!”仇奕森用手指头点到了他的胸脯之上,“但是我不希望挨刀子的,更不希望你挨刀子了!要不然,闵三爷就要少掉一个女婿了!”


在傍晚时,一个野女郎雄赳赳气昂昂地骑着一匹硕壮高大的白马,在海边的大马路上疾驰,还在市区的道上打了个转,简直是在“招摇过市”。稍微在C岛住上有些时日的居民,谁都知道,那是“闵家花园”鼎鼎有名的三小姐。

她是经常一副男儿装扮在市面上出现的,对一般男儿而言,大家都羡慕不已;对女孩子而言,大多女孩子都会嫉妒,因为每逢闵凤姑路过,男人们都会驻足观望,议论纷纭的,对其他女性们好像是一种严重的威胁。

不久,闵凤姑在小窃儿雷诺的破茅屋门前,一跃下马。仇奕森早有准备,已推门出来迎候了。

闵凤姑解下马鞍上的一只革囊,趋进茅屋,启开囊袋里的东西,翻倒在地上,说:

“仇叔叔,你倒很会玩,危害公共安全的东西,全在这里,老头儿教我送来的,不知道你有着些什么作用?”

仇奕森说:“玩火者,死于火!但在未死于火之前,仍然是要玩火的!这是人类劣根性,对我也不例外呢!”

“你还在装疯呢!周之龙的爪牙全布置在屋外,严密地监视着你!”闵凤姑说。

仇奕森含笑说:“你是聪明人,至于如何把他们引开,我很想借重你呢!”

凤姑是奉闵三爷的密令来协助仇奕森的,她虽穿着男装,但到了必要时,女儿娇憨之态,仍还是会很自然地流露的。

“我不干!我要跟你出海去!”她说。

仇奕森笑了起来:“黄毛丫头,你见过了海盗没有?”

“海盗又有什么了不起,‘闵家花园’已经捕杀过好几‘头’了!”

“动物园看野兽,等于看活标本一样,但是在荒野里却是另外一回事呢!”

“不管怎样,我要和你一同去!”闵凤姑撒娇说。

“不可以!你的任务是要把那些人引开,不让他们知道我和袁大麻子在什么地方会面。”

“管它在什么地方会面,反正我跟定你就是了!谁教你那天在游泳池畔溜走之后,就人影不见了呢?”

仇奕森说:“假如你不听话的话呢,连累我吃败仗事小,整个大局也给破坏了!”

闵凤姑愤然说:“你们老是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得这样没用……”她呶起了小嘴就要走路。

仇奕森一把将她扯住,严声说:“你要负责把这批人引开!”

闵凤姑没有说话,怒气冲冲地摔开仇奕森的手,拧头昂昂然地就跨出大门去了。

仇奕森满以为闵凤姑会一怒而去,但她出至大门,却向把守在巷口间周之龙派下负责监视仇奕森的三个歹徒说:“朋友们,有种没有?”

那三个歹徒怔怔地说:“怎么样?”

“有种就跟我拿海盗去!我打前锋,你们作后卫!”

“海盗在哪里?”

“你们跟我来就是了!”闵凤姑说着,牵着她的那匹大白马领在前面走。

那三个歹徒经过一番磋商之后,决计分出两个人跟着闵凤姑而去,一个人仍留在巷口间,继续监视仇奕森。

仇奕森趋在窗前看得清楚,不禁引起了感叹:“唉,这野丫头,真够受的!”

天色已经全黑了,仇奕森和巴法奴与雷诺二人早已经约好,他俩借了一条小艇正向茅屋这方向划过来。雷诺在艇上正举高了马灯,向仇奕森打灯号呢。

巷口间还留守着一个人,仇奕森非得将他打发掉不可,他将应用品包扎好,全背在身上,然后趋出巷口外去,向那人招了招手。

“小子,你游泳行么?”

“干么呀?”

“海盗请我赴宴去!”

“为什么不招大伙儿去呢?”

“来不及了,你的水性行吗?”仇奕森问:“要领功,就领头功!”

那小子凝呆了片刻说:“我游泳不大灵,勉强可以浮水就是了。”

“跌落海会爬得上岸吗?”

“那没有问题!”

仇奕森便一招手:“跟我来!”

仇奕森领在前面,那小子跟在后面,徐徐地向海岸出去,那儿有着一个小小的码头,是雷诺亲自搭建的,供给他的残废父亲在无聊时垂钓用的!

是时,巴法奴和雷诺已经把小艇划近了。

仇奕森在码头前停步,又向那小子说:“海面上有一条小船,看见吗?”

那小子伸长了脖子,瞪大了一双贼眼:“当然看见!”

“船上有几个人?”

“两个!”

“再看清楚一点!”

那小子不知内里,以为自己眼光不灵,天色又黑了,便把脖子伸得更长,伸出码头之外去细看。下面就是海啦。

仇奕森不慌不忙抬脚照定了他的屁股一蹬!只听得“扑通”的一声,那小子落海里去了。

一忽儿,只见他由水里冒了出来,泼漱泼漱地双手乱划,又听得咕噜咕噜的,那是喝水的声响。

巴法奴和雷诺已经把小艇拢了岸,仇奕森背着了行囊,一个纵身,上小艇去了。

雷诺指着落海的那人说:“这家伙不谙水性,一定会溺毙的!”

仇奕森说:“没关系,我在事前已经问过他了,假如跌落水中,会不会爬上岸?他说没有问题的!大概就淹不死,时间无多,我们快启程吧!”

雷诺到底是小孩子,仍还担心那个落水的人。仇奕森已解下了背在背上的皮囊,拾起船桨,帮同巴法奴将船划出海面去了。

海面上是黝黑的一片,仇奕森吩咐将灯灭去。

巴法奴是C岛著名的水鬼,C岛附近的航道和水流他全熟,凭摸索就可以盲目驶船。

过了片刻,只听得岸上有人呛咳,又拉大了嗓子实行“泼妇骂街”。

“他妈的仇奕森,你算是把我整倒了。没关系,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我不会饶你的!你记得,我X你的祖奶奶……”

仇奕森噘唇微笑,不动声色,仍摇着他的桨。

“那小子竟然真能爬上岸了!”雷诺说:“他在乱骂呢!”

“别理睬他就行了,任何一个人,无端被踢落水中,都是会生气的!”

雷诺大笑不已。

不久,他们渐听不到那些恶劣的咒骂声音了,因为已经和海岸距离渐远了。

巴法奴抬头看了看星宿,用土语说:“我们应该偏右了!”

是时,因为是涨潮的时间,海涛的颠簸较大,浪潮的声响掩盖了其他一切的声息,再回顾海岸,那仅是几盏在丛林隐蔽之下昏黯不明的灯光,和天上的寒星互相点缀,成为寂夜的幻景。

仇奕森知道,已经和槟榔礁快接近了,他停下了桨。

“海盗船停泊在什么地方?”他问。

巴法奴指着海面上的两点微弱的渔火,说:“那就是了!”

仇奕森说:“这地方正好,我们可以找掩蔽的地方在此过夜了!”

“这四周围都是暗礁!”巴法奴说。

“我们正好躲藏在暗礁里!找一个适合的地方我们下锚吧!”

巴法奴和雷诺自是不懂得仇奕森的心计,但是他们也只好按照仇奕森的吩咐,找寻妥善的过夜地方。

“趁在这歇息的时间,我可以教导你们如何的使用炸药!”仇奕森说。


在菲岛仲夏的晨间,海洋上多半是会有着一层薄薄的雾色,必须等到日出时才会散去。

船在海面上飘荡,似乎是等于腾云驾雾般的。

仇奕森和巴法奴雷诺三人所驾的小艇,在晨曦微露的槟榔礁的海面之中渐映露出来。

这条小艇的掩蔽处所找的地方甚为适当,它和两艘停泊在礁石丛中的海盗船遥遥相对。由于他们的小艇面积小,所以躲在礁石之中,他们可以清楚窥得海盗船的所在地,而海盗船却不一定能发现他们的所在处。

在大清晨间,仇奕森就把巴法奴和雷诺唤醒,仇奕森带着营养丰富的早点和白兰地酒,他让他们两人饱食之后便实行工作。

在晨间海水的温度奇低,几乎好像冰水一样。巴法奴喝了大半瓶的白兰地酒用以暖身,然后背了应用各物,便潜下水去。

雷诺人小鬼大,竟也染上了不良的嗜好,他自衣袋之中摸出一小截香烟屁股,擦着了火柴正打算过瘾,仇奕森忙伸手,一巴掌将他手中的连烟蒂带火柴一并拍到海水里去了。

“你不想活了吗?”仇奕森说。

“吸烟有什么要紧?……”

“被海贼发现了烟火,你我都逃不了!”

“距离这样远,他们怎看得见呢!”

“吃海洋饭的人,至为敏感,我们需得谨慎小心!”仇奕森告诫说。

“这样乾坐着,多无聊呀!”雷诺发牢骚说。

“不久,你就会感觉到紧张刺激的!”

约过了二三十分钟,巴法奴自水面上冒出头来,他举起手打了个OK的信号。

仇奕森点了点头,巴法奴复又潜入海底去了。

仇奕森拾起船桨,招呼雷诺说:“我们现在可以去找寻刺激了!”

雷诺也拾起了桨,帮同仇奕森摇艇,驶向两艘海贼船的所在处。

过了不久,小艇和贼船渐接近了。

“喂!有人来喽——”海贼船上有人呼喊。

只见那艘较大的“大眼鸡”船上起了一阵骚动,很多人在甲板上奔走。

“是仇奕森到了吗?”有人问。

“很可能是的!”

“有多少人?”

“两个,一大一小!”

仇奕森的小艇已经逐渐和海贼船接近了,他按照海盗船帮的规矩,停下了桨竖起来朝了天,那是行礼的意思。

贼船上群贼探出头来,仇奕森已经可以看到,有落腮胡子的海盗首脑袁大麻子也伏在船栏之上。

“袁大哥!”仇奕森双手抱拳:“小弟应约特来拜候!”

袁大麻子的嗓音如铜锣一样,说:“仇老弟请!”

贼船上的水手便放下了绳梯,仇奕森的小艇拢近,水手们用搭钩伸上来给它挂住。

仇奕森毫不犹豫,很快地便沿绳梯爬了上去,他一招手,雷诺也登了贼船。

那些海贼,一个个衣衫褴褛,歪脖子、斜眼睛、癞痢头、烂眼疤,形形色色什么样丑恶长相的人全有。

雷诺有生以来从未遭遇到这种场面,显得有点不太自在。

海贼们还在注意着海面上仇奕森究竟是否一条船来的呢!他们不断地四下了望。

仇奕森的态度十分从容,他摸出了一支香烟,递给雷诺悄声说:“这时候你可以吸烟了!”

袁大麻子翘起了大拇指,说:“仇老弟应约光临,真是豪勇不减当年!”

仇奕森也说:“袁大哥多年不见,还是威风八面!”

袁大麻子一比手,将仇奕森让至甲板前堆叠好当作座椅的木箱上坐下,一面吩咐斟茶递烟。

仇奕森也将他的礼物双手递上,那是一支非常精致的防风烟斗,是最适合海员用的,仇奕森是在M市选购来的。

袁大麻子看了看烟斗,咯咯大笑,立刻咬在唇上。他的大弟子应炯渔已给他递过来烟丝。

袁大麻子边装烟丝,边说:“听说仇老弟有意自告奋勇出来做调人,排解闵三爷和我们之间的争纷,不知道如何排解法?”

仇奕森说:“大家全是自己人,同过生死患难的弟兄,何必今天交恶?况且闵三爷已经收山归隐多年了!用双手开辟‘闵家花园’着实不容易!”

“开辟‘闵家花园’?还不是用我们弟兄当年用命所拚出来的血汗钱,今天闵三江自己享福了,就把弟兄们的生死置之不顾!”

“当年闵三爷宣布‘收山’时,不是已经将所有的财产公平分配了么?”

“嗨!公平吗?”袁大麻子拉大了嗓子怪叫起来,“怎样公平法?你且看今天闵三江像发了财,建立了自己的‘王国’,而我们的弟兄全都在挨饥受饿……”

仇奕森仍然很平和地说:“听说袁大哥在当年也分了若干钱财和几条船!”

袁大麻子指着他的那条“大眼鸡”说:“瞧,船仍在,不就是这种破船么?有好几条呢!全是不堪一击的,破的破,沉的沉,有些早变成废木当做柴火烧了!况且我还要养这么多的人……”

仇奕森便说:“这样说来,袁大哥是没有遵守收山之约了!”

袁大麻子说:“收山?说得多轻松,多容易?弟兄们的一生都是在海洋上找生活,一旦叫他们改行,教他们靠什么生活?”

仇奕森说:“但是闵三爷已经是残废人了,又活至这把年纪,他宣布收山脱帮是情有可原的;而且闵三爷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他的应得,买了一幅荒地,凭自己的双手去开垦,今天能享清福度他的晚年,也不为过份呀!”

袁大麻子有了怒意:“仇老弟,你做调人,未免太偏袒闵三江的方面罢?”

仇奕森说:“我说的是公平话!”

袁大麻子的大弟子应炯渔在旁插了口:“什么叫做公平话?做龙头大哥的一连杀害了我们好几个弟兄,这算什么鸟的公平?”

旁边环立着的许多海盗开始鼓噪起来。

“他妈的,这算是调停人么?明是奸细来侦查我们的虚实的!”

“妈的,把他吊起来!”

“妈的,让他活着回去,我是众人养的……”

“先揍了再说!”

仇奕森正襟危坐,稳如泰山,毫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袁大麻子的表情,一副有恃无恐的形色。

袁大麻子的心中也暗暗纳闷,仇奕森到他的船上来作调停谈判,只带了一个小孩子,未免好像有点太藐视人了,他是凭着什么来赌的狠呢?

袁大麻子举起双手乱摇,高声向他的爪牙叱喝:“你们怪嚷的干什么?你们像一个船帮么?简直像一群蠢猪!”

应炯渔是大弟子,平日在袁大麻子面前最得宠,所以仍要驳辩说:“他妈的我们弟兄过路,讨几个盘费并不为其过,闵三江居然连宰了我们三个人,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梁作盛、梁作业弟兄死得冤枉!”

另一个烂眼疤的海贼说:“我们的五哥死得才冤枉呢!”

“有仇不报非君子,血债血还,我们非得向闵三江讨命不可!”

旁边说话的人很多,仇奕森便双手抱着臂膀,缄默不语。这时候,雷诺因为心情恐怖,便划着了火柴燃吸香烟。但是他浑身抖索,连划了几根火柴也没将香烟燃着。

仇奕森掏出打火机,替雷诺将香烟燃着了,边向袁大麻子说:“瞧!你们将小孩吓得直发抖!”

袁大麻子便又向他的爪牙叱喝咒骂:“他妈的兔崽子们!我已经关照过你们少说话!可以把你们的嘴巴封起来吗?”

领导这批杀人放火的家伙并不容易,袁大麻子的威严并不见得如何,他吼喝过后,那些小喽罗仍喋喋不休地噜嗦着。

仇奕森含着笑,对袁大麻子等于是一种讥讽。

袁大麻子顺手扔了一只铁茶杯,这样始才算是把场面镇压住了。海盗喽罗们虽然缄下了口,但是仍然对仇奕森是虎视眈眈的。

袁大麻子便指着仇奕森,气势汹汹地说:“仇老弟,假如你真意出来做调人,说话和处事都得公平,否则无异自取其祸!”

仇奕森说:“要怎么公平法?是否应先行把闵三爷的‘闵家花园’毁了,然后随大家出海投入干走私军火及贩毒的勾当?”

应炯渔在旁又加了口:“闵三江杀害了我们三个弟兄,总应该有个交代!”

“凭据拿来!”仇奕森说。

“凭据?到哪里去找凭据呢?他们的三个弟兄跨进了‘闵家花园’之后,即失踪影,连渣滓也寻不着了,到哪儿去找凭据呢?”

“没有凭证怎么能说闵三江杀害了你们的兄弟呢?”

“那么我们的人呢?”袁大麻子说。

“不知道!”仇奕森回答得干净俐落。

“哼!‘闵家花园’内雇用的土人孩子传出来的,闵三江将他们杀害之后,沉尸海底,所以连渣滓也寻不着了!”

仇奕森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也是跨洋越海的江洋好汉,为什么只会在孩子的身上用功夫?莫非是返老还童么?……”

“他妈的……”袁大麻子唾了一口。“仇老弟你的立场真站得公平么?”

仇奕森说:“不管如何,我给你们双方都是同样的劝息和告诫,最好化干戈为玉帛,停止再演出流血事件。不看亲情看旧情!老弟兄一场,何必活到这岁数,给江湖上留下笑话?”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一走了事?”

“需要盘费的话,兄弟我可以带话和闵三爷磋商!”

袁大麻子见话似有转机,颔首说:“‘闵家花园’价值不下一千数百万披索,我们请闵三江拿出一半来,我们弟兄便全有生路了!”

应炯渔又说:“反正闵三江所有的几个作孽钱,也全是我们弟兄出生入死,流血流汗拚出来的。他克扣粮饷,中饱自肥,到最后,个人享清福,置我们弟兄生死于不顾,教他让出一半的土地,不为其过吧?”

仇奕森正色说:“用武力手段苛求,恐怕办不到吧!”

“我们已经是让步了,没教闵三江吐出全部的赃款,对他已经是客气的了!”袁大麻子也说。

“‘闵家花园’确实原是一幅荒土,完全是闵三江凭双手开垦出来的!”

“仇老弟,你是代替闵三江拒绝我们的要求了?”袁大麻子不悦地再说。

“我们可以将‘闵家花园’踏为平地,杀得他片甲不留!”应炯渔说。

仇奕森讥讽说:“你们是穷兵黩武,恃强好胜,所以才会落至这副狼狈不堪的地步!闵三爷带领你们多年,教导你们许多技能,你们有几根骨头几两肉,三爷能会不知道吗?还没有交手,你们已经失踪了三个人了,难道说还打算以‘闵家花园’为你们的最后葬身之地么?”

袁大麻子有恼羞成怒之意,又扔了一只铁茶杯。雷诺被吓得连香烟也由唇边滚落至甲板之上。

袁大麻子咬牙切齿地指着仇奕森说:“老弟,你一生所犯的毛病,就是喜欢耍贫嘴,喜欢损人!不错,我一生之中遭受到的挫折不少,这是命运使然,但是这一次,我有把握,我定会成功,闵三江一定要向我低头就范!”

仇奕森说:“你不会成功的,闵三爷也不会向你低头就范!”

“不!我一定会成功的,因为我已经捏牢了闵三江的弱点,这是他最大的致命之伤!”

“你是自我陶醉罢了,闵三爷不会有什么致命伤会落在你的手里的!”

袁大麻子哈哈大笑说:“有的!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故事。闵三江为什么会瘸掉一条腿?就是因为他讲义气重道义。那时候,正是抗日末年,闵三江帮同菲律宾人民打游击,日军俘掳了闵三江一个手下爱将作人质,要实行和闵三江作换俘的谈判。闵三江为了遵守江湖道义,毅然赴会。驾船驶至约定的换俘地点,就中了日军的计了,被密集的炮火所轰,几乎丧命。经弟兄们努力抢救,始才冲出重围,但是也就废了一条腿啦!”

“那么闵三江的那名爱将呢?”仇奕森问。

“照样被日本人砍了头,沉尸海底。闵三江因此而成了残废,心灰意冷,始才下了决心洗手江湖,收山归隐!”袁大麻子说。

“日本军阀,也太过残忍无道了!”仇奕森说。

袁大麻子起了一阵奸笑:“如今故事要重演了!闵三江的弱点,就是他讲道义,重江湖义气!”

仇奕森含笑说:“但是你并没有掳有闵三江的爱将做人质,如何逼闵三江就范呢?”

袁大麻子说:“我已经掳有了人质!”

“谁?”

“就是你!仇老弟!”袁大麻子很得意,手指头几乎伸到了仇奕森的鼻尖之上。

仇奕森故作惶然地说:“我并非是闵三爷的爱将,也不会平白替你做人质呢!”

“仇老弟,你会就范的!”袁大麻子立时向他的爪牙一挤眼,他的大弟子应炯渔首先有了动静,立时向仇奕森走过来了。

这时,只听“扑通”一声,仇奕森的那个小家伙雷诺已经窜身跃出了甲板,跳进海水里去了。

“嗨!别让这小鬼逃掉了!”应炯渔叫嚷着说。同时,他拔枪就向雷诺跃水的地方乱枪射击,砰、砰、砰,一连好几枪。

仇奕森并不为雷诺耽忧,这孩子是潜水拾铜币谋生的小水鬼,在岸上,看不出他的本领;下了水,那可就是他的天地了!

应炯渔一连好几枪,没有击中,水下面也没有反应,着了急,便招呼船上的弟兄们下去拿人。

“扑通,扑通……”一连好几个自命水性高超的海贼都跃下了水,但是他们哪还能寻着雷诺的踪影呢?

仇奕森仍然保持了他最镇静的态度,向袁大麻子说:“若论水性,凭你的那几个爪牙,绝对不会是那孩子的对手呢!”

袁大麻子咆哮说:“不管怎样,仇老弟我要留你作人质!逼闵三江就范!”

仇奕森平和地说:“袁大哥,我不会替你做人质的。况且,你和三爷的恩怨于我无关,我只是来替你们做调人的!”

袁大麻子恼了火,取下咬在唇上的烟斗,猛击当作桌子用的木箱,咒骂说:“仇奕森,你已经是被俘掳了,你逃不了的,你就是我们的人质……”

那支烟斗,一经敲击,竟然碎裂断为二截。

仇奕森说:“这是不祥之兆!”

袁大麻子瞪目惶然,捏着斗大的拳头,打算将仇奕森殴辱一番。

仇奕森蓦地起立,高举起一只手,吼喝说:“你别胡来,否则这里就是你葬身之地!”

袁大麻子的爪牙仍然要扑上前去动手,仇奕森抬脚将首先扑上来的人蹬了一个大筋斗。跟着,他的手向下一沉,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火光蔽天,砂石翻飞,整条船被震得颠荡不已。

那些海贼,一个个被吓得脸无人色,丧魂落魄,有些还跌在甲板上打滚哩。

“这是怎么回事?”袁大麻子叫嚷着说。

原来,靠近了他们的那两艘“大眼鸡”机帆当中的一座石礁,竟然爆炸了,那是有人在那地方埋了炸药。

仇奕森大声的说:“假如你们再动蛮的话,再第二响,就是炸你们的船!”

袁大麻子咽着气呐呐地说:“仇老弟,原来是你布置的阴谋!”

仇奕森说:“猛虎不过岗,你早就说过——‘老狐狸’不是好惹的;假如我事前不加以布置的话,岂不是就要落在你袁大哥的手中了吗?”说完,他起了一阵冷笑。

“仇奕森,我不会饶你的……”袁大麻子说。

仇奕森指着跳落海中追拿雷诺的几个海贼喽罗说:“吩咐你的这些老把戏们赶快出水吧!误触了引线不是闹着玩的!”

“你在我们的两条船上全布了炸药吗?”

“可不是吗?我要安全踏上你们的船,也要安全离去!”

“混帐王八羔子……”

“你咒骂也没有用处!老实说,闵三爷不在乎你们使用武力。但是为息事宁人,免伤弟兄之间的和气,我仇某多管了闲事,自告奋勇出来做调人,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调解!”

是时,应炯渔已经将跳落海中的几个弟兄招上船了,他们落水半天连雷诺的影子也没找到。

袁大麻子皱着眉宇,矜持了半晌,又说:“仇老弟,你的立场公正吗?”

仇奕森说:“自然是公正的!”

“你打算教我们怎样收场?”

“闵三爷一生辛劳,所剩下的只是一座‘闵家花园’,想要闵三爷将这座‘花园’出售,那是办不到的,欲使用武力也是枉然;但是假如说是缺短了盘费,看在昔日老弟兄的交情上,闵三爷可以打发!”

“闵三江预计拿出多大的数字。”

仇奕森说:“且看袁大哥开口,我还得回去费一番唇舌!”

袁大麻子正色说:“我们需要的是船只、军械、粮饷……我们有了大计划,要从头大大的干一番,还是请闵三江‘出山’做我们的领导人……”

仇奕森说:“闵三爷收山多年,对这些事情已经不感到兴趣了!”

“仇老弟,你不妨替我们说项!”袁大麻子改变了语气。

仇奕森摇首说:“闵三江很聪明,他打算终老在这归宿之地!”

应炯渔便又插了口:“袁大哥,既然这样,你又何妨开个数字!”

袁大麻子便搔着头皮。“我们要多少钱才够呢?”

“起码一千万……”应炯渔说。

仇奕森冷嗤一声:“说你是狮子开口,那是抬举你了;无如说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仇老弟,按照你的意思,闵三江可以拿出多少钱呢?”袁大麻子似乎有退一步着想之意。

“你们失踪了三个人,闵三爷打算赠送三份抚恤费,十万披索的数字计算,足够做你们全体弟兄连船只在内的抚恤费了!”仇奕森有意“缺德”地说。

“这是什么话?仇奕森,你是在向我们恫吓么?”应炯渔提出了抗议说:“我们的袁大哥,是一位仁义大哥,是比较好说话的,但是我姓应的却是难缠的!天底下没那么简单的事情,杀了我们三个弟兄,赔抚恤费了事!还由得闵三江爱出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仇奕森便说:“你姓应的难缠,可有着什么高见或是什么打算呢?”

应炯渔楞楞地说:“我若斗不过闵三江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和他来个同归于尽!而且闵三江犯了江湖上最大的忌讳,杀戮自己的弟兄,不论江湖上先一辈晚一辈,评起理来,闵三江就得吃瘪。我们正邀请了‘四海帮’的老长辈来论理呢!方丁卫的堂兄弟‘方家四怪’,全要赶来了,要和闵三江评理……”

袁大麻子蓦地一声咳嗽,始才把应炯渔“口若悬河”似的话语打断了。

应炯渔始才惊觉他已经泄漏了天机,把“方家四怪”将要参加袁大麻子的行列的机密也泄漏了。

应炯渔住了口,可是仇奕森却是敏感的,他一听“方家四怪”这几个字,就不免打了个寒噤。

仇奕森当年在干私枭的勾当时,和“闽海帮”的交情至为深厚。

闽粤沿海,凭“仇奕森”三个字,就可以畅行无阻,仇奕森若凭自己的能耐,他没有这种“苗头”,全仗闵三江给他撑腰。江湖上得讲义气,闵三江是“闵海帮”的“三爷”,闽粤沿海的海贼多少得买他的帐,否则在大陆沿海,能过得了任何地方,到了闽海必会有麻烦。

“方家四怪”原是称为“方家四杰”的,是胞兄弟四人,属于青岛方面的海盗帮的。山东籍的朋友,在性格方面是比较憨直一点,说一不二,所以给他们起的绰号也改了音,称“四杰”为“四怪”!

这昆仲四人,都拥有实力强大的船帮势力,横行于海上;但是他们的势力,仅限于北方,南下不了。为拉拢感情计,“四怪”将他们的堂弟方丁卫拜在“闽海帮”的门前,义结金兰,按年龄秩序为袁大麻子名分下的五爷。

因为方丁卫有着“方家四怪”为背景,平日在“闽海帮”也是张牙舞爪的,谁都得让他几分。

但是这一次,方丁卫跨进了“闵家花园”的大门,就意外地丧了命!应炯渔一时气忿说漏了口,把机密泄漏了。

仇奕森相信,应炯渔绝非是开玩笑的,或是借着“方家四怪”的恶名吓唬人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各地的海盗都遭到极大的浩劫,惨遭全面扫荡,相信方家的四昆仲也不例外。假如不是应炯渔提起这个名字,仇奕森早就把他们忘记掉了呢。

仇奕森便故意冷冷地说:“管它‘四怪’也好,‘八怪’也好,谁要来都与我无干。闵三爷的说话,我是带到了,接受与否,那是你们的事了,兄弟告辞了!”

“仇老弟,你想走了么?”袁大麻子仍有留客之意。

仇奕森说:“话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到此打住,希望你们多作考虑!”

应炯渔有逞蛮之意,他伸手摸着腰间的枪:“条件还未有谈妥呢!”

仇奕森说:“条件就是如此,三个人的抚恤费!大家哈哈一笑,以后见面还是好弟兄;否则各走极端,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收场!”

袁大麻子不悦,说:“这样说,岂不等于把我们当做乞丐打发了?”

仇奕森再说:“当然,假如你们仍然尊重闵三爷是你们的大哥,闵三爷当然还另有犒赏,否则,就要各看苗头了!”他说着话已趋至甲板的栏杆旁,跨腿外出,打算由绳梯下去,回到他的小舢舨上。

应炯渔上前拦阻,说:“谈判未有结果,何必急着离去?”

仇奕森说:“废话多说也无益,告辞了!”

应炯渔将捏在手中的短枪一抛,说:“我打算留客!”

仇奕森冷笑说:“别炫耀你的武力!”他扬手一指,在他们两艘贼船停泊着距离不远的海面上,有着几座凸出海面的巨大礁石,仇奕森一递手,那当中的一座礁石便露出一个体格壮硕的青年土人,皮肤是黝黑的,他也扬着手,和仇奕森打招呼。另外还有着一个小家伙,那就是刚才由船上跃海逃脱了的小水鬼雷诺,他竟然也潜水逃至那礁石上去了。

只见雷诺搬出了一只红色的形状像木箱子的东西,上面有着扶手的支架,又有引导线直通进海水里去——那原是一只“深水爆炸器”的开关!

仇奕森又说:“瞧,我们的两个小把戏只要一按,你们这两条船就会连渣滓也不留了!”

因为有过刚才的一响示威性的巨力爆炸,几乎把他们的两条船也颠覆了,那些海盗小喽罗们犹有余悸,这会儿仇奕森的“埋伏”明显地露了出来,当然更会增加他们的情绪不安。

应炯渔说:“仇奕森,你不过是在玩噱头而已,试想你自己也留在船上,你会让你的两个小把戏爆炸这两条船么?不可能的!”

仇奕森已站落在绳梯之上,哈哈大笑说:“应炯渔,你的资格还嫩着呢!你的袁大哥知道,我仇某一生行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同归于尽可以,受凌辱则不可。所以,我已经站在有利的地位上了,只要翻身下水,你们的这两条船必然会爆炸,倒不如让我乘小艇离去,你们也落得安静!”

应炯渔当然不敢自作主张,回首看了袁大麻子一眼,意在请示。

袁大麻子连忙摇头。久历江湖的人,可以了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仇奕森单枪匹马能侦知他们匿藏的地点,又运用高深莫测的手段,投书约会,种种迹象看来,他们是非得甘拜下风不可了。

所以,袁大麻子认瘪,示意让仇奕森走路。

仇奕森再说:“袁大哥,希望你切勿忠言逆耳!接受闵三爷的建议,拿几个钱,作为你远大计划的补助,此后谁也不麻烦谁;否则亲兄弟伤了和气,那是很不划算的!”

“滚你的吧!”袁大麻子仍要维持他自己的威严说。

仇奕森不慌不忙,由绳梯落到小艇后,解开缆绳、摆桨,徐徐地摇出海面去了。

应炯渔是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向袁大麻子进谗言说:“现在要杀他还来得及,这家伙,名不虚传,是个‘老狐狸’……”

袁大麻子“呸”的一声,把应炯渔算是喝住了。

仇奕森在小艇上挥着手,说:“袁大哥,假如你有意接受闵三爷的条件,可以派人递信至‘好彩酒吧’或者是‘闵家花园’都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全是共过生死患难的弟兄,相信不必走极端吧!”

袁大麻子肚子里在诅咒,嘴巴里却说不出话来。

应炯渔却说:“在海礁上的那两个土人一离开‘引爆器’,我们就可以实行攻击了!”

仇奕森已经坐在他的那只小艇上了,摇动双桨,徐徐地和贼船分开了。

但袁大麻子没有反应,应炯渔还是要听命于袁大麻子,没敢再留难,任由仇奕森渐行远去。

袁大麻子不是怕别的,那伫立在大礁石上的青年土人可怕,他的双手仍抚按在那形状像只箱子似的“引爆器”之上,只要他按下去,袁大麻子所有的两条船,就会炸为粉碎。

袁大麻子还担心着,万一仇奕森的小艇远离开了爆炸的范围,他就会下毒手。

“仇老弟,你何不关照闵三江多作考虑?”袁大麻子叫嚷着。

仇奕森仍摇着桨,一面高声回答:“不!还是你多作考虑!我在‘好彩酒吧’随时等候你的回话!”

“我们怎么办?”应炯渔向他的“老师”请示说。

袁大麻子吁了口气,说:“这一遭,我们输了,但是你把我们邀请‘方家四怪’的机密泄漏了,仇奕森也显得有点不大自在!”

“我泄露得适当么?”

“你应该挨揍!”袁大麻子正下了脸色说:“我们虽然邀请了‘方家四怪’来给我们助阵,但是假如他们不到的话,将来我们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在战后,‘方家四怪’也潦倒不堪,我相信他们是一定会到的!”应炯渔非常有把握地说。

“别忘了,‘方家四怪’和闵三江同样的是有交情的!”袁大麻子说。

“利之所在,‘方家四怪’也希望能恢复他们旧日的势力,闵三江和他们虽然有交情,但是顶多也只会像打发我们一样的打发他们。我们的计划远大,‘方家四怪’会投向我们这一方面的!”

“算盘别打得太如意了!”

是时,仇奕森所驾的小艇已摇近了一大一小两个土人所在的礁石附近。只见那土人孩子“扑通”下水,泅水爬上了小艇,两人合力摇桨驶返岸去。

那青年土人却仍留在礁石之上把守着那架“引爆器”,藉以威胁两条贼船,逼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不久,仇奕森的小艇已渐和海岸接近了,海贼纵然想追赶也追赶莫及的程度,那土人青年始才将“引爆器”抛下海中,自己也跟同跳下海,以后就不再见他浮出水来。这土人的水上功夫是如何,可见而知。

待那青年土人下海之后,贼船脱离了爆炸的威胁,袁大麻子一声号令,由应炯渔率领着众喽罗纷纷跳入水中,检查两艘贼船的船底,拆除仇奕森给他们装置的炸药。


仇奕森的小艇由原来登船的地方拢了岸,他们需要等候巴法奴泅返岸来。仇奕森摸出烟卷,他给雷诺燃了一支,打趣说:“刚才的情形还够刺激吗?”

雷诺叹息说:“这简直比做扒手失手时更为刺激!我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咧!”

仇奕森笑着说:“相信更刺激的事情会接踵而来呢!”

不久,他们已经看到巴法奴自大海之中冒出头来了,正举手和他们打招呼。

“巴法奴的游泳技术是惊人的,他可以在海底,潜行几里路!”雷诺翘起了大拇指夸张地说。

“假如以后他能像今天的这样卖力,我会给他更高的报酬!”仇奕森说。

正在这时,仇奕森的背后忽的伸过来一支冰凉的手枪,仇奕森一愕,楞楞地回头。

持枪的正是昨夜奉命看守着仇奕森,却被骗至海边,一脚踢下海去的小流氓。

他的枪口对了仇奕森的脖子,仇奕森不得不装上一副笑脸。

“嗨!你的游泳技术显然有进步了,竟然很快能回到岸上啦!”仇奕森谑笑着说。

“你昨晚上送我一只火腿,现在我可要送你一粒莲子羹了!”那人余恨未息地扣着了枪机说。

“且慢,你得先征求周之龙和秦文马的同意,否则我吃莲子羹事小,你也不能活着走出C岛,岂不冤枉!”

“他妈的,周之龙、秦文马个屁!把我们诱骗到C岛来冷落在一旁,还要忍受许多奚落和凌辱!”

“何必说这种丧气话?好戏还在后面呢!我还是刚刚和海盗谈判过回来的!”

“反正我要你吃一枚莲子羹,教你痛快!”

雷诺在一旁,被吓傻了。巴法奴也刚好泅水回返岸边,目睹当前的情形也为仇奕森担心不已。

仇奕森却发现他的“救兵”到了,那是闵凤姑,她是奉闵三爷的命令来接应仇奕森的。她在雷诺的破茅屋内睡懒觉,这时间听得海边小码头上有人说话的声响,便穿出门来。

闵凤姑发现仇奕森被一名小流氓用手枪威胁着,便蹑手蹑脚地趋过来了。

这时候,仇奕森便需得和那小流氓胡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朋友你贵姓?”他问。

“我姓什么关你屁事!”

“大家自己人又何必伤感情呢?”

“谁和你是自己人?”他仍扣着枪机。

只听“啪!”的一声,那是闵凤姑手中的马鞭声响,已狠狠地鞭在那小流氓的手背上,他手中的短枪便脱手跌落码头之上。

雷诺是个“鬼灵精”,手急眼快,一个滚身,已经将手枪拾起,随手一抛,手枪已落在仇奕森的手中。

小流氓回头,闵凤姑又是一鞭,“啪!”这一鞭是照着他的脸孔打去的,立时脸颊上即现出了一条鲜红的鞭痕。

“妈的……你们真欺侮人!”小流氓哭丧着脸孔说。

“唉,小伙子,你刚出来学闯江湖,动辄就耍刀弄枪,岂不是自找麻烦么?多吃点苦头多学点乖!”仇奕森一伸手,如攫小鸡般的将他扭到海边,又飞起一脚。

“扑通!”那家伙又落至水中了。他的泳术还是老样子,“泼喇泼喇”两手乱拨的,咕噜噜,咕噜噜……喝了不少的海水,惹得雷诺和巴法奴大笑不已。

“和海贼谈得如何了?”凤姑问。

“待我们上山去和闵三爷商讨吧!”仇奕森说着,打发了赏钱给雷诺和巴法奴,命他们自己去寻乐去。“不得对任何人提及海盗之事!”他关照说。

闵凤姑预备有两匹马拴在茅屋旁的树边,牵了过来,两人双双上马,一纵缰绳,八条蹄如脱弦之箭,扬起了一阵尘埃,驰上公路,朝“闵家花园”去了。

这时候的“闵家花园”真好像是土人囡囡兵的营房,到处都可以看得一些赤身露体的土人孩子,扛着长矛或是劈山刀在那儿嬉耍。

仇奕森的心中纳闷不已,闵三江并非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他为什么会听信哈德门的建议,召来了这些土人孩子,让他们担当巡逻护卫去对付海盗,岂不等于是开玩笑么?

仇奕森和闵凤姑并马而驰,不久已来至闵家的花园大厦。

屋子内的人听得马蹄声响,纷纷趋出屋外察看。首先跑出来的是秦文马和周之龙二人,跟着就是金姑了。

金姑的形色,似已不像先时那样热烈地欢迎仇奕森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落落寡欢的表情。穿着橙黄色的衬衫,咖啡色的短裙,短统马靴,腰间是一串五米厘的弹带,还佩着短枪和飞刀,一副备战的装备。

华云道已出现在门前了,他伤了一只胳膊,还用绷带包扎着。他向屋内招了招手命邵阿通出来,给仇奕森和闵凤姑接过马缰。

“妈的!老狐狸,回来有多少天了?到现在才出面,是故意卖弄你的手法么?”华云道木着表情,似乎对仇奕森不满。

仇奕森笑着说:“秃贼!待朋友要热情一点,否则你会孤独一辈子的!”

他们两人像是冤家对头,见面总归要相骂为趣的,倒也无所谓了。仇奕森注意着二楼上走廊末端的那扇窗户,土妇女佣摩洛又在掀开了窗帘窥看,这个土妇的形迹真是诡秘得出奇。

闵三江焦急不已,他拄着手杖坐在客厅之内,急着要听取仇奕森和海盗谈判的经过。

“仇老弟!你带回来的是好消息是坏消息?”这老人家拉大了嗓子问。

仇奕森含笑说:“三爷的须发白得像银丝,但是性子还是那样的急!”

“我听到海上有一声爆炸,你没白浪费了我的炸药吧?”

“何不到你的寝室里去谈?”

闵三江环眼一看,客厅内挤满了人,除了他的亲信和儿婿外,还有秦文马的那帮子不三不四的打手,立时会意,仇奕森和海贼们的接触,内中必然还有秘密。

他便将仇奕森让进了寝室,邵阿通是跟随闵三爷寸步不离的,只有他可以自由进出。

邵阿通已经替仇奕森端上一盏香茗了。

“怎么样?”闵三爷还是那样焦急。

“并不乐观!”仇奕森摇头说。

金姑和凤姑却踢开了房门,怒气冲冲地站在门首。

“我们也需要知道情形如何?”金姑沉着脸色说。

仇奕森说:“这并非是什么秘密,只是怕你们听了害怕而已!”

金姑说:“我们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有什么可怕的?”

仇奕森便让她们掩上房门,然后将在槟榔湾和袁大麻子谈判的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袁大麻子摸不清楚‘闵家花园’内究竟实力如何,只是他们有了藉口,到‘闵家花园’里拜会闵三爷的三名弟兄全告失踪,其中方丁卫关系最大,他是‘方家四怪’的堂弟……”

“‘方家四怪’……”闵三江在江湖上“洗手”多年,听说这方家四条恶杰的大名,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或是袁大麻子故意吓唬我们的!”仇奕森说:“战后以还,方家四兄弟已经是消声匿迹,他们岂又会重行出来作恶?而且还和袁大麻子他们结党呢?”

闵三爷甚感到困难,并非是这老人胆怯,袁大麻子不肯接受和议,他还可以凭他领导这批海盗十余年的经验,知己知彼加以应付;但是假如“方家四怪”参加了他们,牵连即会愈来愈广,事情便更难收拾了!

金姑和凤姑看出父亲的脸色,知道情况相当严重。

凤姑向来是喜欢多说话的,即插口问:“‘方家四怪’是什么人?凭他们兄弟四个,有什么了不起呢?假如他们敢侵犯‘闵家花园’,我们照样收拾他们就是了!”

“野丫头你懂得什么?少废话!”闵三江心情烦不过,向凤姑叱斥说。

闵凤姑霎时脸红过耳,她一贯作风是任性的,闵三江的当面斥骂,很使她难堪,一拧身穿堂出屋去了,不久即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疾驰而去了。

闵三江抚着苍白的头发,心摇如悬旌,愁肠百转,忽的抚着仇奕森的肩膊说:“唉,我年已老迈,精力已经丧失了,仇老弟,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希望这仅是袁大麻子虚张声势!‘方家四怪’不一定会参加他们的!”仇奕森说。

闵三江又说:“海洋上和袁大麻子有交道的成名海贼很多,袁大麻子为什么不提别人,偏要提姓方的这四兄弟?”

“这就是因为方家四怪的堂弟方丁卫在你的土地上死于非命!”

闵三爷苦恼万分,叹息着说:“唉,到现在为止,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我还不知道呢!”

仇奕森便藉此机会说:“三爷,我们是自己弟兄说话,你究竟有没有立下遗嘱分配你的财产?是委托什么律师立下的?可否坦白告诉我?”

闵三江盯了站在门首的金姑和邵阿通一眼,摇首说:“这是两回事,和这件事是无关的!”

仇奕森说:“难道说三爷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闵三江仍然摇首说:“在我有生之年,我不会公开我的遗嘱的!”

仇奕森长叹一声,也无可如何。

空气显得十分沉寂,闵三江抚着苍白的头发犹豫不已。

仇奕森忽而说:“三爷,到了实在无可如何时,我劝你还是报警请求保护,循正途解决算了!”

闵三江蓦地像着魔似地狂怒,猛捶着桌子说:“我活到了这把年纪,一生和官兵作对,到了最后,竟求助于官兵!要我落个不仁不义之骂名而遗臭万年么?啊,不!仇老弟,我姓闵的虽然老迈无能,骨头还是有份量的,我不做这种事!否则一生的英名,毁于见棺材的一刹那,实在太不上算了。我出身于‘江湖道’,纵然被宰了,也要光明磊落!”

仇奕森知道,闵老儿的性情向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的,多说也没有用处,还不如就此作罢。

“我和袁大麻子约定好的,假如他有什么决定时,可以派人通知我,传信息的地点在‘好彩酒吧’。也说不定袁大麻子知难而退,接受闵三爷的议和条件!”

闵三江叹气说:“我也只好如此盼望了!”


闵三江仍然挽留仇奕森在“闵家花园”的大厦内住下。二楼上靠后院回廊的那间房间,本来就是让给仇奕森的。

仇奕森每天必须到镇上去打听消息。“好彩酒吧”的上下人全打发了赏钱,希望他们接到信息就立刻传报。

同时秦文马和周之龙也派有人在“好彩酒吧”里监守着,他们并不清楚仇奕森和闵三江累次磋商的内容,也搞不清楚海盗的实力究竟是如何?

他们只知道仇奕森经常在“好彩酒吧”走动。仇奕森必定是有用意的,很可能是利用“好彩酒吧”和海盗接触,所以他们以监守的据点,至少要了解仇奕森和海盗接触的情形。

鲁汉彭澎对仇奕森似是崇拜备至的。这天晚上,巧好彭澎在“好彩酒吧”里当值,他来至仇奕森的座位迳自坐下,并神秘地提出警告说:“小心,邹阿毛已经声明过好几次,他要杀你!”

仇奕森大惑,说:“谁是邹阿毛?干么他要杀我呢?”

“就是那个两次被你踢落海里去吃海水的朋友!”

仇奕森始才大悟,吃吃笑了起来,说:“不会的,凡是嘴巴里念念有词,开口闭口说是要杀人的人,他就不会杀人的。俗话说——无声狗,咬死人!最怕是闷声不响的人,就很可能会打冷枪!”

彭澎说:“邹阿毛是个性情很怪的人,究竟他会不会实行暗算你,不得而知。不过我事先向你提出警告,你自己小心提防着就是了!”

仇奕森说:“邹阿毛若想向我下毒手,必须事前通过秦文马和周之龙,否则他也会吃不完兜着走的!”

彭澎忽的搔着头皮,似有难于启齿的形色,说:“假如你请我吃一杯酒,我另外还有情报提供!”

“我请你吃一瓶!”他说着,招呼侍者过来,吩咐来一瓶陈年的三星白兰地,连瓶子一并携至彭澎的跟前,说:“你可以自斟自饮,喝足瘾为止。假如不够,可以再添!”

彭澎似是个老酒徒,美酒当前,垂涎三尺,一连灌了好几杯下肚,舔了舔唇皮,煞有介事地说:“昨天晚上,秦文马和周之龙两人,找到你的那个小土人孩子,向他盘问逼口供,命他招出海盗的所在地点……”

仇奕森勃然大怒,可是又很快地回复了平和,冷冷地说:“莫非是秦文马和周之龙想直接去和那些海盗碰一碰么?”

彭澎摇了摇头,说:“以后的情形我不知道,不过关于那孩子的情报是由邹阿毛供给的!”

“秦文马和周之龙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仇奕森说。

彭澎有贪杯的习性,可是酒量并不大,半瓶酒下肚,舌头就大了,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

仇奕森坐至午夜,见没有消息,便告退离开了“好彩酒吧”,到雷诺的家中打了一转。

尚好,雷诺只是遭遇了秦文马和周之龙的一番凶恶的盘问,这孩子并没吃什么苦头。仇奕森驱车返回“闵家花园”。

在此午夜时间,“闵家花园”内是火把通明,只见闵家的两位小姐金姑和凤姑,似乎是在遣兵点将,哈德门在替她俩做翻译,指挥着那些土人孩子,各派给他们岗位,大概是要让那些孩子们守夜吧。

仇奕森叹息不已,这种可谓是不成名堂的“战略”,让那些半开化乳臭未干的土人孩子去应付海盗,岂非等于是以卵击石么?金姑和凤姑不懂事,闵三江和华云道也是老江湖了,怎会任凭她们胡闹?

万一海盗们来了,让这些无知的孩子白送性命,那又何苦呢?

仇奕森直接趋进闵三江的寝室,是时闵三江早上床了,他正在床上研究C岛的海域地图,也或是策划他的战略。

“怎么样?袁大麻子有回音了没有?”闵三江看见仇奕森进房即问。

仇奕森摇了摇头,在床沿坐下。

邵阿通是架帆布床睡在闵三爷的寝室房门口间的,仇奕森是特别的客人,他忙起来斟茶递烟。

仇奕森向闵三江建议说:“三爷,我主张你立刻把那些土人孩子撤走,别再让他们胡闹下去了!”

闵三江皱着眉宇说:“为什么呢?”

“让那些半开化乳臭未干的孩子去对付海盗,岂不等于是开玩笑么?”

“唉,摩洛族人好勇善斗,孩子们也早熟,只要身高五尺,就是青年武士了!”

“三爷,你曾经在海洋上称霸,也是个有头脑有谋略的人。袁大麻子的那帮人,凶狠残暴,你也是知道的,让这些孩子们和海贼去相拚,岂不是拿他们的小命去开玩笑么?”

闵三江噘唇轻笑着说:“这就是我用了头脑,我的谋略!”

仇奕森怔怔地说:“三爷!我不懂,你有着什么高明之处?”

“仇老弟,你该明白在‘闵家花园’内我的人手不够,摩洛族人好勇善斗,而且复仇心理甚强,假如说袁大麻子弄死一两个土人孩子,你且看摩洛族人的武士会风起云涌而来。我只需花极低廉的代价,登高一呼,就可以拥有一支强悍凶蛮的部队。那时候不再怕袁大麻子有更大的能耐,也不在乎他招来了方家三怪四怪的,必可教他们尸骨片甲无存,全葬身海洋之中……”

仇奕森打了个寒噤,他万没想到闵三江原来是有着这种可怕的用心呢。

“唉,三爷,你利用孩子们做牺牲品么?”他呐呐地说。

“未开化的蛮族人,本就是不值钱的!”闵三江说。

“这太不人道了……”

“对付海盗,还讲什么人道呢?”

“不!我是说,那些土人孩子太无辜了!”仇奕森叹息着说。

“仇老弟,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菩萨心肠的?”闵三江斥笑着说。

自然,闵三江有了这种决策时,仇奕森知道多说也没有用处。他心中想,闵三江的作为,不为海盗之患,先自乱阵脚;尤其是周之龙的那伙人,无异引狼入室,将来如何打发他们,还得费一番周折呢!仇奕森已经向秦文马和周之龙提出过警告,假如他们要威胁雷诺,必对他们不客气。

仇奕森最担心的莫过于是闵银姑。这任性的孩子,早几天前就说到C岛来了,但到现在为止,仍然音信全无。这孩子的交游复杂,肚子里又怀着什么鬼胎?不得而知,假如,她和狄宝嘉那歹徒串通一起,那又将是闵三爷的另一祸患。

一连两天过去,袁大麻子方面没有消息过来,“好彩酒吧”始终没有海贼在那儿露面。

这当然不会是好现象,也等于说明了袁大麻子随时都有率众袭击的可能,也或是他们在等候“方家四怪”的光临,“会师”之后再实行对付闵三江。

闵三江更要加强备战,金姑和凤姑伙同哈德门每天必亲自监督布哨,指挥那些土人孩子,俨如“三军统帅”!

一夜,旷野上忽而梆鼓响了,一阵密似一阵,大家全在梦中惊醒。仇奕森首先翻身下床,奔出门外,只见哈德门会同几个土人孩子,持着火把怪叫怪嚷地向大厦奔过来了。

华云道提着双筒猎枪首先迎了上去。他会说几句土语,指手划脚地向哈德门盘问。

金姑和凤姑仓皇间提着武器也追出来了。尤其是凤姑,穿着单薄的睡衣,光着两条大腿……

“怎么回事?”闵三江推开了他的寝室的窗门,拉大了沙哑的嗓子问。

“有一个土人孩子被杀了,他们发现了尸体……”华云道高声回答。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大家全怔呆了,土人孩子被杀,证明有人偷入“闵家花园”行凶,难道说袁大麻子他们不宣而战了么?

那么“方家四怪”到了没有?

金姑冲了上去,朝哈德门说:“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看!”

“在南湾凤凰谷缺口处!”哈德门答。

“妈的!海贼……”闵三江捶着掌咒骂。

“闵家花园”占地过大,所有的道路山谷海湾,闵三江都亲自给它起了个雅致的名字,如什么凤凰谷、鸳鸯岭、龙虎岗的……。

凤凰谷位在闵家花园南岸,是一幅礁石密布的小海滩,景色险峻幽美;可是它并不能停泊船只,能在那儿登陆的,除非身手非凡的水鬼或者是经验老到的海盗。

在那儿守哨的土人孩子被杀了,那必是海盗的杰作。经过连日来的沉寂,相信袁大麻子已经摸索出那是“闵家花园”防卫最为松懈的一个缺口。因之,他们以试探性的突袭。

哈德门每隔一两小时,必亲自至沿海各要地巡逻一番,他发现了尸体,便击梆鼓给大家传递警报。

这时候“闵家花园”内起了一阵骚动,那些年轻毫无作战经验的土人孩子战士,人心惶惶,互相奔告惨案的发生。

“也许凶手还未及逃得出去,赶快搜索,一定要将他拿获!”华云道边吩咐着,一面带众人向凤凰谷过去。

金姑提着枪也跟在众人之后,追了上去。凤姑糊里糊涂,也跟着众人跑,可被闵三爷喝住。

“你光着两条大腿就在山谷里乱跑吗?”

凤姑才发觉,她连睡衣也未换掉呢!顿时脸上一红,忙向仇奕森招呼说:“仇叔叔,等着我一起去吧!”

仇奕森嗤笑说:“人已经死掉了,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处啦!”

闵凤姑如飞似地回她寝室去更换衣裳去了。

仇奕森最为注意的,是二楼回廊上那扇半掩的窗户,女佣摩洛老爱在那儿鬼鬼祟祟地偷看。

仇奕森趋至闵三江的窗前,轻声说:“三爷,和你的计划是愈来愈接近了呢!”

闵三江不悦,沉着脸孔说:“作战是不择手段的,何况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江洋大盗!”

这时秦文马和周之龙领着他们带来的几个枪手,煞有介事地,真枪实弹在大厦的四周把哨。

仇奕森又说:“牺牲了一个土人孩子容易打发,若是这些玩枪的家伙丢掉了一名,就不好收拾了呢!”

“他们是志愿来的,由秦文马对他们负责!”

“秦文马舍下了他的酒店、舞厅、赌场,所有的事业,专事为你应付海盗了,这个女婿也可谓至孝了!”

是时,闵凤姑已换上全副武装,提着猎枪匆匆奔出大门,向仇奕森招手说:“仇叔叔,我们快走吧!”

仇奕森说:“你是打算去看看尸体还是捉拿凶手呢?”

“不管,我们去马棚带马去……”

“凶手能潜进来,自然也能遁走,现在赶去也是多余的!而且有华云道他们去处理一切的问题,你何不留在这里保护闵三爷?岂不更重要?”

闵凤姑一身的孩子气,有这种热闹焉会肯放过呢?不一会,她已经由马棚里牵出来两匹马,连马鞍也没装,一纵身已经上了座骑了。

仇奕森不得不跟着她走,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马上的功夫也不像闵凤姑那样的娴熟,加上座骑没有装上鞍,骑起来十分吃力。

闵凤姑如风似地领在前面,仇奕森徐徐跟在后面。他们选择了山路捷径,穿越树林,翻岗过岭,不久已来到海沿,只见华云道他们一伙人挤在海滩上,火把照得通明,乱烘烘地在研究贼人的来龙去脉。

闵凤姑和仇奕森在那所称为“凤凰谷”的地点下马。

华云道已朝他们趋过来了,指着沙滩上遗留下的足迹,说:“贼人杀了人后,又由海水遁走了!”

仇奕森顺着华云道所指细看那些足迹,其中有一部分已经为华云道所带来的那帮人踩乱了。

足迹的形状十分地凌乱,全是赤足的,和哈德门手底下的那帮土人孩子十分相似。

偷袭者不止一人,足印的形状有大有小,由海水浅处上了岸,以岸畔的礁石掩蔽身形,又分散开各人走各人的路线,以足印的形状来类别可能有五人之多。其中最为显明的,是其中有着一个人,左足的脚趾少掉了一只大脚拇趾。

被杀的土人孩子,是位在距离沙滩约五十多公尺的乱石丛中。尸体仆卧着,背脊上有着一个碗大的窟窿,可能是被巨型的尖刀所刺;鲜血四溢已成紫黑色,也许是入夜后海边的气候寒凉所致。

一支晦黯将成残烬的火把还插在他的身畔,这也或是孩子丧命的因素。他守在火把之旁守夜,由海水之中摸上来的凶手发现他的目标,而他根本不知道海水里已有人泅泳登了岸。

利用这些没有作战经验的无知孩子守夜放哨,岂不残酷么?死得不明不白实在冤枉!

闵凤姑有了困惑,面对着浪涛汹涌的海岸皱着眉宇说:“这地方是这一带海洋的恐怖角,海涛转坳冲激之地,暗礁密布,船拢不了岸,人浮不了水,鹅毛也会沉底,就算是水性更好的人,也不容易在这里登岸,怎么海盗一来就是四、五个人?……”

金姑也说:“我也奇怪,假如海贼帮有这种能人,早向我们进袭啦!何需要一再派人翻山越岭摸索,以致踏兽陷丧了命?”

凤姑问仇奕森说:“仇叔叔,你有什么意见么?”

仇奕森摇了摇首,说:“我没有意见!”

“你认为是海盗的杰作?或是你和老头儿所恐惧的‘方家四怪’那四个兄弟到达了?”凤姑再问。

“不知道!”仇奕森再说。

这时候只见哈德门和土人用土语说话,土语的发言是快而且难听的。

那些土人青年战士,似在哭,也似在笑,哇啦哇啦地一阵怪叫,又像开始唱歌起来。

他们分出几个人,将尸体平直地扛在肩头之上,边唱边走,有人在尸体旁边作战斗状而舞蹈。

“这是干什么?”仇奕森问。

“土人为战斗而死,是光荣的!”闵凤姑答:“仇叔叔,亏你在M市的图书馆看了很多有关山地民族的参考书,你对‘摩洛族’人,仍还是一窍不通呢!”

仇奕森说:“我还未研究到死亡的步骤!”

哈德门又另派了一名孩子在原来火把燃着的地方继续把哨,即随着扛尸体的队伍去了。

仇奕森便向凤姑说:“这里再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我们可以上马啦!”

凤姑说:“我们何不参观他们的焚尸祭礼!”

“对这种伤感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仇奕森已纵身上马。

金姑奔至他的跟前说:“仇叔叔,可以带我回去吗?”

仇奕森含笑,这次回返C岛,金姑一直对他有着不满的表示,但现在又要求和他共乘座骑。

仇奕森没说话,只伸出手,一把将金姑带上了马,跨坐在他的面前。

“‘闵家花园’的道路我不熟,你带路吧!”他说。

“现在沿途上都是火把,也就是我们的哨位,顺着火把走,就可以到得了家的!”金姑说着,一拍马,马蹄如飞。

仇奕森笑着说:“你告诉了我,也等于说明了‘闵家花园’防守的弱点,贼人也同样可以了解的!”

金姑说:“爸爸命我们这样做,我们也无可如何!”

仇奕森长叹一声,心中明白,闵三江的用意,无非是多牺牲几个土人孩子,好激起摩洛族人的敌忾同仇,自动自发地聚合起来,为他对付海盗的围攻。

“仇叔叔,我对你该是友是敌?”金姑又问。

“此话怎讲?”仇奕森问。

“我邀请你回C岛,你说不乐意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而你回C岛后,又一直不露面,除了偷偷和凤姑约会之外。你是我们的爷叔辈,难道说你打算降格为我的妹夫么?”金姑很不客气地说。

仇奕森笑了起来:“你这算是向爷叔辈说话么?”

“我是激于愤怒而已!”

“你的怒火,发泄错了方向啦!”

过了不久,梆鼓又响了,还夹着哀沉雄壮的歌声,那是土人们赶在黎明之前为那被杀的孩子举行火葬仪式。

闵三爷坐在客厅,听取大家对这流血事件的意见。

秦文马说:“采取守势,便是处在挨打的地位,永远挨打,不是办法。我们既然知道海盗匿藏在槟榔礁,为什么不采取主动的行动?杀他们片甲不留!”

闵三江沉着脸色说:“你以为海盗还会在槟榔礁么?”

“他们会转移阵地吗?”

“你根本不懂海盗!”闵三江掉过头来问仇奕森说:“你认为海盗仍留在槟榔礁?”

仇奕森耸了耸肩膊说:“我也不大懂海盗!”

华云道便高声说:“海盗们吃了一次闷亏,当然会转移阵地了!但是我们只凭苦守也不是办法……”

“华云道,你打算和海盗正面作战么?你预备了有多少的人力?”闵三江又问。

金姑说:“爸爸,我们干脆报警请求保护……”

“孩子,你根本不懂,少废话!”闵三江叱斥说。随后,他又说出他的意见:“我们应该在道路上装设更多的路灯,没有路灯的地方布置更多的兽陷;加强摩洛土人的巡逻,别让他们单独守哨,将他们组织起来……”

仇奕森忽而摇了摇手,“这些都没有用处!”

闵三江不乐,皱着了眉宇说:“老狐狸,你有着什么高见呢?”

仇奕森说:“土人孩子不是被海盗杀的!”

此语一出,使大家面面相觑。

“是什么人杀的呢?”凤姑惊愕地问。

仇奕森摇头说:“搞不清楚!”

“你是凭什么指证那不是海盗干的?”闵三江问。

“我是以常理推断!死者背上的伤口,有碗口大,凶器是没有血槽的刀!”仇奕森趋至哈德门的身旁,拔出了他腰间别着的那柄笨重的砍山刀,亮给大家看,边又说:“三爷,你在江湖上打滚一生,海贼们会用这类的凶器么?而且,凶手是泅水登岸的,会携带什么样的短刀,三爷应该明白!”

闵三江即问华云道说:“你没有注意到么?”

华云道很觉难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怒颜向仇奕森说:“你认为是‘摩洛族’人干的么?”

仇奕森说:“以常理推断,按照凶器来说,应该是‘摩洛族’人的成分占大多数。照那伤口,似是没有血槽钝笨的铁器,刺进去之后又拧出来的!再者,海贼们的水性再好,四五个人能在凤凰谷那地方泅水登岸也不简单!”

“‘摩洛族’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华云道很不乐意地说:“仇老弟,你的判断可能有错误的地方!”

仇奕森说:“我不敢指证这凶杀事件一定是‘摩洛族’人干的,但是问题是,袁大麻子的一帮人没有水性高强的海鬼可以在‘凤凰谷’登岸;而且,他们不可能用‘摩洛族’人的土制武器!这只是一个谜!是一个未解开的谜!在C岛上,‘闵家花园’内,有着许多的谜全未解开呢!”

哈德门已趋过来,夺下了仇奕森手中的砍山刀,重新佩挂在身上。他对仇奕森有着不友善的态度,自然,他是不肯相信这凶杀案是“摩洛族”人干的。

闵三江皱着眉宇,他在思索,假如这恐怖事件不属于是袁大麻子他们的杰作,那么事情的发展便是节外生枝;“摩洛族”人摸索进“闵家花园”杀了人后又从容逃走,内中必有原因。正如仇奕森所说的,这是一个谜,这个谜必须解开。

闵三江还是决心要加强布置路灯,加强暗置兽陷,海边上层设铁丝网。

仇奕森说:“C岛电源不足,闵三爷用什么作路灯?”

“用洋油灯或者是马灯都可以……”

“用火把已经够危险了,再加上洋油,正好给歹徒有更多纵火的机会,闵三爷不如多增添防火的设备更为妥当!”

闵三江大怒,说:“仇老弟,你真泄气!”

“事实就是如此!”


闵三江是很难得接受他人的意见的,他有了决策之后,任何人改变不了。

华云道原是“闵家花园”的总管,他做了买办,至市面上添购了大批的马灯,又购置了一些铁丝网。

C岛上铁丝网缺货,还得去M市订购不可。

下午时,闵三江就指挥着哈德门和那些土人孩子开始重新布防,挂马灯,布兽陷,钉铁丝网,又重新检查岗哨的位置。

仇奕森驾车上镇上去了,他找着雷诺和巴法奴,请他们到镇上一间土人开设的小餐馆吃酒。

巴法奴的酒量很豪,而且他爱喝当地土人制的黄米谷酒,喝过酒后,便是谈笑风生的。

雷诺年纪小,好的玩意没学会,坏把戏全懂,小小的年纪居然也嗜爱杯中物。

他几杯下肚之后,脸孔胀得血红,又自动地吸着纸烟。提起槟榔礁那事件,他仍还津津乐道的。可是听说,那两条海贼船已经告失踪了。

仇奕森问巴法奴的族籍。

巴法奴哈哈大笑,因为菲岛的环境关系复杂,种族也复杂,他的族籍已经是无法稽考了。

雷诺笑着说:“一般说多半还是由‘魔摩岛’开化过来的!”

仇奕森又问:“巴法奴的水上功夫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呢?”

巴法奴说:“是天生的,我在三、四岁时,就可以渡海了!”

“你的父母教导你的吗?”

“我想不起我有父母!”

仇奕森又问:“在‘摩洛族’人之中有着一支族人是靠海洋生活的,据说他们可以在海底潜伏三天三夜不起来,还可以在海底耕作,你们听说过吗?”

雷诺怔怔思索了好半晌,说:“我曾听老一辈的人家说过,好像是有着这种传说呢!什么三天三夜不出水,海底耕作恐怕不会是真的。他们在海底采蚌,收割珊瑚……”

仇奕森取出一本厚厚的参考书,开始翻阅。

“你研究这些干什么呢?”雷诺问。

“我希望找出这支族人的来龙去脉。”仇奕森忽的翻出其中的一页,如获至宝,说:“瞧,叫做‘摩洛奇族’!他们因为性情残暴,不为其他族人相容,被逼下海!”

雷诺和巴法奴因为全不认识字的,对这类的事情也没有研究,完全问非所答,仇奕森不得要领。

“在C岛附近可有‘摩洛奇’族?”仇奕森问。

巴法奴指着隔海遥远的“魔摩岛”说:“那是一座魔鬼岛,‘摩洛奇族’人的大本营,什么样古怪的族人全有的!”


“好彩酒吧”方面毫无消息过来,搞不清楚袁大麻子他们怀着什么样的鬼胎?

是否他们真要等候“方家四怪”来参加助阵吗?

是夜,“闵家花园”内空气显得十分紧张,似乎有点像贼过兴兵,闵三江由他的两个女儿和哈德门及邵阿通陪同着,亲自巡防布置哨位。

仇奕森眼看芒果林内到处悬挂着洋油的马灯,在晚风拂扬之下摇摇晃晃的,心中就好像有着“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他搞不清楚闵三江究竟在搞些什么把戏?纵横了江湖数十年,这种属于危险性的措施,他不会搞不清楚的,万一海贼们利用这弱点实行火攻时,该怎么办?

也或是闵三江的肚子里另有计谋亦不得而知。

哈德门将“摩特毛”的神像安置在他茅屋广场之前,那是战士们的木神偶像。土人的孩子们不会害怕死亡的威胁而勇敢的协同守卫“闵家花园”,每当他们经过那尊神像之前,都以他们的习俗行礼膜拜。

秦文马和周之龙的一伙人布哨的范围也扩大了,他们是真枪实弹地据守在大厦周围约五十码隐蔽处,真好像如临大敌似的。

忽的,他发现那土妇女佣摩洛也混迹在土人的孩子之中。显然地,她也是在帮同指挥着孩子们布哨呢!

仇奕森灵机一动,急趋进大厦里去。摩洛的卧室是在厨房的内间。

那房门上,锁有一只巨型的土制大铁锁;通出走廊外面,有着两扇窗户,窗帘低垂,而且都上了闩。显然地,摩洛对她的这幅小天地也门限森严呢!

仇奕森掏出百合匙,根本无需要配对取钥,他向锁眼里一塞,那把锁便自动打开了。

推门趋进房内,不出仇奕森的所料,摩洛的房间内和哈德门一样的,像是“番人”的方式布置:各式各样的兽皮,铺满了地上、床上、凳椅之上;同样的,房间内饲养有小动物,如笠鼠、毒蛇……,铁笼子、竹笼子重重叠叠的堆在墙隅。摩洛也有许多土制的武器,劈山刀、长矛、吹毒镖的竹筒……。

仇奕森心中暗想:这个妇人的问题很不简单呢!他先启开了一扇窗户,由窗户外出,再趋至屋门前,将铁锁重新上锁,然后又由窗户进入房内。

这是恐防万一摩洛突然回来,他先留下退路。

这时候,仇奕森开始翻箱倒柜了,他要查出摩洛的奥秘。这个妇人混迹在闵家,可能是有着她特别的原因和特别的图谋。

仇奕森要找寻哈德门的那状似地图似的兽皮——上次摩洛在哈德门的住处夺走的。不论是悬挂在墙上或是铺在地上的兽皮,仇奕森都一一掀开来细细的端详一番。他发现摩洛的房间内起码有四五尊木偶,全是“摩特毛”的神像。

自然,“摩特毛”也是摩洛的祖先。她是否和哈德门是同一族系的后裔,不得不费一番功夫去考据。

仇奕森寻不着那张兽皮,为免被人发现,他将所有经过移动的东西回复原样,始才从容由窗户外出。

当他跨出走廊,蓦地发现广场前的一丛树影无风自动,似是有人躲藏在那儿。仇奕森已经注意到了。蓦地“嗤”的一声,迎风而来,那是土人的毒镖呢!仇奕森急忙滚身落地,那枚毒镖已经插在窗框之上了。

仇奕森在地上打了两滚,窜出草坪,以快捷的动作冲向广场。他拔出腰间的飞刀,扬手向那树丛掷过去。

树丛之中,一阵簌啦啦叶落声响,大概是吹毒镖的人走了。

仇奕森要追上前去,蓦地又发现在身侧距离三四十码的地方,窜起一个人影拔脚飞奔。

仇奕森便改变了方向,拧身向那人影追过去,几个纵身已经接近了。

“站着!”仇奕森边吼喝着,挥拳就打。

那人挨了一拳,在慌乱之间失足跌了一跤,仇奕森扑上前,双手如攫小鸡般将他自地上掀起。

那人惊惶呐呐地说:“仇叔叔,是我……”

这嗓音很熟呢,又是酒气醺醺的,仇奕森将他拖至路旁悬挂着的洋油灯处一看,也大感意外。

“怎么?是你呢!”

原来那人竟是闵家的二女婿柯品聪呢!他什么时候到C岛来的?又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潜伏在“闵家花园”的后院丛林中?

那么刚才毒镖行凶的可是什么人?是否和柯品聪是同伙的?柯品聪为什么要下此毒手?他有什么阴谋?

这一连串的疑问,使仇奕森也感到困惑,似乎闵家的问题愈来愈是复杂,阴谋愈来愈多了!

“刚才在树林里逃跑的是什么人?”仇奕森问。

“不知道……”柯品聪呐呐地说:“我是追踪我的妻子银姑来的……”

“银姑也到了C岛?”

“是的,我已经发现她有外遇,和另一男子,租了汽油快艇驶到C岛来的……”

“你怎能确定银姑是到C岛来了?你又是用到什么方式跟踪到了C岛来的?”仇奕森再问。

柯品聪确实是喝了不少的酒,也或是故意借酒装疯来掩饰的,他避重就轻地说:“不瞒你说,仇叔叔,我跟踪银姑不是一天,她和一个姓狄的男人打得火热,在‘华沙尔’赌场的‘金厦旅馆’开有长房间……”

“捉奸拿双,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拿住?”

“那个姓狄的爪牙众多,我每次都扑一个空。”

仇奕森冷冷地说:“‘闵家花园’内布有数十处岗哨,在背黯处,又设有无算的兽陷,你又怎能无声无息地就走了进来,没有一个人发现你吗?”

柯品聪咯咯笑了起来,说:“那些土人孩子笨得像只猪,投一块小石子会吓得他们直抖索,有些吓得张惶失措地抱头鼠窜,跑得比什么都快……”

“但是你没被任何人发现吗?”

“我每个月至少到‘闵家花园’来个一次,凤姑经常带我穿山过岭,什么秘路捷径我全摸熟了,回避几个土人孩子,岂不是太简单了吗?”

是时,闵三江和他的两个女儿巡防回来了。三匹快马,并肩在山道上疾驰,徐徐地向大厦过来了。

柯品聪忽的一拍仇奕森的肩膊说:“仇叔叔,好像你对我有某一种怀疑,这可是连我的老丈人也没有的!哈!”

闵三江已驰马来到跟前,他发现了柯品聪,脸上并没露出笑容,只说:“你来啦?银姑呢?”

柯品聪说:“我就是找寻银姑来的。”

闵三江不悦,说:“怎么回事?”

柯品聪说:“银姑没留下话,就离家出走了,我以为她到C岛来了。”

“两口子吵架了吗?”老人家还是关心儿女的幸福的。

“没有,我从不和银姑吵架的。”

他们一家人又告团聚了,就只缺了银姑一人。闵老儿似是苦中作乐,又开了小型的舞会,命他的孩子们跳舞饮酒作乐,通宵达旦。

这一夜,闵家花园没有任何事件发生。


可是在C镇上却发生了极为可怕的意外事件。

在午夜间,也正就是各酒吧间酒徒们酒意阑珊的时候,袁大麻子的海盗帮有人出现在“好彩酒吧”之内。这个海贼在上次到酒吧里来给仇奕森递书时,曾经露过面,又闯祸刺伤了人逃走的。

周之龙的那帮弟兄还能记得他的脸孔。

这家伙在酒吧内打了一转,没看见仇奕森的人,还趋至柜台前拍案说话。

“有一个姓仇的骚胡子,今晚上可曾来过吗?”

酒吧的老板是曾经被“打点”过的,忙接应说:“今晚上没到,但是有什么信息我们可以转交。”

那海贼便自怀中摸出一个信封,掷在案上,神气活现地说:“这封信交给骚胡子,限他三天之内给我们答覆!”

可是在这当儿,他的背后却趋上来一个人,一拍腰,缴去了他腰间别着的手枪。

“朋友,你也神气够了,乖乖的听话,跟我们走,省得大家麻烦。”

说着,一支手枪已经抵在他的背上了。

但是那个海贼却不是一个人来的,门外还有好几个为他作掩护来的。

周之龙的爪牙有了动静,立时把守在大门外的海贼便冲进来了两三个人,朝那流氓冲上去就打。

“妈的,原来布置有陷阱。”送信的海贼叫嚷着说。

分散在酒吧内的流氓见自己人吃了亏,纷纷上来助战,于是一场剧烈的殴斗便告展开了,一时桌椅翻飞……

周之龙方面留在好彩酒吧内的人数也并不多,顶多也不过四五人,其中还要分出人去通风报信搬大伙儿来。

徒手相搏,那些平日吃闲饭的流氓便大大的吃亏了,海贼们平日吸的是海洋空气,在甲板上和绳缆器械操作,身体都很结棍,那些流氓怎会是对手呢?交手不到一刻,一个个头破血流了,其中有人被打了个狗吃屎,他滚在地上拔出手枪,可是在这一刹那间,有海贼飞起一脚,将他的手枪踢走,手枪便被缴去了。

海贼们为了夺路,在一声喝令之下,纷纷亮出短刀。

“妈的,仇奕森好卑鄙龌龊,约好我们在此地书信联络,竟又布下陷阱拿人,太不讲道义了!”其中一名海贼说。

“妈的,我们走吧。”

海贼们亮出了刀子,那些流氓们当然不敢再妄来了。有几个腰里别着手枪的流氓,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知道即算动用武器,也不会讨好。

海贼们拧身冲出了酒吧的大门。是时,刚外出通风报信的流氓已经招来了大批的人,为首者,正是彭澎。

这家伙楞头楞脑的,还未冲进门,就拉大嗓嚷:“妈的,这些家伙,一个也逃不了……”

可是彭澎还未及走进门,迎面就被海贼在肩头上削了一刀。彭澎正待呼痛,海贼们已经将他踢翻在地,跨他的身子越过去夺路而逃。

其他的流氓正待要亮家伙,岂料海盗们接应的人也到了,在对街屋檐下有着两个持长枪的家伙,枪口正对准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有人叱喝说:“妈的,一个也不许动,否则开枪!”

那几个流氓,真就吓傻了,他们平日寻事生非,多是仗人多欺人少的,在自己的“地盘”上逞威风,对这种重叠布置的遭遇战,还是头一次。

不用说,这两个立在对街屋檐下的海贼,是掩护撤退布置下的。

他们也真沉得住气,酒吧内打得天翻地覆、七零八落,他们竟然能按兵不动,等到这时候才露身出来。

哪一个流氓还敢再动手呢?他们怔呆着,眼睁睁地看着海贼们从容逸去了。

那两个持长枪作掩护的海贼突然拔脚就逃。

“妈的,仇奕森也太不讲道义了。”其中的一个海贼留下话说:“请他记着就是了。”

那些吃了亏的流氓还想追,彭澎抚着了伤,拦阻大家说:“不必追了,否则准演出大流血事件。”

“妈的,太便宜他们了!”

好在海贼们留下的一封信已经落在他们的手中,至少他们有一封信可以回去交差了。

是时,酒吧方面也派出人去报警了。警察将至,那些流氓不得不作鸟兽散。


这批家伙将经过事实向秦文马和周之龙报告后,秦文马将信接至手中。

虽然那封信上写明是留交仇奕森,再转交闵三江亲启的,秦文马竟然擅自拆阅了。

秦文马不看犹可,一看之后,面无人色,立刻战战兢兢报告了闵三江。

闵三江也惶悚不安,立刻找仇奕森商量。

仇奕森得到消息,顿脚叹息不已。“唉,真是误事。”

原来,那信笺上有着寥寥的几行字,写着:

闵三大哥:

令媛银姑正在接受我们的‘招待’,盼派员至‘魔摩岛’黑石湾接洽,祈勿自误。

端颂财安

弟袁义鹏上


信上说得非常明白,银姑正接受着他们的“招待”就等于说是银姑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中了。

怪不得银姑已经到了C岛好几天,一直没有露面,原来她竟是被海贼掳去了。

银姑又是怎样会被海贼掳去的呢?真使人难以思议。

骨肉到底是骨肉,儿女究竟是儿女,不管银姑平日的行为如何,落在海盗的手中,便是要命的关头。闵三爷十分担忧,他一再找仇奕森商量,希望仇奕森出个主意。

仇奕森顿脚叹息不已,愤然说:“两邦交恶,不辱来使。这是江湖上的至理名言。三爷,你手下的能人甚多,竟然把海盗帮派来的信使给揍了!我们活到这一把年岁,岂不是白混了么?”

闵三江也咒骂不已,申斥秦文马的那些手下人轻举妄动胡闹。殴辱传信人是不应该的,而且海贼一个也没给留下,反而使那个莽汉彭澎挨上了一刀。

最后,闵三江说:“现在埋怨也没用场了,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银姑有了性命之忧……仇老弟,你得想个办法。”

仇奕森悻悻然说:“我实在没兴趣再过问你闵家的事情了,我打算到此为止收手。”

闵三江说:“仇老弟,你声明过收手已经多次了,但是你忍心吗?”

“为什么不忍心?我无辜被落至个不仁不义的名义,好不容易开辟了‘好彩酒吧’作为缓冲据点,竟然会被这批捣蛋的家伙破坏!此后,海盗帮们还会再和我打交道再作缓和的谈判吗?在江湖上混迹了数十年的信用完全扫地,这还再混个什么劲呢?”

“但是银姑是你的侄女儿辈,她有了灾难,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仇奕森拍膝说:“我可以救银姑,但是老套儿已经不能用了咧,海贼们不会再吃TNT的那一套了。唯有请闵三爷先行解散秦文马的那批散兵游勇,否则永远碍事。另外,哈德门的那些孩子的土把戏也请他们滚蛋。”

“那么我的‘闵家花园’岂不成了真空了?”

“闵三爷,有你一人坐镇,应该什么都够了。”仇奕森正色说。

这会儿金姑却走进房里来开了口,说:“我反对仇叔叔的说法。既然有人肯用命,我们何必老处在挨揍的地位?和平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倒不如使用武力。海贼的匿藏的地点已经明确告诉我们了,论环境地利,我们比海贼熟悉,杀他们一个全军覆没,永绝后患。”

闵三江两眼一瞬,问仇奕森说:“金姑的意见如何?”

仇奕森说:“那是孩子的看法。”

秦文马和周之龙集合了他们的弟兄在门外商量停当,他们让秦文马和周之龙两人进房来向闵三爷进行谈判。

秦文马说:“二妹既然被海贼们绑架了,我们不能坐视!我们有充足的人力,与其坐守在C岛,不如干脆开到‘魔摩岛’去和他们来一次硬拚!”

闵三爷甚感困恼,说:“你们也只不过有十余人,在人力和配备上,恐怕全不是海贼们的对手;而且海贼们撤离至‘魔摩岛’去,必然别具用心,贸然行事,我们不划算的。”

“我们不能坐候在这里见二妹有厄难不救。”秦文马理直气壮地说:“哈德门有那批土人战士可以利用,我们何不聚集大伙的土人给我们助声势?”

闵三江摇头:“土人视‘魔摩岛’为禁地,不肯开到那里作战的。”

周之龙在旁插了口:“那么我们单独去硬拚也行,反正坐在C岛闲着。目前士气正高,我们不能错过机会。”

仇奕森在旁气闷着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秦文马和周之龙是伺机谈斤头来的了。

假如说,闵三爷拒绝他们的要求,那是聪明的;否则一旦被拖下水,打死了狗谈价钱,后果不堪设想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周之龙开口了:“只要闵三爷出几个价钱,他们就会用命。”

“你们需要什么价钱?”

“三爷瞧着办好了。”

闵三江抚着雪白的胡须矜持着说:“怎样称为瞧着办?是否死活不计?也或是包工制,伤亡计算在内?”

周之龙说:“我们反正已经有两个弟兄挂彩了,一个轻伤,一个重伤,大家都急切要为弟兄们报仇!”

“仇老弟说得对,你们不会是海贼们的对手,倒不如早些打道回程,否则万一有人丢了性命,我赔不起呢。”

周之龙和秦文马面面相觑。

秦文马说:“爸爸为什么到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岂不令我们进退为难了?”

“其实我们的要求并不多呢。”周之龙抢着说。

“不妨说说看。”闵三爷似乎是故意的。

“每个人一千披索如何?……”

秦文马忙抢着说:“假如有死亡的话,请三爷赏他们一点土地,让他们的家小养老就行了。”

蓦地,有人在他的背后说话,娇滴滴的:“既然这样,何不干脆把土地赠送给海贼更简单省事了么?”

秦文马回首一看,竟是他的妻子金姑,立时就恼了火,说:“难道说,你也反对我吗?”

“我是不希望你和海贼同类罢了。”金姑抢白说:“我们现在是需要雪中送炭的,不需要火上加油的。”

闵三爷向金姑摇了摇手,说:“金姑,不用你多说话,我自有主意。”

金姑不悦,愤然抱臂立在一旁。

秦文马流露了最诚挚的态度,又说:“爸爸,我们一伙人是怀着一股热情和热血来的,总不能让我们遭受冷落失意回去吧?”

闵三江说:“你们一伙人的热情我衷心感激,但是你们抵达C岛之后,可曾有什么好的表现没有呢?说实在的,好像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

“我们坏了什么事?”

“两邦交恶,不辱来使。海贼派来送信的人被你们殴辱了,这是否会严重影响到银姑的性命的安全?你们做事的行为太孟浪了,使我无法信赖……”

“大家全等待着机会一显身手,这种热情是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我也想不到他们会贸然动了武。”秦文马面露尴尬的形色。

周之龙插了口说:“他们挟持了银姑,无非是利用她作人质,不会伤害她的!”

“狗急跳墙!海贼撕票的事情是经常会发生的!”闵三江说。

倏地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响过后,只见闵凤姑气冲冲地奔进闵三爷的屋子里来。

她扬起手,将手中一封信在她的父亲的面前晃了一晃,便掷在桌上。

“你们大家看!”

信封抖开,里面咕溜溜地滚出了两枚黑黝黝的东西,竟是两个枪弹呢。

“妈的,恐吓……”闵三爷边说着,将信封拆开,里面还有着一撮乌丝黑发,那必是银姑的头发了。闵三江脸色大变,因为那是海贼撕票的前奏曲。

“在哪里拿到的?”金姑问。

“一个土人孩子受陌生人之托,特地带上山上来的!”闵凤姑答。

“唉,海贼已经会利用土人孩子了!”仇奕森感叹说。

“他们只不过是利用土人孩子带信!”闵三江似乎仍然不肯放弃利用这些土人孩子。“那些孩子不再会被海贼们怎样利用的!”

仇奕森心中暗想,将来“闵家花园”可能就砸在这些土人孩子的身上。他摇着头,不值闵三江的所为。

“周之龙,你说过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闵三江忽然似下了决心说:“我悬赏两千披索,谁能救银姑的性命?”

仇奕森如着晴天霹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中道:闵三江莫非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决定呢?这岂非是拿自己的女儿的生命开玩笑么?

“三爷,你是否打算逼袁大麻子提早撕票么?”仇奕森惶悚地说。

“你有什么高见呢?”闵三江反问。

“你以为凭悬赏就可以救出银姑么?”

“我是在征求答案。”

周之龙忽然说:“闵三爷,两千披索的赏格,似是嫌低了。要救银姑的性命,要知道需要多少人去硬拚呢?”

“你们的希望是多少?”

周之龙伸出了食指:“有这个数字,大家一拚还算值得!”

“一万披索?”闵三江摇了摇头:“你们非为银姑的生命着想,只是自抬身价罢了!”

“银姑是有身价的!”秦文马说:“爸爸你可以用银姑应得的财产相抵呢!”

“银姑应得的什么财产?”闵三江板下了脸色问。

“我是指遗产……”

“哈!闵三爷何不干脆接受海贼帮的勒索倒来得干脆呢!”仇奕森忽然说。

周之龙勃然大怒说:“这话什么意思?”

“干脆把钞票送给海盗,省得双方流血!”

“你的意思似乎在说我们勒索闵三爷了?其实我们弟兄是任劳任怨的,有人吃了刀子受了伤,都是毫无怨言的,你的说话未免太伤我们的尊严吧?”

“尊严是靠重赏之下才出的勇气么?”仇奕森反问。

“光棍不挡财路!我们弟兄飘洋过海到C岛上来,是用命来换的,拿几个报酬并不为过吧!”周之龙摊出江湖道理了。

“这样我就不再有意见啦!”仇奕森说着,吁了口气,拧头穿出了闵三爷的房间。

客厅门外站着的全是周之龙的弟兄,他们在房内争辩的一幕大家全听见了。他们均向仇奕森虎视眈眈,对这个江湖上的“老狐狸”非常的不满意呢!

仇奕森没理睬他们,干脆趋出户外,在广场之上独自踱步,凤姑可追出来了。

“仇叔叔,你为什么一直反对雇用周之龙的那帮的人呢?”

“何止如此,我还反对雇用那些土人孩子!”仇奕森说。

“理由何在呢?”

“那是心腹之患!”仇奕森长叹一声:“也或是我已老朽了,想法有错误……”

“但凭我们闵家原有的这几个人,怎能应付得了那些海盗呢?没有外助力量我们必玩完……”

“要就循正途向官方报案!闵三爷收山已经多年了,哪还需要再讲什么的江湖规矩?岂非自寻苦恼呢!迟早会弄得内忧外患、无可收拾为止!”

“你看银姑会有问题吗?”闵凤姑虽然平日对她的二姊不大满意,但是对她的安危还是满关心的。

“假如周之龙他们不实行进攻则已,若挑起了战斗,双方有人流血,海贼们的行为是至为残酷无道的;他们恼羞成怒之时,银姑的性命便堪虞了!”

闵凤姑搔着头皮,露出她的憨态。呆了良久,始才说:“你有什么良策吗?”

仇奕森摇了摇头:“有过上次的爆炸,海贼们的防范一定更严密了,再利用水鬼恐怕不灵了!”

凤姑也感到苦恼:“我们又岂能不设法救银姑呢?”

“闵三爷若应允周之龙他们动武,一切的办法恐怕就都行不通了!”

“我也不主张和海贼硬拚!海贼们撤据至‘魔摩岛’必然是有他们的道理的!”凤姑说。

“只有你才有办法遏阻!”

“怎样遏阻呢?”

“秦文马不是借了柯品聪的汽油快艇……”

“嗯!我懂了。”闵凤姑是个“鬼灵精”,立时起了一阵傻笑。

仇奕森找着了柯品聪。

这家伙自到C岛之后,因为没有伴,经常独自溜至市镇上去买醉。

他是终日不离酒的。

仇奕森在酒吧内将他寻着了,柯品聪非常客气,立刻招待仇奕森饮酒。

“一个人喝闷酒,实在太寂寞了,你来了真好!”他说。

仇奕森毫不客气,一连干了三杯,却忽然置下酒杯,指着了柯品聪的鼻尖说:“你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知道吗?”

柯品聪愕然说:“怎么回事?……”

“你说跟踪银姑到C岛来,而实际上呢,银姑早被海贼绑票了。你的谎言,不戳自破了!”

柯品聪大惊,但故作镇静说:“银姑什么时候被绑票的?”

仇奕森正色说:“你别给我支吾其词,快坦白说!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潜到C岛来了,又偷偷摸摸地潜进了‘闵家花园’?”

“我当然是寻我妻子来的。”柯品聪斩钉截铁地说。

“你说你追踪银姑,追寻至C岛。其实那时候,银姑早已经被海盗绑架了!”

“仇叔叔,银姑既然被海盗绑架了,你不关心她的安危,反而着重调查我的行踪,岂不是‘丢了鞋找袜子穿’吗?连我岳丈人也从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仇叔叔你好像有点过分了!”

仇奕森顿时为之语塞,哑口无言。他又连干了两杯酒,矜持了片刻,始才又说:“我无非是希望替闵三爷把所有一切的问题顺利地一并解决!”

“我的岳丈并没有什么问题,能把海盗们驱逐掉,就一切的问题都解决掉了!”

“这并不见得,依我的看法,海盗们的问题容易解决;严重的问题,在闵家自己的关系人的圈子内外!”

柯品聪似乎是借着酒意,严正地板下了脸色说:“仇叔叔,你管我们闵家的事情,也未免管得过火了一点,难道说要连我们夫妻之间,家庭的纠纷也要过问吗?”

“你既然对银姑不加以信任,又知道银姑有外遇,居然忍辱含羞,终日借酒装疯,理由何在?你真有着戴绿帽子的瘾吗?”

“我爱银姑,这是事实。只要能有一天,银姑能回心转意,我必像新婚时一样的爱她……”

仇奕森哈哈笑了起来:“柯品聪,你的狐狸尾巴早露出来了,别看你的表面上故意装着糊涂、窝囊、胡闹,其实你才是最工于心计的人呢!爱情的眼睛里是揉不进一粒砂子的,然而你能听凭银姑的乱搞,就是你的‘伟大’之处。莫非你也想利用闵三爷的产业来翻你祖传当铺业大王的老本么?那你是走错路了!”

“仇叔叔,你的想法比海盗更为卑鄙!”柯品聪还是他的老套,以酒壮胆,胡说一通。

仇奕森忽说:“在你的书房之中,我发现你曾有许多书籍在研究‘摩洛族’人,你也蒐集有部分山地民族的文物,你是否曾到‘魔摩岛’去过了?”

“这又于你何关呢?”

“‘魔摩岛’有一支族人,称为‘摩洛奇族’,你可知道?”

“参考书上有详细的记载,我略有印象。”

“前天晚上,一个土人孩子被杀,可能是属于‘摩洛奇’族人干的!”

柯品聪哈哈大笑起来:“仇叔叔,你以为我能和摩洛奇族人勾结么?你未免把我看得太神奇了吧?”

“不管如何,假如你也对闵家的财产有什么图谋,被我查出真相的话,我绝不饶你!”

柯品聪冷嗤说:“我是闵家的女婿,闵家的财产当然于我是有关系的。仇叔叔,我想请问一句,你这么起劲算什么名堂呢?”

“闵三爷和我是结义弟兄,我无非是路见不平罢了!”

“你已经遭遇好几次暗算了,迟早会把命玩掉的!”

仇奕森冷嗤一声,没有回答。

闵三爷已经应允提高赏格八千披索救银姑的性命,是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之龙的一伙弟兄经过一番磋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这样好的机会,一拚又何妨!

周之龙说:“仇奕森能单人匹马‘独闯虎穴’,一枚炸药就可以把海贼们吓破了胆,我们何不照他的方法行事,整掉他们的船,就等于把他们的根也拔掉了!”

这批散帮流氓,平日在“地盘”上是张牙舞爪的,专门欺侮人,可从来没有吃过亏,自然每一个人都是杀气腾腾的,希望能有一番表现逞逞威风。

他们真的要出发了,仇奕森知道拦阻也没有用处,反而招惹仇恨,不如让他们去自讨苦吃。

他们一行,周之龙似乎是做了总指挥,在临出发之前,煞有介事地命大家先行检查武器,又再一一个别面授机宜,真好像有着满腹的计谋呢!

秦文马让女佣摩洛弄了一些酒菜,在大厦的后练疏靶场上摆开,请所有参加这一次行动的弟兄们饱餐,藉以提高士气。

在这段时间,秦文马本想请闵三爷亲自向大家说几句话的,但是闵三爷称谓身体不适,避不见面。

秦文马只有自己作了代表,敬大家喝酒,声明他的老丈人是江湖上的老前辈,绝对不会食言的,请大家表现成绩,搏取信誉。

彭澎是崇拜仇奕森的,他向他的大哥周之龙建议说:“仇奕森也是江湖上的前辈,而且在私枭帮也混过,为什么不干脆请他出来领导我们呢?他熟悉海贼的一切也或许对付海盗会另有一手……”

“妈的!这家伙!”周之龙咒骂了起来:“他连我们留在C岛也觉得碍眼,我们还去碰他的钉子干嘛?海贼也是人组织出来的,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怪,我们有足够的人力和武器,会在乎他们吗?”

秦文马也说:“假如有些什么人胆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过闵三爷的奖金已提高至八千了!八千披索,折合美金是四千,这不是少数目咧!只要能救出一个银姑就可以获得了!”

彭澎说:“我并非是胆怯,在乎生死,只是希望能稳操胜券!”

“我们还未有和海贼交手呢,你担忧起来了么?”周之龙说。

彭澎不服气,说:“怎么没有交过手呢?头一次交手,我们的一个弟兄背脊上吃了一刀,几乎连性命也丢了;第二次交手,我的肩头上,被削了一刀,现在还用纱布绷着……”

“那是你们自己大意、窝囊,这能怪谁?”周之龙斥骂说:“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是有刀有枪的,为什么不会利用?反而吃了别人的刀子?”

“我们还不是担心惊动了警方吗?”彭澎反驳说。

两次被仇奕森踢落海中吃海水的邹阿毛,忽的结结巴巴提出意见说:“假如说仇奕森这个家伙我们不能和他合作的话,最好先把他除去,否则这家伙会永远和我们捣蛋的!”

秦文马叱斥说:“你少噜嗦,你是想惹闵三爷生气吗?”

这时候,仇奕森正坐在闵凤姑的寝室内相对啜着酒,居高临下,注视着那批散帮流氓的动静。

虽然,这批散帮流氓的说话他们听不见,但是他们的情绪激动的情形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闵凤姑早已经是全副武装、佩带齐全,她忽说:“仇叔叔,你看是先让他们启程,我们随后追上,还是我们先出海去,在海面上等候他们?”

仇奕森说:“为燃料计,最好是让他们先行!”

“周之龙这批讨厌家伙,最好是让他们多死几个!”闵凤姑天真无邪地说。

“丫头,你错了!我们阻止他们和海盗接触,纯是为闵三爷着想。万一演出流血事件,不论哪一方面有伤亡,都是对三爷不利的!”仇奕森正色说。

“我们这样做,你以为秦文马、周之龙他们就会收手么?”

“说不定就会知难而退了!”

午饭用过之后,秦文马和周之龙正式率领那些散帮流氓出发。

他们在市镇上弄来两部营业汽车,加上华云道的一部老爷车,三辆汽车塞得满满的,有说有笑,还有人唱着歌,完全是一副出征的姿态,驶出了“闵家花园”。

秦文马的汽油快艇是停泊在市镇的公用码头的,还缴付了停泊费的。

可是当他们一行人抵达公用码头时,那条汽油快艇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公用码头的管理员出示了寄存汽船的号码铜牌,说:“我们是认牌子不认人的!铜牌到了,我们当然放船!”

秦文马急忙抚摸身上的口袋,很糟糕,寄存汽艇的铜牌子竟然不见了,分明是被人偷走了呢!谁干了这种缺德事?

秦文马这一急,急得满身大汗。“来领船的是什么人?”他急问。

“不知道,谁去管这个呢?他们付过保管费,交下铜牌,立刻上船就把船开走了!”

“甚么形状的人?”秦文马再问。

“一男一女,还带有一个土人孩子,那孩子我是认得的,名字叫做雷诺,是海上拾铜板的小鬼!”管理员答。

“那男的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高高大大,浓眉毛、大眼睛,唇上一撮小须……”

“妈的!那准是仇奕森!”秦文马异常气恼地说。

周之龙在旁,皱着眉宇说:“那女的可是谁?孩子可是什么人?”

“那女的必是凤姑,土人孩子就是前几天我们逼问他槟榔礁经过情形的那个小家伙!”

“妈的,那必是仇奕森抢在我们之先,去救银姑去了!”周之龙叫嚷着说:“他们总共不过三人,能对付得了海盗吗?”

秦文马说:“仇奕森诡计多端,他单人匹马,都已闯过‘虎穴’了,何况现在还多带了两个人呢!”

彭澎是比较卤莽的,他拉大了嗓子叫嚷说:“我们没有了船,如何到‘魔摩岛’去呢?”

那个公用码头管理员听说后,露着惊异的神色,说:“你们几位是打算赴‘魔摩岛’去吗?”

秦文马一听,似乎话中有因,便问:“难道说,你有什么计谋不成吗?”

那人说:“‘魔摩岛’是个恐怖岛,你们若去了,恐怕会后悔的!”

秦文马说:“即算是更恐怖的地方,我们也是要去的,因为有人被绑票在那地方!”

“但是你们没有船呢!”

“可以替我们想办法吗?”

那管理员便指着海面上停泊着的一艘机帆说:“也真凑巧,那条机帆,今早上自己来兜生意,请我多为他们介绍!你们假如一定想要赴‘魔摩岛’,何不就租用那条船呢?”

“价钱如何呢?”

“大致不会太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