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到黄千山发现的秘密前,时间得回流到他们刚到王屋镇愚公村的当晚。

黄千山和劳月下车时,愚公村在下雨,地上的泥泞溅得他们的裤子全脏了。来接劳月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叫顾长天,女的叫蔡敏敏。顾长天人长得还算顺眼,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正统,都是名牌货。蔡敏敏模样妖艳,口红涂了厚厚一层,脸上的粉够做个包子了,穿衣方面也不含糊,该露的地方都露了,不该露的也露了。顾长天一见到劳月下车,他马上体贴地接过沉重的行李,言语间充满了暧昧,黄千山虽然阅人有限,但也看得出顾长天是劳月的男友。

蔡敏敏打量了黄千山,问道:“月姐,这位就是你说的翻译?”

劳月将众人相互介绍,顾长天伸手过来,黄千山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握手。顾长天不觉得尴尬,他应酬式地笑着说:“黄先生,辛苦你跑一趟了,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说就好。”

“你放心好了,我真有需要不会不好意思说的。”黄千山不客气地回答。

“我们先去旅馆吧,一路折腾,黄先生也累了。”劳月对黄千山微笑着说。

这时,蔡敏敏将手里的一个大包递给黄千山,说道:“黄先生,这东西你帮我拿吧,挺重的。”

“我是来做翻译的,不是来做提包的。”黄千山不给蔡敏敏一点儿面子,蔡敏敏见状只好红着脸自己提着。

“敏敏,你提的是新买的帐篷?”劳月好奇地问。

“可不是,都怪梁小玉,叫她看东西,结果东西全给她看丢了,害我们这几天又重新买,有些东西这里根本买不到。”蔡敏敏抱怨道。

“敏敏,不能怪梁小玉,她也不愿意这样,待会儿你回去别再跟说她了。”顾长天劝道。

“算了,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可是总不能不说说她,要再这样,叫她先回去好了。”蔡敏敏生气地说。

王屋山草木葱郁,不见尘埃,连悬崖峭壁上都挂满青枝绿叶。山中森林茂密,云雾缥缈,风声水声伴着虫嘶鸟鸣,空气清凉芳香,爽心振神。山间林内隐现着庙观旧址绿顶红墙,这一切都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黄千山做过很多次旅游翻译,对于王屋山自是不会陌生,他知道早在千百年前,王屋山就被李白、杜甫、白居易、岑参、王维、张籍、黄庭坚、元好问等大家赞美过。丘处机写了“四面诸山若附庸,突然中起最高峰。每看晴日移苍影,常说寒潭卧黑龙。”李白带有总结性,他写“山高水长,物象万千,非有老笔,清壮何穷!”

顾长天他们住的旅馆是愚公村里最好的一家,村里的人都很随和,河南话和普通话差不多,都能听得明白。旅馆的老板和服务员知道劳月等人是外地人,所以都对他们说普通话,黄千山却喜欢听河南话,他觉得河南话挺有趣的,还请服务员教了他几句。

劳月他们每人各一房间,黄千山也一人住一间,但是集体见面时都集中在顾长天的房间里,可见顾长天是其中的领头人物。当晚,劳月又给黄千山介绍了一男一女,他们全是劳月的朋友。男的叫郝大力,他长得太吓人了,黄千山怀疑,要是他跑到东北的山里,他肯定会给猎人当作黑熊给一枪蹦了。还有一个女的叫梁小玉,她比较文静,胆子也小,见了陌生人都不说话。

“黄先生,你快翻译给我们听吧,大家都迫不及待了。”蔡敏敏心急地说。

“别急,让黄先生休息吧,明天早上再翻译。”顾长天对其他人说。

“我有个问题。”黄千山举起手,问道,“别怪我多事,但可以说说你们是干嘛的?别是盗卖文物的团伙吧?”

“你问这个晚了,其实我们是做传销的!你既然被骗到这里,那就别想回去了!”郝大力黑着脸地说。

梁小语细声细语地在郝大力身后,说道:“大力别胡说。”

“不要吓唬客人!”劳月瞪了一眼郝大力,然后她又对着黄千山说,“黄先生,你别见怪,他这人就爱说瞎话。”

“我们是类似‘特索鲁斯俱乐部’的俱乐部,我想你从没听过吧?”蔡敏敏在一旁自我感觉良好地说。

黄千山笑了笑,他当然听说过特索鲁斯俱乐部。翻译者光有扎实的语言基本功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还必须掌握丰富全面的百科知识,例如专业知识、国际常识、国情地情、法规政策、风土人情等,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熟悉各行各业,总的来说就是一个杂家——或者万事通。

特索鲁斯俱乐部是一个来自法国的业余寻宝俱乐部,法国几十年前就兴起了寻宝热,他们的口号是“每个人的脚底下都可能有宝”,法国比较出名的寻宝俱乐部是“特索鲁斯协会”和“法国勘探者协会”,这些民间俱乐部的主要工作是缓和探宝者同那些考古工作者以及政府部门之间的紧张关系。

几十年来,考古工作者和政府部门指责探宝者们到处乱探测,指责他们不公布自己的发现和掠夺国家财产。1997年,法国两位退休老人在南希一处娱乐场的草地上幸运地发现了200枚17世纪的金币。消息刚传出,一位考古学家便对他们提出了指控,说他们未经许可便进行探测;同年,芒市的一对失业夫妇在散步时拾到一个有点像古币似的发光的金属盘,后来又在那个地方挖出了81枚高卢—罗马时代的古币。没多久,一些考古学家又在附近挖出了另外70枚同样的古币。法律规定应当给予那两位失业者全部发现的一半,但官司打了3年才结案。

劳月听了对黄千山很佩服,她说:“既然黄先生知道这些事情,那对我们可以放心了吧?”

“不放心就不会跟来了,我只是随口问问。”黄千山平静地回答。

劳月补充道,其实他们并不是奔着宝贝去的,他们想要的是一种感觉,劳月父母死前就是想到王屋山看看,劳月这么做只是为了圆父母的梦。黄千山仔细看过劳月递来的相关文件,他们的确是一个合法的俱乐部,曾经发掘的文物不能自留的全都上交了,因为有些年代特别久远的东西属于国宝,私藏或者买卖都是要负刑责的。

“我还有个问题。”黄千山接着说,“你们说有一批人到山里去了,他们和杀害李国维教授的凶手有关系吗?”

“李国维是他的老师。”劳月在一旁帮忙向其他五人解释。

顾长天对劳月点点头,然后对着黄千山说:“实话跟你说吧,王屋山脉中一半以上还是未经旅游开发的,在愚公村以西的一大片山脉都很少有人进入。你看过的手稿,李国维老师已经翻译了一大半了,根据前面的部分,提到愚公最初是在愚公村移山,可是到后来他换了位置,是在另一处挖山,也就是愚公村以西的山脉中。昨天,我们打听到有一伙自称是徒步的驴友进去了,那里一般人是不敢进去的。”

“山里有老虎,所以不敢进?”黄千山好奇地问。

“山里有……”

“山里什么都没有!”顾长空打断梁小玉的话,他说,“办案的事情还是交给警察好了。”

“管它有什么,有我在,啥都不用怕。”郝大力使劲地拍着胸口保证。

劳月对顾长天说:“不用顾忌,黄先生是做翻译的,和我们不是对手。其实,山里没有吓人的东西,只是当地人说,五年前曾有一个杀人犯逃进了山里,一直没抓到,所以当地人不轻易进山,徒步的人一听这件事也都会避而远之。”

“原来是这样,那好吧,如果李老师的案子有消息,麻烦你们告诉我一声。”黄千山停了一会儿,他又问:“劳小姐,你不是说有五个人在这里等你吗,还有一个人呢?”

“是长天的弟弟顾长空,他人呢,我也想问来着。”劳月对顾长天问道。

蔡敏敏吹了吹刚涂指甲油的手指,说道:“他啊,早回北京了。”

“他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我让他先回去了。”顾长空解释道。

“他一直嚷着要来,没想到刚下车就先蔫了,等咱们回去以后一定要拿他开涮。”郝大力坏笑道。

“是挺可惜的,我记得他很想来的。”劳月惋惜地说。

交谈了很久后,黄千山回到自己的房中,他看得出这五人铁了心要进山。既然他们的俱乐部合法,他就不能多管闲事了,只需翻译全稿,然后拿钱走人。当晚,黄千山吃力地翻译到最后一部分时却卡住了,前面的内容几乎都是神话传说,惟独最后的内容很难懂。就在黄千山焦头烂额之际,他又将前面翻译的内容重新跟原文对比了一次,没想到却发现了手稿中的一个秘密。

翻译者在做翻译时,必须做到忠实,所谓忠实就是要忠实于原作的思想内容,不得无端加以篡改、歪曲、遗漏或者增删,最重要一点就是保持原作的风格。黄千山对比了前面的手稿原文,他发现前面的里贝喜语极为生涩,属于上世纪的用法,但是后面的一部分却是通俗的口语体,跟前文完全是不搭的风格。如果不是专职做翻译的人,很难从中发现这个秘密,手稿最后一部分错误语法很多,黄千山几乎不知道如何翻译它。

虽然黄千山如实翻译,但是他觉得原稿肯定被人动过手脚,可是他只负责翻译,所以不方便追问。黄千山觉得这群人的想法倒挺新奇的,光凭一本子,就敢断定愚公不是移山,而是挖山寻宝,其实他很想参与进来,毕竟他也有好奇心。黄千山有了这个想法以后,他就管不住自己了,宝贝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只想感受一次新鲜的刺激,大不了酬劳可以打个对折。

就在黄千山专心翻译时,有一个人敲了他的房门,黄千山打开门却没看见人,但是门上却贴了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