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陷处的下方早就确认安全了,所以我第一个先跳下去,以给大家鼓励打气。不过,我还是担心莫超和江国华,所以又问了问他们,是不是先到外面侯着。现在乌眉已经挂了,万一再挂两个人,我和赵帅上哪找三个娃赔给人家。可莫超坚持下去,江国华不大情愿下去,他思前想后,最终也坚持一同下去。

赵帅双脚受伤,万一发生危险,那就是一个累赘。况且长廊最多能容两个人并排前行,如果真要撤退,人多反而碍事。可赵帅说什么也不答应,嚷嚷个没玩,甚至威胁我,说如果不让他下去,等我们走开了,他就再偷偷摸进来。我哭笑不得,与其现在不许赵帅跟着下去,不如现在就带着他,免得谁又忽然失踪,或者谁又在背后使坏。

因为长廊不是直的,所以我们看不到尽头,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长。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先回营地,将干粮、水囊、药品塞进包里,然后才一个个地跳下塌陷口。当然,为了不踩坏那副白骨,我事先将它移开了。完整的白骨不知是谁的,但是它也有黄布包,包上绣了蒋红玉的名字。我们进山前,在山外的竹海也捡到一个黄布包,里面有一瓶金沙泉水,包上也绣了一个红色的蒋字。我们只能猜到白骨与蒋红玉有关,却不能猜到它是何人,所以就先将白骨移开,等时间不紧了,再找个地方把它好好埋葬了。

至于那副无下身白骨,我也移开了,天知道它是不是陵鱼尸骸,搞不好真是哪个残疾人的尸体,我们这样踩坏它,肯定得天打雷劈。长廊有前后两头,我们选的前面那头是有水迹的,想必刚才的黑影是往前面去了。长廊里有毒针埋伏,黑影既然能不受影响,它可能就是飞进来的。赵帅说他在青砖洞里看到飞人,很可能就是黑影,那个嗡嗡声与黑影有莫大的关联。

我用腋窝夹着手电,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石板画放下,并顺便看了看石板画上的内容。这些内容都与茶有关,包括茶的制作过程,一般有七道流程:采青、萎凋、发酵、杀青、揉捻、干燥、封存。我仔细看着画中内容,有茶女在山上采摘,茶人在屋里制作,以及运输到天子脚下。

因为青砖长廊并不是密封的,我们头顶上有很多小洞,所以石板画历经千百年的侵蚀,已经有点模糊了。我动作缓慢,一边将石板放下来,一边欣赏画的内容。其中一副引起了我的兴趣,那副石板已经圆融,所刻所画皆以退消。借着手电的黄光,我凝神观看,赵帅挤在我身边,当他看到石板画时,也马上大吃一惊。

赵帅低声细语:“我记得廖老二给我们看过肖农云留下来的照片,有一张好像有个古城,你看像不像啊?”

肖农云就是新中国成立前,失踪的复旦大学学生,当年复旦牵到了重庆,并开设了与茶有关的专业。肖农云失踪后就没了消息,直到1944年才出现在宜兴,然后被蒋郎中发现,但肖农云已经身受重伤,没多久就死了。照片被水染到了,所以很多都已经模糊,很难分辨。其中有一张照片里是一座古城,古城前站了一个人,摆着胜利的姿势。

我们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古城,是因为古城虽然模糊,但它有一个地方非常特别。那就是古城里有一个高耸的塔楼,在城外就能看到,这在古代是很罕见的。城墙也非常特别,它并不是平整的,而是呈波浪形的。我起初看到照片,以为古城经受了侵蚀,所以城墙倒塌了,现在看到石板画,想来古城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可惜廖老二家中起火,肖农云的遗物遭窃,现在小偷还没抓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偷那些遗物,又不是很值钱。

莫超和江国华不知此事,所以一头雾水,还以为石板画上是藏宝图。我懒得解释,要不然又要讲个没完,索性装聋作哑。石板画上没有太多关于神秘古城的信息,只有一副是关于古城的,其中就都是茶叶制作的图样。有趣的是,石板画把“甘露事边”的经过也画了下来,包括王涯被杀,以及他的子嗣将他下葬的情景。石板画里出现了陵鱼,而且数量不少,都是守护王涯墓穴的。

我对风水墓葬不大了解,于是自言自语:“我记得,坟墓不都是挖个坑,然后把棺材埋进去吗?这里只有一条长廊,而且不大隐蔽,难道就不怕别人发现?”

赵帅摇摇头,他坦言:“我也不懂,不过那时王涯失势被害,家中的钱财都被抢光了,谁会盗穷人的墓?虽然谣传王涯搜刮了茶人的钱财,但那些事大多为茶人所知,外人不知,盗墓贼就更不知道了。”

“真是这样吗?”我怀疑道,但又不知道这个长廊是用来干嘛的。

江国华和莫超都插不上嘴,只好在后面听我们嘀咕,更不好意思催我们快往前走。我发觉一边看画一边前进,实在太慢,于是才收起了好奇心,加快了速度,不再去看石板画。石板画除了古城以外,也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我们猫着身子在青砖长廊里前行,头顶吊着野茶树的根须,捋得我们的脖子痒痒的,细小的泥沙也落进了衣服里。

长廊拐了几个弯,但尚未看到尽头,所幸长廊里没有分岔,所以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狭小的空间里,我心狂跳不止,总觉得山坳里的古怪之处,会在长廊的尽头处找到答案。尽管我慢心期待,但又惟恐前面窜出一个凶猛的怪物,所以一直将大茶八卦针的针盒放在口袋里,想借此防身。

我们不出声地慢行着,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前方居然飘过来一丝味道,我疑惑地嗅了嗅,他娘的,竟是残经上曾散发过的醉人香味。这味道我先前闻到过,第一次是在青岛茗战中,是兰天煮的毒茶里飘出来的,第二次在刚到宜兴的那晚,残经忽然飘出香味。这味道太香了,甚至香得不像茶水,像要把人熏醉一样,可谓似是茶香,又胜于茶香。

这一丝味道轻缓地从长廊前面飘来,赵帅、莫超、江国华都闻到了,一个个马上喊肚子饿了。赵帅叫我别掉以轻心,搞不好兰天逃跑了,已经在长廊尽头煮好了毒茶,要灌进我们的肚子里。我对国家很有信心,兰天就算长了八对翅膀,他也不可能飞得出来。这香味不一定是从茶水飘出来的,我那本残经就曾散发这种香味,残经是纸做的,又不是茶叶做的。

长廊里有几处塌陷了,不过不阻碍前行,毒针也有一些失去了效用,但大多都还威力惊人。从沿路的情况来看,除了那副不知名的白骨,长廊一直未有人踏足。可以说,我们是第一批能深入长廊的人,不过长廊不算隐蔽,难道以前采野茶的人从没发现青砖洞?我心里打了一百个问号,也许这和山外的村民有关,他们采的都是人工培植的茶叶,野茶并不经常采摘。

不知道走了多远,石板上面终于不再是画,而是一连串的人名。我惊疑地叫身后的人也看看石板,上面的人名竟然都是同一个姓:阳。赵帅忙问,这不是茶王的姓吗,敢情看到茶王的谱系了。茶王第一代叫阳天灵,以后的每一个茶王都非血脉关系,都是他们挑选出来,然后再将传人的姓氏更改的。宋朝时,有一个叫阳悟道的茶人,在斗茶时中毒死掉了,当着一大群茶人的面,最终也没找到谁是下毒的人。

我看得惊奇,最后一个茶王是二战时了,也就是祖父去佛海茶厂的那段时间,那个茶王就叫阳赤山。之后,石板就留下了一大片空白,估计是留下来记载以后茶王是谁,可没料到茶王已经失传了。我们在青岛遇到了两个人,分别叫阳紫山与阳青山,他们都是江南人氏,看他们的名字,估计就是阳赤山的兄弟了。阳紫山在青岛茗战时已经被毒死了,木清香说阳紫山死有余辜,因为他作恶多端。阳赤山后面的生平没有刻完,所以没提到阳赤山的结局,不过综合已经知道的信息来看,阳赤山很可能就是祖父在佛海遇到的男人。

接下来,石板上仍然是文字,但上面的文字内容我竟然觉得非常眼熟。我将石板放在地上,蹲下来仔细地看,然后在心里叫道,这不就是残经上的内容吗!我操你奶奶的,原来残经的全本在这个鬼地方!祖父一直想知道残经最后的内容是什么,没想到今天我这么幸运,居然有机会一窥全貌。

赵帅看不懂石板上的经文,只问我为什么这么兴奋,莫超和江国华也以为石板上刻了什么惊天秘密。我早已把残经读了多遍,虽然不能全字背下,但已能记住大概内容。我从头到尾地阅读,残经果然和石板上的文字一样,这些石板是古物,如果真是唐朝之时留下来的,那残经就是源自此处了。只是不知王涯墓中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他搜刮茶人的钱财,难道把残经这本宝贝典籍也缴获了。不过,王涯生前很可能和茶王有关系,不然长廊里不可能出现茶王的谱系。我正激动地举着手电,要将残经的原本读个痛苦,谁知道江国华就是在后面讲了一句话,让我不由得停了下来。

江国华惶惑地问:“你说的茶王是真有其人吗?如果这里是唐朝时留下的古迹,那为什么这么多位茶王的名字被刻在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