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万国博览会的劫案,是一件轰动墨城,甚至轰动国际的大新闻,公开展览于博览会的两件中国帝王时代的宝物被歹徒械劫。次日上午,墨城各报纷纷出售号外,因为在案发时间,差不多的报纸都早已截稿。

也有一些印刷条件优厚的报纸出了第二次版,新闻记者又有了发挥才干的机会,生花妙笔将这劫案绘形绘声,描述得有如亲眼目睹,现场上的情况图文并茂。

据报导,治安当局已迅速成立专案小组,负责侦破此案。

专案小组的主持人是探长史天奴!史天奴在墨城警署是一位著名干练的探长,经他侦破的大小案件有数百宗之多,有神探之称,声誉颇佳。他在警界服务有二十余年之久,满头白发,铜铃眼,膺钩鼻,雷公嘴,一撮稀疏胡须,红光满脸,神采奕奕,行动矫捷俐落,一些宵小之辈遇着这位警长就有畏惧之感。

新闻记者认为由史天奴探长负责主持专案小组,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史天奴抵达现场,就向新闻界宣称,警方已掌握了最有利之线索,劫贼完全在警方的掌握之中。

“哈利小吃店”的老板哈利先生带着他的小女儿菩娣报了案,警方将值夜警卫饮用过的咖啡加以化验。史天奴根据哈利先生父女向警卫的描绘,开始“捕风捉影”,实行全面缉捕那位妙龄女郎。


金京华是在案发后的晨间赶抵现场的。

金京华看过现场之后,呆若木鸡,早已是丧魂落魄像是一个痴人,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金燕妮是奉仇奕森之命,陪同她的胞兄勘查现场情形的。只有她心中知道,被劫的只是两件膺品,真正的无价之宝早已被仇奕森调包换了出来,收藏在“金氏企业大楼”仇奕森的寓所里。金燕妮不善“做戏”,所以脸上没有愁容,和她哥哥的情况完全两样。

罗朋的父亲没有到场,也许这位老头儿认为这是一桩非常丢人的事情,只派他的儿子罗朋一个人到达现场。

罗朋甚感内疚,心中有着羞愧,认为这是金京华平日着了他的吹嘘所得到的后果。

罗朋为了表达他的歉意,向金燕妮说:“我很抱歉,在事前没有考虑到停电的这一着……”

金燕妮瞪目说:“现在放马后炮有什么用?你们也应该分担赔偿责任!”

罗朋脸红耳赤,自觉没趣,待在一旁没敢再多说话。

金燕妮趁机向华莱土范伦盘问,说:“你是负责保护宝物展出的,劫案发生,你有何看法?”

华莱士范伦说:“我们的保护仅限于白天开放展览的时间,夜间关闭,就完全交给大会的警卫负责,他们封锁现场,禁止闲人进内,包括我们在内!”

金燕妮冷冷说:“这是你推卸责任的最好藉口!”

华莱士范伦说:“史天奴探长已掌握最有利的线索,至少现在已经有一个妙龄少女是最可疑的人犯,警方已发布了通缉令全面通缉,只要发现这个女郎,不难破案,追回赃物!”

金燕妮说:“早知如此,我们有警方的保护,又何需雇用私家侦探呢?”

华莱士范伦和金燕妮从来是话不投机的,在金燕妮的心目中,华莱士范伦等一批人是金京华的酒肉朋友,假如不是这帮人的话,金京华主持的事业,不会颓败到这个程度。因之,他们每在见面时,言语之间总是不愉快的,金燕妮找着机会,便要摆出几句话来教他们难堪。


史天奴深长非常沉着,以他的经验处理这件劫案,好像是胸有成竹,侦破只是时日问题。

博览会的官员几乎全部到了场,他们却是焦头烂额的,在此国际嘉宾云集的当儿,发生此类的劫案,实在有碍墨城的国际声响,主管机关必会追究。另外,就是那件珍珠衫和龙珠帽是几经情面向蒙戈利将军借出来展览,以壮展览会声色的,现在被窃了,该如何向蒙戈利将军交代呢?赔偿固然是保险公司的责任,但是蒙戈利将军的财富在墨城是首屈一指的,他不会在乎金钱上的问题。他老人家唯一的嗜好就是古玩,珍珠衫和龙珠帽被劫,蒙戈利将军岂会接受赔款了事呢。

史天奴探长最后向大家宣布说:“现在,我们得等那位负伤的警卫醒过来,他是唯一和劫匪有接触的目击者,由他的供词,或会给我们更多有利的线索!我已下令封锁墨城各交通要道,贼人持有那两件宝物很难走出墨城,侦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华莱士范伦问金京华说:“你的那位仇叔叔为什么不露面了?平日只见他的跋扈,事事要独揽大权处理,电子防盗设备他也要滥加修改,一旦出了问题,就埋起了脑袋么?”

金京华沮丧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的责任应该是如何将那两件失物追回来!”

华莱士说:“我当然应该尽力,但是我所发现的线索和史天奴探长所发现的完全相同,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等候那被杀伤的警卫醒过来,只有他提供的线索最有价值,问题是,假如那位警卫死了可怎么办?岂不断绝了希望么?”

金京华申斥说:“你别说得太可怕了,要知道,家父的事业命脉完全寄托在这件案子上面了!”


当金京华兄妹重返“金氏全业大楼”时,仇奕森已不别而行,悄悄搬出了他的临时寓所。

相反的,他们的父视金范升精神奕奕,没有一点病容,金京华兄妹尚以为金范升还不知道博览会发生劫案,因为所有的报纸早经关照下人加以扣留,为的是避免给金范升刺激呢。

询及仇奕森的去处,老人家回答不知道。金京华和金燕妮商量,还是维持原议,最好是请老人家外出去旅行,到消息较为隔膜的风景区去小住一番。说是遵照医生的罗咐……。

金燕妮说:“祸是你闯的,由你去说!”

金京华像是一头斗败了的公鸡,颓丧已极,他的良知受到谴责,由这时开始觉悟,过去的自己荒唐跋扈,掌握“金氏企业大楼”大权时,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滥交酒肉朋友,挥霍无度,而至父亲毕生心血换来的事业一败涂地,到如今,连保险公司也垮台了,可谓是连渣滓也无存啦。他将向父亲如何交代?他感觉到非但对不起父亲,对不起金燕妮,连自己也对不起了……

金京华的天性还是善良的,他不忍让父亲为这件事情发生意外,硬着头皮请他父亲的专治医生帮忙,说明原委,请医生打了电话。

但是金范升却回答那位医生:“由今天起,我什么地方也不去,闭门思过,相信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会发现我比谁都健康!”


左轮泰在计划盗宝的前夕,曾写了一封类以恫吓的怪信寄给蒙戈利将军。

该信是用中文所写,还得经过秘书室的翻译,能送达蒙戈利将军的手中,最快也该是案发次日的中午了。

左轮泰的估计并没有错,但是博览会遭贼劫的消息,在次晨就已经传遍了蒙戈利将军府。

一向庄严寂寥的古堡里起了一阵嚣闹,上下人互相奔走传告,议论纷纷的。

当秘书室翻译出那封怪信时,轰动了整个将军府。天底下那有贼劫还打收条的道理?博览会公开展览的珍珠衫和龙珠帽昨夜被暴徒械劫,收条竟寄到蒙戈利将军府来了。这岂不是奇事么?

蒙戈利将军是个老好人,然而上了年纪有点昏庸,包围在他的四周的都是一些弄权小人,欺上瞒下,夺利争权。他们之间也互相攻讦,分出好几种派系,有“家属派”,是属于所谓的“皇亲国戚”所组成的;也有“幕僚派”,是蒙戈利将军昔日的幕僚、智囊、随员组成的;蒙戈利将军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他们卖命而成,因之,刮地皮的都是这两批家伙。

外一派,是最不当权但对蒙戈利将军却是忠心耿耿的,差不多都是老粗,是蒙戈利将军的侍卫官居多,经常会为蒙戈利将军把抱不平。

由于蒙戈利将军堡内的环境复杂,所以争宠的斗争,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一旦发生了事情,马屁虫会大事张扬,喧闹不已,使人有天翻地覆的感觉。

老人家起床特别早,照例每天在平台上做早操,那是军人本色。

早餐之后,听幕僚报告,处理一些要事,再听一些攻讦的谗言。蒙戈利将军早就习惯了,他会装聋扮哑,不是公事的问题,他会当作耳边风,听过了事。

早餐之后,还要稍睡片刻,再就是批公事,阅读报纸及私人信件。

他绝少有听电话的时间,因为听觉不够敏锐,拉着嗓子说话容易发脾气,所以,左轮泰写信是有他的道理的。

怪信经秘书室翻译后,各派系的马屁精已喧嚷着源源赶至蒙戈利将军的书房,这时,蒙戈利将军正在听他的秘书为他读万国博览会劫案的新闻。蒙戈利将军听得津津有味,很意外的,他一点也不光火,好像很有把握,墨城治安当局无论如何也会替他将两件宝物寻回来似的。

首先是秘书室的翻译官闯进门,高嚷着发生了奇迹。

“窃贼打收条在墨城还是头一次,而且,收条是直接打给蒙戈利将军的!”

秘书室的主任是“亲属派”的,他认为那位翻译官有越级争宠之嫌。事情发生理应先报告主任秘书,然后转呈蒙戈利将军。

各派首脑纷纷赶到蒙戈利将军的书房。

同时,书房门外也挤满了一大群人,那是身分较为次一级的,他们没有资格和高级幕僚同室议事,所以只有挤在门外看热闹,不过也是议论纷纭的。

“这个义侠大教授是什么人?他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他说,这件国宝理应归还……顾名思义,一定是中国人!”

“贼人械劫博览会,还枪伤了一名警卫,纵火焚烧了博览会三个地方,这无异是杀人放火的强盗,他还自命为侠义大教授,假如捉着这个人,非将他枪毙不可!”

“在墨城,华人并不太多,我想这个人不难查出,问题只是要知道,他是长居在墨城的还是外来的游客!”

“博览会向蒙戈利将军商借展出这两件宝物时,曾经担保过,一定负责原物归还的,假如有了损毁也要赔偿,如今被劫了,他们该如何交代……”

“我看要连同博览会的几个官员的脑袋一并赔过来……”

蒙戈利将军的个子矮小,两道浓粗的白眉毛下,一双闪烁着的圆眼睛,整个人缩在一张高靠背皮围椅上,两只眼珠儿溜过来又溜过去,一言不发,只静听他手底下的人争先恐后发表他们的意见。

“将军,我们是否把展览会的官员,连同内政部长、市长,警察署长一并召来问话?问他们如何向您交代?”秘书长提出了建议,也说明了他有弄权的机会!

蒙戈利将军忽的格格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声嘶力竭的,这样大的一把年纪,大家都很担心他会忽然间笑断了气呢。

“将军为什么这样好笑呢?”他的幕僚一个个面面相觑,开始窃窃私语。

蒙戈利将军非但不生气,反而格格笑个不绝,实在有反常态呢!每个人都感到有点糊涂。

蒙戈利将军大笑了一阵,开始咳嗽,咳得比笑还剧烈,眼泪涎沫迸出。专司读报职责的秘书赶忙替他捶背,也有侍卫忙着斟水,递咳嗽药水。

蒙戈利将军经过一阵喘息之后,说:“这是一项挑战,你们大家可体会到?”

挑战?为什么称它为挑战呢!博览会遭贼劫,劫走的是博览会当局向蒙戈利将军商借的珍藏无价之宝,贼人将宝物劫走之后,将收条寄到蒙戈利将军府,这就是挑战么?挑战的理由何在?……

蒙戈利将军扬起那只信封,指者上面的邮戳说:“看这封信投邮的时间,是在抢劫博览会之前,贼人在事前就有了完整的行动计划,他已经算准了这封信落到我的手中时,劫案早已经爆发,而且已经远走高飞,躲藏起来了!”

所有在场的“马屁虫”每个人的心弦都为之一震,因为谁也没有注意到邮戳时间,蒙戈利将军不愧是带过兵的,策划过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他很少吃败仗,有人称他为“福将”,其实在这种地方可以看得出,他还是极有心机的。

“皇亲国威”派的佛烈德率先说了话,他是蒙戈利将军娘舅的侄子,授命为帐房最当权的管事,经济大权在他的手中,所以也至为跋扈。

“将军在墨城是著名的大善人,你的善举如旱后甘霖,遍惠全国,备受全国人民爱戴,什么贼人会如此斗胆,敢向你挑战呢?”

蒙戈利将军两道白眉毛下的铜铃眼瞪得圆亮,说:“这答案也不难看出,一定是有人假借我的名义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引起路见不平之士,有意做出惊天动地的案子,故意给我难堪!”

蒙戈利此语一出,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脸色如土,大致上说,谁都有亏心事,只是没有爆发而已,特别是佛烈德,他的“孤假虎威”是众所周知的,什么缺德的事他全干得出来。“满山农场”和蒙戈利将军府之间的纠纷,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追求朱黛诗不择手段,惹了很多的笑话,也是他的杰作。

只有“死硬派”额手称庆。

蒙戈利将军再说:“假如说,贼人是为谋财而劫夺博览商展会的话,就不必寄这封信给我,而且事先已经详细调查我的生活习惯,更了解我的将军府中手续繁多,一封信递到我的手中是什么时间!”

“劫盗留名的事件,世界上各地都曾经发生过,这也不能确定就是一种挑战!”佛烈德说。

蒙戈利将军说:“既然如此,贼人的这封信就不必争取时间了,这分明是显能!大致上,我在最短的时间还会接到第二封信或第三封信!”

“将军是根据什么理论下此断语的呢?”

“贼人若是光为了给我打一纸收据,大可以在劫案事后,相隔若干时日,等到两件宝物有了妥善的出处,然后再开此玩笑,不必在此满城风雨、侦骑密布的时候!”

蒙戈利将军这样说,他的部属不禁频频点头,认为将军的高见着实是高人一等,他并没有老糊涂,分析案情够冷静仔细。

“将军认为贼人写这一封信的目的何在呢?”一个“死硬派”问。

“非常简单,要就是教我收购赃物,敲我一笔竹杠;要就是申冤,要直接和我申诉某一个假借我的名义作恶的部属!”

“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蒙戈利将军的这一番话,很自然的,又有人心惊肉跳了。

“这信上说,这件国宝理应归还,劫贼自然是一位中国人,他的署名是义侠大教授,我们可以派人深入华侨社会去调查,遍访中国籍的教授,全案不难水落石出!”蒙戈利将军的安全官说。

蒙戈利将军翘起了大姆指,说:“你很聪明,这是寻出贼人的捷径,我想,两件宝物是会安然无恙的;他会原璧归还,可是我认为最重要的,莫过于是查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有着什么冤情?假如说,是我的部属假借我的名义作恶多端,那么我就一定要严惩。趁这时候,我向大家先行声明,假如有人泯没良心,做了违法事件,要向我坦白!或是有同僚知道某人在外行恶,向我告密,我会奖惩分明,我活到这把年纪,毕生忠于国家,忠于职守,到了行将盖棺论定的时候,我不愿意有人玷污了我的好名声!”

“我想不会有人如此无耻的……尤其每一个部下都忠于你!”

蒙戈利将军一声冷笑,忽向他的秘书问道:“警方负责办理此案的是什么人?”

“是史天奴探长,过去也曾经替将军做过警卫!”

“通知他在半个小时之内来见我!”

主任秘书立正行了一个军礼,就开始和警方连络。

“你们也不必乱糟槽地好像天快塌下来似的,也不要再挤在一起听热闹了,可以散会啦!”蒙戈利将军挥手将他们驱散。

大家都知道蒙戈利将军下驱逐令,就是快要到发脾气的时候了,谁不离去,活该倒霉,于是一哄而散。

蒙戈利将军的铜铃眼一溜,发现在门口站着一个人,便将他唤住,说:“你不要溜!进房来!”

那是蒙戈利将军的养子,沙利文?蒙戈利。

沙利文在乱哄哄的人潮离去之后,徐徐走近蒙戈利将军的座椅。

“你为什么老回避着我,不和我接近?”老将军问。

沙利文回答说:“因为想和你接近的人太多了,我应该让出机会!”

蒙戈利将军格格一笑,说:“不成为理由!”

沙利文也笑着说:“父亲已经上了年纪,每天处理的要事甚多,在空下来的时间,理应多休息才对,我为你的健康担忧!”

蒙戈利将军摆手说:“别谈我的健康,你对这件案子的看法如何?”

沙利文摇首说:“我没有侦探头脑,只是觉得离奇罢了!”

“我的处理可对吗?”

“父亲可以统领大军百万,自然就可以管理一个将军府!”

“我不需要你敷衍我,我希望你给我意见!”

“父亲的僚属已经给您很多意见了!”

蒙戈利将军脸色一板,说:“你心中有话想说,为什么不将它说出来?”

沙利文故意含糊说:“父亲怎知道我的心中有话要说?我向来没有发言的欲望。”

蒙戈利将军捋了捋他那稀疏的白胡子,又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和那些搞派系、争权夺利的人同流合污,但是要知道,我已经风烛残年,烛光随时都会熄灭,我的爵位和我偌大的一笔财产,你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你能永远保持静默,与人无争,承受得了这重担吗?”

沙利文说:“取之于民,还之于民,这是最好的政策,父亲的功绩,将会万世流芳!”

“父亲是一位明智的将军,能统治百万大车,受全国人民爱戴,你的见解也有出众之处,譬如说,你已经可以看出博览会的劫案和这封怪信,一定是有人含冤申诉,为不平者而鸣才会产生仗义之士,在这种情况之下,何不趁机深入了解,究竟是谁假藉你的名义缺了德?中国人有一句老话,说是别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败坏了你的好名声!”

蒙戈利将军格格大笑起来,说:“你真不愧为我的好儿子,为我想得长远!”

“我不愿意多说,实在是怕多惹是非!”

秘书室有人进室报告,说是史天奴探长已奉召赶到,还有博览会的一些高级官员求见。

蒙戈利将军说:“叫史天奴探长进来,其余的人吩咐他们等候着!”

沙利文说:“你和史天奴探长交谈,我可否旁听?”

“当然可以!”

没过多久,门房将史天奴探长带进了书房。史天奴探长对蒙戈利将军自是举恭毕敬的。

蒙戈利将军给史天奴介绍沙利文,说:“这是我的继子沙利文?蒙戈利!”

史天奴立正说:“我们已经见过面,当时因为劫案发生未久,每一个警员的情绪都是紧张的,所以冒犯之处,请多多包涵!”他以为蒙戈利将军是为这件事召见问罪。

蒙戈利将军愕然说:“怎的?当时沙利文也在场么?”

“不!他的汽车停放在路旁!”

蒙戈利将军更感到惊讶,说:“劫案发生的时间是在午夜三时,你怎会将汽车停在附近呢?”

沙利文连忙解释说:“一个孕妇倒卧路旁,我送她上医院去……”

“上医院而将汽车丢在路旁么?”

“我乘了医生的车!”

蒙戈利将军稍为宽心,点头说:“这也等于是做善事,能帮助人终归是好的!”

史天奴很严肃的说:“最奇怪的就是,事后连医生和孕妇,带护士连医院一并不见了!”

蒙戈利将军一怔,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盯在沙利文的身上:“那又是怎么回事?”

沙利文有口难言,说:“我也搞不清楚!”

史天奴再说:“更奇怪的是,那间伪装的医院是蒙戈利将军的产业,正就是那间鬼屋呢!”

蒙戈利将军两眼灼灼,好像已开始怀疑这件案子有沙利文的份在内。

史天奴说:“我正在怀疑那位冒牌的医生和乔扮的孕妇可能就是劫案的主犯,其中还有一位女性的计程车司机,可是沙利文并没有给我们足够的资料,所以,我们只能在摸索之中进行!”

蒙戈利将军不厌其烦地向沙利文细问经过详情,沙利文吞吞吐吐,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只是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他不相信那三个人与劫案有关。

“我看他们三个人并不像是匪类!”他坚决说。

“你年纪轻轻能知道多少呢?”蒙戈利将军以责备的口吻说。

史天奴也感叹不迭,说:“我们的那位交通员警也是糊涂蛋,他用警车替贼人开路,居然连那个冒牌医生和女计程车司机的汽车牌号也没有抄下,因此记大过一次!”

蒙戈利将军展开了墨城地图,那上面有着他产业的详细记载。他开始研究那座鬼屋,为什么歹徒会利用到那座年久失修,已经荒废了的屋子呢?他认为这可能就是最值得重视的线索。

蓦地,他揿电铃将秘书室的人召了过来,说:“我要‘满山农场’的全部档案!”

在史天奴探长的记忆中,“满山农场”和蒙戈利将军府之间有着纠纷,官司还没有下文,但是,博览会的劫案又怎会和“满山农场”发生关系呢?那是两个案子。

史天奴需要看蒙戈利将军接获的那封怪信,他说:“假如将军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采集纸上的指纹!”

蒙戈利将军说:“会写这种信的人,上面就不会有指纹,纵然有,恐怕也是我的秘书室的人员,或是我的指纹!”

史天奴说:“我还是希望能碰碰运气!”

蒙戈利将军同意史天奴将怪信取至警署去加以化验。

“假如蒙戈利将军没什么吩咐,我就告退了!”他说。

“案情若有发展,可否随时赐告?”老将军显得很客气。

“我会随时向将军报告的!”

蒙戈利将军吩咐沙利文送客,一面戴起了老花眼镜,开始阅读“满山农场”的档案。

“通知法院方面,将‘满山农场’的答辩状及他们的全部资料一并送过来!”蒙戈利将军又向沙利文吩咐说。

自然,蒙戈利将军是有着不同的见解,他调阅老档案,是企图寻出整个案情的底蕴。


金京华兄妹开始找寻仇奕森的下落,万国博览会发生劫案后,仇奕森不别而行,使金京华感到十分旁徨。仇奕森原说过尽全力协助金京华追捕劫匪,将失物夺回来的,却突然不告而别,岂不等于逃避责任么?

金燕妮的心中也纳闷不已,仇奕森为什么突然不别而行?他的内心中有着什么隐衷?难道说,仇奕森存心不良,打算趁机吞没那两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么?金燕妮不肯相信,仇奕森毕生行侠仗义,绝非是那一类的人。

何立克是读阅号外始才知道发生劫案的,他沾沾自喜,认为仇奕森不愧是老谋深算,早已将两件宝物偷换出来,贼人等于中计,劫去膺品,“燕京保险公司”并无损失,将来宝物“原璧归赵”,声名大噪,金家的事业就可以保存了。

他怀着喜悦的心情赶到“金氏企业大楼”,发现仇奕森已不别而行,大为惊讶不已。

“人心叵测,真是不可思议!谁会想得到呢?我们等于被利用了……”何立克向金燕妮说。

“我想,仇奕森不像是那一种人,也许他心中有着别的苦衷!”金燕妮禁止何立克张扬,向他关照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寻仇奕森的下落,就不难了解他的用心了!”

“燕妮,走江湖的人都靠不住!”

“我不许你多说!”

何立克和金燕妮瞒着金京华,遍走墨城,向各级酒店旅社查询,他们相信,仇奕森目前还不致于离开墨城。


仇奕森只身出现在“满山农场”那一片荒凉颓败了的农田道路上。他的目的,是拜会左轮泰来的。

仇奕森不被金范升信任,很觉懊恼,原打算置身事外,不再过问金家的任何事情了。他住了骆驼所住的“豪华酒店”与骆驼同一层楼,邻室共处,仇奕森是希望了解骆驼的动静,且看这位闻名的大骗子如何应付当前的局势。

他拜会左轮泰也是有目的的,一方面也需要了解左轮泰的动静。另一方面,他不相信左轮泰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法盗宝,左轮泰毕生行侠仗义,大大小小的案子干过无算,大部份是干净俐落,丝毫不露痕迹的。

他朝着“三元饭店”徒步慢行,特别行在目标暴露的地方,预防因误会发生意外。当他接近“三元饭店”时,首先出现的是雷兰兰,她自路旁的矮树丛中蓦地钻了出来,手执半自动猎枪。

“干什么来的?”她叱喝说。

“我来拜会左轮泰,我们是老朋友!”

“鬼鬼祟祟擅入私人的农场,非偷即盗,把你交给治安机关!”

仇奕森格格大笑说:“扮老虎吓人也需要有个样儿,像你这样娇滴滴的,简直三不像,在我的记忆之中,你就是雷兰兰了,我们曾在邦坝水库见过面!”

“三元饭店”那间破破烂烂的二层楼屋子,忽的打开了一扇窗户。左轮泰露身在窗前,抬手招呼说:“是仇大哥驾到,失迎失迎!”

仇奕森说:“左轮泰居然还守在老地方,可谓是胆大包天了!”

左轮泰转身快步下了楼梯,迎接仇奕森,边说:“我们是花钞票游览墨城的观光客,不偷也不抢,什么地方不能居留呢?”

仇奕森说:“博览会的案子干得漂亮!”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仇大哥无赃无证,血口喷人,这样的客人又是在不欢迎之列了!”

仇奕森笑着说:“话未说完,案子的后半截很不漂亮,相信与你是无关的!”

“那么,你是为刺探消息而来的了?”

“可以这样说!”

“既然如此,请里面坐!”左轮泰一比手说。

仇奕森便大步迈进了屋子。他的眼睛不停地四下里打探,心中暗觉诧异,这屋内除了左轮泰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左轮泰的义女没在屋内,连朱黛诗也不见了。林淼随左轮泰进入“满山农场”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这间农场,左轮泰会将他藏匿在什么地方呢?

“你是第二次光临这地方了!”左轮泰以待客的姿态说,一面替仇奕森斟了一杯酒。

“这一次和上次拜访时的情形,好像大不相同了,女主人为什么失踪了?难道说,还在躲避风头不成?”仇奕森以谑笑的口吻问。

“偌大的一所农场需要处理的事情颇多,朱黛诗正在忙着,同时,她也不知道有贵客突然光临!”左轮泰说。

“林边水的公子林淼还留在农场上吧?”

“堕进了情网的年轻人,是没有时间上的观念的!”

仇奕森笑着说:“想不到左轮泰也会用美人计呢!”

左轮泰说:“做媒的是老狐狸仇奕森,将来假如出乱子的话,还要找做媒的算帐呢!”

他们相对笑个不已,好像彼此之间已有默契。

左轮泰给仇奕森递了一盅酒,便开始讨论到博览会的劫案。

“以我的研判,前半截是你的手法,下半截却好像另换一套人马!”

左轮泰笑着说:“我并没有瞒着你的意思,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已将博览商展会内的两件宝物调包了,我的冒险等于是帮你的忙呢,劫案发生,将你的自盗行为完全掩饰,假如劫匪不落网,拖延到博览会闭幕,你为金家做镖客的义行就功德圆满了!”

仇奕森说:“你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至少这劫案已轰动整个墨城,甚至在国际上也有传闻!”

左轮泰摇头说:“但是这种低劣的手法,若被人误会是我左轮泰干的,岂不玷污了我的名誉了么?”

“事情的经过是如何,可否赐告?是否是你用人不当,临时发生了变化?”

“坦白说,劫贼行凶时,我正在现场……”

“这是非常明显的,你行动在前,劫匪随后跟上,破坏现场,捷足先登;换句话说,等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你搞错了,纯是巧合,我发现劫匪,劫匪并没有发现我!”

“那么,你是在梁上了?”

“劫匪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要拿他们易如反掌,只是劫案破获,抓回来的赃物是两件假货,那时,你又如何交代?”

仇奕森笑着说:“只要博览会发生劫案,两件展出品被劫去,追回的赃物是真货与假货,那是属于警方的事情了,我们大可以装聋扮哑!”

“可是蒙戈利将军可以追究真品的下落!”

“博览会结束,他可以收还失物的!”

“我枉费了一番心机,到了真相大白,岂不又变成平淡无奇了?”

“你只需要达到和蒙戈利将军谈判的目的,挽救‘满山农场’的厄运,难道说,还要绕出很大的圈子么?”

“最低限度,要让蒙戈利将军知道‘满山农场’是有能人支持的,解决当前的问题事小,将来还需要在他的势力范围下生存,假如备受欺侮的话,必然引起严重的反抗……”

忽的,雷兰兰匆匆奔上楼梯,向左轮泰报告说:

“又有客人到访了!”

左轮泰和仇奕森同时推窗外望,只见那条遍积尘垢的黄泥道上,大摇大摆走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正是骆驼父子两人。

左轮泰笑了起来,说:“真是‘群英会’,纷纷向我这里报到了!”

仇奕森心中纳闷,骆驼父子光临“满山农场”拜访左轮泰,一定是有用心的!他是为博览会的劫案而来?或是为林淼事件而来?仇奕森曾经给林边水写过一封类似勒索的恐吓信,暗示林淼遭遇绑票,意在挑拨骆驼和左轮泰拼斗,假如弄巧成拙,他们双方化敌为友,合在一起时,他等于自添麻烦了呢!

“左轮泰,别忘了,我们是在同一条阵线的!”仇奕森说。

左轮泰失笑说,“现在阵线尚未分明,我得看发展而定!”

“林淼还在农场里吗?”

“博览会的劫案发生后,他就无需再留在农场上了!”左轮泰说着,已徐步落下扶梯,步出“三元饭店”正门,等候着恭迎骆驼父子两人。

仇奕森趁机打量左轮泰的房间,他希望能发现左轮泰在博览会所用的枪械,若能寻出那支用以射击燃烧瓦斯筒的枪械,左轮泰在博览会的行动,将有口难辩,无法抵赖了!

“仇奕森先生,你打算找寻什么呢?”雷兰兰双手叉腰,监视着仇奕森。

“我并不打算找寻什么!只是奇怪,左轮泰是讲究享受的人,居然能委屈住在这间破屋子里!”仇奕森回答说。

“大丈夫能屈能伸,并没有什么稀奇!”雷兰兰说。

这时,左轮泰已在大门前迎候骆驼,双手抱拳说:“失迎失迎!”

骆驼还礼之后,翘起大拇指说:“好手法,干得干净俐落!”

左轮泰装含糊说:“什么事情好手法,干净俐落?”

“我自是指博览会的案子而言的!”骆驼瞪圆了眼,怪模怪样地说:“看似是外行人干的,其实是内行人干的,又装做了外行人干的,使人捉摸不透呢!”

左轮泰说:“骆驼教授搞错了,那纯是外行人干的,与我无关!”

“不可能的事,有你的神枪为证!”

“我做了一个开头,有人接了班,而且来路不明,当时,我以为是骆教授故意派出人来,和我刁难呢!”左轮泰说。

骆驼皱起了朝天鼻,咧了大口,露出大匏牙笑着说:“左轮泰晓得我尚在筹备之中,我贸然动手抢了先,哪还有你的份儿呢?”

夏落红指着农场进口处说:“外面停着一部汽车,左先生好像另外还有访客?”

骆驼说:“那是仇奕森的汽车,我认得出呢,想必‘老狐狸’也在此了!”

仇奕森已经在楼梯口露面,双手抱拳说:“我们在此碰面是最理想不过的了,博览会的劫案已经发生,我们不必绞尽脑汁伤感情,大可以恢复旧好啦!”

骆驼格格笑了一阵,说:“‘老狐狸’老爱占便宜,‘得了便宜还卖乖’是最不够朋友的,我今天拜访左轮泰的目的,是研究如何和你分赃!”

仇奕森说:“左轮泰的目的只是要在墨城闹出些许的案子,并非为发财而来!”

“但是绑票勒索他逃不了责任,我一方面也是为赎票而来!”

左轮泰惊讶说:“我绑了谁的票?勒索了谁?”

骆驼说:“林淼自从跟你走进‘满山农场’之后,林边水便接到一封恐吓信被勒索钜款,很显然的,是有人企图从中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呢;幸好林边水还能够沉得住气,要不然,‘满山农场’会被警方搜翻天了!”

左轮泰盯了仇奕森一眼,格格大笑起来,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着很够阴险!骆驼惯于暗算人,可差点儿也被人暗算了吧!”

仇奕森也笑着说:“骆驼为拢络交情也是不择手段的!林边水万贯家财,就只有一个宝贝儿子,若是林淼被绑的话,没有不设法赎票之理!”

骆驼说:“我愿意代替林边水付赎款!”

左轮泰说:“林淼遭遇了爱情的绑票,骆驼纵然有无边的法力,恐怕也难以赎出来了!”

“这样说,倒是林家积了德!”

“既然光临寒舍,请登楼,地方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左轮泰说着,极其礼貌地躬腰恭请他们上楼。

骆驼一点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就向楼梯上去了。

左轮泰不免猜疑,骆驼到访的目的何在?仇奕森看得出,骆驼绝非只是和夏落红一个人到“满山农场”里的。

仇奕森说:“假如骆驼另外有人同行的话,可要先接受忠告,关照你的伙伴不要在农场里胡闯!”

骆驼站在楼梯口间,回首含笑说:“仇奕森什么时候替左轮泰做起发言人来了?”

仇奕森道:“我不过是好意提醒你的注意罢了!”

夏落红说:“义父到此的目的,是为和二位谈和来的!”

左轮泰招待他们在起居坐下,一面替大家斟酒,边说:“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交恶!”

“互相‘修理’得厉害,假如再不结束,三败俱伤,反而被他人得利!”夏落红再说。

“先试牛刀的恐怕是骆驼,比方说,邦坝水库的‘蒙地卡罗之夜’,一串玉葡萄就几乎使左轮泰栽了呢!”仇奕森笑着说。

“老狐狸不用挑拨离间,你的目的不过是‘坐山观虎斗’,要我和左轮泰好看罢了!”骆驼说。

左轮泰却抢着说:“骆驼大师在我们的跟前,可以说是老前辈了,耍这种手段,不觉得有欠高明么?”

骆驼并不脸红,说:“那是一个晚辈胡闹,我发现阻止时,已来不及了,事后深感抱愧!”

“我想这种雕虫小技也不是出自老前辈的手笔!”左轮泰说。

“我想向两位请教博览会的劫匪究竟是何人?”骆驼问。

“义父的意思是,先协同捉贼,然后再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夏落红再次解释。“最好是三全其美!”

仇奕森讥讽说:“骆驼也可谓是‘卫道之士’了!”

骆驼又指着仇奕森说:“我居住的酒店,今天被警方好一阵搜查,你猜是什么原因?”

左轮泰知道,是写给蒙戈利将军的那封怪信生了效,搭腔说:“可有什么东西被搜出来?”

骆驼悠然说:“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晨间看到报上的消息后,立刻将两件膺品派专人送至仇奕森处了!”

“那就便宜仇奕森了!”左轮泰颇感失望,他的狡计并没有得逞。

“仇奕森又很快的将它邮寄给林边水了!”骆驼笑着说。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得要老狐狸自己解释!”骆驼显得十分俏皮,表示他并无吃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