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大型房车里,铺着天蓝色床垫的床很柔软,很舒服。太阳穴还有些隐隐作痛,她用双臂支撑着坐起来,望了望周围,喃喃道:“这是哪儿?”

“我的房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秦雯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阿迪运动服的男人坐在窄小的办公桌前,给面包涂上西红柿酱。她忽然记起晕倒前所发生的一切,心里一震,想要跳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手铐铐在钢铁做的床沿上。

“你到底是谁?”秦雯怒道,“你想要干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那个吸血鬼一般俊美的男人将面包递给她,“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神圣佛塔墓地,寻找宝物。”

“盗墓?”秦雯的眼前又闪过不久前所经历的那场噩梦,如今想起来依然令她心惊胆战,她没有接西红柿面包,愤愤道,“我记得我已经拒绝了。”

“由不得你说不。”男人耸了耸肩膀,将面包送进自己嘴里,“需要我做个自我介绍么?我叫安东尼奥·凯撒。”

秦雯嘴角抽动了两下,心中涌起一阵厌恶,她对那些明明是中国人,偏偏取个外国名字以证明自己与众不同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

“你……是不是太阳晒多了?”

凯撒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她冷笑一声:“要不然你皮肤怎么这么黄呢,你那一头金发也是染黑的吧?”

凯撒终于听明白她在讽刺自己,并没有生气,只是笑道:“我在国外长大,我的养父是英国人,名字是他取的。对了,忘了说,我有二分之一英国血统,是英国国籍。”

英国国籍很了不起吗?秦雯瞪了他一眼:“我才没兴趣和你研究你是纯种还是杂种,你只需告诉我,为什么会找上我?”

听到杂种两个字的时候,凯撒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阴狠,但稍纵即逝,笑道:“你总算开始变聪明了。”

秦雯脸色一变,这个人的嘴还真不是一般的臭。

“因为你是打开血翅浮屠墓穴的关键——”凯撒冷冷地笑,走过来托起她的下巴,“你是迦楼罗。”

迦楼罗?秦雯一震,佛教传说中的迦楼罗,是天龙八部众之一,也被称为金翅鸟,是守护佛祖的神兽。他说她是迦楼罗,有没有搞错!她哪里看起来像只鸟儿啦?

“神经病,我没时间和你玩无聊的游戏!”秦雯丢给他一个白眼,“立刻把手铐解开,我要回去,小漓肯定担心死了。”

凯撒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只手掌般大小的盒子,打开,秦雯的眼睛立刻就直了,里面竟然装着一枚玉佩,造型非常古朴,却晶莹通透,她对古董还是颇有些了解,这东西至少是商代的东西,商代的玉佩,可是比青铜器还要珍贵。

“如果你帮我拿到那件东西,这个就是你的。”凯撒很满意她的表情,得意地说。秦雯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商代的玉佩价值连城,说是国宝级的古董绝对不为过,这个人竟然将它随便送人,看来,他挖过不少人的祖坟了。

“你……是职业盗墓贼吧?”她试探着问。

“说‘贼’太不雅了。”凯撒向她装模作样地行了个欧式宫廷礼,“在下是探险者,按照中国的说法,就是摸金校尉。”

秦雯脸部肌肉开始跳动,她讨厌盗墓贼,更讨厌自以为是的盗墓贼,明明是下流却自以为风流。

“那您慢慢摸吧,我只是个平凡小女子,胸无大志目光短浅,这么高贵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拜拜了您啦。”说完,她将手铐往他脸上一扔,以极快的速度踢开车舱门,跳了出去。

车子停在一处小集镇上,今天似乎是赶集的日子,人很多,她隐入人群中,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凯撒一点都不着急,优哉悠哉地看着被她用一根铁丝撬开的手铐,嘴角挂满了笑意:“有两下子,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也不知跑了多久,从小镇的这头跑到了另一头,她总算停下了脚步,一边喘气一边说:“幸好我跑得快……”话还没说完,突然有喇叭声响起,她抬头,看见那辆房车正停在不远处,凯撒将头伸出来,笑道,“秦小姐,你的速度很快,很适合做探险者。”

那一刻,秦雯有种想去撞墙的冲动,在身上摸了摸,从胸围里摸出一枚跟踪仪,狠狠扔在地上:“下流!”

“放心,我对你的飞机场不感兴趣。”凯撒笑得很邪恶,秦雯真想一脚踢在他的脸上,不过还是逃命重要,她怒吼一声:“给我走着瞧!”转身再次冲进人群,凯撒笑着摇上玻璃,“反正时间还早,再陪你玩玩吧。”

秦雯停在一个卖葡萄干的年轻维吾尔女子的面前,看了看四周,知道今天自己是逃脱不了那个恶棍的魔爪了,咬了咬牙,对那女子说:“请问,你会说普通话吗?”

房车缓缓停在秦雯的面前,凯撒惊讶地望着头上罩着一块麻布面纱,坐在街边吃羊肉串的她:“你怎么不跑了?”

“我想通了。”秦雯将竹签上的羊肉全都捋进嘴里,走过去拿起他的衣袖,擦了擦嘴,“我答应和你一起去挖坟。”

凯撒看着沾了油渍的衣袖,脸色有些发黑:“什么挖坟,是冒险。”

“反正都一样。”秦雯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墓里的东西,我们五五分成。”

凯撒脸色更加阴沉:“你想坐地起价?”

“对。”秦雯回答得斩钉截铁,耸了耸肩膀,“你也可以不同意,咱们现在就各走各的。”

凯撒的眼中终于浮现出阴冷:“秦小姐,你真的以为你有本事跟我谈条件吗?”话音一落,从秦雯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干枯的手,速度极快,她本能地抬手去挡,凯撒那双大手已经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枯瘦的手将一个充满了腥臭的东西塞进她的嘴里。她大惊,想要吐出来,怎奈那东西竟然入口即化,顺着她的喉咙流下去,胃中立刻一阵痉挛。

凯撒一放开她,她就猛地呕吐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她满脸煞白,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矮小的老头坐在后面的房舱里,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她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脸上满是恐惧,凯撒发动车子,冷笑道:“我来给你做个介绍吧,这位叫杰夫·曼拉,是南洋降头高手。”

降头!

秦雯面如死灰,降头是流传于南洋一带的巫术,与苗疆蛊毒极为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据民间传说,降头术是从印度教传来,当年唐朝三藏法师到印度天竺国拜佛取经回国时,路过安南境内的通天河,即流入暹逻的湄江河上游,为乌龟精化渡船至半边潜入河底,想害死唐僧,后唐僧虽不死,但所求的经书都沉入河底,幸得徒弟入水捞起,但仅取回一部份大乘的“经”,另部份小乘的“谶”,被水流入暹逻,为暹人献与暹僧皇,听说这部“谶”,就是现在的降头术。

对于降头术,秦雯知道得并不多,但她很清楚,中了这种东西,会生不如死!

“秦小姐,老奴给您下的是很简单的法术,只要您在少爷四周两里之内,就不会有事。”曼拉的态度极为恭敬,语气里却含有极浓的威胁意味,秦雯拼命忍住快要涌出的泪水,问:“如果离开了,会怎么样?”

曼拉阴恻恻地笑:“在您的心里,住着一只蝎子,只要您离少爷超过两里,蝎子就会吃了你的心脏,咬破你的胸膛爬出来。”

秦雯浑身一片冰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向乐观坚强的她在生死攸关面前终于开始低声啜泣,曼拉依然在笑:“秦小姐,请放心,只要您帮少爷拿到那件东西,老奴一定帮您取出蝎子。”

秦雯没有说话,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咬得鲜血淋漓。

凯撒专心地开着车,迎面有风沙卷来,扑在车玻璃上,他拉长了脸,始终不发一言。

殷漓披着司徒翔的警服,焦急地等在警察局的长廊上,小雯,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至少,托人传个话回来吧,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她跟度娜谈过了,度娜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只知道是近百年前,他的曾祖父救了一位在沙漠里遇难的外国人,那外国人为了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就把仅有的一张羊皮地图送给了他们。

看来,这根线又断了。

“小漓。”司徒翔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脸色沉重,“我们已经把寻人启事挂在网上了,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这里每年都会有上百人失踪,但找回来的不到百分之十。”

殷漓的心猛地一抖,握紧了他的手,别说百分之十的几率,就是几率为零,她也要试试。

司徒翔心痛地望着她,说:“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被旅馆赶出来,已经无处可去了。”殷漓苦笑,司徒翔迟疑了一下,说,“那我替你找个住的地方吧,明天再通知秦雯的父母。”

“她的父母都在国外。”殷漓摇头,“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

“总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需要休息。”司徒翔一边安慰她一边抱住她的肩膀,“我送你去我朋友家吧。”

殷漓点了点头,两人刚走出长廊,就看见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维吾尔女子急匆匆地走进来,对一个正在办公的警察说:“我要报案,有人被绑架了。”

听到绑架两个字,殷漓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也许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灵,她诧异地望向那个维吾尔女子,一位警察连忙让她坐下,说:“您别急,慢慢说,谁被绑架了?”

“一个从内地来旅游的女孩。”那维吾尔女子满脸焦急,看起来像是个热心人,“她说她叫秦雯,一个叫安东尼奥·凯撒的人绑架了她,要带她去神圣佛塔墓地盗墓!”说着,她从衣服里取出一只胸针,“这就是她给我的……”

话还没说完,殷漓已经扑了上去,抢下她手中的胸针,忽然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没有错,这确实是小雯的东西,是在喀什的时候,她买给她的礼物。

“她在哪里?”殷漓激动地抓住那个女子,“告诉我,她在哪儿?”

“你别着急。”女子连忙说,“这是昨天上午我在乌尔村外的集市上赶集时她给我的,她听说我要来克拉玛依市,托我把这枚胸针交给住在‘未来旅馆’一位叫殷漓的女孩,我去过了,旅馆的人说她已经走了,我就只好来报案。您就是殷漓小姐吧,请您一定要去救她,那个绑匪太疯狂了,竟然想要去神圣佛塔墓地!一定会遭到真神安拉的惩罚!”说着,她竟然低声祷告起来。

殷漓满怀希望地望向司徒翔,却看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眉头深深皱起,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本喧闹的警局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她们,眼中都有一丝恐惧。

“怎么了?”殷漓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司徒翔拉着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迟疑了一下,说,“小漓,如果秦雯真的被带到了那个地方,恐怕……”

殷漓倒抽了口冷气:“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说来话长。”司徒翔说,“神圣佛塔墓地是一片由佛塔所组成的墓地,传说是古代塞克人的一支——沃尔吉利族的所有民众死后葬身之所。他们信奉佛教,尸骸死后都将火化,并葬入佛塔之中。”

殷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是普通的墓地而已,有什么不对吗?”

司徒翔的眉头皱得更紧:“沃尔吉利族是生活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深处的一支奇异的民族,他们曾经创造了辉煌的文明,但是大约公元前五百多年的时候,他们突然从西域消失了,那种消失并不是因为战乱或者环境的改变,而是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史书对他们的记载很少,史学家们甚至都怀疑是否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佛国存在过。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有外国考古学家进入沙漠,在里面发现了一处佛国遗址,里面的出土文物显示那就是沃尔吉利族所建立的玛诺国的都城遗址。但是他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殷漓颦了颦眉:“奇怪的现象?”

“那座古城里一切都井然有序,甚至连桌子上都摆放着食物,地里有农具,许多刚刚修建到一半的工事里还有许多建筑工具和喝水用的罐子。但是……”他顿了顿,“没有一具尸骨。”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人间蒸发了?”

“不,那队考古学家在离佛国遗址不远的地方发现了神圣佛塔墓地。里面建有几万座‘浮屠’,刚好是玛诺国百姓的数量。”

殷漓的胸口一片冰冷,“浮屠”是梵语中“佛塔”的意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的就是救人一条命,胜过建造七层宝塔。而在佛教传说中,“浮屠”原本就是埋葬教徒的地方。据说释迦牟尼在世时,其弟子曾问及身后事,他将自己的袈裟脱下来,叠得四四方方,再把化缘的钵倒放在袈裟上,最后在钵上插上禅杖,对弟子说,他过世之后,就要埋葬在这样的建筑里,这也是为什么会把舍利子供奉在佛塔内的原因。至于中国境内的诸多亭台式佛塔,是和中原文化结合的产物,早已经失去其本身的意义了。

如果,玛诺国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受到了某种召唤,死在了佛国墓地,那么又是谁为他们修建了坟墓?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死,一早就修好了葬身之所?

“那又如何?”殷漓还是不明白,“就算再怪异,也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司徒翔长长地吐了口气:“那是三年前的事情,有几个盗墓贼想要去佛塔墓地盗墓,我们事先得到了消息,派了一队警察去实施抓捕,但是……”他的眉目之间闪过一丝痛苦,“他们谁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