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他发现有许多像是工人打扮的华侨男人在挤着等候公共汽车,经打听之下,原来该时正值咖啡豆收成的季节,那些男女是集体赴咖啡园去做临时散工的。

据说在圣保罗市出去不远,有着一座称为“望乡园”的咖啡山,占地有数千百亩之广,乃是华侨产业,业主复姓欧阳,广东台山人士,祖孙三代在这里种咖啡发迹的。骆驼对在海外奋斗成功的同胞都非常欣佩,试想有色人种在海外多受歧视,一般发迹的老华侨,差不多全是用双手、用血用汗,开天辟地苦干下来的成果,能拥有占地千数百亩的咖啡园,这祖孙三代,也可谓真了不起!

那些华侨男女工人,都是赴望乡园去做散工的。骆驼反正闲着无事,心境也盎然,于是也随着人潮挤上了公共汽车,他有意观赏这座著名的华侨产业望乡园,游历一番。

骆驼心中想,以望乡园三个字来看,顾名思义,这位创业的欧阳老先生,虽然身在异国,但却心在家乡,殊不知道这时候的家乡已被中共搞得成个什么样子,骆驼也是被“扫地出门”的呢!

公共汽车启行之后,骆驼却听到许多有关望乡园的业主,欧阳一家祖孙三代的非议。

大致上,他们都认为创业的欧阳胜人老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单人匹马,凭双手开天辟地创下这么的一份产业,简直像是一种奇迹。

他的儿子欧阳荣,也非常能干勤俭,当他接掌父业时,就几乎替父亲增加了一半以上的财产。

到了第三代,可不争气了。大儿子欧阳泰,是个白痴,饱食终日,连娶媳妇养儿子也不懂,讨一个老婆跑一个老婆!

二少爷名叫欧阳业,绰号二爷,是个“荷花大少”,对嫖、赌、饮、吹是项项精通。三小姐和四少爷年纪尚轻,在美国读书。所以现在“望乡园”的执事大权,全落在欧阳业的手里。

听那些工人的交谈,欧阳业会花钱的程度,简直是日掷万金毫无吝啬,他的日常生活永远离不开酒与女人,若酒醉了性情也乱了……

不过替欧阳二爷做事有一个好处,只要他高兴起来,会忽然一句话,请整个山上所有的工作人员,千数百人饮酒,要每个人喝至酩酊大醉倒卧在山上躺下为止……那么整个咖啡园的工作便停止了,山上山下,东歪西倒,直条条卧睡的全是替他工作的男女工人!

欧阳业酒醉之后,性情也乱了,管它“阿猫阿狗”,见到女人就追,所以曾经有过好几次醉后强奸女工的事发生,好在仗着钱多,酒醒之后便摆平了。

欧阳业还有一件这样的笑话:某天,他业请全山的工人喝酒,酒醉之后,搂了一名女工,在山野间成了好事,拥卧至天亮酒醒之后,睁眼一看,他妈的,这女工的年龄五十开外、鸡皮鹤发,还是个独眼龙,满身疮疤,欧阳业立时连隔宿饭也呕吐出来了……因之,在公共汽车上,一些爱“吃豆腐”的男工便警告那些女工说,要发财,不妨找欧阳二爷,否则以劳力赚钱,对这人该避之则吉。

骆驼在公共汽车上听了这许多有关欧阳业的故事,叹息不已。

“家无四代不发,财无三代不散”,这是骆驼警世之言,人生在世最好是凭自己本事和意志奋发,“自给自足”最好!孽钱留给下一代,或是依靠父母余荫,必无好结果。因为听了这许多有关欧阳业的故事,骆驼对“欧阳二爷”其人的印象可谓恶劣到家了。

他心中想:“反正世间上的钱财,是应该怎样来,怎样去的,否则无法流通,欧阳业既然拥有巨额余荫。又特别会花钱,我骆某人弄几个钱花花,又有何不可?”

骆驼有了决心,打算动脑筋,向欧阳业下手,刮他一笔,反正这是“作孽钱”,不捞白不捞,他们“一家人”游玩巴西的旅费就让这位“二爷”开销也好!

车行约一二小时,望乡园到了。

骆驼和那些男女工人一起下车,他们到望乡园去做散工,还需得要有一番手续,登记、分配宿舍等等。

骆驼存了心要找欧阳二爷的麻烦,搞一件骗案,最着重的是要了解环境,再配合天时、地利、人和,然后才是用计!

该用什么计策呢?骆驼此时还是茫无头绪,但他需得进行了解环境。因之,他溜进了望乡园。

望乡园真不愧为是一个大天地。除了种植咖啡林之外,还有着极具规模的仓库和工厂。工厂的部门也十分的多,由采收、拣、烘焙、炼制而至成品。另外还有罐头加工厂。

工人宿舍也十分壮观,分别有男舍、女舍,另外还有家庭宿舍,即算是一家人来工作,望乡园也甚表欢迎,卫生设备是健全的,浴室厕所,还有小型的医院。

除此以外,还有娱乐设备,酒吧和舞厅是设在食堂之内,咖啡和电唱机的音乐是免费供应的,其余的食品和饮品也收费特廉。同时,隔日还放映免费的电影供工人消遣,可谓无微不至了。

不过其中最恶劣的是开设有一间小型的赌场,有广东人爱赌的“番摊”,牌九、轮盘、骰宝、麻将、吃角子老虎……应有尽有。

差不多在海外搞工厅或矿场,对付工人都有相同的手法,需要利用酒、色、赌,把他们的收入所得搞光,才能够把他们留得住。至少他们明年才会再来。

骆驼到处观光,心中暗暗感叹,创业的欧阳胜人先生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儿子也是个极有头脑的事业家,这份产业得来真不容易,真不知道历尽多少心血了呢!

华侨在海外创业不容易,有了这样成就,被“孙子辈”的败光,也足够使人感伤的了。

骆驼东蹓西荡,漫无目的地在乱走,他的脑袋里智慧的发条已经拧开,正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计谋,刮欧阳二爷一笔?

无意之中,来至一座水潭之前,不!该说它是一个湖,景色优美,湖畔设有简单的码头,还栓有小型的游船和渡艇。

骆驼正欣赏着那湖光水色,忽的,发现一个身怀六甲的华人少妇正垂首蹲在湖畔嘤嘤哭泣。

骆驼心中一惊,这少妇似乎是有寻短见的可能呢!“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骆驼蹑手蹑脚,趋至那少妇的背后,闷声不响,静窥动静。

“我的命好苦哇……老天爷都不给我一条路走!”那少妇哽咽着喃喃自语说。

忽的她拭干了泪痕,闭上双目,纵身就向水里跳。

骆驼的动作比她更快,一个纵身,冲上前,将那少妇一把揪着:“嗳,嗳!年纪轻轻的,生命的路途还远着呢,什么事情看不开?要寻短见呢?”

那少妇,发现了有阻挡她投水的,立时号啕大哭,肝肠欲断,似有着无限的委屈。骆驼双手合十,说:“我们都是中国人,也或许我就是你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有什么委屈,只管向我说!”

“我活不下去了…”少妇嚎哭了一阵之后,抽噎说。

“天底下的苦难,全是人为造出来的,你只管说给我听!我们同样的可以用人为挽救!”

少妇矜持了很久,才羞人答答地说:“我的家庭,十分守旧,我在望乡园做工,一天晚上,多吃了一点酒,遭歹徒强奸,怀了孕,初时还不自觉,在后被父母发觉,指我败坏家风,由家里赶了出来……如今,快要临盆了,我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哪还谈得到养一个私生子呢……?”

骆驼叹息不已:“唉,这样说,罪过并不在你,而是在强奸你的那个人——他是谁?”

“不知道,”少妇羞愤地摇着头说:“当天晚上,是望乡园的小老板欧阳二爷请客喝酒,漫山遍野,所有的男女工人全喝得酩酊大醉……”

“腹中的孩子找不到父亲了,对么?”

“我在昏迷状态之下,怎会知道是谁?……”

“唉!女孩子贪杯,最要不得!”骆驼说着忽的灵机一动,他原有着打算要刮欧阳二爷一笔孽钱的,这笔钱,既不为饥也不为贫,纯是消遣性质的,本来,他在“情报贩子”一案就捞得饱饱的了,岂会在乎区区的再“整”欧阳业一票?他下此决心时基于义愤,要收拾欧阳二爷这种败家子弟,好教他反省,知道祖先创业的不容易,甚至于在事后,把刮进所得退还,都可以的,骆驼也是经常干这种事情的,这会儿骆驼灵机一动,心中暗想:“我不希罕这笔钱,可是却有人希罕啦,这少妇不就是在耽忧养不活腹中的孩子么?何不就干脆就利用这少妇,骗欧阳业一笔?完全赠送给这少妇,等于做了好事,一举两得……”

骆驼的计策已定,向那少妇说:“你叫什么名字?”

“黄兰……”少妇答。

“你寻短见的原因,是担心养出来孩子没有父亲,又怕养他不活,对吗?”

黄兰点了点头。

“没关系,我替你的孩子找一个父亲,并且是一个非常有钱的父亲,可以使你们母子一辈子不愁吃的、不愁穿的,这样你就不会再寻短见了吧?”

那少妇大愕,几乎要不相信她的耳朵了。

“多少时候了?”骆驼再问。

“差不多八个月,快九个月了!”黄兰答。

“瓜熟蒂落快近了,这样很合理想!”骆驼颔首说:“不用再担心,擦乾眼泪跟我来吧!”

于是,他带着那大腹便便的妇人,走出了望乡园,乘上了公共汽车,重新回返圣保罗市去。

骆驼也费煞心机,找到一间华人所开的妇产科医院,这种医院,相当于是最简单的诊所,原是没有病房设备的,可是骆驼肯花大钱,请那位医师把配药间空出来,放了一张床,布置成病房模样,让黄兰住了进去。

骆驼教导了黄兰一番话,给医院里全打点妥当了,第二天,骆驼又赴望乡园去了。

他申请登记为临时散工,领了膳宿又领取薪金的牌照号码,干脆就住进宿舍里去,工作也不去做,每天就留连在那间小型赌场里去。

骆驼是吃骗业饭的人,对赌的把戏全懂,逢赌必有假,假在哪里,该怎么样去破?骆驼肚子里比谁的道法都高,只是不轻易去用罢了!

像在这种工场矿场内设赌,就是一种最恶劣的骗局,主人的用心,无非是要把工人的血汗所得“回笼”!

骆驼早已经调查清楚,在欧阳胜人创业时,这一套是没有的,到了第二代欧阳荣就学会了搞这一套,至第三代欧阳业时,他是睁只眼闭只眼,勉强而为之。

赌场经过开业之后,必上轨道,养有“职业赌徒”,专为侍候那些不服输的赌客,但望乡园的那些“职业赌徒”,却是替主人把资金“回笼”,招徕留下卖身契的长期雇工的!

咖啡园的工人的工作原是计钟点论酬的,骆驼不做工,整天坐落在赌场里,等于他不是赚钱而是赔钱来的。

骆驼没有拆穿任何赌赢的机关,可是他能维持每天不输也不赢。

这原因是骆驼要等候欧阳业见面。

工场里的惯例,能引起工人豪赌的,需要老板出面。

一天,总算给骆驼等着了,欧阳业果然在那间小型的赌场出现,骆驼算好工场开工之际,他一定会露面的。

这是开矿场工场者最特殊的“资金回笼”的方法,由老板出面诱惑工人去赌,和老板同赌的工人,赌注也下得特别的大,这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心理?

但是很奇怪的,欧阳业跨进了赌场之后,眼睛四面扫射,看着那些稀稀落落正在赌着的工人,却喃喃地说:“在这里赚几个钱不容易啦,不要下了注子就忘了家,季节很容易就会过去的,不要光着身子回去,就白辛苦这些日子了!”

骆驼甚感奇怪,这是那一门子的劝赌方法?开了赌场,只有劝人把一切都忘干净,那还需要记得家与不家的!只要引人下注,下得愈多愈好,甚至于最好连人也赔上去。

骆驼便说话了。“假如大家都不赌的话,资金怎样‘回笼’呢?”

欧阳业拧过头来,一看骆驼的那副长相,心中就是不乐,便说:“我知道你了,已经有人向我报告过,你登记了做工,可是从未有上过工场,每天就坐在这里玩扑克牌!”骆驼说:“工场上太热了,还是这里比较凉快!”

欧阳业皱起了眉头,再说:“说你是‘郎中’吧!你每天把赢得了的钱又退还给输家!”骆驼说:“这样不伤感情,我的意思无非是告诉他们:逢赌必有假!正如你所说的,赚几个钱不容易,留几个钱回家去养老婆,孝敬父母那高明得多,况且输了钱的,他的钞票失而复得,必乐于请客,我舒舒服服吃他们一顿,比拿他们的钞票有意义得多了咧!”

“哼,你真是个怪人!”欧阳业说。

“见怪不怪,奇怪自败,我无非是在钓鱼,对小鱼没有兴趣罢了!”

“你要钓大鱼?”

“当然!”

“谁是大鱼呢?”

“像你这样肥团团,白胖胖,又腰缠万贯的,是最理想的大鱼了!”骆驼讪笑说。欧阳业不乐。

“你的意思是向我挑战,和我赌一赌?”

骆驼点头如捣蒜,说:“一点不错。”

欧阳业半辈子在花天酒地之中过生活,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在女人的身上花钱他是闭着眼睛的!可是在赌的“门槛”上,比谁都精,这是他的父亲花了大把钞票学回来的本领,传授给他了,要不然偌大的一个望乡园发出的工人资金如何“回笼”?

欧阳业心中想,这家伙在找死了!于是便和骆驼面对面地坐了下来。边说:“假如你想用‘郎中’的手法,不被我抓着便罢了,若被我抓着,小心你的骨头被拆了回去!”骆驼呵呵大笑,说:“在赌场老板的面前岂敢班门弄斧?”

“怎样赌法?”欧阳业问。

“悉随尊便!”骆驼答。

“赌七张!”

“好的!”

骆驼洗了牌,欧阳业切牌,分发牌后,立刻下注,欧阳业换了三张,骆驼不换,欧阳业加了赌注。骆驼摇了摇头弃牌。

“你输了?”欧阳业把钞票捞进。

“假如不赌,我就输了!”骆驼说。

这次轮到欧阳业洗牌了,骆驼切牌,分牌后,骆驼先下注,欧阳跟进,他同样的要求换了三张牌,骆驼还是不换。

欧阳业加注,骆驼反打,欧阳业再次反打。

骆驼便笑吃吃地说:“我假如再反打你的话,就伤感情了,不如摊牌对看吧!”

欧阳业不肯。坚持要再增注。

骆驼说:“不必固执,我知道你有三张皇后!但是我有四张太子!”说着,就把手中的牌翻开了,果然的是四张“J”!

欧阳业大愕,尴尬地看着手中的“Q”,由此证明对方的赌术的确高明,便说:“你怎知道我只有三张‘Q’呢?或许我有四张……”

“不会的,你只能够有三张!”

“什么理由?……”

“Q是女人,你手上有三张,因为另外一个女人在妇产科医院里等着你!”骆驼说完,露出大匏牙作怪脸而笑。

欧阳业更被说得莫名其妙。“什么女人在妇产科医院里等着我?”

骆驼双手一拱,说:“我先恭喜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别卖关子,我的脾气不大好惹的!”

“在妇产科医院里的那个女人的脾气更坏,”骆驼故意耸了耸肩,一面把扑克牌捡拾好,又同样的把赢得的钞票,退还给了欧阳业,又说:“其实这也难怪,你是知道的,女人生头一胎,总难免哭爹喊娘的!”

“唉,究竟是怎么回事?何不坦白说呢?”欧阳业竟也急得抓耳搔腮的。

“我已经说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何不找个地方谈谈?”

“到什么地方去谈?”

“你有自备汽车,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你的那张留在妇产科医院的‘Q’!”

“妈的!我那来的留在妇产科医院的‘Q’?”欧阳业诅咒着,但也似乎无可如何,唯有跟着骆驼走出了小型的赌场,竟真的坐上了汽车。“妇产科医院在什么地方?”“城里!”骆驼说。

欧阳业也就真的驾着汽车,驶出了“望乡园”,朝圣保罗城疾驶而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欧阳业似乎是对这个怪人已渐开始感觉到兴趣了,所以问。

“你已经查看过我登记工作的卡片,何需要再问?”

欧阳业说:“你登记的名字是‘黄金万’,那恐怕是假名字!”

“你的猜想是百分之一百的正确!”骆驼点头嘉许说。

“你的真名字是什么呢?”

“很抱歉,暂时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不呢?”

“我们先到了圣保罗城,看过你的第四张‘皇后’再说吧!”

欧阳业心中非常纳闷,实在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开了快车,一路上无话,不久,便已来至圣保罗城了,骆驼指点了路线,汽车大街小巷地转了一遍,便已来到那间华人所开的妇产科医院门前。

他俩下了车,走进了医院,骆驼因为早已经在该医院里上下圆满打点,所以守在挂号室的护士小姐一再向骆驼卖乖,亲自领他们到病房的窗前,掠过了窗帘,让他们向窗内探看。

欧阳业被弄糊涂了,扬起脖子向病室内窥了一眼,那没什么特别,只是一间普通的病房,设备简陋得可以。一个年约二十余岁的姿色平平的少妇躺在病床上,肚皮胀得像只冬瓜,似乎是接近了“瓜熟蒂落”的阶段,但这又和他什么关系呢?欧阳业满腹狐疑。

骆驼说:“这个少女,你认识么?你还记得她么?”

欧阳业摇了摇头,说:“不认得,这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连一点印象也没有么?不妨想想看!”

“一点印象也没有!”欧阳业答。

骆驼便说:“约在七八个月之前,你曾在望乡园请遍山上山下的男女工人饮酒,结果每个人全饮得酩酊大醉,你也倒在树底下睡觉……在后你便播下这个种子……”

“胡说!”欧阳业勃然大怒,说:“你在胡说八道……”可是忽然之间又变了一副脸孔,笑口盈盈地,再说:“你现在该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了吧?”

骆驼的反应很快,立刻发觉到欧阳业形色不对,似乎内情有着什么蹊跷,也同样的改变了语气,说:“不瞒你说,我是鼎鼎大名,名闻全天下举世无双的大骗子,绰号骆驼是也!你有什么指教吗?”

欧阳业正下神色,说:“那么你是打算敲诈我了?”

骆驼说:“我不敢说是敲诈你,但是要请你负道义上的责任!”

欧阳业正色说:“你和这个女人有着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也是事前我曾声明过的,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就要管这笔闲事!”

“嗯——”欧阳业点着头。“我明白了,你登记工作的名字,是‘黄金万’,打算敲诈我百万黄金不成?”

骆驼摇了摇头,再说:“这个女人名字叫黄兰,是你们望乡园的女工,她在一次酒醉之后,遭遇了主人的强暴,不幸怀了孕,拖延到今天,已到无可掩饰的阶段了!她在望乡园的水潭企图投水自尽,被我无意间发现,苦口婆心,费了一番唇舌,始才把她寻死的念头消掉了。事关一胎两命,我骆驼斗胆仗义挺身而出,打抱不平!但是,钱的问题我不欲过问。你们两人可以自己解决,这个女人分娩在即是事实,需要生产费、调养费,孩子出生之后,他们母子两个可需吃的、穿的、住的,这是道义上的问题,你得负这个责任,况且,这孩子还是你的种啦……”

欧阳二爷听骆驼说得头头是道,予以讥讽说:“这样说来你非但不是一个骗子,而且还是个大大的好人啦!”

骆驼说:“岂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时候好人会做坏事,坏人会做好事,这称为物极必反!”

欧阳二爷很慷慨地说:“好的,我愿意负担全部的生产费用,也愿意收养这个孩子!但是我的性格是个惯于纵酒纵色的人,不能有家室之累!”他说时,重新看了窗内的那个少妇一眼,实在说,这个女人一无是处,容貌平庸粗俗,身世不会好;家庭环境也必可怜。

骆驼忙说:“当然,论你们两家的身世,门不当,户不对,你大概看不上她。我也曾向黄兰劝说过的,只要你能负担生产开支,收养孩子,事情就解决了一半!”他顿了一顿,翻高了两只老鼠眼,又说:“但是对这个未出嫁的妈妈,在情理上,也该得打发打发吧!”

欧阳二爷担心骆驼会狮子大开口,敲他的竹杠,很沉着地说:“需要多少?”

“你瞧着办!”骆驼很平和的说。

“二万巴币如何?”

“少了一点!”

“三万?这不算少了吧!”

“刚才我和你赌博,四副牌下来,可以赢你这个数字!何不干脆让我做善事?”

欧阳业一想,骆驼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便说:“四万如何,这也足够她买一栋房子,做点小生意,养老终生了!”

“这也不过是你嫖一个女人的价值,好吧,就这么办!说实在的,这也是黄兰的造化,凭她做一辈子的女工,也不过能赚到这个数字。”

“黄兰应该感激的,还是你!四万元对于我,并不是什么重大的损失,何况我还多了一个孩子!”欧阳二爷笑吃吃的说:“但是我需声明,我是有条件的!”

骆驼一怔,说:“什么条件?”

“我需要写字据!要订明孩子归我,以后互不相涉!”

骆驼笑了起来,说:“二爷在表面上看似糊涂,而实际骨子里比谁都精呢!可以可以!待我和黄兰磋商一番,字据该如何的写,你们双方签字,我仅做个中人就算完成了手续!”

骆驼便走进了病房,假惺惺地和黄兰商谈了一阵子,其实,这还有什么好谈的?黄兰是个活不下去要寻短见的人,现在既解决了生产问题,又有人养育她的私生子,另外还有一笔数目可观的生活费,简直可说是由“地狱”间忽的跃进了“天堂”了!她一切求骆驼代作了主意。

骆驼的一生,难得做一次“菩萨”,非常热心替他们立了字据,按照欧阳业的原则,除了负担生活费用之外,等于是以四万元巴币,买下这个将行生产的婴儿,以后各不相涉。骆驼拟稿时,是根据有钱有势的人家要顾全体面的方式着笔,字句写得切题而又含糊。

黄兰没有意见,很快的就签了字,欧阳二爷也并非是糊涂人,他以法律的观点,略修正了几个字眼,立刻请医院里的护士小姐缮书,一式三份,黄兰签了字,骆驼也签了字,欧阳二爷签了字,各执一份。

欧阳二爷非但没有怨言,而且十分高兴,先把生产费用开了一张支票自行付给了医院,然后又邀骆驼一起饮酒,逛遍了圣保罗城的风化色情所在,酩酊大醉,始才驾着车,返望乡园去了。

骆驼满以为他的这一件骗案干得十分恰当完满,既做了好事,又使双方都感激没有怨言。

没想到,几乎就把他混迹江湖数十年的精华完全报销了。

骆驼因为曾经单独行动了好几天,回到旅馆里,会见了他的“家人”即津津乐道地把他如何如何地做了一件“善行”,洋洋得意地由头至尾叙述了一遍。

吴策老是有了年纪的人,广闻多见,比较慎重,他觉得骆驼所说的故事,好像有未尽意的地方,便说:“嗳!做善事固然是好的!但是一件‘骗案’,哪会这么简单,三言两语就可以成功的?恐怕有蹊跷?……”

骆驼呶长了嘴,皱着眉宇说:“老家伙,你一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多疑,试想欧阳二爷多的就是造孽钱!声名又狼藉,四万元巴币在他算得了什么?既了断一桩事情,同时,钱又不白丢,他至少有了一个孩子!”

“那么在那个女人的方面呢?”

骆驼说:“唉,那是求‘解脱’之人,未出嫁的妈妈,没有爸爸的孩子送出去了,又捞进了一笔生活费,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夏落红也觉得这件骗案的始末过于轻松,便说:“义父,假如说,这件案子是你生平得意杰作之一,我就觉得它索然无味了!”

骆驼愤然说:“你们在扫我的兴!”


骆驼几乎是在一两天之间,便要到那间妇产科医院去看黄兰一次,也和欧阳二爷保持连络。

他和欧阳二爷双方言明了,只要“瓜熟蒂落”,双方便一手交钱,一手交婴孩,以后各不相涉!

骆驼也经常到望乡园走动,他俩几乎成了知交,欧阳二爷经常亲自带领他到各处去游玩参观,又领他去看他的那几艘豪华的游船白鹅毛一号、二号、三号……欧阳业很希望骆驼能教他赌术。

骆驼摇首说:“这是‘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玩意,你既然是‘荷花大少’,不妨就‘荷花’到底,这些把戏,还是少学为妙!”

一天,骆驼和欧阳业乘游艇出海,吃饱了老酒,几乎到天亮始才返回旅馆,他的“家人”早都已睡了。

骆驼刚爬上床,妇产科医院来了电话,那位华籍医生亲自打来的。说:

“黄兰今天晚上沐浴时,不幸摔了一跤,差点流产……”

骆驼骇然,担忧着这些日子的心机白费了,忙说:“怎么样?有危险么?”

该医生说:“还好,经过动手术之后,母子均告平安!”

骆驼的心中如放下了一块巨石,吁了口气,说:“谢谢上帝!好的,我马上就来!”他没有等对方再说时,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复又爬下床,弄了一杯解酒的药物,咕噜一口咽了下肚,重将衣裳整理好,出了旅馆,唤了一部街车,吹着口哨,简直是喜气洋洋地向那间妇产科医院而去,因为这件案子了结之后,他又可以另开码头啦!不久,汽车已来至妇产科医院的门前,那位华籍的医生和几位护士小姐都还未睡觉,仍在病室内侍候着,他们知道,有钱的大爷马上到了,少不得会有特别的赏给。

骆驼走进门,笑口盈盈地道:“孩子可爱吗?”

医生说:“可爱极了,虽然未足月,但健壮得像条牛,呱呱坠地,张开眼,立刻就张嘴讨奶吃……”

骆驼很高兴,推门走进病房,他的酒意刚退,还是睡眼惺忪的,可是经过一看之后,如“晴天霹雳”,像触电似地全身上下连他的血液里的细胞及每一根毫毛,都受到一阵强烈的震荡。两腿一软,就只差没有昏倒。

“他妈的……他妈……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呐呐地咽着气说。

黄兰正淌着泪,在病床上为她新生的婴儿喂奶,那婴儿,真是壮健如牛,头大如斗,乌溜溜,墨黑黑,油亮油亮的黑身体,眼若铜铃,鼻若猩猩,血盆大口,每一根头毛都是弯曲……这孩子是什么种?不是白的,黄种人也没有这种“德行”,印度阿三似有点成份……他妈的这准是非洲未开化地区的野人种……

黄兰张开了眼,哽咽着说:“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我也搞不清楚……”

骆驼急得抓耳搔腮,呼着气,说:“你不是有意的事小,拿这孩子,叫我如何向欧阳二爷交差?”

骆驼自从向欧阳二爷交了朋友之后,对外间相传,这个人是如何如何的要不得,一经接近,他认为传说是不公平的,欧阳二爷这个人生活奢侈,那是他祖上有德,投对了娘胎,命也好。他的为人,还是蛮可亲的,而且性格豪迈说一不二的。

骆驼在江湖上是成了名的人物,做骗案也得讲道义,“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骆驼为黄兰不幸的遭遇硬绑欧阳业“上轿”,看情形欧阳业并非是个糊涂人,他没分辨事情的真伪,竟一口应承负担全盘的责任,好像目的志在交朋友,法律的问题也站稳了脚步。

足见他是个有头脑而又绝不含糊的人。

骆驼考虑再三,活了这样大的一把年纪,假如把毕生的荣誉,“砸锅”砸到这件案子上去,那实在太冤了,黄兰的肚子已经瘪了气,“黑种”也诞生了,这是纸包不住火的事情,倒不如自认晦气,自掏腰包,打发几个钱,让黄兰母子自想办法谋生,把事实真相向欧阳业言明,大家哈哈一笑了之!

骆驼主意已定,第二天又到了望乡园,找到了欧阳二爷,摸出了一叠钞票,那是欧阳业开给妇产科医院一张支票的数字。他说:“我们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欧阳业大愕,说:“这是怎么回事?”

骆驼慢条斯理地说:“今晨黄兰已告分娩,生了一个男孩,母子两人平安。”

欧阳业立刻笑容满脸,说:“这是好消息,我应该请你抽雪茄!”

骆驼说:“你且慢高兴!我有新的发现,那不是你的种,所以特地来奉还你付给医院的生产费,同时,我们签了字的契约也要宣告失效了!”

欧阳业不乐,可是仍笑着说:“你怎么证明那不是我的种呢?”

“那绝对不是你的种!”

欧阳业愤然道:“不管怎样,我们已经在白纸上签了黑字,又有言在先,现在我决意花这笔钱,你非得把孩子交给我不可!”

骆驼不愿把生出来是个“黑炭”的事情说出,存心再开欧阳二爷一记玩笑,便嗤笑说:“假如你一定乐意花这笔钱,我们可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家不能反悔!”

“当然,我姓欧阳的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人!”

“那么,现在我们就去看看你那位价值四万元的男婴!”

于是,他俩乘上汽车,仍然由欧阳二爷驾驶,由望乡园疾驰圣保罗城,直来至那间妇产科医院。

骆驼还是领他赶至病室的窗前,请他向室内注看。

欧阳业在初时还是满怀希望的,垫高了脚,伸长了脖子,可是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可傻了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几乎连呼吸也告窒塞。

骆驼耸了耸肩膀,说:“我已经说明过,那不是你的种,不过假如说你愿意花四万元,买这么一个儿子回去,黄兰一定会终生感激不尽的!”

欧阳业的眼睛也发直了,哽着气向骆驼叱责说:“你倒说得简单,把生产费退还,契约废掉,事情就了了么?……”

骆驼愕然,说:“难道说,你还有什么困难不成?”

“当然有困难,为什么没有困难?”欧阳二爷怪叫。“我已经答应过祖父,答应过父亲……”

由于欧阳二爷的怪叫,引来了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他们是看热闹来的。

骆驼一听,知道内情有蹊跷,忙制止欧阳二爷说下去,把他引出妇产科医院,进入一间酒吧详谈。

欧阳二爷仍然忿忿不平,说:“我早就猜想这是一件骗案!但是我接受这件骗案,因为我答应了给祖父一个曾孙儿,给父亲一个孙儿,签契约之后,我曾经带他们来看过黄兰了……”

骆驼感到有点诧异,为什么欧阳二爷在开始时就知道这是一个骗局而又一直没有把它戳穿揭发。说:“没有经过我的声明之前,你怎知道它是骗局呢?”

欧阳二爷幸然说:“我的家人的血统,在先天上就有缺陷,试看我的大哥欧阳泰是个花痴,我的妹子精神不大正常,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我的弟弟患有败血症,能活到多大的岁数尚在未定之天!”

骆驼说:“那么传宗接代,就指望你一个人?”

欧阳业摇了摇头,说:“问题就在此!我患有冷精症!根本无法使任何妇女受孕!”骆驼一听,怔住了,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只怪事先没有把“行市”刺探清楚,这下子算是“砸锅”砸到家了。“可有找医生检查过吗?”他掩饰自己的窘态说。

“看遍了中外名医!”欧阳业感伤说:“他们束手无策,正如你的看法是一样的,我的祖父、父亲,把传宗接代的希望全寄在我的身上,经常催促我早日完婚,让他们抱孙的抱孙,抱曾孙的抱曾孙。我自知无能为力,又不忍把真相说破使他们老人家失望,所以整天里在装疯扮傻,酗酒玩女人掩饰自己!”

骆驼对欧阳业在孝道上的一片苦心甚为欣佩。

欧阳业再说:“我的生活放荡奢侈,为的是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们欧阳祖孙三代在海外创业,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假装恋栈一个艺名称为‘白鹅毛’的交际花,在后又用钞票打发走,故意装扮成单恋的形状,买下了好几只游船,一律取名‘白鹅毛号’,假如我的祖父和父亲催促着有人来说媒逼得紧时,我即跨上游船,各处游埠,等于躲避风头!”

骆驼长叹一声:“唉,阁下用心良苦矣!”

欧阳业便说:“所以黄兰的事情,你硬指我蓝田种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摆明了是一出骗局!”

骆驼的脸皮原称得上像铜墙铁壁似的,这会儿也禁不住脸红耳赤了。

“你为什么又没有把它揭穿呢?”骆驼问。

“这种事情还从来未有发生过,初时我倒是十分愤怒的,可是在后回心一想,你是个形迹古怪的人,所索求的数字不大,条件也不苛,很可能的确事情于你无关!假如说,你是为行侠仗义,而这个妇女又是一身二命,花这区区的一点钱,救活两条性命又有何不可,同时还可以得到一个孩子呢?我临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决意将计就计,认了,就当他是我播的种!因为我实在生活荒唐,虽然掩饰了身体上的缺陷,但是祖父和父亲还是难过的,不过,假如我能荒唐出一个‘接替香火’的把戏,我的祖父和父亲,非但不会责怪,而且会雀跃万丈……”

骆驼摇首说:“但这‘乌漆马黑’的玩意,怎能拿回家去见人?所以我要及时撤回!”欧阳业跺脚,暴躁地说:“你倒说得轻松,现在太迟了……你真害我不浅啦……”

骆驼愕然,说:“怎么回事?”

欧阳业急得喘着气,龇牙咧嘴地说:“在那天签约之后,我回到家里,故意自承荒唐,向二老禀告,说是在外面胡闹,种了孽种,被人敲诈了一笔钱,可是很快的就会给他们抱孙……果然的两位老人家高兴得合不拢嘴,还逼我带他们到医院去偷偷的看过了黄兰一次,老祖父还向医生护士‘打点’,关照他们好好招呼黄兰,等到孩子出世以后,再给他们重赏!二老又和我约好,等到临盆之日,二老还要到医院去看守着欧阳家的第四代出世……唉,你说糟不糟?……”他说至此,急得抓耳搔腮,连连酗酒,恨不得哭出来啦:“万一两位老人家冒冒失失来到医院看到这个‘黑炭’,唉,叫我如何是好?……”

骆驼也楞了半截,他看到欧阳业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由得同情。说:“事已至此,急也没有用,要想办法补救才是呀!”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骆驼说:“我们到各医院去访寻有没有别人的弃婴?”

欧阳业说:“唉,远水怎救近火呢?”

骆驼带欧阳业先返回医院,命医生和护士将黑婴暂时收藏起来抚养,让黄兰用枕头将肚皮垫起,仍然装做圆溜溜的肚子,这是唯恐欧阳的两位老人家冒冒失失撞到医院里来,识破了真相。

然后,他们便分头去找寻,要找差不多时间诞生的弃婴,为了避免发生再有相同的错误,他们还得非常谨慎地进行,一定要纯华籍的,同时身世也要加以调查!……他们跑遍了公私立医院,私人的诊所及慈善机构,总算欧阳业的命运造化,给他们找到了这么的一个!

是在一间巴西人开设的私人医院里,要养孩子的夫妻两个都是华人,丈夫原是矿工,因为患了肺病,需要休养,所以歇工留在家里,妻子在外帮佣,因为身怀六甲行动不方便也被雇主辞掉了。这对贫贱夫妻,已经养过了两个孩子,实在是不胜负担,在这第三个孩了出世时,他们两夫妻“牛衣对泣”了一阵子,曾经向医生声明过,孩子生下来以后,请医生当作做好事,把孩子给送慈善机关去抚养。

为了找寻弃婴,骆驼专向这些平民化的小医院去询问,刚巧给他碰上了,骆驼踏进门时,正是那妇人腹痛将要临盆之时。

骆驼是开门见山说话的,他拜会了那位巴西大夫,说明来意,伪称有一位老华侨,抱孙心切,而他的儿子夫妇二人均不能生育,为了娱老人家的晚年,欲收养一个别人不要的弃婴……

“真是巧极了,这里现成的有一个!同时,他们连生产费都几乎成问题呢!”医生回答说。

骆驼请医生带他看过这对贫穷的夫妻,乍看之下,见这夫妻二人全是华侨,而且相貌也不俗,查问过他们的身世,知道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便说:

“我愿意负担全部的生产费用,而且双倍付给,同时,对这对可怜的夫妻我还乐意赠送他们一点钱,表示对他们的处境同情,唯一条件,孩子要卖断,以后各不相涉!”医生说:“这是绝没有问题的,他们曾央托我做做好事,把孩子送到慈善机关去抚养!”

“麻烦你把话向他们说清楚!”骆驼说。

于是,那位医生便做了中人,向那对贫穷夫妻把话交代清楚,并声明他一定要索取生产费的。

当然,那对夫妻也乐意接受,孩子被人收养自是比送到慈善机关里去抚养要宝贝得多,同时他们还可以得到一点报酬,生产费也有了着落。

“他能给我们多少钱呢?”丈夫问。

不久,骆驼又让医生给他们传了回话,赠送他们一万元巴币,在贫穷人家来说,一万元不是个小数字了,那对贫穷夫妻,等于钱自天降,连念阿弥陀佛不已。

妇人由阵痛而至急痛,过了片刻,一阵呱呱婴啼,孩子已告诞生。

医生走出产房笑口盈盈的向骆驼说:“恭喜,是个男孩!”

骆驼要求看那婴儿一眼。

经过了护士小姐的手续,剪脐带,洗涤,量体重,包扎,孩子抱出室来,骆驼看过之后,也大为喜悦。

这孩子体重六磅略嫌消瘦,这是在母胎之中营养不良所致,但也眉清目秀,完全是东方人种。

骆驼立时付双倍的生产费用,又交出了万元巴币,请医生为他办理领养手续。一方面又急着拨电话给欧阳二爷。告诉他已找到了这么一个宝贝,请他按照地址,马上赶到医院里来。

在这几天之中,欧阳二爷几乎是“神不守舍”的,听得消息焉有不赶来之理?

他抵步后,看过婴儿,简直喜出望外,向骆驼查问详情。

骆驼原原本本的把经过详情重述了一遍,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欧阳业对骆驼的作为大为称赞:“唉,你等于救了我一命!”同时,他对那贫穷的两口子同情不已。“这简直是人间的悲剧!”

是时,医生已替他们办妥了婴儿割让的手续,字据非常的简单,由双方签了字,婴儿给骆驼领走,一万元巴币交到那贫穷的夫妻手中,手续即了。

“一万元似乎太少了!”欧阳二爷是“荷花大少”,也是感性人物,他的同情心是发自内心的,一时冲动了起来,便迳自趋进了病房之内。

这时候,那两夫妻正喜悦地数着那一万元巴币呢。“你贵姓?”欧阳二爷问。

“我姓姜,姜四维!”那衣衫褴褛的男人答。

“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欧阳二爷说着,自衣袋之中掏另外的两万元,交到姜四维的手中。“这是给你治病的,同时也让你的妻子好好调养,此后,做一点小生意也可以过日子了!”

骆驼跟在欧阳二爷的背后跺脚不已。“唉,简直是自拆西洋镜!”

“先生,你贵姓?”姜四维意外地又有一笔钱“自天而降”,喜出望外,向欧阳二爷打躬作揖地说。

骆驼忙说:“他是无名氏!就只是钞票没地方花罢了!”他一手把欧阳二爷拉出了病房之外。

姜四维却上前缠住了骆驼。

“这个人很面善,好像在那儿见过的!”他说。

骆驼说:“假如你爱看滑稽电影,这种脸孔是常有的!”

这一打岔,僵局是排解开了,可是欧阳二爷这两万元巴币是花在刀背上了,反而给自己惹来了一身极大的麻烦。

骆驼似有先见之明,怂恿着欧阳二爷抱着婴儿,立刻离开医院。

当坐上汽车之后,欧阳二爷对那婴儿简直是爱不忍释手,如获至宝地搂在怀里左亲右亲的笑不拢口。

他干脆让骆驼替他驾车。

这时候,只见那姜四维已追出医院的大门口外来了。他仍在向欧阳二爷注意,骆驼发现到了,可是没有动声息,欧阳二爷却仍搂着那初生的婴儿在香脸孔呢。

不久,汽车已经驶返那间华人医生所开黄兰住着的医院。欧阳二爷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啊,我的祖父和父亲说过,要亲自到医院里来等候着婴儿诞生的,现在是否就回报两位老人家,说是婴儿已经生下来了?”

骆驼说:“不!不能够让老人家失望,请他们到医院里来亲自等候他们的孙子,看着孙子呱呱落地!”

欧阳业大愕,说:“怎么办得到呢?事实上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唉,我吃了整辈子的骗子饭,大问题全都解决掉了,剩下的只是小问题,假如说,我连一个婴儿也对付不了,那岂不就完了?”

欧阳业也搞不清楚骆驼究竟要使用什么样的诡计,他已经对骆驼有百分之一百的信任。遵从骆驼的吩咐。

骆驼说:“明天正午,在天气正热时,你告诉两位老人家说得到医院的消息。黄兰马上就要生产了,在炙日当头时,每个人都是昏头胀脑的,真的也会变成假的,假的也会变真,你只管请两位老人家到医院里来,余外的事情,就听由我的安排好了!”欧阳二爷要查根问底。

骆驼再说:“不必多问,反正就这么办!”


次日,果真的,欧阳二爷在正午时间,便向他的祖父和父亲报告了。

在巴西地方的习惯,午餐之后,几乎每一个人都得睡午觉的。

这两位老人家听得这个喜讯,立时喜出望外,因为欧阳家族的第四代已经有消息了,立时他们连午觉也牺牲掉了,整理了衣衫和欧阳业一同匆匆赶到了医院。

骆驼做了总指挥。两位老人家一抵步,马上护士小姐用床车将黄兰由病室推进了手术室。

两位老人家曾先后到医院来过好几次,认得黄兰是欧阳业作了孽的女人!

这时候,黄兰正呻吟着。不久她便推进手术室去了,手术室内的房门紧闭。

在室外是可以听得到产妇痛楚的呻吟,护士的安慰声音,医生的医疗皿器接触声响,甚至于他们的动作……

两位老人家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欧阳业却很担心,因为骆驼始终没有露面。

而这时候,骆驼安坐在手术室内,手抱婴儿,在喂他吮奶,一面在听录音机,所有的声息,全是由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

搞这么的一条录音带,骆驼也煞费苦心,他和医生护士小姐们研究了一整夜,总算弄得天衣无缝。

不久,是孩子出了母胎后剪脐带,扑粉,打屁股……“呱,呱,呱……”婴啼之声,那是录音带将结束时最得意的杰作。

“嗨!是男的?是女的?”手术室房门外的两位老人家已经沉不住气了,高声地在房门外问。

骆驼立刻向护士小姐一霎眼,是时,护士小姐正和黄兰在低声细语地聊家常呢。

护士小姐得到骆驼的暗示,立刻趋至房门前,拉大了嗓子,以叱斥的口吻说:“急什么?生下来的当然是人,不会是妖怪的!”

两位老人家,急得可怜,在房门外直打转,老华侨的心理,对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似乎有着很大的差别,因为是男孩子的话,他的终生,姓欧阳了,若是女孩子的话,她在成年之后,或会嫁给异姓的。

这两位老人家也甚为明白,全世界的护士小姐全有着相同的毛病,到必要时,都会有着一副相同的铁青的脸孔!所以和她们计较也没有用处。

“问问他,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欧阳业的老祖父实在忍耐不下去了,向欧阳业央求说。

“当然是男的……”欧阳业心直口快,毫不加以考虑就回答了。

“你怎知道是男的?”老祖父问。

“对了,你怎会有这样的把握,知道生下来的一定是男的?”欧阳业的父亲欧阳荣也感到诧异说。

欧阳业自觉失言,连忙以双手捶了捶胸脯,解嘲说:“凭我的体能,生下来当然是男的!”

老祖父叱责说:“别胡说八道,快问问看,究竟是男是女?”

欧阳业无可奈何,只有假惺惺地提高了嗓子问:“骆大夫!生下来的究竟是男是女?老人家急切地希望能知道啦!”

骆驼再次眨眼,让女护士回答。

“是男的!”护士小姐同样的拉大了嗓子怒气冲冲地回答。“有什么好急的?马上就可以给你们看到了!”

欧阳业便泰然地向他的父亲和祖父说:“对不?我早告诉你是个男的!”

这两位老人家是喜出望外了,欧阳胜人连忙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欧阳家算是有了后啦!”

不久,手术室的大门推开了,先走出来的是一位容貌敦厚的护士小姐,手中抱着一个健康,端庄的婴儿,用布包扎着。

“看吧,这就是你们急切要看的宝贝!”护士小姐说。

欧阳业是早已经看过了,昨天就抱过这婴儿好几个钟点。

可是那两位老人家就喜得手舞足蹈的。

老祖父欧阳胜人不愧是个好心肠的人,他以为真的是那个不宵的孙儿扯下了烂污,把黄兰害苦了,他很同情黄兰的遭遇,立刻摸出支票簿,开出一张三万元的支票。

“爷爷,你要干什么?”欧阳业忙问。

“这你就别管了!”老头儿说着,撕下了支票,推开手术室的门便迳自进内了。

骆驼是当着门口坐的,两个人正好迎个正着,欧阳胜人的突如其来,是十分意外的,几乎拆了西洋镜。

是时,黄兰正和另一个护士小姐在闲聊着呢。好在接生所用的器具是齐备的,全在床前器皿架上摆着。就只差了血迹和生产的迹象。

同时,在骆驼的身旁还有着一只录音机摆着呢。

骆驼一急,连忙一声咳嗽,提醒那位护士小姐和黄兰的注意。

“老先生,你要干什么?”他拉大了嗓子问。

欧阳胜人一看骆驼的那副尊容,心中就是不乐。有钱人的气势也大,立刻以很不客气的语气说:“你是干什么的?”

骆驼忙答:“我是这里的助理医师!”

欧阳胜人盯了骆驼一眼,意思是瞧不出他也是一个医生,便喃喃自语说:“真瞧不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们这间医院倒是样样俱全的!”随后,他把那张支票交到骆驼的手里,指着床上的病妇说:“这是我特地赏给那位产妇的!”说完,他老态龙钟地调转了身子,就又出了手术室了。

骆驼吁了口气。打了个冷战,说:“好险,几乎露出了马脚了!”他看了看那张支票,是三万元。这和他原先打算敲诈欧阳业四万元的数字,只相差一万元,他相信欧阳业也不会吝惜那一万元的。

那么,黄兰和那个“黑炭”儿子,也足够可以过活了。

这时候,只听得欧阳业的二老,乐不可支地拼命在逗孩子,护士小姐又假惺惺地禁止他们和孩子太过接近。

“阿业,我们抱着孩子就可以走了吧?”老祖父好像等不及就要抱孙子,向欧阳业催促着说。

“当然,我只要稍把手续了了!”欧阳二爷庆幸着西洋镜未被拆穿。赶忙进了手术室,向骆驼再三道谢。并说:“还有应该付的钱,请明天通知我,实在说,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感激你是好!”

骆驼说:“这里的事情有我,你还是快和两位老人家回家去享‘四代’的天伦之乐吧!”于是,欧阳胜人一家“四代”,欢天喜地乘汽车走了。


望乡园的老主人为了庆贺老家的“第四代”诞生,居然大排筵席,开有八十余桌,居住在巴西的亲友以及望乡园的员工一律统请。场面热烈非凡。

还把婴儿炫耀公开展览于大众之前。

在巴西也有若干的侨报,欧阳胜人祖孙三代都是巴西的华侨闻人,好事的新闻记者把欧阳老家第四代诞生的新闻大登特登,还刊出了新闻照片。

本来,这出“换婴案”应该是结束了。但是报纸上刊出了新闻照片,却又给欧阳二爷惹来了烦恼。

原来那个肺病鬼姜四维在欧阳二爷特别赏给了他两万元之后,就发觉到欧阳二爷非常面善,好像是在那儿见过的。

欧阳老家的第四代诞生宴亲朋的照片在报纸上刊登出来,那些照片自是包括欧阳胜人、欧阳荣、欧阳业,和那个婴儿全有的。

欧阳业是“名男人”,名男人有了孩子又没有母亲,新闻记者绘形绘色的报导,使这件平凡的新闻“多姿多彩”,引起社会注意,并又把欧阳二爷平日间的生活是如何的奢侈也加以渲染。姜四维无意中看见报纸,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收买婴儿的乃是富甲一方鼎鼎大名的望乡园地主欧阳老家的第三代,欧阳业是也。他收买了他的婴儿,当做欧阳老家的第四代……。

由于欧阳业的出手阔绰,姜四维两夫妻顿起了恶念,这也是穷极无聊,贪得无厌的做法,夫妻两人竟实行向欧阳二爷敲诈勒索了。

初时,敲的是小数目,欧阳二爷敷衍过了,在后胃口变大,使欧阳二爷穷于应付。姜四维夫妻向欧阳业要胁,是要向他的父亲和祖父揭发那个所谓“第四代”的婴儿是欧阳业向他们夫妻购买的弃婴,完全是蒙骗两位老人家的!

欧阳业的生活虽然荒唐,但对长辈甚为孝顺,不免焦头烂额了。

骆驼自以为做了一件完满的双料好事,欧阳老家有了“第四代”,黄兰和她的“黑炭”孩子一辈子的生活不用发愁了,他便打算离开圣保罗城,到圣多斯海滨去游玩。

由于将快要离开圣保罗城,查大妈和彭虎等需要到处买一些当地的土产或纪念品,夏落红却是到处留情的,在这些日子之中又和一个舞厅里的歌女打得火热。这些都是钱钞作祟,反正花的都是孽障钱,怎样来就怎样去,至搞光为止。

骆驼一个人闲着无聊,到处乱逛,无意来至花街,发现一间并不高级的脱衣舞戏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进去看看“黑腿”也好,心中想着,便购了票进场。

假如是在法律禁止看跳脱衣舞的地区,物以稀为贵,生意必然兴隆,主持人大发其“脱衣财”!若是一经公开,就平淡无奇了。

巴西接近在赤道线下,稍微偏僻一些的地区,妇女们根本是天然裸着上身的,所以脱衣舞这玩艺并不行其道。

这间脱衣舞戏院内冷淡得出奇,小猫三五只,台上无精打彩台下也毫不动容。

那些来欣赏“黑腿”的几乎多是华侨矿工、农工,“三月不知肉味”找寻刺激来的。骆驼刚坐下,便有人趋过来指着他的鼻尖,神色紧张地说:

“啊哟,你还在这里欣赏‘黑腿’呢!我们的老板到处寻你,几乎要寻得发疯了呢!”

“怎么回事?”骆驼问。

“欧阳二爷大概是遭遇了什么困难……你且慢着,欧阳二爷已经关照过的,任何人发现你时,要立刻向他打电话报告!”

原来,欧阳业被姜四维不断地敲诈,烦不胜烦,考虑到解铃还需要系铃人,所以便设法找寻骆驼。

欧阳业虽然和骆驼来往颇久,可是骆驼居住在什么地方,他还从没有查问过,这就是“荷花大少”做事的风格,通常有什么事情,多是骆驼亲自来找他,或是给他约好了时间地点。

自从“第四代”诞生的手续办妥了之后,骆驼的踪影可不复见了。一旦要找寻这个怪人,可是真够麻烦的。

欧阳二爷便发动了“望乡园”的工人,凡是有人发现骆驼的下落的,一律赏给千元。这小子的运气好,闲着无聊逛脱衣舞戏院,正好遇上骆驼。匆匆忙忙地跑去公用电话亭给欧阳二爷拨了电话。

“请你等着,二爷马上就到!”他跑回来说。是时舞女脱衣,由台上脱至台下。

骆驼混骗子混了一辈子对此道还是感到陌生的,摒息凝神地静观表演。

只见一位健美的黑女,穿着粉红色的夜礼服,随着柔和的音乐旋律矫揉做作地,七拧八扭,先由白手套脱起,脱至袜带,又惺惺作态地去拉夜礼服背后的拉链,爱脱不脱的,待拉链扯开了之后,刹时间,音乐的节拍骤变,似乎变成了蛮荒野人的响曲,以战鼓为重……那位舞女把夜礼服一撕,分成二半,飞进后台去了,顿露出一身黑肉,曲线玲珑浮凸,充满了性感。她的舞步动作,也开始了疯狂和淫佚,裂大了嘴,把头发披散了,乳浪臀波,拼命地摇曳,她的上身,是一截金光闪闪的鳞片胸衣,两只乳房像是经过帮浦打足了气要蹦出来似的!下体更险恶,是一条串有金丝线的寸长草裙!一经幌动,是若隐若现……

这黑妞,随着音乐的节奏竟由台上舞至台下了,穿行在观众座位的走道之中,骆驼在毕生之中,见过荒谬的事情多了,对这种“新潮派”的脱衣舞,还是第一次,老家伙的心声也不禁荡然。

到这阶段,还不算“高潮”呢,据说还有最后的二脱。

忽而,有人在旁拍了拍骆驼的肩膊,骆驼回首一看,那是欧阳二爷,他是获得那咖啡园的工人通知,特地由老远赶来的。

“好哇,你倒躲在这里享福,可把我害惨了……”欧阳二爷喘息着说。

“找我有什么事吗?别焦急,看完这最后的紧要关头!”骆驼挥着手说。

“唉,这有什么了不起呢?事情一了,我可以送你一打美女!”欧阳二爷说。

“唉,唉,一百岁不死,到处都是新闻,由此可见我在年轻时把青春浪费掉了呢!”

“这样说,你是临老入花丛了!”

正在这时,那位黑妞做了最后的一个动作,双手同时一扯,胸罩和三角裤齐飞,黑色的玉体,仅只剩下三朵金花了。在这刹那间,灯光也告灭去了,等到灯光复明时,那黑妞早不知去向。

骆驼懊恼不迭,在那最后一秒钟的享受,视线被欧阳二爷挡去了。

“压轴戏”结束了,舞台上也闭了幕,乐队也奏出送客的乐曲。观众纷纷离座。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样急切地要找我?”骆驼问。

“我被人接二连三地敲诈!”欧阳二爷答。

“谁敲诈你?”

“姜四维!”

“凭什么?”

“他在报纸上看新闻图片,认出了我的相片,知道欧阳老家的‘第四代’,就是他的孩子!”

骆驼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是经过正当的手续,花了钱领养的!”

欧阳二爷跺脚说:“他要向我的祖父和父亲把事情的真相戳穿为要胁,这如何得了……?”

骆驼忽的哈哈大笑。说:“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把孩子还给他,包退还洋便了!你还怕花这些的钱,买不到一个孩子吗?”

欧阳二爷已经是六神无主了,气急败坏地说:“别给我装疯扮傻的,你自命为名满天下的一大骗子,事情是由你而起的,你应该设法替我解决!”

戏院里的观众都几乎走光了。骆驼招了招手,和欧阳二爷走出了戏院,坐落在一间酒馆之中。

骆驼让欧阳二爷把经过的详情细述一遍。

欧阳二爷便说出始末,在两位老人决意要大排筵席欢宴亲朋好友之后,新闻和照片连续刊登在报纸上之后,第四天,姜四维打电话来了,约他见面。

当见面之后,姜四维把欧阳二爷多余赠送给他的二万元支票实行退还,只要求欧阳二爷做好事退还那个婴儿。

姜四维说得非常的漂亮。钱是另外回事,骨肉还是骨肉,他们夫妻经过再三商量之后,决计无论如何的困苦,一定要把孩子抚养长大成人……。

经欧阳业说好说歹,另外再加补送给他们二万元,事情算是平息下去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姜四维的电话又来了,说是他太太的意思,要每个月索取一万元!

欧阳业讨价还价之后,又说好了以一言为定,每个月另付给一万元,作为孩子父母的安家费。

可是姜四维夫妇竟是贪得无餍。过了一天,他们又来了电话,说是经过考虑再三,拟请欧阳二爷先付二十个月的安家费。

二十个月的安家费,就是二十万元,欧阳二爷便知道这种敲诈是永无止境的,便决意找骆驼商讨。

他跑遍了整个的圣保罗城,敲遍了所有的大小旅馆酒店的门,始终没找到骆驼其人,因为骆驼的“一家人”全用的是假名字呀。

这时候,骆驼哈哈大笑起来,说:“对付无信无义,最好的方法,也是无信无义!”欧阳二爷不解。“怎样还以无义呢?”

“那简单,把孩子还给他,并索讨他已经取去的款项!”骆驼说。

“但是我如何向老人家交代?”

骆驼说:“有我在此,你何所惧?”

于是,他附耳和欧阳二爷说了大堆的话。

欧阳二爷是半信半疑。

由于两位老人家把那孩子当做了传家之宝,请了褓姆护士专只为照顾那孩子,任何人欲想接触都不大容易。

欧阳二爷是孩子的父亲,为了施计,他奉骆驼之命,到了那间温度调节适中的育婴室,说是要抱孩子晒太阳,抱至园中,跃上汽车,驾车便跑。

护士和褓姆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报告了两位老人家。

欧阳胜人和欧阳荣父子两个大惊失色,不知道欧阳业又在捣什么鬼,立刻派人四下里找寻。

姜四维夫妇坐落在一间“唐人餐厅”之内,这是他们和欧阳二爷约好的地方,最后限定的时间也快到了。

这时候的姜四维夫妇已不再是衣衫褴褛的可怜虫了,这是钱作了怪,夫妻两人由头到脚尖全都是崭新的,一副暴发户的形状。

姜四维的手腕上还戴上了一只亮晃晃的金表,高举着手腕,老注视着时针的移动。他曾经警告欧阳二爷,假如欧阳业不按时抵步,他即立刻采取厉害的手段——就是打电话给欧阳业的老祖父,报告经过详情,并索还孩子。

刚好,时钟刚敲过一点,欧阳业到步了,他踏进这间餐厅姜四维所订好的厢房,即指着姜四维说:“唉,你简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姜四维笑了笑,说:“二十万在于你,并不算是什么回事!”

欧阳业说:“但是对你这种无厌止的敲诈勒索,我已经感到烦厌了!”

姜四维很诧异,为什么今天欧阳业的态度竟变得很强硬起来了?往常的几次会面,他都战战兢兢百依百顺的!

他便耍出了无赖的作风,说:“这样也简单,我把孩子拿回来,我虽然穷一点,但相信多养一个孩子也不成问题,顶多辛苦一点多做点工罢了!”

“那么以前你索去的钱怎么办?”欧阳业问。

“当然退还给你!”姜四维立刻摸出先两次敲诈欧阳二爷的两张支票,共计五万元,递在手中。

欧阳二爷忽然把支票接过去了,悻悻然地说:“这只怪我的心肠太好,当天,看你夫妻两人可怜,多赠送你们两万元,你们见我出手阔绰,开始对我注意,在后发现我的身分,便实行勒索,得寸进尺!这会有报应的!”

姜四维不在乎挨骂,他很有把握,欧阳二爷到最后还是要屈服的。“不必噜苏,孩子还给我就是了!”

正在这时候,忽的,只见骆驼提着一只大竹篮子跨进了餐厅的厢房。篮子内装载着的正是那个婴儿呢。用一幅纱布盖着。

姜四维夫妻二人大感意外,不知道欧阳二爷他们要捣什么鬼?

骆驼拉高了嗓子说:“二爷,情况不好,医生检查过了,说,假如不是遗传性的麻疯症的话,就是梅毒!孩子已抽过血了,要经过化验,过一两天才能分晓!我看还是把钱拿回来算了,这孩子十有九成养不活的啦!”

姜四维夫妇二人大惊失色,赶忙揭开盖在篮子上的纱布,只见那婴儿的脸上身上,红疹斑斑,还略带着紫黑色,既不像出水痘,也不像出疹子,活像麻疯。使得两位贪得无厌的夫妻魂飞魄散。

“你们搞什么鬼?……”姜四维张口结舌喃喃地说。

欧阳二爷说:“我们不搞什么鬼。自己去问医生吧!”

骆驼再向欧阳二爷说:“钱拿回来了没有?”

“拿回来了!”欧阳二爷扬起手中的两张支票答。

“那么把孩子还给他们,我们走吧,这孩子十有九成养不活了!”骆驼置下了篮子,扯着欧阳二爷就走。

刹时间,眼看着“人财两空”,姜四维几乎要昏倒了。

还未等骆驼和欧阳二爷走出房门,姜四维的妻子已经慌慌张张地抢到前面,把他们拦着,态度已经改变了。

“孩子怎么办呢?”她喃喃地说。

“孩子是你们的孩子,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骆驼回答说,一面他拍了拍欧阳二爷的肩膀,指他手中的两张支票,又说:“有这五万元,足够你去买一个甚至于两个养子,回家去给两位老人家补数!”

欧阳业点了点头,说:“对的,我们就走吧!”

忽的,姜四维大叫起来,说:“一定是你们故意把孩子弄成这个样子的!”

骆驼说:“对于打官司我们是绝对不含糊的。你只管告状去好了!”

篮子里的婴儿忽然哭起来了。他脸上的红斑可怕之极,哭起来更难看。

姜四维的妻子忽的扑通跪倒在骆驼跟前,哀声说:“求你们二位当做做好事吧……”骆驼摇头说:“对你们这种人根本无需要做好事!”

姜妻再说:“我们自己承认错了,请你们原谅!就算是不可怜我们,也请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吧!”

“说了人话了!”骆驼双手叉着腰,装模作样地想了片刻,说:“好的,看在孩子的份上,我设法给他医治!”

姜四维见有了转机,即指着欧阳二爷手中的两张支票,说:“这五万元仍然请你送给我,以后绝不再给你任何的麻烦了……”

“你仍想要这五万元吗?”骆驼冷笑说。

“以往的事情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姜四维打恭作揖地说。

“行!”骆驼说:“我要新的字据!你要承认敲诈了我五万元,以后若再有麻烦,我可以请你吃官司!同时,你们两夫妻拿了这五万元,应另开码头去谋生,不得再留在巴西,答应与否,听凭你俩一句话!”

“要我承认敲诈?”姜四维大为吃惊。

“这仅是表明你的诚意罢了,有这笔钱,你们夫妻好好的做一点正当生意,还不够你们过一辈子的吗?假如再有敲诈勒索的企图,立刻请你吃官司!”骆驼边说着,已动手写好了字据。命姜四维夫妻俩签字。

那字据上写的是:“鄙人夫妇因利欲薰心,冒充欧阳业先生收养之男婴的亲生父母敲诈勒索巴币五万元正,经真相拆穿之后,蒙欧阳业先生不予追究,特立此悔改笔据为凭。姜四维字。”

姜四维对那字据迟疑了很久,骆驼一再催促着,终于他敌不过那五万元的诱惑,很勉强地签了字。

“还有,你的太太也应该签字!”骆驼说。

“贱内不会写字的!”姜四维还欲狡猾。

“不会签,按个指印也行!”骆驼说。

姜四维的妻子很不满意她丈夫的做法,立刻抢起了笔在字据上连名带姓全签上后,还用墨水按了个指印。

骆驼很觉满意,立刻把欧阳二爷签出的两张支票交递至姜四维的妻子手中,再加以警告说:“以后切实的不得再犯敲诈!否则凭这纸字据,可以教你们夫妻俩坐一辈子的监牢狱!”

姜妻打躬作揖地连声称谢不已。

骆驼很平和地将字据上的笔迹呶唇吹乾之后,叠起来,塞进欧阳二爷的荷包里去。边说:“二爷,我们要好人做到底送佛上天,这时候,该设法去救这孩子的活命去吧!”欧阳业会意,帮同骆驼用纱布将篮子重新盖好,合力提篮子走出门。

这时候,姜妻忽的趋上来扯着骆驼的胳膊说:“我有一句多余的说话想请问你!这孩子究竟患的是什么病症?或是你们故意弄的玄虚?”

骆驼说:“我不是医生,无法解答你的问题,不过据医生的检验说,是后天梅毒的成份较多,遗传性的麻疯病成份较少!若是梅毒,还有希望能救得活,需得看医生验血之后再确定!好在孩子已经与你们无关了,能否将他救活,看他自己的命运造化吧!再见了!希望你们此后能自力更生,一帆风顺!你们还年轻,将来儿女多的是,有这几个本钱,能妥善经营是一辈子不会愁吃愁住的!”

骆驼和欧阳二爷提着篮子还未及走出“唐人餐厅”,已经听得他们夫妻两人在吵架了。

是姜妻的嗓子在叫嚷:“我就说过,准是你的不乾不净,你患病养在家里,我在外面帮佣,结果呢,你拿了我辛苦赚来的钱到外面去胡嫖……对不?连生下来的孩子都染有梅毒……”

“太太,真冤枉得很……”

“冤枉个屁!”姜妻的嗓子很大,“嚓”就是一记耳光。相信在短时间之内,他们夫妻之间是平息不了的了。骆驼和欧阳二爷已坐上了汽车,仍然由骆驼驾驶。

欧阳二爷笑着说:“这下子,你把姜四维搞惨了,他将有口难辩!”

“这是惩罚!”骆驼说。

“你替我平息了这样重大的问题时,我该如何的谢你呢?”

“很简单,我要问你索取一条‘白鹅毛号’游船,是你将要报废的,让我骆某人也好开开洋荤!”

“好!简单得很,我乐意赠送最贵重的一条!”欧阳二爷呆了半晌又说:“但是孩子脸上身上的红斑该怎么办?”

骆驼一笑:“那是用蛤蟆尿和蜘蛛浆点过的效果罢了,红肿难分似是麻疯!用‘万金油’一点,数分钟后用酒精一抹即全褪了!”

以上的故事,就是骆驼和欧阳业成为知交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