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这阵子陆钟特别忙,倒春寒来临,气温一下子降低不少。老韩的病变得严重了,整天咳嗽,吃什么都没用,芬姐给请了私人护士,晚上陆钟整夜整夜地陪在床边。白天也很忙,芬姐筹办的慈善拍卖会一天比一天临近,孙龙不在芬姐身边,许多事得陆钟去做。

好在有何小宝帮忙,陆钟很想亲口对这个年轻人说一声谢谢。

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是芬姐的人,负责监视陆钟和老韩。陆钟知道,通常能得到这种青睐的人大多是心腹级别的,可陆钟总觉得何小宝跟芬姐不一样。

这小子的眼睛是单眼皮,皮肤白,个子比陆钟略高一些。同样是帅哥,却不像单子凯那么招桃花,是健康阳光的那一类,眼神中透着单纯善良,却不乏机敏。很多时候,不消陆钟说话,只一个眼神何小宝就马上能领会他的意思。在物质上,对陆钟的一切要求都无条件满足,也尽心尽力帮他照顾老韩,好像他不是芬姐的人,而是陆钟的人。

老韩吃不下多少东西了,这天晚上,他咳得直吐,痰都是暗红色,带着血丝。陆钟心痛得就像有把小刀在削,虽然早就知道老韩没多少日子了,可眼下这一天到来之时,他还是接受不了。

何小宝很不错,守在老韩身边,一点也不嫌脏也不嫌累,陆钟累得在床边趴下了,他也不睡。半夜里陆钟脖子酸痛得起来,这小子也困得靠着墙打起瞌睡,陆钟帮他盖了条毯子,结果把他吵醒,赶紧站起来要去帮陆钟煮宵夜。

何小宝年纪不大,厨房里的功夫却挺不错,不像老韩只会吃不会做,何小宝动手能力极强,光是煮个方便面味道都好得不得了。这些天来陆钟要熬夜照顾老韩,每晚都能吃到极品方便面,陆钟已经发现了,何小宝的秘诀是鸡蛋。

新鲜的生鸡蛋打在碗里垫底,再撒上方便面自带的调味料,不用全都放完,每包留下三分之一,吃多了味精和动物油脂并不好。让方便面在开水里滚上两分钟,关火,将热水和面一起倒进碗里。用那蛋清去润滑面条,蛋黄也会给普通的面汤带来不一样的醇厚口感。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就好像找一百个人煎一百个荷包蛋,会有一百种味道一样,陆钟自己试着用同样的办法煮面,却怎么也煮不出何小宝的味道。

“小何,你的手艺没得说,是不是学过。”陆钟满意地看着热气腾腾的面,赞道。

“呵呵,我爷爷就是厨子,我爸也是厨子,我家的叔叔伯伯全都是厨子,我五岁就会炒蛋炒饭了,六岁能一个人收拾一条鱼。”何小宝憨憨地挠了挠头。

“原来如此,怎么不继承祖业呢?”陆钟一边吃着嫩滑的面,一边问。

“从小闻多了油烟味,不想再当厨子了,觉得挺没出息的,想改行。”何小宝恭恭敬敬地站在陆钟身边,答道。

“当芬姐的私人助理应该赚不了太多吧,跟她干可不省心。”陆钟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把话题引到了芬姐身上。

“是不省心,她不地道。”何小宝瞅瞅周围没有芬姐的人了,这才说道。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跟错人了咱可以不跟,你挺机灵的,好好找份工作,比现在这样混日子强。”陆钟打心眼里喜欢这小子。

“我不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总想着趁年轻好好闯一番事业。”何小宝笑呵呵地说出了心里话。

“事业不是闯出来的,是创出来的。你很聪明,一定懂我的意思。”话一出口,陆钟忽然觉得自己的口吻有些像师父了。

“谢谢您的教诲,听芬姐说,您在江湖上名头很大,您肯教我,是我的福分。”何小宝一听陆钟跟他说真的,赶紧严肃起来。

“嘴甜,不错。会煮面还会说话,将来要是吃不到你煮的面,我一定会惦记。”一口气喝干碗里的面汤,陆钟很满足。

“您要是不嫌弃,我就跟您走,天天帮您煮面,我还会做不少小菜,包个饺子馄饨什么的也没问题。”小何趁机毛遂自荐。

“你可是芬姐的人。”陆钟放下碗,强调道。

“这些天我看出来了,您比芬姐有本事多了,跟您混一定能发大财。”小何靠近陆钟,正色道。

“你不当厨子,只是想发财吗?”陆钟微笑着反问。

“不完全是,我希望能赚大钱,还能做好事,最好,还能边工作边旅行,能把全国走遍。将来老了,跟孙子们说起这些事来,威风。”小何似乎是个简单的人。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陆钟继续反问。

“做局骗人,赚大钱。”小何琢磨了一下,答道。

“你知道骗子和老千的区别吗?”陆钟提出第三个问题。

何小宝摇摇头。

“同样是骗人钱财,老千却有着自己的职业操守,不是所有人都骗,也不是所有钱能骗的。的确是能赚大钱,但绝没有你想的那样随心所欲,我们每天都把心悬在嗓子眼里,万一哪一步走错,轻则惹来牢狱之灾,重则引来杀身之祸。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威风吗?”陆钟说得很慢,让何小宝把每个字都听清楚。

何小宝愣了,这些天的交道中,陆钟只是个和颜悦色的大哥,再辛苦再累也不会对旁人发脾气,但从不会多说任何关于他的生活,关于他自己的话。

“实不相瞒,师父快不行了,在他之后,也许另一位成员也要退出,我们的队伍的确是需要人手。如果你真想加入,我必须要真实情况跟你说清楚。”陆钟盯着何小宝的眼睛,想从他的眼里读出些什么。

“谢谢您的信任,您说的这些,让我对您更有信心了。”何小宝一听有希望,笑了。

“必须告诉你的是,要想正式加入,必须经过考验。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随便走的,要对队伍里的每一个人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陆钟更严肃了。

“没问题,您说了算。考验是什么,被您说得热血沸腾,我就是想要跟您这样的大哥呀。我现在就迫不及待想要试试了,要不要我给您再做个蛋炒饭?”何小宝跃跃欲试。

“不必了,又不是招厨师。关于考验嘛,我倒正好有个题目,很适合你。”陆钟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小何,一个新点子冒了出来。

B

汪家远在市郊的别墅外面倒是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四个在四面围墙的外面,一个在大门前,为了保证家里的安全,还养了两条纯种的藏獒,每一条的身价不比一辆保时捷的价码低。尽管如此,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有人知道刘桂友所做过的一切,他已经用岳父大人的印章,在同意放款的合同里盖了章。

银行里的人都知道他是汪家的女婿,又是高级经理,对于他要求转账两千五百万,没人提出异议,负责人提出要不要先打个电话给汪董,请示一下。一听这话,刘桂友马上板起脸来,不耐烦地说岳父大人正在国外处理要紧事,这个时间正好是他那边的休息时间。负责人一听这话,马上换上了笑脸,对于这种从头到脚都闪烁着钻石VIP光芒的高级客户来说,只要照他的吩咐去做就好,反正各种手续都齐全,自己也就不必没事找事了。

两千五百万,两千万被转入大麦公司那帮骗子的账户里,剩下的五百万,转入乐乐提供的一个新身份证里。乐乐做事真的稳妥,这份特意为刘桂友准备的身份证,是高价在黑市上买来的,连同户籍证明户口本,一整套。

钱虽然到手,刘桂友还不能动,按照乐乐的设计,他得去做一次身体检查。当然,贿赂一个医生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很快,一份精子存活率超低,鉴定为不孕的检查报告出现在汪家人的视线里。

刘桂友假装要把这份文件藏起来,结果被汪小姐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恶毒的女人,自己的丈夫出了这么大的事非但不同情不安慰,反而扇了他一个耳光,大骂自己嫁了个太监。在卧室里闹了一场,把刘桂友的东西统统扔到了地上,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一遍。

为了把戏演得更真些,刘桂友按照乐乐的交代,在这种时候苦苦哀求,求汪小姐一定不要赶自己出去,就算她在外面做什么都不介意。汪小姐这种人,偏偏人家求什么不肯给什么,冷笑了一声,最后扬言一定要跟刘桂友离婚,斩钉截铁地说汪家不养太监。

当晚,那张检查报告出现在刘桂友岳父岳母面前,两位老人也表示支持女儿的选择,当初同意让刘桂友入赘,也是为了他能有好基因,将来生出来的汪家孙子可以从小接受刘桂友的教导,好好读书。没想到这个倒霉女婿居然生不出孩子,实在太让他们失望了,原本就没有多少感情的汪家人,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效率让刘桂友都惊讶。

当晚汪小姐就让刘桂友搬出了卧室,睡到工人房去。岳父给律师打了电话,第二天一早,他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商量离婚协议。在汪家人的强势下,以及专业律师的帮助下,这桩婚姻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彻底结束,刘桂友没有分到一分钱,唯一允许的就是带走他留在汪家的全部个人物品。其实也就是衣服之类的私人物品,这些衣服有些是汪小姐买的,有些是他用汪小姐的附属卡刷的,没错是附属卡。他的待遇跟女人一样,这个家从始至终就没把他当过男人看。

刘桂友很有志气地没要那些昂贵的衣服,只带走了自己最初搬进这个家事带来的那个小箱子,箱子里是他在读书时买的便宜衣服。至此,事情还没完全了结。还是那个热心的乐乐,在她的安排下,刘桂友刚刚走出汪家不远,就被一辆突然冲出来的车给撞了。他事先有准备,在前胸后背都垫了钢板,嘴里还含着一个乐乐交给他的人造血袋,口袋里还塞了几个。

虽然汪家人没有谁在乎他是怎么落寞地离开,但路人们和佣人们看到,他手里的箱子飞了出去,他人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浑身是血,嘴里还吐着血。而肇事车很快就逃了,有热心人记下了车牌号码,最后交警却查出这辆车是套牌车,资料无效。

汪小姐还有些得意,哼,短命太监,还好已经离了婚,要不她就变成寡妇了,会被人说命硬,影响到下一次婚姻。

刘桂友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除已经脱离了关系的汪家人外,连个朋友都没有。火葬场里,刘桂友出席了属于自己的葬礼。公司里的人一个都没有来,他的前妻也没有来,也好,他可以心安理得地面对这场带有欺骗性质的死亡仪式。只有乐乐陪在他的身边,这个好心肠的姑娘,果然履行诺言帮人帮到底。焚尸炉里没有烧掉他的尸体,只有他从汪家带走的那箱子东西,从此以后,刘桂友就不复存在了,他的新名字叫做张佳鑫。一个青岛籍的海员,不真正的张佳鑫跟他同龄,长得也有点像,去年偷渡去了日本,留下的身份证已经没用了,就被蛇头卖了,几经转手,最后被乐乐买下。这是个很靠谱的身份证,无论怎么查都是真的,而且没有案底。

骨灰盒刘桂友选了个最便宜的,上面工工整整地刻着刘桂友三个大字。乐乐给了焚尸的师父一个厚厚的红包,他从别人的骨灰中分了些出来,凑满了一盒子。这个盒子被寄放在火葬场,一次性交付了十年的保管费。

刘桂友知道,一旦汪家人发现少了两千多万,再查出是自己搞的鬼,肯定会有人来找自己。汪小姐,曾经的岳父和岳母,还有公司里那帮势利眼的同事。为此,刘桂友特意选择放在架子上最低的一排,几乎跟地面平齐。乐乐问他为什么选哪里,又潮又脏,扫地拖地都容易弄到。他笑着说,这样不论谁来找他都得先给他敬个礼,得弯下腰才能看得清他的大名。

乐乐跟刘桂友在火葬场分的手,临走时乐乐交代过,三天后去参加上海举行的慈善拍卖会。这场拍卖会就是他最后的一关,只要东西顺利交易,那笔钱就算洗白白了,他除掉百分之十的佣金,他还能带走四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是早就商量好的,刘桂友很满意。

离开火葬场后,他得去烫发廊,改变发型是改头换面的第一步。按照乐乐的吩咐,他现在头发的长度已经可以烫了,他这几天一直在用美黑霜,那种神奇的面霜只要抹在脸上,一会儿的功夫就会变成古天乐那种肤色。相比他原来白面书生的形象,这无疑是最大的改变,再换掉原来学院派斯文的穿衣风格,尽量选择风格粗犷的牛仔和皮夹克,简直就像变了个人,再戴上隐形眼镜,蓄上胡子,连他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汪家人自然也难认出他来。刘桂友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准备,他还需要再想一想,拿到那四百五十万后,究竟该去哪里,又该做些什么。

C

拿到钱,孙龙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芬姐,报告了喜讯。他根本没想到这钱来得这么容易,甚至他们几个人都没怎么出场,完全是司徒颖一个人挑大梁。前前后后都是她出面跟刘桂友沟通,也是她充当反骨仔出谋划策,最后还是她把善后计划也全部承担下来。

孙龙不在的时候,曾洁因为戏份太少忍不住在私底下嘀咕,大小姐好不容易等到这个表现的机会,把大家的戏份都砍到最少,简直就是想搏最佳女主角,害她少了个练习的机会。了解司徒颖的单子凯和梁融却替司徒颖说话,也许是她真打算收山,这一单是她第一次挑大梁,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说到这里,大家不由得都有些伤感,虽然没有跟其他女老千合作过,但司徒颖一直是大家公认一流的高手。这几天,司徒颖因为要处理刘桂友的后事,经常要出去,闲下来的大家不由得多聊了些。单子凯和梁融问过曾洁好几次,司徒颖在澳门时究竟遇到了什么,可不论他们怎么说,曾洁都是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她说的是真话,当她找到酒店里,那间看守严密的包房时,司徒颖已经像变了个人似的,再无从前的凶悍和英气。此后,尽管在罗华龙的面前,司徒颖表现尚可,但她已经失了心气,若是跟罗华龙那个老狐狸再多打几天交道,有可能会露出马脚。

钱已经到手,至于司徒颖怎么处理刘桂友,孙龙根本不在乎。本来早就想走,是司徒颖坚持把火葬场的事情处理干净才回去,让他不得不多在这里待了好几天。现在可好,所有事情都打点妥当,孙龙带着这队人马凯旋而回。

孙龙是高高兴兴地跟芬姐汇报领功,司徒颖单子凯他们可没那么好受,老韩的病情每况愈下,现在就连下床都得要人搀扶。大家希望尽快把师父送去医院,可芬姐却坚持要等到拍卖会完成,把陆钟利用得完完全全,才肯放人。

又等了三天,筹备了半个多月的拍卖会,在媒体的宣传下,征集到社会各界的拍品,有福利院孩子们的画,有某知名歌星演唱会穿过的礼服,还有社会名流捐赠的大大小小的首饰。虽然价值都不算太高,但这次拍卖会原本的目的就是做善事,拍卖会上要体现的主要是大家的爱心,拍品的价值倒是其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两件文革时期的葵花牌茅台。卖家是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年轻人,据说这两件茅台是他家里修房子的时候,无意中从地窖里发现的,应该是父辈的人手里藏起来的。

芬姐对陆钟提出的这个慈善拍卖会计划特别满意,不光是能赚钱,能为自己和公司都大抬名誉,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让她正式进入上流社会。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这些天她的手机都要被打爆了,可她还是不舍得扔给秘书,因为找上门来的,大多是有来头有身份的人。今后她的公司再也不用担心客源了,各种有名堂没名堂的拍卖会,是否洗钱都无所谓,只要有客人,她就能赚到佣金。她甚至已经对媒体放出话去,只要这次拍卖会成功,今后每年都会定期举行同样的慈善拍卖会,她牵头成立的天使回家基金会,也会一直做下去。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这次拍卖会还获得了电视台的支持,全程转播,芬姐干脆连拍卖师都取消了,换成了当红节目主持人上阵。

一共二十四件拍品,谁举牌电视台的摄像机就对准谁,为了体现爱心,也为了搏镜头,场内两百多位贵宾频频举牌。天真幼稚的儿童画,底价三百,最后被三万块高价拍出,人们欢呼。歌星穿过的定制礼服,被十万块高价拍出,歌星兴奋地冲上台,清唱了自己的成名曲以示感谢,人们热烈鼓掌,歌星走下台来跟大家一一握手,好像在开演唱会,场面一度失控。主持人使出浑身解数才控制住现场,在她的介绍下,没有一件拍品流拍,每一件都以高出原价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高价拍出。

很快,大家赢来了本场拍卖会最后的压轴拍品,两件文革时期茅台。

葵花牌茅台产于上世纪60年代,最初的式样为大叶向阳的葵花图案,且贵州的贵字为繁体。六十年代末改用山东省食品进出口公司的“葵花”牌国际注册商标,并将“贵”字改为简体。1973年4月29日,中国粮油进出口总公司下文通知,将外销“葵花牌”恢复成“飞天牌”。恢复“飞天牌”商标后,约有25万张印成未付使用而封存的“葵花牌”标签,于1978年经上级批准用于内销茅台酒上。文革后停产,葵花酒标告别历史的舞台,此批量茅台存世量极少,据传,可能仅有50瓶。独特的文革酒标,独特的历史背景,以及稀少的存世量,都增加了这两件酒的价值。2004年,上海的一场慈善义拍中出现过一瓶文革茅台,被拍出十万元的高价。

主持人介绍过拍品的来历后,宣布最后一轮竞拍开始,底价是十万块。如果说之前的那些拍品都是意义大过实际价值的话,这最后一件拍品可是货真价实,如今的年份茅台价钱因为藏家众多节节高升,就算是一瓶都有价无市,没人肯卖。现在摆在拍卖台上的的可是完好无损的珍品级的两件,只是因为存放太久,包装的箱子上有些霉渍。足足二十四瓶,谁买谁赚,送礼的话这可是超级大礼,就算放在酒店里也是可以撑得起场面的。

很快就有人以二十万举牌,接下来追涨声此起彼伏,四十万,八十万,九十万,一百万,一百五十万,迅速突破百万大关。在场的人们全都屏气凝神,关注着这一轮的动向。破了百万大关后,举牌的人少了那么几个。经济实力不够的,玩票的,都被淘汰,剩下来的全都是货真价实的有钱人。叫价很快追到两百万,继而是三百万,最终缓慢地达到了四百万,不少买家都在打电话。

主持人开玩笑地说,千万别打给老婆,老婆肯定不同意买这么贵的酒。在座的人都笑了,紧张的气氛暂时缓解,最后价钱不紧不慢地追到了四百五十万,场上只剩下三个买家在举牌。不论谁叫出大价钱,都有个戴墨镜的漂亮女人举牌应价,女人画了浓妆,鼻梁高高嘴唇嫣红,身上穿着最新款的夏奈尔套裙,看起来年轻,却又显得格外端庄,不知是哪家的名媛。

最后,这位名媛叫出了五百万的天价。主持人被这个高价搞得异常兴奋,高举小锤大喊,还有更高的出价吗?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五百万三次,这两件好酒属于您了!

拍卖大厅里想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和之前那些短暂而热闹的掌声比起来,这一次的掌声显得格外隆重而绵长。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向那位出五百万买下两件酒的名媛,女人们嫉妒男人们艳羡,那端庄的套裙可遮不住曼妙的美腿和纤细的腰肢,那女人妙着呢。

芬姐最后上台讲话,宣布拍卖会成功,圆满地结束。很快她就会把这笔钱投入到基金会的第一次大型活动的运作上,请社会各界爱心人士多多关注。

刘桂友还有点迷糊,这酒是以他的新身份,张佳鑫的名义送拍的,虽然拍出高价五百万,但这笔钱是善款,如果没搞错,根本不会落入自己的口袋。可是坐在他身边的乐乐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不要担心,她自有安排。让他明天去他现在住的酒店楼下的小店等她,他们一起去银行,把干干净净的五百万转入他的账户。

既然是乐乐说的,刘桂友就听了。已经听了她的吩咐,做了那么多想都不敢想的事,而且全都成功了,现在他也应该不怀疑乐乐的能力。只不过今晚的她,实在太漂亮,简直艳光四射,比汪小姐还千金小姐。她可是自己的大恩人,可也是大美人,出于礼貌他不该盯着她看,可不看她,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才好。

战战兢兢一整晚,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刘桂友随着人流离开了会场,明天要接手那笔巨款了,今晚可得好好睡一觉,再想清楚,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

E

灿烂的阳光撒得到处都是,春天里,这样的天气并不多。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段新闻,某私募基金有两千五百万的巨款被人以融资名义卷走。事发后,基金董事长追究责任,找到银行,因为这笔款根本没经过他的手,也没经过董事会批准。可银行方面却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一切都合乎程序,当日来办理转账手续的人是董事长的女婿。最后查来查去,负责的董事长女婿已经于几天前车祸身亡,而那个准入巨款的帐号里早已空无一文,据查,那根本就是个私人账户,而且开户人早已出国定居,开户用的身份证应该是偷来或者捡来的。

刘桂友身穿黑色皮夹克,石墨蓝牛仔裤的卷发男子,坐在路边的小店里,无聊地看着新闻,报以冷笑。他正在等着刚点的小菜,同时也等着人。

他盯着门外的街,忍不住又一次地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看看是馄饨先到还是人先到。菜上齐了,人还没到。刘桂友等到菜都冷了,才一粒粒地开始扒饭,可就算是这样磨时间,直到饭菜全都吃完,人还是没到。最后那一大碗汤都冷透了,他的心也凉了。

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心态,刘桂友打了那通烂熟于心的私人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无情的电子合成女声冷冷地说。直到这时他才明白,那个守时的女人,那个答应给他四百五十万的女人,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这些天来,他为自己设计的美好未来,去北京定居,然后买房买车的计划在他走出这家小店的瞬间化作泡影。就在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这个乐乐会不会是骗子,甚至她的名字,是否也是假的。可这些天来,乐乐鞍前马后地帮忙,让他不敢相信她会骗自己。人对于美好事物的期望,总是源于本能,有时候这愿望太美好,以至于会人为地忽略掉许多事情。比如说,从一开始乐乐就告诉过他,她身边的那些人全都是骗子,跟骗子在一起的人,肯定也是骗子。是他选择信任她,信任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

哼,如今的女人没几个好东西。刘桂友狠狠地朝着地上吐了口浓痰,仿佛要把心中的郁结意给吐出来,四百多万,说没就没了,人家那可是慈善拍卖会,还有电视台作证的,不论拿到哪儿去说都有道理。这可真是把他连皮带肉和血吞了,连根骨头都不吐。好在现在恢复了自由身,跟汪家的关系也算断得干净,从今往后,他是真的要重新来过了,只不过,是从零开始,身上只有离开汪家时带走的一点点积蓄,不过刘桂友有信心,凭他的个人能力,这笔钱应该够他买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也够他在弹尽粮绝前找到工作。

刘桂友把手插在裤袋里,新换的隐形眼镜让他视线清晰,他可以走得很快,他已经迫不及待奔向全新的未来,为了这一天,他已经攒了许久的力量。

与此同时,就在刘桂友即将离开的这座城市,相距只有十条街的别墅里,芬姐正听孙龙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怎么假扮成网络公司的人,大摇大摆走进刘桂友的办公室,把他骗了个底朝天的过程。

“现在他一分钱也没得到,不会找我们麻烦吗?这对他不公平吧。”芬姐虽然开心,但还是不忘这最后剩下的一个活口。

“不会,如果我没猜错,他已经在离开的路上了。虽然现在他的真实身份是个死人,但他还是很怕被汪家的人和旧同事们认出来。”司徒颖很肯定。

“对那个毛小子来说,能用这么一个机会换来自由身,还换来一个教训也是很值当的。至少从今往后再跟女人打交道,他会多留个心眼。”孙龙瞟一眼司徒颖,眼神中不乏钦佩。

“拍卖会很成功,从昨天开始公司已经接到许多拍品鉴定的预约了,两千五百万全都进了我的账户,我很满意,这五百万就归你们了,辛苦辛苦。”芬姐大方地签了张支票,她不想太得罪陆钟。

“谢谢芬姐,没事的话,我们想先送师父去医院,他老人家不能再拖了。”陆钟接过支票,却没有半点笑颜。

“去吧去吧,要不要孙龙送送?”芬姐挥了挥手,没有丝毫再要强留的意思。

“不麻烦了,我们坐自己的车。”陆钟说完,马上回房扶师父下床,让他老人家坐上轮椅。单子凯和梁融在旁边帮忙,三个人把师父给抬下楼,安顿上车。司徒颖和曾洁在后面带着行李,一行人迅速地离开了芬姐的地盘。

“要不要跟去看看?”二楼的窗边,芬姐看着刚刚离去的商务车,有些担心,老头子的确是不行了,这两天她一直担心他会死在这里。

“不必,钱到手就是真的,让他们去,我们的生意才刚刚开始。”孙龙的眼中闪出一丝狡黠的光。

“芬姐,芬姐。”何小宝站得远远地,说话前敲了敲门:“我跟你说个事,刚接到我家里的电话,我爸爸病危了,我得回去一趟,想跟您请个假。”

“那你就去一趟吧,快去快回啊,这里还有好多事呢。”芬姐回过头,不满地瞥一眼老实巴交的何小宝。

“是,我一定尽快赶回来。”何小宝都不敢直视芬姐,低着头看着脚尖,使劲点头。

就在何小宝离开的这天傍晚,全国最红的一个论坛上,有一则火爆的帖子因为人气太旺,被管理员置顶。帖子的名字是:扒皮帖,看当红女英雄的真面目。

文中没有点名,却贴着零零碎碎的几段视频。看得出来,视频是手机拍摄的,拍摄者假装打电话,说了些什么,镜头有些晃,不过不难辨别,画面中的美女正是最近人气爆红的慈善基金发起人,刚刚才成功地组织了一场慈善拍卖会的芬姐。

那些视频中断断续续的话连续起来,不难发现一个秘密,原来绑走两位可怜环卫工人小孩的绑匪,正是跟芬姐交往甚密的一个光头。帖子的最后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光头男人的侧面,虽然只看得到小小的一部分,但那赤红纠结的疤痕却让人触目惊心。

这个帖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网民们的热烈关注,很快就有人挖出了芬姐名下拍卖公司前不久还涉嫌假拍的丑闻。另外还有人挖出这个光头疤面男是个臭名昭着的人贩子。

当天晚上,芬姐正准备出发去电视台参加节目的录制时,忽然接到了一通导演助理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录制时间有所调整,再另行通知。那位助理的口吻很不客气,这可让芬姐大惑不解,平时电视台那帮人都对她客客气气,今天怎么会变成这样?节目是直播的,不可能改时间,要改也只能是改嘉宾,莫非自己被人给顶了?不可能啊,现在正是她人气最旺盛的时候,没理由被人顶。

芬姐最后把电话打到了那个对她做个专访的女记者手里,结果人家让她自己上网,搜搜自己的名字。芬姐照办,但她马上被那则拥有数十万点击量的帖子给吓坏了,完蛋了,这一定是陆钟搞的鬼,那些镜头只有他有可能拍得到。视频中他自己的声音做了处理,她的声音却相当逼真。这可怎么办?

芬姐马上叫来孙龙,孙龙首先反映就是赶紧查账,无论如何要抢在警方介入之前先把账上的钱转走,有了钱,就不怕没机会东山再起。

可一登陆网上银行,芬姐和孙龙都惊呆了,账户上只剩下两块钱。公司原本就有几百万周转款,加上拍卖款和司徒颖搞来的两千万总共三千多万,现在却真的只剩下两块钱了。芬姐两腿一软,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孙龙气得脸都红了,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可他还是想不出账户上的钱是怎么被转走的。

现在,就算他们开上飞机追出去,也找不到陆钟他们了。

就在同一时间,陆钟他们已经登上了新换的车,奔驰在离开这座城市的高速公路上。还有半个小时到达杭州,他们会把老韩送去杭州治疗肺癌最好的半山肿瘤医院。

车内空气不太好,老韩咳个不停,这段日子持续的低烧和高烧接连不断,听着他艰难地喘气和急促的咳嗽,陆钟真有些担心师父会把肺都给咳出来。车上多了个何小宝,与此同时,大家的账上也多出了三千多万,可谁都笑不出来,也没人说话。

“你们再哭丧着脸,我可就真要死了。”老韩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闭着眼睛吐出这么一句。

就这一句,让正在开车的单子凯差点急刹车。跟他同样反映剧烈的还有车内的其他人。

“干爹!您好了?”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师父,您什么时候好的?”

“老前辈……”

“您老……”

司徒颖,梁融,单子凯,曾洁,何小宝,每一个人都因老韩说的那句正常无比的话瞪大了眼。唯独陆钟没有说话,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