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千山将头探出门外,过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只蚊子在清凉的空气里嗡嗡地打转。黄千山在心里嘀咕,难道有哪家姑娘瞧上了他,可又不好意思当面表白,所以贴了张肉麻的情书在门上。黄千山好奇地扯下纸条,扫视了一眼手中的白纸黑字,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不许翻译,赶快滚回去,否则——死!

这张纸条竟然是一封恐吓信!

黄千山淡淡地笑了笑,他心想这封恐吓信真有意思,随便写几个字就想把人吓退,好歹附上回去的路费嘛。尽管没有受到惊吓,但黄千山仍觉得奇怪,他刚住进来一天不到,是谁这么快就把恐吓信贴到门上。难道李国维死前也曾收到同样的恐吓信,因为他没有听话,所以一命呜呼了?

一整晚,黄千山都在翻译,没有时间理会恐吓信的恶作剧。终于在天将破晓时将全书赶译完毕,除了最后一部分。因为全书很长,现将主要几点的大意列出。

一,愚公移山的神话传说,以及各代传说;二,愚公移山确有其事,但挖山移土确实为出入方便;三;愚公移山后,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有一批人也在此移山,并打着愚公的旗号;四,这伙人挖山的目的是山中有宝,最后的成败不知,他们在挖山附近建立了村落,村落附近有一堆成山的黑石堆;五,最后一部分因为用语混乱,无法翻译成文。

第二天,劳月和顾长天一大早就来找黄千山,昨晚其他人虽然急着要看翻译,但是现在却都在赖床上没起来。黄千山将译文给劳月过目,劳月凝神细读,不时地点头。顾长天耐心地在一旁坐着,等劳月看完了他才接过译稿开始阅读。

劳月看完后,问道:“黄先生,为什么最后一段没翻译?”

黄千山揉了揉太阳穴,清了清干热的嗓子,说道:“后面一部分的原文很怪,我觉得不是同一个人所写,根本不是正常的用法。”

顾长天看完后,猜测道:“会不会是密码之类的用法?”

黄千山耸了耸肩膀,苦笑着回答:“如果真是密码,我就无能为力了。”

“黄先生,实话跟你说吧,李国维教授已经将前文都翻译了,和你的相差无几,只有最后一部分他尚未给我们。”劳月叹息道。

黄千山总觉得手稿有问题,于是就问:“你有没有带原稿来,我想看看。”

劳月看了一眼顾长天,为难地说:“原稿很珍贵,我们没带身上,不过照片册跟原稿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

黄千山不好强人所难,劳月的话也不无道理,照片就是根据原物拍摄而来,看照片跟看原书的确没什么两样。劳月没有刁难黄千山,她看完译文后就要去银行转账,顾长天也没有意见,对女友可以说是百依百顺。黄千山心想,要是拿了钱,他就没有理由再跟着别人,何况手稿确实没有完全翻译出来,他总不能白拿别人钱财。

想到这里,黄千山就叫住了劳月,他说:“劳小姐,钱的事不急,你们不是说顾兄弟的老弟生病,打道回府了吗,干脆我做他的替补好了。”

劳月愣了一下,她好奇地望着黄千山,问道:“黄先生,你不是在说笑吧?”

“要是黄先生愿意加入,我们当然求之不得了。”顾长天倒很干脆。

“长天,他母亲卧病在床,这样做不好。”劳月小声地对顾长天说。

黄千山咋舌,若不是劳月提起,他都把老娘给忘了,不过他却说:“劳小姐是担心聘请护士的费用会因此增加吗,那可以从酬劳里扣。”

“我不是这个意思。”劳月在旁说道,“如果黄先生要加入,我肯定很高兴。”

“可是我们今天九点就要进山了,你得带点东西,不然在山里不好应付。”顾长天提醒道。

“这你不用担心,广西的十万大山我都爬了个遍,这里的山在我们那里只是小丘陵罢了。”黄千山对顾长天说。

“那可不行。”顾长天摇摇头,他说,“这样吧,我去帮你买些东西,西边的山很少有人进去,啥也不带太危险了。”

顾长天很乐意有人加入,他让劳月在旅馆里叫醒其他人,然后就马上出去帮黄千山买装备。劳月心思细腻,看出黄千山另有话语,等顾长天离开后,她问:“黄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黄千山吐了一口浊气,说道:“没事,就是觉得你们进山挺急的,是不是担心头一批的驴友捷足先登?”

“这倒不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只不过下周五是我父母生日,如果能在他们生日前……”

“明白,我不会拖大家后腿的。”黄千山拍胸保证,“在进山的途中,我会试着翻译最后的内容。”

“黄先生进山就是为了翻译最后一段?”劳月惊喜地问。

“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我只是图新鲜而已。”黄千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这么个打算。

要知道,翻译这门活不是死的,而是活的,有些内容需要灵活处理。翻译最早产生于原始部落的时代,大禹治水的时候就有翻译,《尚书》里有过类似情况的记载。促使翻译产生的是婚姻和交流造成的,氏族社会的后期因为要求不同部落的通婚,导致了下一代学习了两种语言,或者因为部落之间的融合(交流、战争等)导致一些人从一个部落转移到另外一个部落。

当年的世界是封闭的,几大洲不知道外面还有世界,中国不知道英国,语言更是不通,你不知道英文,他不知道中文。两种语言尚未交融前,是没有翻译存在的,这时候两国派出使者,经过多年实地学习才逐渐产生了翻译者。因此,黄千山是想进山仔细看看,或许能在山中悟出最后一段的内容,而凭他的直觉来看,手稿最后一部分的内容才是最关键的。

不过,黄千山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恐吓信的事情,他最初只以为那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顾长天很快买了背包、睡袋、防潮垫、手套、帽子、换洗衣物、头灯、水壶等,黄千山感慨地想,有钱就是好,买东西根本不用杀价,能节约那么多时间。蔡敏敏、郝大力,还有梁小玉起床后就来问译稿的事情。当得知最后一部分仍没翻译出来,蔡敏敏很生气,暗指黄千山是江湖骗子,没有真才实学。黄千山懒得理会,通常不好听的话他都是左耳进不了,右耳也钻不了,权当别人用嘴巴放屁。

蔡敏敏一听说黄千山要跟着进山就嘟起了嘴巴,她更把行囊都扔给了黄千山,黄千山数了数,东西有帐篷、药、以及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以说是准备充分。黄千山轻轻地笑了笑,他刚想背起这些东西,郝大力就抢过黄千山手里的东西,帮忙背起来,梁小玉也接过一些重物。

“兄弟,你别跟我抢,我在队伍里就是干体力活的,别让我失业!”郝大力挡住黄千山,不让他将东西夺回去。

“你让他背好了,真不会享受生活。”蔡敏敏白了郝大力一眼。

“敏敏,不要这么说。”梁小玉打圆场。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怪你,东西在车站就被偷光了,害我们又重新买一次。”蔡敏敏生气地说。

梁小玉被触到痛处,马上就不说话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劳月不想动摇军心,于是出面稳住士气,她说:“好了,今天就要进山了,东西都带齐了吗?”

终于,一阵小大小闹的争吵过后,一行六人向王屋山的西脉进发。

王屋山的主峰叫天坛山,是从轩辕黄帝起,历代皇帝祭天的地方。后来的皇帝嫌到济源路途遥远,为了省事在都城建立代表处,因此北京也有了个天坛。要过王屋山的主峰,要先到断山岭,也就是愚公老先生挖山的起点。因他在这里挖出了缺口,才引得“帝感其诚”,下令“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西,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黄千山和劳月他们渐渐地走远,他回头望了一眼,愚公村土墙木栅,小巷草棚,简朴自然,与河南其他村庄没什么不同,颇感亲切。西面的山脉很多都是没有名字的,所以地图上没有标明,当地人也劝劳月他们别进去,万一迷路或者碰上措手不及的事情就不好办了。村民见劝说无效,最后使出杀手锏,吓唬着说山里有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还拿出五年前的报纸指给他们看,说得绘声绘色,好像那个杀人犯就在眼前。

正值夏季,山中凉爽,他们进山以后,一路有说有笑,似乎很快就能看到山中宝贝。王屋山的西脉崎岖,绵延起伏,多是陡峭山崖。山沟里漫起丝丝缕缕的青烟薄雾,山中矮林甚密,偶有大小不一的小水沟,水沟附近泥土湿凝,踩一脚就能带起一坨泥土。

西脉很少有人涉足,除了杀人犯的传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山中地势危险。在进山不久后,穿过一片树林,到了山腰上就有一条很长的山涧,这条山涧是地质运动时,两山被撕裂而来。山涧上曾有一座吊桥,可是后来腐坏了。近年,为了开发旅游资源,当地政府在山涧上修建了吊桥,可是吊桥总会不明不白地坏掉。

村民觉得是山神不允许破坏山中生灵,于是阻止政府再入山,政府虽然觉得蹊跷,但不好拂民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懒得再打西脉的主意。正因为如此,很多人认为杀人犯掉进山涧死了,也有人说杀人犯没死,他还在山涧的这头没过去。总之,当地村民没人愿意进来,这也让西脉一直维持着原本的生态环境。

劳月他们前几天就在当地村民中打听到,早年文革时为了吃饭,有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进过西脉,越过山涧以后他们看见一个村落,村落附近还有一处堆成小山的黑石堆。可是,第二天再去时,村落还在,村民却全都年见了,村子里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不像是逃难而去。早几年,为了修建新的吊桥,曾有不少村民进入西脉,他们也见到了当年的村落,村落的草房泥屋都残破不堪,看似一个鬼村。

对比了手稿的译文,劳月认为村民所传八成以上都是真的,译文里提到曾有人打着愚公的名义挖山,并在附近建起村落,村落附近有黑石堆,这些都完全符合村里老人所说。要找黑石堆,就要过山涧,可是山涧没有吊桥,虽然山涧不深,但下面全是乱石浅水,不掉下去摔死也得吓死。黄千山是后来加入队伍的,所以不知劳月他们打算怎么过去,最后顾长天跟他说,他们找到了一个采药老人,采药老人说以前他进山采药,山涧的桥不能走人了,后来他发现有一条暗道可以穿到山涧底下,山涧下又有另一条通道直上山涧的对面山腰。这条暗道是天然而成,并非人工所造,这都归功于地质运动的鬼斧神工。

“采药老人说,这条暗道是在一间木屋旁,我们进山一直往里走进能看见。”劳月对黄千山说。

“是不是那间?”黄千山眼神好,他老远就看见一间趴满青苔的木屋蹲在山石下。

“都破成那样了,看来这里很久没人来了。”蔡敏敏很兴奋。

“这么多年没人来了,暗道不知道还在吗?”郝大力担心地说。

“你以为暗道是人,这是地质暗道,不会跑的。”顾长天笑着说。

“我们赶快吧,要是晚上还没走过山涧,那就得在暗道里过夜了。”梁小玉很担心。

“这不更好,多刺激。”蔡敏敏激动地说。

木屋是采药老人当年所建,为的是方便晒药,有些药不宜闷太久,所以从山涧上来后就摆放在木屋里。因为是用来晒药的,所以木屋很简陋也很小,根本不能住人。看到破败的木屋后,众人很高兴,黄千山也觉得脚下生风,似乎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当他们走到木屋边时,看见有一块凹陷的青黑山岩,山岩旁边长满了野树杂草,如果不仔细看,会忽略掉草树后的窟窿。山岩的凹陷坡度很大,要不是山岩中心有个窟窿,这里早就积了一个深水潭。窟窿里升起阵阵凉风,山树野草因为凉风而摇动不止,似乎在招呼众人钻进去。郝大力身先士卒,第一个跃下去,他一跃下去就喊下面有字。顾长天以为山石有古人刻字,于是就朝郝大力喊话,问是不是什么古迹。没想到郝大力却说不是古迹,而是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不许进山,否则——死!

梁小玉好奇地盯着窟窿前的郝大力,探头问:“什么字?写了什么?”

郝大力没有说话,蔡敏敏急了就喊:“你不识字就扔上来给我瞧瞧。”

劳月见郝大力许久不出声,也有点担心,她问:“大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郝大力又从山岩下爬上来,他一句话也没说,上来就立刻把字条递给了劳月。黄千山在一旁望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张纸条也是一封恐吓信,和昨晚贴在他房门前的没什么两样。顾长天发现是恐吓信后,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笑起来,只当是一个玩笑。蔡敏敏更没当回事,她还“切”了一声,只有梁小玉觉得害怕,还打起了退堂鼓。

“小玉,不是我说你,你这胆子真不该跟来。”蔡敏敏摇头叹道。

梁小玉红着脸,硬撑着说:“我又没说害怕。”

“这纸条会不会是那批先进山的驴友扔的,他们可能也知道这条暗道。”郝大力在一旁猜测。

“有可能,只要问了采药老人就知道这条暗道了,他们肯定不想我们跟进去。”蔡敏敏不屑地说。

黄千山想起贴在他门上的恐吓信,就说:“不可能,昨天我和劳小姐刚到这里时,是下着雨的。你们说那批人先进去了,如果是他们扔的,纸条上的字早就化开了,要说只能是刚才扔的——或者昨天晚上。”

劳月点头,说道:“黄先生说的有道理,莫非还有其他人在山里?”

“难道是杀人犯?”梁小玉吓得青了脸。

蔡敏敏白了一眼梁小玉,说道:“什么杀人犯,不是说他都跑进山里五年了吗,哪来的纸笔?”

“不管是谁,他都不希望我们进山。”黄千山说完就望了一眼山岩下面的窟窿,他觉得这张恐吓信很奇怪,如果担心他们抢走宝贝,大可以提前一步进山,犯不着恐吓他人。他们进不进山,会对谁造成危害,山里又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