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雯张大了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洞穴里的岩石都变成了沙砾,与之前的风化洞穴有天壤之别。

一种奇怪的情绪从心底深处升起来,她觉得这里很熟悉,就好像千年之前曾来过,在这里跳过最美丽的舞蹈。

“终于苏醒了,这座城池。”曼拉低低叹道,脸上的激动难以言表,凯撒望着他,皱了皱眉头,说:“曼拉大叔,你知道这座城?”

曼拉一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笑道:“少爷,老奴曾经听老爷说过,在去神圣佛国墓地的路上,有一座与墓地同时代的死亡之城。那座城池里居住着千年前的亡灵。想必说的就是这里。”

凯撒微微眯起眼睛,他知道,曼拉在说谎。

“曼拉大叔,你跟着我父亲有多久了?”

“老爷还在时是十年。”曼拉顿了顿,说,“老奴是看着少爷长大的。”

“很好。”凯撒点头,“既然如此,大叔,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曼拉脸色一变:“少爷,老奴怎么会害您?老奴为了您,性命都可以不要,就是您现在下令让我自杀,老奴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他眼神忽然变得万分凌厉,瞪向秦雯,“只是老奴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恐怕会死不瞑目。”

秦雯皱了皱眉,怎么这个叫曼拉的人老是用仇恨的眼神望着自己?她不记得有得罪他啊。

凯撒笑道:“大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为我们家做事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这个时候,秦雯才发现自己还在凯撒的怀里,脸立刻红得像煮熟的西红柿,手肘猛地一顶,正好打在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放开她,怒道:“你……你这个女人!你想谋杀我吗?”

秦雯咬牙切齿地说:“谁叫你占我便宜,我警告你,以后不许说我是你的女人,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已经忍了你两次,我不希望有第三次!”

凯撒冷笑,用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她:“就你?你这样的容貌和身材,就算送上门来,我也不会看一眼。”

他的表情和语气真的很欠扁,让秦雯怒向胆边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她在学校的时候好歹也是有名的班花,居然被他这么损,她一定要向小漓拿那瓶特制的防狼喷雾剂,狠狠地喷在他脸上,让他这张俊脸肿半个月,方消她心头只恨!

谁知凯撒完全把她当成透明人,根本不在乎她就要火山喷发的怒气,对曼拉说:“虽然我不知道这座城为什么会苏醒,但既然来了,就不要错过这难得一遇的冒险。”

“是不想错过难得一遇的古董吧。”秦雯翻了个白眼。

一道冷风在身后闪过,她神色一凛,回过头,除了墙,一无所有。她挠了挠头发,难道又是幻觉?

“喂,你是要在这里等我们,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凯撒喊道,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我不敢肯定这座城方圆有没有两里。”

秦雯脸部肌肉抽搐了两下,觉得胸口有些微微疼痛,可恶,给我走着瞧!

“两位想去哪里?”一个慵懒的嗓音柔柔传来,凯撒脸色一沉,看见身穿维吾尔服饰的俊美男子从殿外缓步走来,依然是一笑倾城的模样,“不如带上我们,如何?”

“真是阴魂不散啊。”凯撒冷笑,“我还以为闵先生逃命去了呢,没想到您还有这个胆量回来。”

闵恩俊似乎丝毫不在乎他语气里的讽刺,举手制止愤怒的马歇,道:“我会让您见识到我的胆量。”

凯撒冷笑,没有说话,拉着秦雯走进两侧墙壁上的门,长长的阶梯蜿蜒向上,像是一座高塔,墙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彩绘,是殷商历朝历代的兴衰演变,从成汤伐夏到盘庚迁殷,再到纣王宠爱妲姬,修建摘星台、酒池肉林,再到武王伐纣、牧野之战,进而商人西迁,建立萨卡城。

秦雯在一副壁画前停了下来,画中画着两千多年前的萨卡城,那时的死亡之城美丽而繁华,有一条河流从城外流过,是沙漠中的绿洲,生长着胡杨林,少女们在河中嬉戏,如同桃花源一般美妙。

“原来这里曾经是绿洲。”她叹了口气,“可惜,沧海桑田,都已经变成过往了。”

一只手忽然伸到面前,托着一只奥林巴斯的相机,秦雯看到闵恩俊的笑脸:“秦小姐,我想你需要这个。”

那一刻,秦雯感动得快哭了,真是好人啊,如果把这些壁画都拍下来,带给她那研究西域文化的外公和妈妈,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谢谢。”秦雯接过来,正要打开开关,一根棍子忽然打过来,她本能地退开,躲过这一击,对那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根枯木做拐杖的曼拉吼道:“你干什么?”

“抱歉,秦小姐。”曼拉脸色阴森,一双细小的眼睛射出比鹰隼还要犀利的光芒,仿佛一把剑,要刺进她的心里,“这里不许拍照。”

秦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冷哼一声:“这座萨卡城是你的吗?我就是要毁了它,你也管不着。”

曼拉脸色突变,仿佛一只保护幼鸟的雄鹰,浑身都冒出令人胆寒的怒气和仇恨,秦雯喉咙里一梗,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石头样的东西,捏在手里,猛地一用力,秦雯的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有什么东西在刺着自己的心脏,疼痛的感觉传遍每一个神经末梢。她尖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胸口跪了下来,手中的相机落在地上,曼拉的拐杖立刻狠狠地击打过去,将相机的镜头捣成碎片。

“你!”马歇又要发怒,依然被闵恩俊制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在看一场精彩的好戏。

“秦小姐,你似乎忘了,你的性命还掌握在我的手里。”曼拉握着那块石头的手不停地收紧,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脏里翻滚,秦雯拼命咬着自己的下唇,还是忍不住发出阵阵呜咽,那一刻,天和地都仿佛压倒过来,要将她挤成碎片。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扶起,她听见凯撒冰冷的嗓音:“够了,曼拉大叔。”

曼拉极不情愿地松开手,将那块石头放回自己的衣服里,向凯撒躬了躬身,说:“是,少爷。”

“你没事吧?”凯撒问。

秦雯猛地将他推开,愤怒地说:“不需要你来假惺惺!”

一道复杂的神色在凯撒眼中闪过,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挽住闵恩俊的胳膊,说:“闵先生,我和你们一起走。”

闵恩俊看了看脸色臭得可以熏苍蝇的凯撒,笑道:“能够做秦小姐的护花使者,是在下的荣幸。”

“谢谢。”秦雯拉着他,越过凯撒和曼拉,沿着楼梯继续往上走,闵恩俊道,“刚刚是南洋降头术吧?”

“没错。”秦雯咬着下唇回答,脸色依然很苍白。

闵恩俊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没想到那个叫曼拉的老头竟然会使用降头术,看来接下来的旅程,他得分外小心才行了。

每隔三十米左右,墙上就会有一扇窗户,窗棂依然是青铜,铸造着古朴大气的花纹,秦雯望出去,看见毒辣的太阳高挂在藏蓝色的天空中,完全没有风沙的影子,就好像昨晚那一场几乎可以席卷天地的沙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将众人的影子打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秦雯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闵恩俊停下了脚步,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朝不同的方向延伸,她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建筑结构?别说与商代的建筑风格是天地之别,就算是西域乃至欧洲,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岔路。

“看来我们得分头走了。”闵恩俊笑道,握住秦雯的手,温柔地说,“你还是愿意跟我一起吗?”

“我……”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觉得眼前一花,凯撒已经挡在她的面前,冷冷地说,“闵先生,难道从来没有人教过你不要抢别人的东西吗?”

东西?秦雯的脸越拉越长,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但你的女朋友似乎并不太愿意和你在一起。”闵恩俊笑得很妖异,凯撒觉得一股怒火从胸口猛地燃烧起来,伸手便卡住了他的脖子,米勒三人一惊,手中的枪已经对准了凯撒的头颅。

“凯撒先生,请放开闵先生。”米勒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虽然你救过我们,但对于雇佣兵来说,任务更重要。”

曼拉将手伸向怀里,马歇的M16对准了他的额头,冷笑道:“老头,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我不敢肯定下一刻你的脑袋还完好。”

双方剑拔弩张,战争似乎一触即发,而关键人物秦雯却一语不发,良久,她忽然说:“我们一共几个人?”

众人一惊,都没明白她的意思。

“七个。”休斯回答。

秦雯的脸色顿时煞白,指着墙上的影子,说:“那为什么影子有八个?”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在众人影子的最后面,确实多了一个黑影,身材很瘦长,胳膊慢慢地抬了起来,手中握着一柄匕首。

秦雯倒吸了口冷气:“马歇,小心!”

马歇闻言,猛地往后一退,寒风在胸前扫过,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胸膛上渗出殷红的血。

那道黑影动了动,从墙上跳了下来,依然是漆黑的一团,手中的匕首却是真实的,闪着寒光,再次刺向马歇的心脏。马歇举起枪扫射,子弹穿过黑影,射进它身后的墙壁里,留下一串弹痕。

“该死!”马歇抬起枪去挡迎面而来的匕首,米勒和休斯连忙扑上去,想要按住那团影子,却从它身上穿了过去,跌倒在楼梯上,往下滚了十几级阶梯才稳住身子。

“可恶!这东西是幽灵吗?”马歇用枪身架着匕首,几乎支持不住,凯撒放开闵恩俊,脸色阴沉,这个东西莫非就是昨天在车上袭击他的黑影?

秦雯焦急地望着四周,想要帮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凯撒眼中浮现一丝寒芒,手中多了一把食指长的飞镖,猛地扔了出去,正好打在匕首上。

“哐啷”,一声清脆的声响,匕首和飞镖一起跌落在地上,那团黑影颤抖了一下,缩回墙壁,往其中一条岔路移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马歇一身冷汗,喘着粗气,望向凯撒,眼中有了一丝感激:“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并不想救你。”凯撒粗鲁地拉过秦雯,拖着她往黑影消失的那条岔路上走,这次她没有反抗,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个长着吸血鬼一般英俊面孔的年轻人,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的心其实并不坏吧,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闵先生。”米勒望着三人的背影,说,“我们走哪条路?”

闵恩俊黑色的双眸宛如一泓深潭,永远也看不清里面的景色,他沉默一阵,说:“跟着他们。”

四人正要走进那条岔路,眼前的景色却变得模糊起来,直到两条岔路都完全消失不见,面前只剩下一道墙壁,上面绘着一幅色彩浓艳的壁画。

画中绘着萨卡城最后的景象,天空是一片妖异的暗红,像是被血染成的颜色,城外布满了密密麻麻漆黑的黑点,城池之中是无数患病的百姓,他们浑身上下都长着可怕的红点,有的已经腐烂,现出森森白骨,却仍然活着。即使是无声的画面,依然可以感觉到当年瘟疫横行的惨况,病人们的呼号声几乎将整座城池淹没,简直如同阿鼻地狱。

马歇冲到墙壁前,脸色煞白:“Shit!怎么会不见了!这个城堡里难道住着魔鬼?”

闵恩俊眯起眼睛,冷笑:“别忘了,这里的名字就叫‘魔鬼城’。”

“闵先生,现在我们怎么办?”米勒问。

“还能怎么办,回城外去。”

马歇不甘心地叫道:“闵先生,难道我们要空着手回去?”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不反对。”闵恩俊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朝楼下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深深地朝那幅末日壁画望了一眼,脸色阴沉如乌云密布。

四人回到最初的那个洞穴,现在已经是一间矗立着巨大石柱的大殿,这里似乎是朝会的地方,除了王座之外,两旁都铺着用草编成的方席,方席前有矮几,中国古人席地而居,大臣们想必就是跪坐在草席上朝会。

地上布满了灰尘,散落着一些酒鐏、盘子等物品,马歇随手捡起一只,上面的花纹非常精美,他双眼放光,对闵恩俊说:“闵先生,这些东西应该是两千多年前的古董吧。”

“是的。”闵恩俊颔首,“这座死亡之城只出现在考古学家们的梦里,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都价值连城。”

马歇满脸兴奋,从车上拿下登山包,捡起散落的古董就往里面塞。

“队长。”他将一只镶嵌着玉石的黄金盘子扔给米勒,米勒皱起眉头,说,“马歇,这座城太邪门了,这些东西还是不要碰,恐怕会引来灾难。”

马歇捡起一只杯子,吹掉上面的灰尘,满不在乎地笑:“队长,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富贵险中求’,我们是雇佣兵,本来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怕什么?”

话音未落,闵恩俊忽然望向门口,脸色变了,变得灰暗、凶狠,与之前的那个玩世不恭像女孩一样俊美的少年有天壤之别:“有人来了。”

三个雇佣兵一愣,全都举起枪,闵恩俊抬手制止:“我们回车上去,将车开到后面的院子里。”

“闵先生。”休斯沉着脸说,“不知道来的是谁,如果是警察……”

闵恩俊冷笑,挑起的唇角藏满了看不透的东西:“放心,警察不会来,三年前那件事已经把他们吓怕了,恐怕几十年之内,都没警察有这个胆量敢踏进古尔班通古特沙漠。”

“三年前?”米勒一愣。

闵恩俊回过头,美丽的双眼中射出冰冷的光芒,米勒浑身一震,又是这种眼神,这个看似柔弱的男人身上有一种可怕的威严感和近乎妖异的威慑力,无论是多么强的人,在他这样的眼神前都会禁不住打冷战。

虽然被他雇佣,来帮助他寻找传说中的神圣佛国墓地,但他们对他一无所知。

他,到底是谁?

“米勒队长。”闵恩俊依然一副笑脸,但米勒却感觉到了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恐惧,“不该问的,不要问,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米勒顿了顿,“我知道了。”

“很好。”闵恩俊用下巴朝越野车的方向点了点,“去开车吧。”

四人将车开进大殿后面的院子,几千年的时光,早已经没有了花草树木,只剩下满地的黄沙。

车子刚刚停下,闵恩俊面色忽然一窒,说:“糟了,我们被包围了。”

马歇拿起M16,用力一抖,给枪上膛:“闵先生,你放心,不管来的是谁,我们都能保护你的安全。”

闵恩俊冷笑:“恐怕你们自身难保。”

马歇正要抗议,却听见一阵沙沙的响声在地下涌动,他扑到窗前,看见沙地里涌出数个土堆,他脸色大变:“是食人蚁!”

“什么?这片沙漠怎么会有食人蚁?”米勒一惊,立刻发动车子,想要退出去,谁知车子刚刚开出不到一米,土堆忽然迸裂,爬出密密麻麻的蚂蚁,每一只都几乎与食指一般大小,油光水亮,漆黑的壳上反射出太阳的光芒。

“That's terrible。”休斯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居然没有带燃烧弹来!”

“数量太多,燃烧弹根本没用。”闵恩俊神色如常,但依然可以看出眉目之间隐隐透出的忧虑和恐惧。

“妈的!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坐以待毙?”马歇一拳狠狠打在车壁上,看着无数蚂蚁越爬越近,如浪潮一般汹涌,势不可挡,他打开窗户,对着蚁群猛烈射击,却无能为力。

忽然脚上一痛,马歇掀开裤管,看见一只硕大的食人蚁,连忙用枪托拍下来,狠狠踩成肉酱。

被食人蚁咬到的部位已经缺少了拇指般大小的肉,周围一片青黑,已然开始浮肿。

“妈的,竟然有毒!”

“这种蚂蚁从上古时代就已经存在了。”闵恩俊脸色发黑,握紧了双拳,似乎非常不甘心,“没想到现在还在。你们刚才在塔里所看到的最后一幅末日壁画,画的就是中了这种蚂蚁毒的萨卡城百姓,那些黑点就是这种蚂蚁。它的名字叫罗莫多,在沃尔吉利族的语言中,就是末日的意思。”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马歇吼道。

“至少做个明白鬼。”闵恩俊终于露出一道苦笑。

蚂蚁已经爬上了车子,三个雇佣兵手忙脚乱地堵着每一个缝隙,但也不过是徒劳,他们已经能够听到蚂蚁噬咬铁皮的响声,就仿佛是从地狱里传出的饿鬼呼号。

闵恩俊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还没有到达神圣佛国墓地!没有完成他的梦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食人蚁?这片沙漠不是没有食人蚁出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