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妈妈讲“生辰八字”的时候打断她,问道:“什么是生辰八字?”说实话,我以前听到别人提到“生辰八字”不止百遍了,一直自以为生辰八字就是出生年月日这么简单。因为我们那边算命又叫“算八字”。

其实跟我想的差不多,但是就这样写上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的话,那就糟了,即使烧化了指甲和头发也失效。

不单我们那个地方,整个中国都有国际日历之外的另一种计算日历的方式——阴历,又叫农历。单从名字就知道两个计算日历的差别。

红纸上要写的是阴历,阴历的年月日说法跟阳历是不同的。不过很多现代年轻人知道阳历但是不知道阴历的说法。我先前也不知道,但是既然跟爷爷学了方术,就也要学习一些中国古代的文化。

假设我是阴历1985年10月14日5点到7点之间出生,就在红纸上写下“乙丑冬月廿四卯时”八个字。而不是我先前想象的“八五一一二四五点”这八个字。如是12月出生就得写“腊月”,1月出生写“正月”。

听了妈妈讲述,我才明白爷爷先前说不能让铁匠发现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过我还是不相信那些指甲和头发有这么奇怪的力量,使技术熟练的铁匠打不出铁来。在后面几天跟爷爷一起捉尅孢鬼,我才相信它不仅仅只有这么大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爷爷就在家里等待消息。这样等待不好的消息滋味很不好受,总让我觉得自己是幸灾乐祸的坏蛋。

不过没有办法,像爷爷说的“人都这样”。如果我跟爷爷提前去告诉三湘他的儿子有危险,人家肯定用扫帚将我们像赶乌鸦一样赶出大门。

我和爷爷警觉得像两只猫,眼神偷看三湘的儿子就像偷看老鼠出洞没有一样。

终于有一天,三湘媳妇抱着孩子在我家坐。她跟妈妈拉家常,爷爷和我也在旁边。我偷偷注意那孩子,果然眼睛无神,两耳发潮,头发粘在一起。我递个眼色给爷爷。

爷爷笑呵呵地走过去,对三湘媳妇说:“这个孩子好可爱哟。看长得多好,又白又胖的,将来肯定是个享福的人。哈哈。”说着捏捏孩子的手指。

爷爷接着说:“你看这手指胖乎乎的,好逗人喜欢呢。”

三湘媳妇听到夸奖,一脸的喜气,马上把话题转移到自己儿子身上,说儿子多听话,叫他喊叔叔就喊叔叔,叫他喊伯伯就喊伯伯,记性还好,喊了一次下次还记得,不会喊错。

妈妈于是跟着她讲她的孩子怎么乖怎么漂亮。

爷爷故意咳嗽两声。

妈妈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比别人多知道一些方术方面的东西,虽然因为是女性,爷爷没有让她学,但也略懂皮毛。妈妈了解爷爷咳嗽的含义。

妈妈假装不经意地对三湘媳妇说:“你家孩子的睡眠还好吧?”

三湘媳妇说:“很好啊,就是最近更加爱睡,有时吃饭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多睡可以长胖些。”她在怀中孩子胖乎乎的脸上捏一下,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爱怜。

我顿时想起我可怜的堂姐。

这可恶的尅孢鬼!

妈妈见三湘媳妇进了设下的套,便转弯抹角说:“我的孩子亮仔小时候有段时间也这样,一个路过的道士说,你的孩子是走家啦,快置肇吧。我开始不信,后来亮仔不爱吃饭了,我抱着试试的心情按照那道士说的做了置肇,亮仔果然好了。”妈妈很聪明地转而说我,并把爷爷这个老实的农民说成了道士。这样说既不伤害三湘媳妇,又有说服力。

我老师曾告诉我们班同学:“说话要看什么人说什么话,就像打麻将,要看牌打牌。”看来老师说的不假,如果我们去讲,那场面会很尴尬。妇女与妇女之间沟通就简单多了。我老师很喜欢打麻将,无论说到什么都用打麻将的“哲理”来解释。他说学习就像打麻将,一副好牌如果不用心保持也会成坏牌,一副坏牌细心打也会慢慢好转。他甚至用这个道理来劝说我们某些同学不要早恋,用他的话说,还没有到胡牌的时候你不要乱胡,搞不好后面还有个海捞明清碰碰胡呢。哦,扯远了,还是回到话题上来吧。

三湘媳妇听了妈妈的话还是将信将疑。

“是不是我的孩子也是走家?”三湘媳妇问道。

其实摆在面前的情况很清楚,但是妈妈装作不懂。妈妈假装犯难地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呢,不过你按照那个道士留下的方法可以试一试,不管行不行都试一下,不是吗?又不花你几分钱,是不是?”

三湘媳妇看看怀里的孩子,说:“也是。不管怎样,试一试。说实话,我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如果置肇了没有好,我再送他去看医生。”

三湘媳妇勉强跟妈妈多聊了几句,便借口回家。

没过多久,三湘跑到我家来,找到我妈妈。

三湘说:“我也说孩子这几天怎么了呢。刚才我媳妇回去跟我说孩子走家了。正在我家借鸡蛋的金香把你侄女的孩子情况说了,我才慌了手脚。”

妈妈点点头,邀他坐下。

三湘不坐,说:“到底怎么置肇?你告诉我,我马上按照你说的去做。”那时候我们村里已经有了一个红砖厂,窑洞里一年四季没有歇火的时候。

妈妈把置肇的方法给三湘说了,三湘急忙又回家。

当夜,三湘找来红纸,写上儿子的生辰八字,剪了手指甲、脚指甲和头发,包成一团便乘着夜色走向红砖厂。

红砖厂有专门的守夜人,防止附近的人偷砖。一口红砖值三毛钱呢。三湘猫着腰在砖堆中间走,突然一个手电照到他。

“干什么的?偷偷摸摸。可不是来偷砖的?”守夜人是一个老头,村里人都认识。

三湘马上直起腰来:“没呢没呢,走到这里想撒泡尿,怕人家经过看见了不好,这不,到砖堆里好藏身些嘛。您老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啊?”

守夜人提着手电筒在三湘脸上照照,认出人来:“我睡了就便宜了钻空子的人了。我睡得安稳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