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怎么亮,张凡就把我叫了起来。我们退了房,走出了旅馆。

这时,街上基本还没什么人,我埋怨张凡太性急了,在这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想找个人问路都很难。

我拿出地图,翻看了一下,然后转身准备到旅店内问服务员去白公山该如何走。这时,旁边过来了一个人把我叫住了。

来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洛桑。看你俩的样子,像是来这里旅游的吧?”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这人五六十岁的样子,面色黑黑的,这大概是高原人特有的肤色。不过他的名字既然叫洛桑,应该是藏族人,而他穿的竟然是汉人的服饰。我充满警惕地回答道:“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洛桑似乎看出我对他身份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在我们这里,很多藏人都穿汉人衣服,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是做向导的,看你们两个都背着背包,就知道你们是来旅游的,所以过来问问你们需不需要导游。”

“需要需要。”张凡在一旁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扭过头,使劲冲着张凡瞪了一眼。张凡立马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没有谈好价钱之前就表现得这么迫切,恐怕会被狠宰一刀。

我对洛桑说:“其实我们两个准备自己去白公山的,不过有个人带路也好,就看你怎样收费了。”

洛桑微笑着说道:“来这里旅游的都是去白公山的。从这里到山上大概得有一百里路呢,没人带路是根本不行的。我给你找辆车,一天来回加带路八百元怎么样?”

听到还有一百里路要走,看来还真得雇车。不过八百元对于我和张凡来说,感觉还是有些偏高。经过讨价还价,最终以六百元的价格成交。

我们出了德令哈市,沿着315国道一路前行。看着窗外的天空,我第一次感受到天竟然可以如此的蓝。张凡的心情似乎也受到感染,话也多了起来,和我互相开着玩笑。导游见我们聊个不停,也笑着对我们说,他的名字“洛桑”在汉语里意思就是心地善良,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所以让我们尽管放心他的为人。我和张凡在心里对这话均表示怀疑——收费六百元,还说自己心地善良?

走了一段,路边有个明显的指路牌,竟然是一个UFO标记。在此下道之后,路变得异常难走,车陷进沙子好几次,每次都费了好大劲才弄出来。我们这才明白,六百元的收费对于这样的道路来说,确实不高。司机不停地抱怨着路况,导游洛桑反倒是面带微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路。

就在这样不停地陷车、推车的折腾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远远看见一片很大的水面,四周植物茂盛,偶然还可以看到成群的黄羊。与先前只能看到的沙梁戈壁截然不同,道路似乎也变得平坦了,但是司机却放慢了行驶速度,显得更加小心了。

洛桑告诉我们,这个地方的路面看着是干的,其实很多地方都是沼泽地,只有上面一层是薄薄的干土。车子一旦陷入,比刚才陷进沙土更加麻烦。我和张凡听了互相看了一眼,不再说话,心里默默祈祷能让我们顺利走过这一程。

慢悠悠地走了好远,前方又是一片湖面,但是湖岸却是一片荒凉,我回头看看刚才走过的地方,暗自庆幸这一段竟然没有陷车。我和张凡很好奇地指着湖边上厚厚一层白色的东西问洛桑,那是什么,洛桑告诉我们,刚才经过的有着茂密植物的湖叫克鲁克湖,现在我们看到的水面叫托素湖,中间有一条叫巴音河的水流连接着这两个水面。但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湖竟然一个是淡水湖,一个是盐水湖。我们所问的湖边白色的东西就是这个盐水湖不断拍打岸边所形成的盐花,这层盐花最厚的地方可以高达几米。最让我和张凡感到高兴的是洛桑的最后一句话:到了这个地方,车子基本上就不会再陷进去了。

我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就拿出出发之前准备好的食物,分给几个人吃了。

沿着湖边跑了大概二十公里,就看到远远有一座三角形的小山包。洛桑微笑着指着小山包告诉我们,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的心情陡然高涨起来,这才想起拿出包里的相机,不停地对着周围的景色拍了起来。

临近山包时,有数不清的竖立着的长条石块出现在眼前,像是人工竖立起来的,让人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下了车,当脚踏上已被烈日烤得炙热的沙石上时,发出了一种特殊的声音。山包洞口前一块矗立的牌子让人感到有些悚然:外星人遗址。我看了看洞口,先前有些激动的心情感到有些失落,这里的情况和我之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介绍基本一致。

看到我似乎有些漠然,洛桑说:“这个地方是1996年被发现的,后来,一个紫金山天文台的研究员提出了外星人基地遗址的假说。我想当地可能是想发展旅游业吧,也就认可了这种说法。”

我摇了摇头,对洛桑说:“我来之前看过一些有关这里的介绍,本来以为有着很奇伟的场景,可是今天一看,就这点儿规模,让人有点儿失望。”

洛桑听到这话,突然诡秘地一笑:“你似乎不是单纯来看遗址的吧?”

我扭过头,问洛桑:“为什么这么说?”

洛桑却转过头,不再看我,而是两眼望着洞口,缓慢地说:“如果不是有别的原因,谁会在这个季节来这种地方啊,所以说,你们来这里,可能会有别的目的。”

“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就是容易冲动。前几天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介绍这个地方,感觉很好奇,就来了,根本没考虑这么多。”我解释道。

洛桑点了点头,说:“其实真正的遗址并不在这里,这里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里面的铁管都已经被破坏了,现在的管子都是后来安装上去的,是专门为了给旅游者参观的。”

洛桑这话让我和张凡还是有些吃惊,急忙追问道:“那真正的基地在哪里?”

洛桑往西南方向一指:“真正的遗址在山里。”说完顿了顿,又说,“不过看看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没必要再跑一趟了。车根本就开不进去,只能步行。”

我和张凡急忙请求洛桑带我们去山里寻找真正的遗址。看到洛桑面有难色,以为他想加钱,我掏出钱包,对洛桑说:“价钱可以商量。”

洛桑摇了摇头:“不是钱的问题。那个地方有些古怪,说实话,我是不敢去的。”

烈日的暴晒让我和张凡都有些头晕,我拉着洛桑钻进了车内,继续游说。

司机听到我们想要去真正的基地,吃惊地回头看了我和张凡一眼,说:“你们不要命了?”

我和张凡急忙追问是怎么回事,司机却把头扭了过去,一句话也不肯再多说。

司机和洛桑的态度让我和张凡更增加了进山的决心。

我不停地对洛桑增加着进山的价码,终于在加到两千元的时候,洛桑动心了。他默默地把钱接了过去。司机看到他这样,不停地在一旁劝阻着。洛桑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加上我刚给的那两千元,都递给了司机,叹了口气说:“我确实需要这笔钱啊!你把这些东西都带给我家人吧。”说完,把头转向一边,似乎在用手擦眼泪。

每次洛桑对我们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现在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伤感,这让我和张凡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司机把我们拉到克鲁克湖边,我和张凡还有洛桑一起带着背包下了车,在湖边灌满了足够的水,便上路了。

我们三人就这样步行着向大山进发。

没走两步,头顶上的烈日和脚下被烤得炙热的沙石就让我们感受到了此行的艰难。

我问洛桑:“传说中的基地遗址你见过吗?”问他这话一是想找个话题缓解炎热给我们造成的心理压力;二是我认为,他也未必亲自去过那个地方,越是大家认为恐怖的地方,往往都是以讹传讹,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所谓的神秘地带了。

洛桑听了我的问话,点了点头,说:“去过一次。自从有次失踪了好多人以后,就没人再往那个地方去了。”

我继续问道:“既然你们都认为那个地方恐怖,为什么还要去呢?”

洛桑扭头看了看我,又转过头说:“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认为我故意把那个地方说得很神秘,其实是想让你们给我加钱是吧?”

被洛桑说中了心里所想,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说:“不是不是,就是好奇那个地方究竟有多恐怖,让你们这样敬畏。”

洛桑走在最前面带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说:“这次如果不是我急需用钱,我是绝对不会再踏进这山里一步的。”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继续说道,“我永远记得那一天,那是1989年10月,牧民在野外发现了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就把他送到了医院。经过简单的救护苏醒过来以后,那人两眼发直,似乎受到过严重的惊吓,精神已经失常了,只是嘴里不停地念叨,说山里还有几个人。”

我和张凡听到这里,对视了一眼,心里立刻感觉到这个幸存的人和日记本里记载的科考队有关系。

洛桑继续说道:“医院的人尝试着和他沟通,询问他能不能记起电话号码或者住址什么的,好和他的家人联系。但是这个人已经无法和人交流了。医生想出了一个办法,拿给他纸和笔。这人在上面写上了:39#地区—捕雷计划,后面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医院的人立即给这个号码打了电话,一个小时之后,就来了十多个部队里的人,结果人已经找不到了。随后部队组织了大规模的搜山,几十个人分成了几个小队。由于我是当地人,就让我给其中一个小队当了向导。其间,我问过那些当兵的,为什么要下这么大气力来寻找那几个人。当兵的回答说他们也不清楚,听说是上面有首长打电话要求,尽一切力量,全力搜寻。

“其实我对山里情况也不是很了解。进山之后,我们找了一整天也没找到一点儿线索,哪怕是布条、头发丝之类的东西也没见到。但是第二天早上,却出现了很恐怖的情况。

“我们这一队一共是六个人,在集合时,另一个帐篷内的三个士兵久久没有出现。班长很奇怪,就过去掀开了帐篷,只见那三个士兵还在安详地睡觉。班长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头,就过去用手在鼻子上试了试,没想到,这三名士兵竟然全部死亡了。我们这地方的人,都会一点儿急救技术,我就过去看了看。令人不解的是,他们三人身上没有一点儿外伤,但是胸腔的肋骨全部都断裂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班长果断地作出了撤离决定。

“回去后,我才知道,其余小队也都发生了奇怪的伤亡,甚至第二小队整队都没有回来。

“虽然有人告诫我这事不要外传,但是出现了这么大的伤亡,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

洛桑讲到这里,突然扭过头来对我说:“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看你们两个不像普通来旅游的游客,到这里来应该是为了别的原因吧?”

这是洛桑第二次问相同的话。看得出,他对我们两个来这里的目的有些怀疑。我说:“真的是天生好奇心比较重而已,前一段时间在电视上看到介绍这里,觉得很神奇,就想探个究竟。”

洛桑微微笑了一下,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就这样,我和张凡跟着他不停地走了好久,终于进了山。

山上全是光秃秃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基本全是沙石结构,也没有台阶之类的东西。每走一步,脚都要陷进去一点儿,行走起来特别费力。加上天热和海拔的缘故,没走多大一会儿,我就感觉到十分累。

就这样,在没有一丝风却有强烈的光照下走了好久,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我和张凡跟着洛桑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张凡抬头看了看即将落下去的太阳,喊住了在前面走着的洛桑,指了指地上,气喘吁吁地说:“今天肯定是赶不到了,就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再赶路吧。”

洛桑回头看了看,见我们俩确实也累得不成样子,便点了点头。

我现在是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洛桑示意我们可以休息,就直接把背包一甩,一下子躺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张凡坐了起来,打开背包,拿出水和吃的,递给我和洛桑。我们一起吃了些东西,感觉体力有所恢复,便支起了帐篷准备休息。

到了半夜,张凡拿着睡袋钻进我的帐篷,说:“我老是想起洛桑讲的那件事,自己睡真有点儿害怕。”

我把身子努力往外挪了挪,给张凡腾出点儿地方。

张凡钻进睡袋,露着脑袋,嘿嘿笑着对我说道:“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洛桑在外面坐着抽烟,可能他也害怕了。”

我皱了皱眉,小声地对张凡说:“我觉得洛桑这人可能有问题。”

张凡“啊”了一声,吃惊地问:“怎么回事,你发现什么了?”

“你觉得今天洛桑讲的故事里有什么问题吗?”我反问张凡。

张凡眯起他那一条缝隙似的双眼,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脑袋:“好像没有啊。”

我小声说:“按照洛桑所说的,其实他也并没有真正到过山里的那个地方,可你看他今天领路时,却走得非常熟悉,就像经常来一样。”

张凡听了我的话,恍然大悟似的:“啊,对啊!他说当时协助部队在山里搜救时,他们只是在山里转了转,出了事后就回去了。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对这里如此熟悉的。”说完,他又不解地问,“可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呢?骗钱?似乎又不像。”说到这里,张凡突然从睡袋里坐了起来,叫道:“天哪,他不会把我们骗到山里,然后杀了我们吧?”

张凡这一嗓子吓了我一跳。我伸出手,拉他钻进睡袋,笑着对他说:“这不太可能,我们没多少钱,杀我们性价比太低了。我觉得他如果真有目的的话,也应该是和山里的那个地方有关系。”

张凡点点头:“我现在也觉得。这次一出门就碰上他主动给我们当导游,我们这一趟也太顺利了。”

我没有说话,心里默默想着那个收到的包裹和日记本,感觉每件事都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似的,我和张凡好像正身不由己地陷入了一个计划好的环节当中。

第二天早上,我和张凡钻出了帐篷。我们两个在狭小的空间挤了一晚,让我浑身难受。我活动了一下身子,抬头一看,太阳竟然是在西方出现。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想不到自己竟然弄错方向了。但是站在我身旁的张凡随口说的一句话让我警觉了起来。只见他手指着太阳说:“终于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立马扭头看向洛桑,只见洛桑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也看着太阳,一言不发。

我心想,方向感的迷失在大山中是经常有的事情,但是绝不可能三个人一起都转到一个方向啊。我掏出指南针,想确定一下正确的方向,但是表盘上的指针却让我吃了一惊。张凡见我神色有异,也靠了过来,低头一看,只见表盘上的指针飞快地转动着,就像是上足了劲的发条一样。

我又急忙拿出手机,找了个号码试着拨了出去。手机里除了传来吱吱的电流声以外,没有一丁点儿信号。我和张凡面面相觑,第一次感到有些紧张。

洛桑在一旁神色凝重地说:“别试了,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这里就是这样。如果你们想回头,现在还来得及,如果继续向前走,就要听天由命了!”

虽然我心里真的感到有些害怕了,但是眼前发生的事,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大声对洛桑说:“既然来了,怎么也得看看。性命事小,面子事大,这样回去也太丢人了。这里只不过是有强磁场,又不是什么凶猛野兽。”

洛桑听了这话没有说什么,似乎早就知道我会作这样的选择。他低下身子收拾起帐篷,然后拿出一个防潮垫铺在地上。我们三人坐在上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出发了。

我非常警惕地跟在洛桑后面,他的每一个动作我都仔细观察着。就这样走了一段距离,这样的山景与我们心目中想象的奇异景色大相径庭,而且和洛桑描述的恐怖事件根本就不搭边。我和张凡一方面害怕,但是在内心里还是希望亲身去体验一下未曾经历过的恐怖事情。但是目前看到的却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说好听一些是山,其实就是沙丘,毫无惊险之处。当我们已经磨出泡来的双脚每次落在炙热的沙石上时,就会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在一个山陵的转折点,张凡实在忍不住了,有些不耐烦地问洛桑什么时候才能到。洛桑回过头,表情严肃地说:“转过去就是了。”

转过了山,眼前的景象真的让我大吃一惊:整面山壁上全是露出的一截截的铁管,这些铁管就像是一双双眼睛在瞪着我们,让我浑身不自在。而在山壁的下端,还刻着非常多的怪异符号。

看到这番景象,我和张凡感到十分兴奋,急忙解开身上的背包。我拿出相机,不停地对着山体拍照。等我把石壁上的铁管和石刻的符号都拍下来之后,我还不忘扭头看一眼洛桑,只见他双眉紧皱,四下望着,像是怕出现什么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