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走着,脑海里浮现的这些可能让我真的快有些崩溃了。我停住脚步,使劲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不再想这些无法判断的问题。无奈和沮丧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让我不知所措。

看到街道的拐角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饭店,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坐下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带钱。我仍旧徒劳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苦笑了一下,心想:反正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看来在这里只能休息一下了。

饭店里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见我坐了下来,拿着菜单主动走了过来,微笑着向我问了声好,然后说:“请问先生要吃点儿什么?”

我有些尴尬地说:“能不能先给我来杯白开水?”

这个服务员大概看出了我的窘迫,把已经放在桌子上的菜单拿了起来,仍旧对我笑了笑:“好的先生,您稍等。”

不一会儿工夫,服务员端上来一杯水,在把水杯放到桌子上后,又把托盘里热腾腾的一碗面端到了我的桌子上。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急忙说:“对不起,这碗面不是我点的。”

服务员微笑着说:“没错先生,这就是您的面。”

情急之下,我站了起来,说:“我只要了一杯免费的白开水,真的没有点别的东西。”说到这里,我的声音小了下来,“因为我没带钱。”

我本来以为我说出这话,服务员的脸色立马会变,没想到,她那漂亮的面孔上浮现的依旧是微笑。只见她用手往我身后一指,用和悦动听的声音说:“没关系的,是那边那位先生给你点的,他已经把钱替你付了。”

有人会替我付钱?这是怎么回事?我扭过头,充满疑惑地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长着浓密胡子的外国人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络腮胡子!”我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他。

络腮胡子见我惊愕地看着他,笑得更加开心了。

我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大概现在不是吃饭时间,整个饭店里只有我和络腮胡子两个顾客。我小心地问:“怎么就你自己?你们其他的人呢?”

络腮胡子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我的对面坐了下来,张口便说:“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不可思议?”

我把拉面推到桌子的一边,盯着络腮胡子看了半天,然后才说:“这么说,这都是真的了?”

络腮胡子点了点头,说:“没错,这一切难以置信吧。”

我说:“我想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只记得我是被什么东西给打晕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你们这群德国人干的。”

络腮胡子听了我的话后,收起原来一直微笑着的表情,严肃地对我说:“你是怎么来的无关紧要,关键是你确实回到了以前。”

我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说:“怎么会无关紧要,回到以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想在这里,我要回去!”

说到这里,我发现饭店里所有服务员的目光都向我看了过来。我只能压下我剩下的话,悻悻地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问络腮胡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络腮胡子用很不理解的眼神看了我一下,说:“你进入了地球轴心,触发了时间虫洞,回到了以前,难道你不觉得高兴吗?”

“高兴?”我冷笑了一下,“我怎么能高兴起来?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到原来的时空里。”

络腮胡子用手敲着桌子说:“你能回到以前,这证明了时间旅行的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

我把我原先推开的面条碗又拉了过来,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就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说:“我原来听洛桑说过,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关键一条就是——物质不可能超越光速,所以说,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现在发生的是真实事件,还是你们设好的一个骗局。”

络腮胡子两眼露出兴奋的光芒,悄声说:“这就是我们探险队最大的探险成果,不要完全迷信权威。”说着,向前拉了一下椅子,坐得离我更近,“人的认知是不断向前发展的。1895年,当时杰出的物理学家开尔文勋爵曾经宣告,比空气重的飞行机器是不可能存在的。当时开尔文勋爵的宣言是以当时所能达到的物理学最高认识为基础的。不过短短的几年,怀特兄弟就实现了第一次飞行。同样道理,我们目前对于时间机器的认识也是不彻底的。本来我们队长科恩对于手里的那份关于不死军团的资料也是不完全相信,但是现在证明,里面关于地球轴心的记载,是完全正确的。”

我停止了吃面,抬起头,问道:“证明?怎么证明的?你先告诉我,我怎么会在被人打晕之后来到了这里。”

我一连串的发问让络腮胡子有些尴尬。

见他这样的表情,我心里可以确定,打晕我的人正是他们探险队的人。我接着问:“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络腮胡子又恢复到兴奋的表情:“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你和我们正在做一项伟大的实验。”

“我知道!”我点点头表示认同,“我就是那个实验品。”

络腮胡子没有理会我话里的嘲讽,耐心地对我说:“你能不能听我给你解释?”

“好吧,你说!”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并不期望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我觉得他们如果真的有光明正大的目的,就不会把我打晕,扔在这里。像他们这样的人,嘴里不会有什么实话的。

络腮胡子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理清话题的思路,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这事还要从科恩得到‘不死军团’的那些资料开始说起。”

我见络腮胡子表情严肃,似乎并不像是在骗我,便把吃干净的面碗往旁边一推,专心听他给我讲述事情的缘由。

“科恩得到了海因里希·哈勒率领的纳粹五人探险小组所有的探险笔记。按照上面的记载,哈勒探险小组已经找到了地球轴心,但是不知道怎么启动。其间他们多次进洞考察,五人最终只剩下两人。哈勒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待在离洞穴很近的地方,而是在西藏待了七年。在这一段时间里,哈勒一直没有停止对洞穴的研究,他破解了洞里那些神秘符号的内容,也推算出很多让我们感兴趣的东西。”

“能让你们感兴趣的,一定是关于地球轴心的。”我说。

络腮胡子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你错了。他手里的资料里确实有很多关于地球轴心的记载,但是基于我们当时对于时间问题的一些认知,也没太当回事。”

络腮胡子的话让我感到好奇了:“那是什么东西让你们产生了兴趣?”

络腮胡子说:“是那些资料的最后两张纸上所记载的东西。”说完这句话,络腮胡子故作神秘地冲我点了点头。

我不耐烦地说:“快说,是什么东西?”

络腮胡子压低了声音:“那两张纸上记载的全部都是未来发生的各种大事。科恩发现,里面记载的很多事情都已经确切地发生过。而书写这些资料的年代,肯定是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前,这让科恩感到有些兴趣。一开始,科恩是把关于地球轴心的记载都跳过去看的,在看到后面的记载之后,科恩又回过头,把前面的资料一字不落地仔细看完。”

“以后会发生什么大事,说给我听听。”我突然来了兴致。

“该发生就会发生吧,没什么可讲的。”络腮胡子对我卖起了关子。

我哈哈笑了起来:“你不讲我怎么相信你?”

络腮胡子说:“关键问题是,我就是对你讲了也证明不了什么,因为有些事的发生是需要时间的,等事情发生的时候,或许已经在几年以后了。”

“那没关系,你总得让我听听吧。”我不依不饶。

络腮胡子稍稍想了一下,说:“2013年粮食价格会非常高,你相信吗?”

我摇头:“不信!我所知道的水稻亩产已经快接近九百公斤了,这样的产量,怎么能使价格涨上去呢?”

络腮胡子说:“一味地追求粮食产量,最终导致了水稻的基因突变,2013年水稻会几乎绝产,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我还是不太相信地摇头。

络腮胡子笑了:“我就说你不会相信的吧,那我就给你讲一下跟我们目前处境有关的一个记载吧。”

“跟我们有关?那是不是关于时间旅行的问题?”我问。

络腮胡子说:“对。在2011年的9月23日,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实验室里,科学家发现了意料之外的现象,被送往732公里之外GranSa实验室的中微子比光速快了60纳秒到达。现代物理中最基本的基础之一就是‘光速无法超越’,但这一结果,足以挑战狭义相对论光速不变的原理,也给物理学界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于是,很多实验室又开始重提时间旅行的概念。五十年以后,法国DFM实验室宣称,在理论上找到了可以制造虫洞的方法。”

“虫洞我也听说过,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真不太清楚。”我好奇地插了一句。

络腮胡子皱了皱眉,想了想怎么跟我比较通俗地解释这个名词,然后,他说:“虫洞理论是爱因斯坦提出来的,是连接宇宙遥远区域间的时空细管,暗物质维持着虫洞出口的敞开。虫洞可以把平行宇宙和婴儿宇宙连接起来,并提供时间旅行的可能性。虫洞也可能是连接黑洞和白洞的时空隧道,所以也叫‘灰道’。”

“那暗物质、平行宇宙和婴儿宇宙又是什么概念?”

络腮胡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说:“现在给你普及完整的物理知识真的来不及,我只能简单地给你打个比方吧,虫洞就是可以让你抄时间的近路。”

我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对络腮胡子夸张的表情感到有些好笑。

络腮胡子接着说:“经过三十年的不懈努力,DFM实验室终于制造出了可以使量子效应所产生的微弱的负能量物质汇集起来的机械装置。”

我刚想张口问问这句话里的几个物理名词是怎么回事,络腮胡子抢先伸出手制止了我的问话:“对不起,我应该说,是制造出了可以制造虫洞的能量机器,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我说:“明白是明白,问题是这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

络腮胡子说:“在制造出可以产生虫洞的装置的同时,一艘巨大的飞船也同时建好,在八十年后的一天发射升空,准备进行宇宙中的时间实验。但是很不幸,当实验结束,飞船返回大气层的时候,意外地失事了。”

“你还是没有跟我解释这和我们的处境有什么关系。”

络腮胡子神秘地一笑,说:“这些都是在白公山地下的那个巨大物体里发现的。那个巴颜喀拉山石盘在启动之后,里面储存的就是这些数字信息。不过这些信息到了进入大气层时就结束了。我猜想,这个可以时空穿梭的飞船,就是因为没能控制好时空的频率,在进入大气层的时候,回到了一万年前,然后分解坠向地面,其中白公山的地下应该是最核心的部分。”

我不相信地摇了摇头,说:“原来这是你的猜想。我觉得在那个地下物体里,一点儿也看不出有超越现代科技的东西。里面虽然奇异,但也都是很原始的机械结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高科技的东西。”

络腮胡子轻蔑地瞥了我一眼,说:“告诉你吧,你可别小看那些齿轮铁管之类的东西。我先问你一句,你见过能在地下埋藏万年而不损坏的电子器件吗?在制造虫洞时产生强磁场的作用下,如果用电子器件就会失灵。我们都仔细地研究过了,有些不可思议的发现,这些机械构造竟然相当于中央处理器的几亿兆个晶体管。他们用最原始的结构模拟出了最复杂的电子算法。”

我笑了笑,说:“你这么耐心地告诉我这些,一定有什么目的吧?”

络腮胡子说:“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我说:“你们打晕了我,然后又把我送到这里来,你又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这些事,如果没有什么目的,我觉得你们是不会有这耐心的。”

络腮胡子有些尴尬地说:“打晕你的事是个误会,当时……”

这样的事我知道络腮胡子是不会说实话的,便打断他:“说吧,你们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络腮胡子两眼又散发出了兴奋的光芒,说:“我们准备进行一项伟大的实验,这个实验所产生的结果,将会产生一个关于时空的定论。”

“什么定论?”听了这话,我也有了些兴趣。

络腮胡子说:“关于时空悖论有很多,其中一个猜想就是祖母悖论。如果一个人真的‘返回过去’,并且在其外祖母怀他母亲之前就杀死自己的外祖母,那么这个跨时间旅行者本人还会不会存在呢?这个问题很明显,如果没有你的外祖母就没有你的母亲,如果没有你的母亲也就没有你。对于‘外祖母悖论’,物理界产生了平行历史的说法。这一理论中,世界不是只有一个,而是有许多平行的世界存在。按照如今的历史过程,罗马帝国时代、大英帝国时代、工业时代、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电脑网络……如果将整个工业时代去掉,那么,自此以后的历史轨迹将会得到巨大的改变。或许两次世界大战都不会出现,又或者世界大战将会在我们的另外一个平行的世界里存在。也就是说另外一个世界里如今的我们可能正处在战争的阴影下。这个时候,‘外祖母悖论’就有了解释。一个人可以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外祖母,但这将导致世界进入两个不同的轨道,一条中有那个人原先的轨道;而另一条中没有那个人。根据多世界的理论,每当记录下一个观测结论或者作出一个决定时,就会出现一个道路分支,但是这个理论目前仍旧停留在猜想当中。”

对于络腮胡子的长篇大论,我虽然感到新奇,但是他提到的那个外祖母理论让我有些吃惊:“你不会是让我去杀我的外祖母吧?”

络腮胡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会呢!我就是让你去,你也不会这么做。”说着压低了声音,“是另外一个人!”

“杀谁我都不干!”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并且非常坦白地说,“我没有那个胆量。”

络腮胡子说:“你知道这个实验的重要性吗?无论产生哪种结果,都将是物理史上一个划时代的标记。”

我说:“我不感兴趣!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到原来的时间。”

络腮胡子冷笑了一下,说:“你不完成这个实验,恐怕是无法回去的。”

我在脑子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从络腮胡子的语气来看,他并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是真的想让我杀人。杀谁?也只能是在洞里的几个人之一。

络腮胡子见我沉思,趁热打铁地说:“你只要找到和你们一起的那个中年人,把他杀掉,就可以安全地回到以前的时间了。”

和我一起的中年人?我立刻明白了,络腮胡子说的是洛桑。

络腮胡子接着说:“那几个人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你如果杀了他,我们回到原来的时间,看看那个中年人的情况,就知道这个世界是线性的还是平行的。”

络腮胡子的这番话让我心里陡然一惊。我想了片刻,对络腮胡子说:“这个实验还用得着我去杀人?你只要把我给杀了就可以了。”

络腮胡子低声笑了起来,说:“你被我带到这里来了,杀了你也不会知道那边的变化。只要你帮助我们完成这个实验,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安全。”

“未必吧。”我冷冷地说。

络腮胡子一愣:“为什么?”

我说:“你也可以去杀掉那个中年人,不一定非要我动手。让我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还是另外一个实验品。”

络腮胡子想了想,说:“你如果不答应,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不过,你可能一辈子就要待在这个时间了,永远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里了。”

我站起身,对洛桑说:“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去做你说的那件事的。”说完,扭身向饭店外面走去。

络腮胡子冲着我的背影喊道:“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头也不回地说:“没什么好考虑的。”当我走过服务台时,一个男服务员正趴在桌子上看杂志。我低头瞥了一眼,他看的那篇文章有着非常醒目的标题:《中国足球的现状与未来》。我笑了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他抬头看了看我,立马站起身来,说:“需要什么服务吗,先生?”

我摆了摆手,用手指着他看的那本杂志,说:“爱惜自己的生命吧!”

男服务员显然没能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用手挠了挠头。

我知道他有这种反应是很正常的,我原本也没打算给他过多解释,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络腮胡子也走到了服务台前,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扔在了桌子上,嘴里说了声“不用找了”,随即就想追上来。

络腮胡子刚走两步,刚才收费的那个女的从服务台里跑了出来,拽住他的衣服,大声喊道:“我说怎么这么大方,原来用的是假币!”

刚走到门口的我听了一愣,回头一看,那个女服务员手里举着络腮胡子给的钱,指着上面说:“你这钱都印错时间了,这技术也太不专业了。”

我心里偷笑,现在是1989年,五十元用的是1980版的人民币,络腮胡子一定是拿着1999年版的五十元付的账。趁着他们几个人正纠缠不清,我赶紧出了饭店的大门,迅速地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