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打算上岸,脸上的表情却忽然一窒。

有东西,水下有东西。

有一件柔软的东西在抚摸她的小腿,那种触感……就像是……就像是人的手!

她猛地吸了口冷气,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就抓住了她的脚踝,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往水中狠狠一拉,热水立刻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淹没。温泉中有硫磺,刺得她的眼睛一阵剧痛。模糊之间,她看见一张光秃秃的脑袋,脸上模糊一片,满是皱纹。

是人!真的是一个人!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它的身上长满了鱼一样的鳞片,殷漓想要大叫,但一张开嘴,热水就涌进来,钻进她的喉咙和气管里,她觉得胸膛痛得快要炸开了,只能本能地踢打着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手背上有鳞片,比刀子还要锋利,她只觉得脚底传来阵阵剧痛,不知道被割了多少刀。

救我!谁来救我!

她拼命挣扎,看见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绝望如同藤蔓植物,在这一瞬间将她包围,她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不,她不甘心!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她伸手向水面虚空地抓着,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朦胧之间,她碰到了某件东西,像是木棍。她抓住那件东西,朝身下怪物的脸部狠狠刺过去,然后,她听到一阵尖锐的叫声,像她曾经在动物园里见过的娃娃鱼。

手松开了,她心里一喜,连忙朝水面游去,冲出水面时仿佛世界又宽阔起来,她艰难地爬上岸,伏在地上,不停地呕吐、咳嗽,就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小漓。”秦雯的声音传来,一双手立刻将他扶起,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喃喃道,“小雯。”

“发生什么事了?”秦雯将岸边的衣服给她穿上,“你水性不是很好吗?”

“小雯,水里有怪物!”殷漓抓住她的胳膊,焦急地说,“是人一样的怪物,没有发毛,全身都长了鳞片。”

这个时候,秦雯才发现她的双腿满是伤口,并不深,像是被刀片划伤,被热水泡过,血肉模糊。

“小漓,这是怎么回事?”司徒翔听见声音,也赶了过来,一眼便看见她鲜血淋漓的双腿,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是谁干的?”

“怪物,湖泊里的怪物!”殷漓想要站起来,一动双腿就钻心地痛,司徒翔和秦雯心痛地将她扶起来,“先回车里去,伤口需要包扎。”

三人刚转身,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回过头去,三人都骤然变色。

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从水里冒出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难以计数的怪物从水下浮上来,他们身上的鳞片在太阳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就是他们!”殷漓尖叫道,“刚才就是这种怪物袭击了我!”

“快走!”已经没有时间犹豫,司徒翔背起殷漓,朝车子所停靠的地方跑去,闵恩俊和血狼成员已经坐在车子上摆弄着自己的枪,看见他们急匆匆地跑过来,马歇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怪物!”司徒翔皱起眉头,把殷漓扶上车子,“快!大家赶快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就窜了上来,扑到秦雯的肩膀上,她惊呼一声,脖子一痛,几乎与此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那黑影立刻飞了出去,跌落在地上,脸部一片血肉模糊。

秦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上都是血,凯撒优雅地将枪放回腰间的套子里,笑了笑:“只是破了点皮,小心点,也许下次你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秦雯冷哼一声,说:“不用你费心!”

马歇走过去诧异地看着不停抽搐的人形怪物,俯下身摸了摸锋利如刀的鳞片:“这是什么怪物?这样的绿洲竟然生活着这样的生物,真是奇闻。”

阳光照下来,怪物胸前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捡起来,发现竟然是一块金牌,上面铸着一尊佛,一条粗大的蛇缠绕着他的身躯,向他的脑袋张开了大嘴,仿佛要一口将他吞下。

踩下油门,司徒翔冲还在观赏怪物的马歇吼:“快走!怪物不止一只!”

马歇一愣,背后似乎有阴风袭来,他本能地回头,扣动扳机,另一只怪物从他身后一尺之内飞出去,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暗红的血汹涌而出。

然后,众人听到了脚步声,一个个光秃秃的怪物从胡杨林中走了出来,身上的鳞片晃痛了众人的眼睛。

“难以置信……”马歇叼在嘴里的草掉落下来,来不及吃惊,他已经转过身冲上车,两只怪物以极快的速度扑上来,他反手关上车门,两只怪物撞在门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玻璃裂出蜘蛛网形的裂纹。

“TMD!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他话还没说完,两只怪物又撞了上来,玻璃上清晰地映出它们狰狞模糊的面孔,上下眼皮都粘在了一起,嘴很大,简直就是血盆大口,两颗吸血鬼般的獠牙伸出来,仿若恶鬼。

休斯已经踩下了油门,军用越野跟在悍马H1后面,全速冲出去,撞得几个怪物血肉模糊。他大喝:“都抓紧!”越野车在乱石与胡杨枯枝之上颠簸,车上的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冲出了绿洲,世界又变回一片漫漫黄沙,夕阳正徐徐下落,将天空染成一片赤红。

秦雯朝胡杨林里望了望,终于松了口气,说:“还好,他们没有追出来。看来他们不能离开绿洲。”

“很遗憾。”凯撒的声音始终不疾不徐,仿佛在谈论天气,“很不好,非常不好。”

“又怎么了?”秦雯心里烦闷,说的话也毫不客气,“你才不好呢,不要老是乌鸦嘴!”

凯撒冷笑:“我刚刚检查过水箱,我们储备的水只够两天,原本打算在绿洲里储水,可惜走得太急……”

另外三人的脸色都变了,殷漓顾不得腿伤,急道:“怎么会?我们来的时候不是准备了足够多的水吗?别说去玛诺国遗址,就算回程,也够了!”

“看来你忘了食人蚁。”凯撒无奈地耸了耸肩,“在魔鬼城的时候,我们的车子都受到了食人蚁的攻击,水箱被侵蚀,大半都已经流净了,这俩悍马还算好的。”他用下巴指了指窗外,“他们恐怕已经一滴不剩了吧。”

静。

死一般的寂静在车子里蔓延,四人大眼瞪小眼,依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黑暗笼罩着沙漠,空中有风沙卷来,将车玻璃蒙上一层厚厚的沙帐。

良久,秦雯才说:“小漓,你的伤先包扎一下吧。”

这个时候,殷漓才记起自己还带着伤,原本不觉得,现在却仿佛打开了水库的大门,疼痛如海浪般汹涌而来,令她的额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司徒翔取来水,秦雯小心地为她清洗了伤口,凯撒也从她的包里拿了特效金疮药,待一切处理完毕,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打开车门,休斯站在外面,风沙很大,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有什么事?”司徒翔的口气很不友善。

“闵先生和队长有事要和你们商量。”休斯说,“都跟我过去吧。”

诺大的军用越野车,也是一片死寂。

闵恩俊阴沉着脸,眼神扫过众人,说:“既然都面临同样的窘境,我也不说多余的废话,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回绿洲取水,否则,后果大家都能想到。”

没有人说话,水里的人形怪物就等在绿洲里,回去,恐怕也逃不过一个死。

司徒翔沉默了一阵,说:“你们的弹药还有多少?”

“非常充足。”米勒答。

“很好,现在的问题是,谁回去。”司徒翔环视四周,“血狼”的队员都有些犹豫,秦雯觉得热血上冲,一拍胸脯,说:“我去。”

马歇像是被人煽了一耳光,眼睛一瞪:“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女人去,要去也是我们男人去!”

秦雯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争的?

“秦雯留下来照顾小漓。”司徒翔望向米勒,“闵先生不会武术,也留在这里,剩下的男人,都要回去取水。”他顿了顿,“有没有意见?”

“多此一问。”凯撒给自己的伯莱塔92F型手枪上膛,发出清脆的声响,“要是不去,不是要被这两个美人给小看了吗?”

秦雯诧异地望向他,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脸竟然腾地一下红了,凯撒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凑到她的耳边,说:“放心,我不会有事。”

秦雯脸部肌肉抽搐了两下:“抱歉,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你,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凯撒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米勒满脸不悦:“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调情?我同意司徒先生的意见,不过必须先做好部署。女孩们可以回去休息,其它的人都留下来。”

“我有意见。”闵恩俊笑得很妖异,“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去?”

司徒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既然闵先生不怕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小漓,你们先回车里去。”

殷漓点了点头,在秦雯的搀扶下走到门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说:“马歇先生,你是不是从那怪物身上拿了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马歇的身上,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极不情愿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块金牌,在心里暗骂,好不容易找到个值钱的东西,就这么飞了,这次的生意真是吃亏。

看见那东西,两个女孩的脸色都有些变,殷漓伸手去拿,却被米勒杀人的眼光给逼了回来:“殷小姐,看来你认识这枚徽章。”

“不认识。”殷漓苦笑,“我只认识那尊佛,和那条蛇。”

众人面面相觑,秦雯继续道:“司徒,你不觉得那条蛇有些面熟吗?”

司徒翔一愣,惊道:“萨朗蛇?”

“没错,那是刹罗邪教所信奉的圣物——萨朗蛇!”秦雯脸色微微发白,半个多月前的昭伶公主墓里,他们就曾被这种蛇围攻,现在回想起来,都记忆犹新。

刹罗教是西域十分古老的宗教,起源很早,在原始社会时期就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据说他们的教主在西域的地位可以比得上中世纪的教皇。不过后来其它宗教兴起,西域诸国不愿意再被刹罗教统治,开始了长期的毁灭刹罗教的运动,无数祭司被杀,无数典籍被毁,甚至有的国家的某个君王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来毁灭这个宗教,直到片瓦不留。到中原的春秋时期,刹罗教终于从人间大地上消失,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线索,只有后代口口相传的史诗中有很少的记载。甚至有的史学家认为这个宗教并不存在。

昭伶公主的侍女冯沅晚年信奉这个教派,所以陵墓里到处都能看到刹罗教的痕迹。现在萨朗蛇又出现在这沙漠绿洲之中,莫非那些水底怪物,也信奉刹罗教?

或者,它们本来就是刹罗教中所信奉的鬼神之一?

秦雯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摇了摇头,说:“我外祖父对刹罗教也算小有研究,但他从来都不知道教义里有提到过这样一种生物。况且那尊佛又怎么解释?”

“等等,后面似乎有字。”殷漓从马歇手里拿过金牌,果然看见佛像的背后刻着一串奇怪的符号,秦雯只看了一眼,便惊叫起来,“于阗文!这是于阗塞克文!”

众人大惊,于阗塞克文是塞克族人所使用的文字,而建立玛诺国的沃尔吉利族正是塞克族的一支。

“这于阗文是什么意思?”米勒问。

“玛诺国戈丹王之子·乌木王之弟·侯莫陈。”秦雯翻译道,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块金牌是玛诺国王子侯莫陈的东西!难道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就是玛诺的王子!”

“不可能!”米勒打断她的话,“先不提玛诺国的王子是否能活两千多年,就算他活下来了,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怪物?”

“要解释并不困难。”闵恩俊忽然开口,“也许两千多年前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玛诺国灭亡了,大多数沃尔吉利人都已经死去,但有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为了躲避灾难,他们藏在水里,久而久之,他们就适应了水里的生活,进化成一种水陆两栖的怪物。”

众人的眼中都露出疑惑的目光,像在听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