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当然是在跟徐卫东打哈哈,直接穿过火墙确实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就像他说的那样,那道火墙的厚度目前根本不清楚,我们又都是肉眼凡胎的血肉之躯,冒冒失失地就往里闯,真的可以算是一种拼命的行为。

可是曲凡却不是在开玩笑,只见他和沈芳华已经开始继续挥桨向前划去,看起来还真要准备直接穿越岛外的火墙。

我见状刚要喊话阻止他们,话还没出口就被田教授拦住了。他随即对我和徐卫东说道:“徐连长,唐同志,我觉得直接划过去确实问题不大。因为我们周围有这些大片的红色虫子在,我想它们应该可以帮助我们阻挡住海面上的火焰。”

哦?我像是明白过来了,立刻道:“您的意思是那道火墙会先接触并燃烧到那些软甲虫,它们的尸体会暂时阻挡住海里冒出的火焰,从而为我们打开一个缺口?”

“不错。”田教授回答道,“就算无法完全阻挡火舌冒出,起码也可以降低火焰的高度,我们从那里穿越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嗯。”我闻言点了点头。看来我只是一个“伪高人”,曲凡才是真正的高人。他应该有着和田教授同样的想法和判断,才作出了直接闯过火墙的决定。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冒险一试了。”徐卫东开口道,“刚才我问话的时候沈家小姐也没开腔,估计她也是同意曲凡这么干的。既然人家一个女孩子都有如此胆识,那咱们也拼拼命吧。”

沈芳华有胆识不假,但她同意曲凡的做法真的只是出于“胆识”吗?还是因为要这么做的人是“曲凡”?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此刻忽然涌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徐连长,走!咱们赶紧划过去,和他们并在一起闯。这样可以在更小的范围内聚集数量更多的虫子,大家的成功率会更高。”说完我便抄起船桨,开始奋力地划起水来。

“好!”徐卫东答应了一声,立马加快了划水的频率。我们随即向着曲凡他们飞速地靠了过去。

很快,两条船就已经近在咫尺,而那道高大的火墙也离我们不远了。众人此刻都是心意已决,大家没有多做什么交流,便齐齐地向着那道火墙冲了过去。

不久之后,由那些虫子会聚而成的“红毯”边缘已经开始触碰到了火舌。我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它们能够“坚持到底”,可别一下子四散奔逃而去,否则我们的计划就要完全落空了。

也许是生长在佛国净土的原因吧,那些红色的软甲虫还真有“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精神。面对喷薄而出的火焰,竟然没有一只虫子临阵退缩,它们依旧前赴后继,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随着我们的乌木船向前冲去。

转瞬间,一连串“噼啪噼啪”的爆裂之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软甲虫被烧焦烤糊的气味也随之扑鼻而来。众人顾不上掩鼻屏息,大家的眼睛都一直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火墙。终于,在数以百万计的软甲虫尸体的遮蔽下,它们献身之处的火焰逐渐低了下来,火墙上现出了一方缺口。

“快!就是现在!”曲凡大喝一声。

随着这声暴喝,众人使出全力挥舞起手里的桨片,向那道火墙猛地冲了过去!伴随着船桨激起的浪花,两条船一时间有如离弦之箭,向着前方飞速疾驰。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我们已经来到了那方缺口的跟前,那一刻我都闻到了自己头发被烤焦的气味。

“快!!必须冲过去!!”徐卫东高喊着,手里的船桨此时已经被他发挥到了极限。我一咬牙,猛地把头一低,用尽自己的所有力量拼命划水!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等我筋疲力尽抬起头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了燃烧的火焰。我赶忙回头望去,只见那道火墙已经在我们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手里的船桨差点儿掉到了水里。可就在此时,只听“啊!”的一声,旁边船上的沈芳华发出了一声惊叫。

“怎么啦?!”我的心猛然一紧,连忙转头向她望去。

“我的身上怎么都是虫子!真是太恶心啦!”沈芳华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拨来拨去。

闻听此言,我再一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她道:“我说姐姐啊,不就是那些红虫嘛,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吗?您这是吓死人不偿命啊。”

原来我们在奋力划水的时候,激起的浪花把每个人的身上都溅湿了,而那些水里的软甲虫也都跟着一起落到了我们身上。不过它们此刻也失去了活力,只是软啪啪地挂在了衣服上而已。所以不单单是沈芳华,其实我们几个人现在都是一身的红虫子。

“唐通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徐卫东喘着气笑道,“人家是沈家的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别说虫子了,身上落根别人的头发丝儿都得给摘下去。哪像你我这样的大老粗,蟑螂掉进汤碗里,捞出来还能接着喝剩下的呢。”

“你快歇了吧。”我白了他一眼,道,“我们家厨房没蟑螂。可比不了你们徐家那么有口福。”

我此言一出,旁边的沈芳华“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唐增,你还真是个说相声的好苗子……不对,头发?!啊!”她又是一声“惨叫”,跟着忙不迭地把手插进了头发里,摇晃着脑袋抖落上面附着的软甲虫。

我望着她那副慌乱的样子,不由得对女孩子的心性发出了难以捉摸的感慨。沈芳华穿越火墙时都能毫无惧色、镇定如常,可眼下面对身上一些毫无攻击力的小虫却会乱了阵脚。这种反差对于当时我这样的年轻小伙子来说,还真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们男同志也不能带着一身的虫子到处跑。大家随即也都往下抖落了一番,把脑袋上挂着的虫子甩了甩,几个人都做了一番清理。

收拾好之后,我回头看了看,火墙上的那个缺口已经不见了。我见此不由得焦虑道:“那些虫子都已经牺牲得差不多了,待会儿咱们怎么回去呢?”

“不用担心。古人应该也设计出了返程的方法,现在不用过多地考虑这个问题。”曲凡开口道,“岛就在前面了,咱们最好一鼓作气划过去,一切等上岛以后再说。”

众人闻言均无异议。毕竟在这沸腾的碱海之上,除了乌木船上这么一点儿小小的空间之外,再无任何辗转腾挪的余地。而在上岛之后,进退避让的空间就会富余很多,我们的安全系数也会随之大大提高。

于是大家便再次起航,继续向着那座岛屿进发了。终于,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航行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岛屿的边缘。

谁知此时徐卫东抬眼一望,开口便道:“不会吧?!还要来一次?!”

还要来一次?什么还要来一次?众人闻言赶忙抬眼望去,只见在碗状圆岛的黑色岩壁上环绕着一圈圈的金色栈道。这条栈道从与碱海相接的底部一处为起点,呈螺旋状向上盘曲延伸,一直通到了岛屿的“碗口”处。

“又要爬楼梯了。唉!”徐卫东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神山之门后面是楼梯,现在上岛又得爬栈道。古人那么厉害,怎么就不在这岛上安一部升降机呢?”

“徐连长,古人是不会把自动升降装置安放在这里的。”田教授应声道,“去往须弥神宫,等同于去朝拜佛祖。对于信众来说,这是一种极为神圣的行为,只有怀着无上的虔诚崇敬之心,通过艰苦的修行,才有资格真正感受到佛祖的教诲。真佛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这些阶梯栈道都是对朝圣者的一种磨炼和考验,是古人刻意这样设计的。”

田教授的一番话让我想起在来时的路上,曾经见到的那些磕着长头的朝圣者。他们从遥远的故乡开始出发,手戴护具,腿绑护膝,满面尘土,每走一步便五体投地匍匐,双手前伸,以手划地为号,起身后再前行到记号处重复同样的动作,如此周而复始。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凭借着坚强的信念,不惧千辛万苦,矢志不渝地前往圣城拉萨朝佛。

跟这些虔诚无比的朝圣者比起来,我们经受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快划吧,我们先上栈道再说。”曲凡说着便向金色栈道的起点划了过去。

不久之后,一行人终于结束了“海”上的旅程,大家踏上了金色栈道的起点。为了确保不出意外,我们把两条乌木船也全都拖到了栈道上。

“咱们先在这栈道上休息休息吧。”沈芳华开口道。

“嗯。”曲凡点了点头。众人随即都坐了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放松自己疲惫的身体。

我嘴里嚼着饼干,低头看了看,开口对徐卫东道:“徐连长,你看这条栈道是用什么修的,怎么还金光闪闪的?难不成都是一块块的巨型金条?”

“唐通讯,你还真是个棒槌,什么话都敢说啊。怪不得沈家小姐不待见你呢。”徐卫东应声道,“咱脚底下要是纯金条的话,那全中国的金矿估计就都用在这栈道上了。这是石头制成的,只不过外面包着一层金铜混合液的鎏金。”

“徐白鬼!别胡说八道!”沈芳华忽然接口道。

徐卫东一愣,不解道:“怎么了,沈家小姐?我说得不对吗?咱脚下确实只是包金啊。”

“我不是说这个。”沈芳华白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待见唐增?”

“噢,对对对,这我哪里知道。我是胡说的,呵呵。”徐卫东一边笑一边还冲着我挤眉弄眼。

这时田教授对众人道:“各位,大家已经折腾快两天了。岩壁上的这条栈道可不短,估计还需要步行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上岛。咱们吃完东西以后要不要先轮流睡一会儿,养养精神之后再上路?”

这个建议正中我的下怀。说实话,这一番马不停蹄地奔波下来,每个人到现在几乎都有五十个小时不曾合眼,确实已经是相当疲乏了。既然现在距离须弥神宫只剩下这最后一条盘道,我也觉得应该可以稍作休整了。

我本来还担心曲凡可能不会同意,没想到他这次随即就表示了赞成,开口道:“行。那我先值第一班岗,你们都睡吧。”

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我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忙对他道:“曲凡,你可别把大家撇在这里,趁我们都睡着了自己偷偷跑上去。那可就没意思了。”

“唐增说得没错。”沈芳华立刻接口道,“曲凡你要是真那么做,我可就不理……不客气了。”

曲凡闻言看了我们俩一眼,随即把背包往边上一扔,竟然立刻就躺在了地上,闭着眼睛说道:“那我先睡了,拜托你们动身的时候叫我一声,谢谢。”说完把身子一偏,面朝着岩壁故意打起了呼噜来。

得,面对我们的置疑,人家还玩了一个讽刺性极强的冷幽默。我和沈芳华互相看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还是不会说话啊。行了,就先别管他了。”徐卫东瞥了一眼曲凡,转而对我们道,“还是我来值第一班岗吧,唐通讯你第二个,沈家小姐第三,田教授岁数大,值最后一班吧,让老爷子睡个囫囵觉。”

安排已毕,大家便纷纷开始休息了。

在沈芳华接替我值班之后,我躺在地上很快又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看,发现所有的人都已经起身站在了我的身边。

“要出发了吗?”我一边起身一边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开口问他们道。

“田教授不见了。”曲凡沉声道。

“什么?!”我赶紧站了起来,向四下望去。果然,周围的栈道上只剩下了我们四个,田教授已经不见了踪影。

曲凡又开口道:“我包里的那根翡翠权杖也被他拿走了。”

我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很明显,田教授是独自一人奔着须弥神宫去了。当初我只想到曲凡可能会这么做,没想到是看错人了。老爷子到底是要干什么呢?难道是想成为进入神宫的第一人不成?可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压根儿就是无所谓的,我相信没人会跟他争这个虚名,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地行事。田教授的这种举动让我一时间很难理解。

“这老爷子好好的怎么突然来这么一手?”徐卫东显然和我有着同样的疑惑。

“这个问题回头直接问他本人吧。”曲凡抬眼望了望前方的栈道,“走,咱们也上路。”

这条金色的栈道有四米多宽,这个数字听上去可能不算很大,但是对于栈道这种修筑难度极大的建构形式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可观了。

由于是围绕着岛屿的边缘盘曲而上,所以这条栈道的整体长度确实不小。不过俗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要是拿它跟上次天坑龙缸中的栈道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因此在我们几个人心中,眼前的这条金色道路还真是不足为惧。

我们踏着螺旋状的栈道一路前行,它右侧紧挨着黑色的岛屿岩壁,左侧的下方就是沸腾的碱海。随着高度的不断提升,大家的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低头向下望去,就看见碱海里的白色海水翻腾滚滚,水气氤氲,那景象可谓蔚为壮观。

栈道右侧的黑色岩壁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藏文佛经,几乎覆盖住了岩壁上的每一个角落,文字数量之多真是难以估量。

徐卫东望着边上眼花缭乱的佛经开口道:“藏民手里的‘玛尼轮(即转经筒——逍遥于津注)’是‘经转人不动’,咱们几个现在则是‘人转经不动’。我觉得咱这应该也算是礼佛了吧?”

听徐卫东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这座岛屿确实有点儿类似于一个巨大无比的转经筒。当初的设计者安排后来人行走在这栈道之上,无疑是想让他们再次接受佛法的感召。

“礼佛得有虔敬之心。”沈芳华接口道,“咱这只是赶路,跟人家那些朝圣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倒是。”徐卫东点了点头,然后忽然话锋一转,对曲凡正色道,“曲凡,我知道有些事儿就算拿枪逼着你,你也不会说。不过你也很清楚,我们徐、沈两家的前辈和你的父亲曲云天是有过瓜葛的,很多事不是只关系到你一个人的问题。眼下咱们已然离那座神宫不远了,前途未卜,有些话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所以我现在必须得问问你关于……”

“你不用问。”曲凡接口道,“有些东西是时候可以告诉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