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三节的下课铃刚打过,周雨楼又收到了短信:

三十万 明天

那显然是一个迫不及待的提醒,周雨楼立即回过去:

我只有十五万!

对方:

明天给你账号 不要冒险

周雨楼:

我真凑不出那么多!!

对方:

去公安局凑

然后就没了动静。那一刻周雨楼坚信,如果那个家伙现在走出来,他一定会毫不吝惜多一条人命的!他的愤怒无可宣泄,那该死的蛮横也令他无所适从!于是他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用颤抖的手指在手机上按下那串数字,又按下拨通键,把手机放在耳边,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奇迹……电话竟然通了。

真的通了!!

周雨楼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但手机里真的传来了“嘟嘟……”声,与此同时一段音乐声飘进了琴房——拉德茨基进行曲。如果琴房门是关着的他就不会听到那个声音,但现在门开着,进行曲昂扬地钻进他的耳朵——那是手机的铃声!

周雨楼完全顾不得惊讶,他快步走出琴房,顺声音追过去……他紧张得要命!每一寸皮肤都燃烧起来!终于……当他推开一扇门时,进行曲清晰起来。

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他冲进去!四下张望……音乐来自一部蓝色的手机,就放在一张桌子上……他瞪大眼睛!瞪大眼睛!!瞪大眼睛!!!那是赵梦东的桌子!!!他奔到桌边,俯身去看屏幕上的来电……这时,一只手突然在他的眼睛底下伸过来!他吓了一大跳!后退两步,这才看清那是从桌子底下伸上来的手。那只手拿走了手机,然后,进行曲停下,桌子底下传来赵梦东瓮瓮的声音:“喂……在办公室呢……在桌子底下干活呢,电脑插座坏了……”

就在拉德茨基进行曲停下的同时,周雨楼手机里的“嘟嘟”声也断了——敲诈者切断了电话。

怎么可能那么巧?!

周雨楼飞快地思考——难道赵梦东就是敲诈者?他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再拨那个电话,所以他刚才发完短信就没有像以往那样及时关机。他去修电源插座时,自己的电话打了过来。可他并没在意,他以为自己在琴房里,根本听不到他的铃声。直到他从桌底的缝隙里发现自己进了屋,这才慌了,于是赶紧伸手拿走电话,切断,又故意装出和别人通话的样子……赵梦东……当然是他!他是赵铎的哥哥。虽然他对警方说他跟弟弟从无往来,但那一定是骗人的鬼话!也许那天晚上他去过他弟弟家,看到了尸体,也看到了自己的论文,于是马上发现这是个发财的机会!或许,他根本就参与了那个勾当,后来看到阴谋失败就将错就错,对自己展开新一轮敲诈!赵梦东……赵梦东……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看见赵梦东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赵梦东一脸灰,愣愣地看着周雨楼。

“周主任,干吗呢?不出声站在这,吓了我一跳。”

“怎么跑桌子底下打电话去了?”周雨楼盯着那个蓝色的手机——就在赵梦东手上。

“哦,电源插座有问题,我修修。”赵梦东挥挥螺丝刀。

“赵老师,你手机号码换了吗?”

“没有,还是以前那个。”

“我能给你打一个吗?我想听听你的铃声。”

“打吧……”

周雨楼举起手机,用余光瞄着赵梦东,拨号,1……3……9……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一条短信打断他的拨号:

别耍花样 记住 明天 三十万 别再给我打电话

周雨楼抬起头,无力地看着赵梦东。刚才所有的推断顷刻间轰然倒塌。

系主任办公室飘荡着浓情蜜意。

冯泰正在用他的情人专线和未婚妻商量订婚宴的事。周雨亭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女人的所有幸福,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用一个有趣的称呼取代了冯泰的名字——泰泰。

“泰泰,同事我都邀请完了。你知道吗,大家都羡慕我命好,说我找了个这么好的老公!饭店定妥了吗?”

“没问题,鑫豪酒楼的老板是我朋友,他答应明天把一间小型宴会厅给我们腾出来。那的环境很好,能坐六七桌的客人,你那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哦,要邀请我们杨校长上台说几句话,她一直都非常关照我,听说我订婚她非常高兴,还说要带她儿子一起去。”

“薛戈?”

“是啊,我能来这工作,都多亏了那时候薛戈帮忙联系。”

“好,明天我一定好好给他敬杯酒。”

“对了泰泰,给你们谢院长送请帖了吗?”

“送了。”

“她怎么说?”

“她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学校出了一些事,不过她说肯定会去参加。”这时,冯泰的另一部手机响了,他让周雨亭稍等片刻,接起那个手机。还没等他开口,那边里就传过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我的良心又抽风了。”

冯泰的第一个反应是看了眼房门。当确定涛子只是出现在电话里时,他咬牙切齿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

“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什么都知道。”

“你要干什么?”

“小事。”

“什么小事?!钱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还要一万。”

“你做梦!”冯泰恶狠狠地吼道。

“我要是做梦,你就得坐牢,行吗?”

冯泰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弄不好一辈子都得被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牵着鼻子走!必须从长计议。他问涛子:“我能和你见个面吗?我想好好和你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

“好,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一个当老师的,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有钱,给了你那些钱之后我已经变成穷光蛋了,我现在根本拿不出一万块……”

“我必须要。”

“我拿不出……”

“那你就拿出时间蹲大牢吧!”涛子把一颗决心啐了过来!

“你……”突然,冯泰全身一抖!他发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情人专线还开着,周雨亭的耳朵就在旁边!他把手伸向情人专线,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拿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语气,告诉周雨亭:“亭亭,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事要处理,我先挂了。”

“怎么了?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周雨亭焦急地问。

“没什么。”

“你别骗我,谁让你给他一万块钱?是不是有人勒索你?”

“呵呵。”冯泰干笑两声,“你想哪儿去了,好了,我在打电话呢,不方便说话,回头再给你解释。”

“哎……泰泰……”冯泰挂断了情人专线,一股怒火从他心里喷出来!一直喷到涛子的耳朵里:“你这个混蛋!你这么敲诈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他妈的!不要逼人太甚,别给脸不要脸!”

“呦,老师也会骂粗话啊?你还真是气得不轻。”

“王八蛋!你是不是后半辈子都想靠我养活……”

“你最好跟我客气点。”

“客气个屁!”

“你不想过好日子了?”

“你他妈的觉得这是好日子吗?”

“冯主任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有时候平安就是得靠花钱换。”

“可花钱也得有个限度!”

“同意。”

“我今天给你一万明天你就再来管我要下一个一万!你这么没完没了地纠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没准这就是最后一次。”

“我怎么知道?!”

“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是……”

“你少他妈的废话!我告诉你,你叫沈涛是吧?坏事最好不要做绝,得意的时候给自己留条路,谁逼急了都不是好惹的!今天既然你打电话来了……好!!”冯泰一拳头砸向桌子!“我就再他妈的给你一回脸……”他咬着牙,脸放黑光,“我再给你一万!!但是你给我记住了,这绝对是最后的一万!!从今天开始,如果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或者看到你人,你小子可别怪老子要钱不要命!!你记住了吗?”

“好啊,冯老……”

没等涛子把话说完,冯泰就用砸夯的力气按断了手机!他站起身,气愤得像只找不着洞口的蛤蟆。秋日的天空明净清爽,他“砰”地推开窗子,然后就猛然看见正有辆警车停在教学楼前面……他顿时惊叫一声!那一刻他忘记了表演系的命案,还以为警察是因为方莉莉的事来找他算账的。

警车的门打开,韩健和养猫老头儿走了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进这个院,敢情是这样。”老头儿四下张望着,感到眼神不够用。

“走吧,大爷。”韩健说。

昨天晚上黄大生已经和韩健通了电话,于是今天韩健把老头儿带到了音乐学院。之所以没把地点选在警队,是不想给赵梦东留任何心理准备的机会,韩健想看看他的第一反应。

韩建和养猫老头儿走进楼,直奔黄大生的办公室。

周雨楼认了!他觉得老天在跟他开一个残酷的玩笑,总是给他一点儿希望又在瞬间落空。那真像一个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人,总能看见船只从眼前经过,但伸手求救时才发现大家都是来看笑话的。周雨楼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茫无头绪,根本猜不出手机那边的人是谁,于是他决定不再猜下去了,他要老老实实地玩儿这个游戏。他这样安慰自己,既然犯了错误就一定要付出代价,世界就是这么公平。你不是想像个人似的活着吗?好吧,看看如何实现这一切。

周雨楼走出办公室。黄大生让他今天过去拿十万块钱,加上那些,他手里就会有十五万。虽然只有一半,但总是到终点必经的地方。黄大生的办公室就在前面,周雨楼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他不知道,很快就要有个老朋友跟他热情地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