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感受到了一股冰凉,这股冰凉镇住了纷乱的思维和迷蒙的错觉,朱木睁开了眼,发觉自己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傅杰仍旧昏迷着,躺在不远的地方。朱木艰难地爬起来,按按像是要裂开一样的头颅,打量着四周。

周围像是无限广阔的空间,头顶挂着一盏油灯,昏昏暗暗,照见方圆几米的空间,黑暗就在眼前无限地延伸开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朱木试着喊了一声,迎来浩大的回音,似乎是个封闭的空间,却非常广阔。朱木摇摇傅杰,傅杰没有一点反应,仍在昏迷中。

“是谁?”朱木喊,“这里是什么地方?”

余音响过之后,周围一片沉寂。朱木感受到了一阵恐惧,在这小小的灯光下,无尽的黑暗压在身上,朱木感觉喘不过气来。朱木往前走了两步,就踏出了灯光笼罩的范围,脚下黑沉沉的。他试着又踏出两步。

“你知道你脚下是什么吗?”忽然有个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

朱木猛然一惊,硬生生收回了脚向四下观望。什么也看不见。

“在你的眼前,是一条正在无声无息流动的河流。它里面流的不是水,而是鲜血和脑浆。河上漂浮着死人的尸骨,死者的头发与血管在河里纠结成一团团的水草,里面穿梭着吞食尸体的巨蟒和撕吃人肉的怪鱼,偶尔还没有死透的尸体会伸出一只只手臂伸出水面,抓取着一切经过的生灵。难道你没有看见他们糜烂的眼眶里流出的蛆虫和软体动物?你仔细看看吧……”

那声音低沉、嘶哑、冷冰冰的,透露出一种疯狂与邪恶。朱木的胃里一阵恶心,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紧,一阵阵发凉。他大声喊叫:“你胡说!根本没有这样的河!”

“哦?”那声音阴森森地笑了,笑声里有说不出的残忍,“是吗?它们不会发出声音,因为它们在静静地等待一个活人掉进去,然后腐烂掉,成为它们的食物。难道你没闻到这种难闻的气味吗?它那样刺鼻,让你恶心,让你想呕吐,那是腐烂的尸肉和内脏,还有巨蟒和怪鱼口腔里的异味,你居然闻不到?”

朱木的确感到有些恶心呕吐的感觉,味道很刺鼻,奇臭无比。他捂着嘴:“你到底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你的问题太多了。”那声音说,“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这里是最接近地狱的地方就足够了。至于为什么带你们来这个地方,很简单,因为我要和你合作,至于傅杰,他只是个意外。”

朱木望望傅杰:“找我合作?可以,你先放了傅杰。”

“傅杰不能放。他太多嘴了。”那声音说。

朱木脑袋里一闪念,叫道:“你是吕笙南的人?”

那人愤怒地哼了一声:“吕笙南是什么东西!一个跳梁小丑,也配指使我?”

“那么……”朱木小心翼翼地说,“是苏霓派你来的?”他已经渐渐相信了傅杰的判断。

“苏霓……只是一个又笨又傻的呆女人,只有你这个白痴才会爱上这个花瓶!”那声音不屑地说。

“住口!”朱木大吼了一声,“不许你侮辱她!否则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你!”

“是吗?”那声音笑了,“看不出你还挺痴情的。好,不说她了,但你必须跟我合作。”

朱木平静了一下心情,有些奇怪,自己的利用价值似乎只有这个股市游戏了,难道除了吕笙南、苏霓和警方,还有第四种势力在玩同样一个游戏?他问:“你要我怎么合作?”

“很简单。”那声音说,“把你的灵魂给我,我让你无所不能,不但保全你的财富集团,还能打垮吕笙南,控制全世界的经济!”

果然如此!朱木冷笑一声,问:“怎么把灵魂给你?你又能让我怎么打败吕笙南?”

“很简单。”那声音说,“你向前走,看到一个发光的东西,然后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你就会看到一个奇妙的世界,就会获得超人的能力!”

朱木犹豫了一下,想到面前恐怖的河流,不由怀疑起前方的凶险。那声音冷笑了一声,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他。忽然,朱木听见身边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尖利的东西在划过坚硬光滑的平面,撕裂着人的耳膜。

朱木吃惊地望望周围,傅杰静静地躺着,黑暗里也没看见什么,但那尖利的摩擦声越来越刺耳,似乎就在身边。朱木循声望去,他看见了一只手,惨白得近乎妖异,利甲尖锐,闪烁着让人心悸的光泽,缓缓地在地面上抓挠!这只手的主人竟然是仍在昏迷的傅杰!

朱木张大着嘴,恐惧地后退。那个声音问:“发生了什么事?”朱木的嘴唇哆嗦了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傅杰的身体和相貌又开始发生变化,朱木眼睁睁看着他的面目变得狰狞可怖,宛如吸血的厉鬼。那声音也“咦”了一声,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朱木已经两次见到傅杰的异化,然而这次更加惊人,傅杰的两只手慢慢收缩,仿佛有两只魔兽在手掌里挣扎。随即傅杰爬了起来,眼睛霍地睁开,然而眼珠冰冷、灰暗,丝毫不带人类的表情。

他慢慢转过身,阴冷地盯着朱木。朱木慢慢后退,傅杰步步进逼。那声音叫了起来:“来,朱木,到这边来!”

朱木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转身就跑,傅杰怒吼一声,像狂怒的妖兽般追了过来。刚跑出几步,朱木忽然想到前面那条无声流动着的恐怖河流,心里一怵,脚下仿佛踩到了河边尸骨堆成的烂泥,一声惊叫,身子“扑通”摔倒。倒下之后,朱木发觉地上干干爽爽,根本没什么河流,这才恍然大悟,但已经迟了,傅杰已经追到了身边,嘴里嗬嗬叫着,伸出长长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脖子。

“阿杰……阿杰你怎么了……”朱木拼命叫着,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涨得通红。

傅杰似乎愣了愣,手上的劲松了一下。朱木看到了希望,挣扎着喊:“阿杰,我是朱木啊……咳咳……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你清醒一下好不好!”

傅杰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表情又凶狠起来,龇着尖利的牙齿,竟然恶狠狠地朝朱木喉咙上咬了过来……

“嗵!”一声巨响,傅杰的身体被一股大力冲击,横着飞了出去。朱木揉着喉咙慌忙爬了起来,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脸上带着一张狰狞的面具,露出来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那人手里拿着一根巨大的树干,想来刚才是用这根树干把傅杰击飞的。

朱木刚刚站好,被击飞的傅杰竟然片刻间又爬了起来,冰冷的瞳仁里闪着愤怒与嗜血的光芒,再一次逼了过来。

“你躲开!”戴面具的神秘人朝朱木一扬头。

朱木听出来他就是刚才在黑暗里说话的人,此人吹牛说让自己把灵魂交给他,他就能让自己无所不能,现在就看看他的本事吧。朱木后退了几步。神秘人抡动巨大的树干,猛地朝傅杰横扫了过去。傅杰竟然不知道躲避,眼睁睁看着树干又一次扫在腰上,整个人被击得飞了出去。神秘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问朱木:“这是个什么怪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朱木仍旧捂着喉咙,咳嗽了几声,说:“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一个警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要问你才行!”

神秘人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只见傅杰竟然又站了起来,再一次朝两人逼近。神秘人挥动树干又扫了过去,傅杰突然狂吼一声,在树干砸到身上的片刻竟然将树干紧紧地抱住,往地上一甩,神秘人把握不住,树干脱手飞出。傅杰猛地扑了过来,两人搂抱在一起栽倒在地,厮打了起来。

朱木呆呆地看着他们在地上翻滚,也不知该帮谁的忙,这两人好像都是恐怖的怪物,搏斗起来像两只野兽,根本不是正常的人类。朱木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突然,搏斗中神秘人的面具被傅杰给撕掉了,微弱的灯光下,朱木看见了那人的脸,顿时发出一声惊叫,深深的恐惧浮上心头。他什么也不管了,也不管黑暗中到底有什么,转身就跑。一路上踉踉跄跄,连连摔了几个跟头都没敢停下来。

刚才,就在傅杰拽掉那张面具的刹那,朱木看见了面具下一张斑驳狰狞,根本不是人类的面孔,那人的整张脸皮好像被硬生生撕了下来,鼻子的部位露出惨白的鼻梁骨,眼珠凸出,嘴唇也破碎不全,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起来简直就是地狱里逃脱出来的恶鬼!

这个阔大黑暗的空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朱木跌跌撞撞地跑着,突然,身体“砰”的一声撞上了墙壁,脑袋一阵晕眩,他倒在了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木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此处是个拐弯,前面出现一张极亮的光幕,刺得人眼睛酸疼。原来他所处的黑暗空间是个隧道,前面就是隧道的出口。

朱木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洞壁,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眼前出现了一辆汽车的轮廓,是傅杰开的那辆切诺基,想来那个鬼一样的人就是提前躲在了车里,在他们谈话时接着朱木的动作递给了傅杰一张手帕,不过那张手帕上沾满了乙醚,傅杰稀里糊涂地拿它擦嘴,吸入了乙醚。待自己也被迷昏后,那个人就开着这辆车驶进了这座隧道。刚才恐惧中没有留意,使自己连连摔倒的应该是废弃的铁轨。

朱木松了口气,爬上车,发动切诺基,驶出了隧道。外面好像是凌晨,自己竟然连昏迷带惊吓,在这条隧道里呆了整整一夜。

朱木不再犹豫,飞快地驶上了一段似乎废弃的公路,判断了一下方向,发现这里是涅山一带,他沿着公路行驶,三十分钟后上了国道,回到了市里。

车声与人流在身边掠过,朱木感觉到了人潮中的温暖。回想昨夜恐怖惊险的一幕,仿佛是做了一个噩梦,然而他知道,这场噩梦并没有结束,它还在前面等待着自己。

朱木茫然地开着车,很奇怪,公司是否破产,自己是否会变成穷光蛋他并没有太在意,心里只是不停地转着一个念头:到底要不要当面向苏霓问个清楚?她接近自己是否仅仅是想控制财富集团?她是否像吕笙南一样想操纵股市?他很想知道,却没有勇气面对真相来临的痛苦。虽然傅杰所说的仅仅是猜测,但逻辑却很严密,苏霓昏迷在熔岩之上很难说是被周庭君胁迫还是自愿合谋。

心中的念头纷乱不已,朱木默默地压了下去,掏出手机给刘凤生打电话,毕竟自己对公司还是有责任的。他拿出手机,发觉关机了,想来是自己昏迷后那个神秘人把它关上的。他打开,顿时短信和移动秘书台的留言纷纷出现。短信大多是苏霓的,问他到底在哪里。留言大多是刘凤生的,语气非常急迫,对他关机极其不满,把朱木骂了个狗血喷头。

朱木苦笑了一下,停下车,拨通了刘凤生的电话。一接通,刘凤生便吼了起来:“阿木,昨晚你到底去哪里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生死存亡啊!你怎么这么让人失望?”

朱木解释了一下,问发生了什么事。刘凤生叹了口气:“咱们的股票快完蛋了,昨天收盘时每股跌到了五块钱,公司损失了将近二十个亿!但我们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有人在这场抛售狂潮中不动声色地收购咱们的股票!”

“收购?”朱木呆了片刻,“你是说低价位吸纳?庄家是谁?”

刘凤生苦笑一声:“还是南黄基金!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还会有人这样做!他拉高咱们的股票然后抛售,然后又在低价位吸纳,就算是想收购也没有这么干的,他得耗费大笔的操盘资金哪!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想毁灭我……然后控制财富集团。”朱木喃喃地说。

“什么?”刘凤生有些迷惑,“什么意思?”

朱木叹了口气,感到无限的疲惫:“凤叔,你知道吗?南黄基金的幕后老板是吕笙南!”

“吕笙南……”刘凤生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对两人间的决裂很清楚,沉默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现在南黄基金已经吸纳了将近40%的股份,也就是说已经取得了财富集团的控股权。而公司的资产已经被银行和一些债权人申请了资产保护,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是穷光蛋了!甚至我的资产还不够偿还债务……”朱木的心里忽然空荡荡的,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光。

“我本来想见到你再说的,我怕你受不了……”刘凤生的声音也充满了疲惫。

朱木苦涩地笑笑:“无所谓受得了受不了,商场如战场,破产的人比比皆是,未必我就是最痛苦的。可惜,我最终没能守住父母的基业……让他们,还有你,失望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有错。”刘凤生好像在哽咽,“而且,南黄基金竟然能够控制股民的行为,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咱们根本没法与之抗争。”

朱木无言,一股酸楚的情绪涨满了胸口,他低声地说:“凤叔,我想静静,善后的事你就先替我做吧!我无所谓,尽可能善待那些老员工。”

刘凤生黯然答应。

朱木挂了电话,这才感觉到一种痛苦涌上心头,眼泪终于忍不住磅礴而出。他使劲捂住嘴,不让哽咽的声音让自己听到。财产和富贵,突然离自己这么遥远,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一贫如洗了,像是走在大街上的流浪汉,所不同的是,他们仅仅是失去了财产,而自己却是失去了一种支撑、一种意志、和原本完美无缺的世界。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之所以能活得这么潇洒并不仅仅是因为小提琴。

他掏出面巾擦干了眼泪,望望前面,这才发觉自己停车时已经到了财富广场附近,浅灰色的财富大厦雄伟地矗立在眼前,依然代表着这个城市。可是,我已经失去它了吗?朱木呆呆地想,眼睛茫然地望着熟悉的财富广场,忽然从地下停车场里驶出来一辆红色的跑车,是自己——不,是苏霓的法拉利。幸好,自己已经把这辆跑车和香木别墅过户给了苏霓,否则,它们也得被封存抵债。

可是,苏霓现在出来是去哪里呢?很快,她也会离自己而去了,她不可能嫁给一个穷光蛋的。到头来,自己依然什么也没有得到。朱木伤感地想。

红色的法拉利驶出财富广场向北而去,在切诺基旁边掠过时,朱木甚至看见了苏霓急切的表情。朱木心里一跳,下意识地调转车头,跟着法拉利而去。

法拉利沿着大街飞驰,驶出了大约五六公里,在商城市人民公园门口停了下来。苏霓泊好车,快步走进了公园。朱木远远地将车泊好,跟在她身后进了公园。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想知道苏霓是否参与了操纵股市的阴谋。这个念头甚至压过了破产的痛苦。他远远地跟着,苏霓看来是约好了人和地点,目不斜视,疾步走进公园的深处,在一处草木环绕的凉亭里停了下来。凉亭的背面是浓密的灌木,前面是一片湖水。凉亭里空无一人,苏霓坐在凉亭的石椅上,望着湖水发呆。看来是苏霓约的别人。

朱木犹豫了一下,悄悄钻进凉亭后面茂密的灌木丛中。这种行为他原本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可是很奇怪,自从知道了自己破产,他的心态也起了一些微妙的、让他痛恨的变化。在灌木丛中蹲了大约五分钟,朱木听见脚步声,一个人走进了凉亭。

“来了?”苏霓冷漠地说。

“嗯。”那人沉闷地回答。

一听说话的声音,朱木的心便是一沉,心里阵阵苦涩,来的居然是吕笙南!

“这么早,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吕笙南问。

苏霓没有回答,依旧望着湖水,看也不看他:“我问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已经赚了几百个亿了,财富集团也在你手中了,难道还非要把阿木逼死你才甘心?你给我们一点活路好不好?”

“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吕笙南淡淡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不必再说了,因为财富集团的债权人已经申请了债务保护,朱木现在已经身无分文,成了穷光蛋。这句话,你说迟了。”

“你说什么?”苏霓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伸手扶住亭柱,慢慢地转过身来。朱木看见她的脸上充满了悲哀。

“是我害了他!”她说。

“是他害了自己!”吕笙南激动地说,“本来可以不必这样的,我也不愿意有这样的结果。你想想当我控制了全世界的股市,手里握着数百亿美元的巨资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可他倚仗着自己的几亿资本,居然向我挑战,居然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能容忍吗?”

苏霓冷冷地盯着他:“不要找借口,自从凤凰台那晚之后,你和我根本就没有关系了!不是我没有给你机会,是你放弃了!我喜欢爱谁就爱谁,跟你没有关系!”

吕笙南摆摆手:“是,也许吧。其实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他,多么嫉妒他,可是他这时候的愚蠢让我蔑视他!我必须摧毁他,让他从金钱无所不能的幻觉中清醒过来!”

苏霓冷笑了:“这才是你的本性吧?算了,我跟你没什么话说了。阿木虽然变成了穷光蛋,但我们照样可以生活得很好。”说完转身就走。

“阿霓!”吕笙南拦住她,“你真的要跟朱木走吗?”

“这好像跟你没有关系。”苏霓拨开他的手,“我爱他,当然要跟他走。”

“撒谎!”吕笙南一把拽住她,“你爱的是我!回来吧,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难道最终也不能走到一起吗?”

苏霓静静地盯着他:“你不再怀疑我了吗?你不怕我是周庭君的同谋来打垮你吗?凤凰台那夜,你看到周庭君照片时的模样我永远刻在心里!你对我说过的话也永远不会磨灭!我在你的事业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东西,可是对阿木来说,我却比他的整个事业还重要!自从我决定跟了阿木,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因为你决不会让你所怀疑的周庭君的同党掌握几亿的资金。我准备好了,露宿街头,乞讨要饭,贫寒无依,不就这些吗?还有什么,我通通可以忍受!”

朱木听得热泪盈眶,对苏霓的怀疑一扫而空,代之的是深深的内疚。他这才知道凤凰台之夜所发生的事,竟然是吕笙南无意间在自己的帐篷里看到了周庭君的照片,从而对苏霓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自己也曾经有过啊!而且是仅仅听了傅杰的一面之词。朱木满心惭愧,不由得站了起来,嘴唇抖动了一下,叫了出来:“阿霓——”

正在拉扯的吕笙南和苏霓同时一怔,吃惊地看着灌木丛中的朱木。苏霓甩掉了吕笙南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朱木:“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朱木心里挣扎了一下,如果说自己是跟着苏霓来的,那明显是对苏霓的不信任,甚至还有捉奸的嫌疑,可是自己能够骗她吗?……

“我是跟着吕笙南来的,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朱木说。

苏霓脸上涌起了一丝潮红:“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朱木点点头,望望吕笙南,“阿南,谢谢你让我听到了这些话。”

吕笙南有些发呆,木木地点点头。苏霓拉住了朱木:“咱们走吧!”

“去哪儿?”朱木说。

苏霓笑了笑:“前几天你不是让我考虑一个问题吗?现在我已经考虑好了,我决定答应你的求婚!”

朱木呆了:“真……真的?”清冷的秋季,他的额头竟然渗出了汗水。

“傻子,当然是真的!”苏霓笑着打了他一下,“你买的戒指呢?”

“在……在!在!”朱木忙不迭地说,手忙脚乱地从衣兜里取出那枚戒指。苏霓伸出了纤细的手指,朱木颤抖着手,慢慢地套上她的手指。

吕笙南仍旧在发呆,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就这样傻傻地看着戒指套上了苏霓的无名指,看着两人说笑着,相拥着离开了这座凉亭,慢慢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接下来的事情,对朱木而言就简单了很多,他再一次回到财富大厦,面对着几份资产抵押和评估协议,当着对方律师的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财富集团就和他再也没有了关系。转瞬之间,数亿的资产化成了泡沫。然后,他两手空空离开了财富大厦。

走到大厦门口的台阶时,他的身体趔趄了一下,苏霓急忙跑过来扶住他。朱木摆摆手,自己站稳了,转回身仰望着直插云霄的大厦,第一次发觉这个丑陋的建筑物竟然需要自己仰望。

“从此,我就是一个穷人了。”朱木喃喃地说,像是在问苏霓,“穷人的日子该怎么过?”

“阿木,别想那么多了。”苏霓也有些伤感,她也没料到自己回到朱木身边会带给他这样的结局,“咱们走吧!”

“去哪儿?”朱木茫然问,“我好像没有家,从我父母开始,就住在这座大厦的3208套房。公司一完蛋,连家具也不属于我。”

“傻子。”苏霓搂住他的头,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你忘了你给我的香木别墅?咱们可以住到那里。虽然里面没有家具,但咱们只要布置一间新房就足够了。你答应要娶我的!”

朱木有些发呆:“你还嫁给我吗?”

苏霓瞪大了眼睛:“是你向我求婚的!难道还能赖账?”

“不赖……不赖!”朱木悲喜交加,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朱木一接听,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竟然是傅杰打来的。

“阿木,你在哪儿呢?来接接我吧!我……”傅杰似乎疲惫不堪,声音都变了。

“你在哪儿?”朱木问。昨晚他和那个面具人搏斗,不知道结果如何。

“这里好像是涅山一带,我在一段废弃的公路边,这里有家采矿场。”傅杰说。

朱木答应一声,问清楚方位,带着苏霓开着那辆切诺基赶了过去。一路上东绕西绕,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采矿场,两人一见傅杰顿时全惊呆了。

苏霓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刑警,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印象就不好,甚至还看到了他在睡梦中的变异,一见他就有些不安。这次的傅杰更糟糕,整个人好像经历了一场冷兵器时代的厮杀,满脸都是血块和青肿,蓬乱的头发上血迹斑斑,衣服脏得看不清颜色,撕得一条一条的。

“你怎么会这样?”朱木吃惊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傅杰垂头丧气地说,“昨晚在车里突然昏迷过去,醒来后居然躺在一个漆黑的隧道里。醒来后感觉全身疼痛,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手机也被摔得支离破碎。我摸索着走出那条隧道,到了太阳底下才发觉自己成了这副模样。那条隧道的出口是在一座山里,我走了好几个小时才走出来,找到了这家采矿场给你打了电话,因为我昨晚明明是和你在一起的,我怕你出事。唉,要不是警官证还在身上,采矿场的工人早就把我当逃犯抓起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开着我的切诺基?”

朱木想想昨夜恐怖的经历,不由打了个寒战:“走吧,上车边走边说。你先到医院去看看医生吧!”

傅杰莫名其妙地上了车。朱木把昨夜的经历讲了一番,傅杰和苏霓全听得呆住了。

“你有没有事?”苏霓急忙问。

“我没事。”朱木说,“傅杰和那个没有脸皮的人搏斗时我就逃了。当时傅杰的样子把我也吓坏了。”

傅杰摸摸自己的脸,怔怔地说:“你是说我长出了獠牙?耳朵也变尖了?眼睛也变灰了?还有……嘴唇也变薄了?”

朱木点点头。傅杰忽然大吼了一声:“谁信你的鬼话!正常的人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朱木还没说话,苏霓抢先说:“虽然昨晚我不在现场,但我知道阿木没有骗你。”

傅杰冷眼瞥着她:“你怎么知道?”

“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吗?”苏霓说,“在一个酒吧里,你喝醉睡着了。”

“知道。”傅杰哼了一声,“我醒来后你们都走了,我都没好意思跟你们翻脸!”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走?”苏霓冷笑了一声,“因为你睡着后模样慢慢发生了变化,变得很可怕,就像阿木描述的那样,只不过你刚开始变化,我们就被吓跑了。”

傅杰张口结舌。苏霓说:“如果你不相信,好办,晚上你睡觉时我们安一部摄像机,把你睡觉的经过记录下来,看看我们说的是否属实。到底你身上有什么秘密,这是我们要问你的!”

傅杰张张嘴,青肿的脸上表情剧烈变化,半晌,颓然叹了口气,垂下了头:“你们把我送到医院,自己回去吧!”

朱木开着车,通过观后镜对他的表情瞧得很清楚,心中升起了浓浓的疑云,看样子傅杰对自己睡梦中的变化是有所知情的。他到底在掩饰什么秘密呢?

“要不要先送你回家?”朱木随口问,“黄夜呢?最近怎么不见她出来了?”

傅杰霍地抬起头,眼里光芒一闪,慢慢说:“吵架了,她到广州找朋友散心去了。你问她干吗?”

朱木摇摇头,心里更加怀疑,但他没再说什么,平静地开着车,进了市里,在一家医院停车场停了下来。傅杰去包扎伤口,朱木和苏霓打了一辆的士,回到财富大厦地下停车场。两人刚刚走到法拉利附近,停车场进口开进来一个庞大的车队,最前面是两辆奔驰,中间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后面还跟着两辆别克商务车。车队在法拉利附近停了下来,从别克车上下来一些保镖模样的人,接着奔驰上的人也下来,拉开劳斯莱斯的车门,吕笙南从里面钻了出来。十几个人众星捧月般跟着吕笙南朝两人走了过来。

朱木把手放在法拉利的门把上,盯着吕笙南。吕笙南笑笑:“阿木,没想到你还有一辆法拉利……对了,你过户给阿霓了,还有那座别墅。很好啊,我也不想对你赶尽杀绝,让你衣食无着。这样我就放心了。”

苏霓冷冷地盯着他:“伪君子!”

吕笙南露出仿佛很真诚的悲哀:“阿霓,为什么这样说呢?其实我今天的成就是十多年前就注定的,自从我母亲死后,我就注定要控制别人的喜怒哀乐和他们的衣食生活。我的一切都是注定的,包括你。看见了吗?”他指指自己的人马,“这里没有一个女人,因为我讨厌女人,但只有你是例外,我一直等着你回来,让我的世界完美。”

朱木抢上一步隔断吕笙南和苏霓的视线,面对着吕笙南:“财富大厦已经属于你了,但阿霓,是我的。我已经签完了资产转让协议,整个财富集团都是你的了。”他笑了笑,“其实呢,钱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一点用,用一堆废纸换来阿霓,很划算。呵呵,上帝待我不薄。”

吕笙南眼里闪过一丝怒火:“是吗?很快你就会知道钱的作用了。这座财富大厦我很喜欢,我之所以在抛售商城财富股票的同时又收购它,就是喜欢这座大厦。我喜欢站在这座城市的顶端的感觉。你看,我带来了律师、会计师,还有财富集团的新任总经理,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了。我还会住在3208套房,我的办公室还是你那间,一切都没有变,这会让我想起从前来这里做客的日子,可是现在我是主人了。”

“是吗?”朱木嘲弄地望着他,“告诉你一个秘密,3208套房不吉利,经常闹鬼。晚上睡觉时小心点。”

吕笙南怔了怔,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一种缅怀的神情:“是啊,这让我想起你第一次见到苏霓的日子。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呢?其实我也失去了很多啊,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什么时候还能回到大学的校园,在黄昏的梧桐树下听他拉响那曲《马赫第二交响曲》呢……”

朱木没有回答,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苏霓也坐了进来。朱木发动了汽车,喃喃地说了一句:“也许下辈子我们还会是朋友吧!”然后猛地驶出了车位,从吕笙南身边一掠而过。

吕笙南不知是否听清了那句话,神情木木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离开了停车场,朱木才感到一种刺痛与虚脱蔓延了全身,刚才和吕笙南的对答像是经历了一场战役。他全身颤抖着,泪水流了满脸,咬着牙把车开得飞快,在滚滚的车流中飙来飙去。苏霓轻轻搂住他的腰,却没说一句话。

回到了位于涅山的香木别墅,面对着空荡荡的一百多平方米的大厅,朱木忽然苦笑了起来:“说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开着法拉利跑车,住着一千多平方米豪宅的人居然是个穷光蛋!”

苏霓从身后默默搂住他的腰,低声说:“失去的财富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朱木沉默了,摇摇头:“不重要,远远没有你重要。可是没有了它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生活。我没有做穷人的准备。”

“我可以出去工作啊!”苏霓说,“我能够挣钱的。”

“你工作又能怎么样呢?在商城市,一个普通白领的工资也不过两三千块,可是光咱们的法拉利一个月的油钱和养护费用就一两千,还有别墅的物业费用,还有咱们的生活费用……原来生活是这么艰难。”朱木感慨地说,“我也可以工作。可是除了拉小提琴,我什么也不会,甚至不会做老板。唉,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我没有为这个社会创造一点价值,我的财富都是别人为我创造的。”

苏霓想了想:“你可以做小生意啊!比如……唉,那需要本钱的。不如我们把法拉利卖了吧?至少能卖八九十万,这样不就有钱了吗?”

“八九十万居然算有钱了!”朱木长叹一声,忍不住苦笑,“可是卖了法拉利咱们难道步行来别墅?别忘了这里到城里有二十公里。”

“也是。”苏霓想了想,“要不然就卖了别墅?不算装修费用,起码也能卖五百万吧?然后咱们到城里再买座房子。”

朱木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好,我问问。”

他打电话给原来的房地产商,说出要卖别墅的想法。房地产商一点也不惊讶,说没问题,你开个价。朱木说五百万。房地产商答应给他找买主。然后两人兴奋起来,尖叫着,搂抱着在大厅里旋转。

五百万的希望就在眼前,多少冲淡了一些破产的痛苦。楼上那间有家具的房间成了两人激情的乐园,他们放纵,他们狂欢,在这个山野笼罩的寂寞里,在一场大起大落的悲哀之后。虽然已经一无所有了,但幸福离他们似乎并不遥远。

在等待卖别墅的时间里,他们去民政部门登记注册,结了婚。一场奇异的相遇和经历了无数波折的恋情终于完满地画上了句号。新婚的庆典只有他们两人度过,苏霓打开了别墅里所有的灯,整个香木别墅一片辉煌,玲珑剔透。朱木还打开了庭院里的喷泉,他们坐在喷泉边,拉着小提琴,喝着交杯酒,两个人笑着闹着,仿佛眼前是一场宾客云集的盛大婚礼。

新婚之夜,他们醉醺醺地躺在新房的地毯上度过了。空酒瓶和小提琴被扔在空荡荡的角落。

第二天凌晨,清脆的鸟鸣吵醒了苏霓。她睁开眼睛,看见阳光已经透进了窗户,赤裸的身体感觉到阵阵冰凉,凌乱的地毯上到处扔着两人的衣服和鞋袜。她站起来,在阳光下舒展着曼妙的身躯,昨夜的狂欢仍使身体隐隐作痛。她东一件西一件找齐了自己的衣物,穿上衣服赤着脚打开门。鸟鸣似乎就在门外响起。

一开门,苏霓顿时呆了,就在她的眼前,无数的鲜花开满了别墅!露台上、楼梯上、大厅里……满眼都是盛开的花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花树间飞来飞去,整个别墅几乎成了飞鸟与鲜花的乐园。怪不得睡梦中鸟叫声那么清晰。

苏霓傻傻地看着,嗓音似乎有些堵塞:“阿木,阿木!快起来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朱木喃喃地说了句什么,翻了个身又睡去了。苏霓冲进卧房,手忙脚乱地把他拽起来:“阿木,阿木你快起来啊!看看咱们的别墅成了什么样子!”

朱木睁开眼,发了会儿怔,不情愿地穿上衣服跟着苏霓走出了房间,刚踏出房门也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喃喃地说:“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苏霓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掐了他一下,朱木惊叫了一声,龇牙咧嘴,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这么多花,还有鸟……像是变魔术一样。”

“你看那里。”苏霓指指大厅。

朱木看见那里挂了一张条幅,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他们穿过这些盆栽的花草,走下楼梯,看见了条幅上的字:祝朱木先生与苏霓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居然是新婚的贺词!看来这些花草也是送他们的新婚贺礼了!可是送礼的人是谁呢?两人面面相觑,感到莫名其妙。朱木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会不会是吕笙南?”

“你想他会吗?”苏霓说,“他这样做是什么用意?嘲弄我们还是向我们示威?都不像,方式不对,不像吕笙南的作风。”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具备几个条件。”朱木想了想,“一个是有钱,光看看能把将近两千平方米的别墅铺满鲜花需要多少钱?何况还能丝毫不惊动咱们!这一点最可怕,虽然昨晚咱们都比较疯狂……”苏霓脸色潮红,打了他一下,朱木笑笑,“可是咱们毕竟不是死人。可在这个人的面前咱们跟死人没什么区别。铺这些花需要很大的人力,除非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否则只有大笔的报酬才能让他们这么遵守纪律。唉,这家伙居然打开了别墅所有的门窗!”

苏霓也皱着眉:“在你认识的人里面有这种人吗?”

朱木摇摇头:“能花得起这么多钱的人当然很多,可这么无聊的人就没有了。何况他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现在我破产了,谁还会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大的力气?”

“算了,咱们不用费神猜了。”苏霓的眼睛盯着一丛玫瑰,“那些玫瑰花上好像有东西。”

两人急忙走过去,只见在一蓬一米方圆的玫瑰花上盖了一张红布。朱木揭开红布,顿时全身一颤,脸色变得苍白,苏霓也惊呆了。只见红布下面,玫瑰的上方竟然放着一张面具!面具古朴狰狞,透过玻璃天窗射下来的阳光照在上面,面具上流淌着冰冷的光泽,空洞的眼眶像是在阴森森地眨着!

苏霓惊呼一声扑到了朱木怀里。朱木死死盯着面具,喃喃地自言自语:“是他!他来了!他还是没有放过我!”

“是谁?”苏霓悄悄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惊惧地问。

“就是我说过的戴面具的神秘人。”朱木咬着牙,“那天晚上把我和傅杰弄昏,在一座隧道里要我和他合作的人。后来趁着傅杰和他搏斗的机会我逃了出来,没想到他还是不放过我。这就是他当时戴的面具,面具下的脸更可怕。”

“他到底要你做什么?”苏霓问。

“我也不知道啊!”朱木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愤怒,“他说只要我把灵魂给他,他就能让我无所不能。可是我不想无所不能!我都成穷光蛋了他为什么还缠着我?”

朱木挣开苏霓,冲上去抓起那张面具愤怒地扔了出去,朝着门外大吼:“我不管你是谁,别再来缠着我!我已经是穷光蛋了,没有你利用的价值了!我讨厌阴谋诡计,我讨厌装神弄鬼,我讨厌和别人勾心斗角的日子!现在,我只想好好地生活!”朱木喉头堵塞了一下,一把搂住苏霓,低低地说,“求求你别再来了,我只想简单地活着——”

苏霓神色黯然,搂住朱木的头:“咱们还是赶快把这座别墅卖了,然后搬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

朱木默默地点头。两人回到卧房,朱木拨通了那个房地产商的电话:“贺老板,怎么样?我的别墅找到买家了吗?”

贺老板沉默了片刻,说:“找到了,可是价钱……”

“价钱没问题。”朱木打断他的话,“我可以让。另外我可以按比例给你提成。”

贺老板叹了口气:“提成就不必了,因为对方把价钱压得很低。”

“多低?”朱木急于脱手,“三百万?还是两百万?你跟他说,这些可以谈。”

“不是三百万两百万的……”贺老板欲言又止。

朱木急了:“多低总有个价吧?你说吧!”

贺老板说:“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对方给的价钱是……一万!”

“什么?”朱木好像没听清楚,“你说多少?”

“一万!”贺老板重复了一遍。

朱木当时就炸了:“一万!你跟他说清楚没?是卖别墅!不是卖大白菜!”

“说清楚了。”贺老板说,“就是一万!”

朱木气得简直想吐血:“你找的人是个白痴还是傻瓜?我不卖不行?我找别人不行?”

“不行。”贺老板居然真的给否定了,“你要找别人,恐怕一万块钱也没人买。”

朱木也忘了生气,惊讶地问:“你开玩笑吧?找别人一万块钱也没人买?”

“是的。”贺老板说,“你知道这个买主是谁?”

“谁?”朱木吼道,“谁也不可能一万块钱买走我的别墅!”

贺老板苦笑了一下:“是你的好朋友,吕笙南。”

“吕——”朱木呆住了。

“是的。吕笙南说他要买这座别墅,只出一万块钱。他说本来他只想出一块钱的,可是怕苏霓跟着你受苦,所以才多出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他还说如果你不卖给他,那这座别墅只能烂在山里。”贺老板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很过分,可是吕笙南是什么人物你最清楚,他有多大能量你也最清楚,你们的关系凡是富豪们都清楚,谁敢为一座别墅得罪吕笙南?买你的别墅,那简直就是给自己买了一副棺材。”

朱木无言以对,呆呆地挂了手机。

刚才的对答苏霓听得支离破碎,见朱木神情呆滞,眼神流露出深沉的悲哀,急忙问他原因。朱木把贺老板的话重复了一遍,苏霓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吕笙南欺人太甚!我找他去!”

“不,别去!”朱木拉住她,“没用的。吕笙南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何苦去受这个羞辱呢?”

苏霓挣开他,清丽的脸上泪痕斑斑:“我一定要找他!你是我的老公,我不能让你受到这种羞辱。你知道吗?我一直感觉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这样的!如果我们没有相遇,你还是高高在上手握巨富的大富豪,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能再让你受这种委屈!”

“阿霓,”朱木微笑着,“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从前的日子我根本没有丝毫怀念,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懂得了生命的意义。散掉千金换来一个你,对我来说,太值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感谢着上帝赐给我新的生活。穷一点算什么呢?我活得开心啊!”

“不,这不一样!”苏霓泪水涟涟,哽咽着,“可我觉得欠你太多。”

“傻子。”朱木擦干她的泪水,怜惜地说,“谁欠谁呢?咱们已经是夫妻了,我的财产有你一半,可是都被我失去了,我欠你才对。别墅卖不出去有什么关系呢?咱们可以卖了法拉利,然后还能买辆车,甚至还能买套小面积的房子,照样活得开开心心。在这个世界上,只要饿不死,谁能阻挡我们的幸福?”

苏霓哽咽着:“别墅卖不出去,难道车子就能卖出去吗?”

朱木呆了呆,一时无言。是啊,要是车子卖不出去,两人的生活真的无以为继了。

苏霓看到他的神情,心里一阵酸楚,轻轻挣脱他,转身朝外面跑去。

“阿霓!”朱木急忙跟了出去,“你听我说,就算车子卖不出去也没什么的。我可以工作的,我会拉小提琴,可以教孩子们练琴,还可以给乐团伴奏……”

苏霓毫不理会,飞快地跳进车里,“砰”地关上了门。朱木拉了一下车门,被苏霓从里面锁住了,他急得使劲拍着车窗。苏霓开动了汽车,慢慢往后倒了几米,然后猛地转弯,法拉利像离弦之箭一样飞了出去。

“阿霓——”朱木急得汗如雨下,却丝毫没有办法,眼看着法拉利绕过喷泉,沿着车道消失在湖岸上。

苏霓直到下午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朱木正站在屋顶阳台上,凄凉的小提琴声响遍了山野。苏霓默默地看着他,在颤抖的音乐里,苏霓感觉那是一个十七世纪维也纳街头被埋没的天才。她想起自己离去时吕笙南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之所以让他留着别墅和汽车,是因为我要他永远保存着往昔的记忆。你不明白他的。我最了解他,他也最了解我,我们是这个世界上的两个磁场。你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小提琴飞舞的乐声中,苏霓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直到此刻,朱木的琴声才像钉子一样打进了她的灵魂。

“往昔的记忆……”苏霓痴痴地想着,“也许阿木往昔的记忆仍旧是美丽的,不像自己,生活在地狱中。”

“阿霓,”朱木停下拉琴,兴奋地朝苏霓招手,“我找到工作啦!刚才我联系了一下,时代夜总会的马老板答应我去他那里演出,一夜两百块钱!两百块钱哪!”

两百块钱!苏霓一阵心酸,泪水磅礴而出。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朱木兴致勃勃地卖掉了一些家具,在城里一处偏僻的老街区租了间房子,开始去夜总会上班,苏霓也在贺老板的房地产公司找到了工作。

朱木每天晚上九点上班,在夜总会里拉几个曲子,然后等待客人点歌,常常要熬一个通宵,回来后倒头就睡。他睡觉的时候苏霓正好去上班,给他做好早饭,等苏霓晚上回来的时候,朱木也做好饭等着她。两人的日子过得倒也津津有味,在朱木学做饭的日子里,笨拙的动作常常令苏霓笑得东倒西歪。两人的生活中充满了温馨和甜蜜。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朱木非常敬业,把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在夜总会里很受欢迎。只是有一点挺让朱木恼火,因为根据客人的要求,有时候他必须用这把斯特拉瓦里琴拉一些流行歌曲!有一次一个肥胖的客人点歌,要求朱木拉一首“妹妹你坐船头”,曲目名大概叫《纤夫的爱》,朱木坚决拒绝了,当场就要走人,害得马老板协调了半天。谁知第二天晚上那个胖子被人揍成了一个猪头,浑身缠着绷带来夜总会抗议,让朱木好一阵纳闷。结果是,那个猪头气势汹汹地来,还没见着朱木就落荒而去,从此再也没有人点一些无聊的曲目让朱木烦恼。

可是这天的情形有点奇怪,整个夜总会只有寥寥的十几个客人,冷冷清清。朱木拉了几个曲子,这时有人点歌,朱木接过条子一看,心里顿时一跳:《马勒第二交响曲》!还有人喜欢这首曲子?朱木毫无来由地想起第一次认识吕笙南的情形,那个飘满落叶的大学校园的黄昏,一个七尺男儿躲在远处,在神秘的琴声里泪流满面……

朱木下意识地扫视了一眼,立刻看见了孤独地坐在一张桌子后的吕笙南。看来整个夜总会里都是他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布在他身边不远处坐着,可他看起来仍旧那么孤独……像那个校园黄昏里泪流满面的孩子。

朱木犹豫了片刻,琴弓搭上了琴弦,轻轻闭上眼睛,拉起了《马勒第二交响曲》。熟悉的感觉从琴弦上淌出,两个人中间似乎连着一根看不见的线,牵扯着两人的身体轻轻颤抖……一曲终了,孤单的掌声“啪啪啪”地响了起来。吕笙南站了起来,望着朱木欲言又止,凝视了半天,转身离去了。身边的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簇拥着吕笙南离去。

朱木默默地看着,马老板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叹息了一声。朱木问:“为什么他会来?”

“他几乎每天都来。”马老板说,“其实你之所以会来这里拉小提琴也是他的安排。你知道在夜总会这么乱的地方为什么没人敢骚扰你?就是他在镇着那些人。上次被打成猪头的那个胖子你知道是什么来历?他是省里一位主要领导的子弟,可是吕笙南在这里,没有人敢放半个屁。只是他每次来总是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听你拉琴,今天却有些奇怪,竟然会大张旗鼓。”

这个问题朱木没有深思,直到很久以后,他忽然想到了吕笙南这天晚上的反常表现,可是那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今晚的角色对他而言,自己仅仅是一个小提琴师,为任何一个点歌的客人拉一首曲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