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黑影就如一头大象,绳索被它抓得荡漾起来,系着绳索末端的驾驶座也震动了。我急忙大呼一声,叫胡亮和张一城过来看,他们起先都不在意,后来听我连喊几声,这才放下身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我早先就想过,要把绳索拉起来,以免赵菲或者别人杀上来,突袭我们,可还是晚了一步。

绳索持续小幅度晃动,可夜里的黑影没有继续向上爬,而是僵在了原地。若非手电照出了黑影的轮廓,我都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可能是风雪的折射效果。可是,张一城和胡亮也看见了,那个黑影是实实在在地依附在冰冷的山岩上。我试图再次拉起绳索,咬牙试了好几次,绳索依然无法抽回来。张一城以为我没劲,硬要来试一试,结果一样拉不动。胡亮加上我和张一城,三个大男人一起使劲地拉绳索,绳索还是纹丝不动。

“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张一城有点慌了。

我也忐忑起来,风雪里看又看不清楚,天知道是什么东西趴在山岩上。顿时,我没了主意,干脆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不肯松开绳索,我们每人喂它吃一颗子弹,看它松不松手!”

胡亮先是犹豫了一下子,但不得不同意:“好吧,我们先朝下面扔个雪茄铁盒,要是还没反应,再开枪也不迟!”

张一城却说:“万一下面是个人怎么办?”

我哼了一声:“老毛子都没那么大的体型,你认为绳索上趴着的是人吗?我看赵菲的日记没写错,这雪山他妈地真住了妖怪!”

张一城听完就说:“原来我老爹的是真话——地灵出人杰,山灵出妖精!这喜马拉雅山真他妈邪门,神仙没有一个,倒有那么多妖精!”

我们耍完嘴皮子,便先由胡亮砸个雪茄铁盒下去,哐啷好几声,盒子就掉在了雪地上。然而,那个巨大的黑影依然稳固地贴在山沿上,绳索被它抓得无法动弹。张一城不信邪,拔了枪就朝下面连开三枪,枪枪都打中了黑影。没想到那黑影毫发无伤,一动不动,不避不闪,根本不怕枪击。

这可把我们都吓住了。在那个年代,最厉害的不是金钟罩,而是洋人发明的枪械。那时候还没防弹衣,至少我们都没见过,所以知道的常识就是枪能打死一切生物。这一次,大家平生见过子弹杀不死的东西,一下子就都愣住了。我们使的是盒子炮,也就是毛瑟军用手枪,有效射程在百米内,那黑影靠得挺近了,不能打死,也能打伤,怎么会一点儿事都没有。

难道山岩上趴着的真是一个妖怪?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这还了得,子弹都打不死了,跟它肉搏更没胜算。幸亏那玩意儿没有继续爬上来,否则我们三个都要死在山崖上。那时候,我才明白过来,赵菲九年走不出雪山,且住在高高山崖上的原因。要是住山下,恐怕睡觉的时候就被弄死了,哪里还看得到明天的太阳。

“怎么办?”我想了很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胡亮一直盯着下面,那黑影还是没动,于是他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强还在山洞里等我们,万一那边有麻烦了,他连个帮手都没有。”

我急得直跺脚,杨宁就在山洞里,韩小强没有自保的能力,肯定顾不上杨宁了。我们待得越久,他们就越危险。张一城恼火地看着下面,可想不出法子,只好在机舱内团团转。我站在舱门附近太久了,身体又觉得冷起来,便回到火堆旁边取暖。可是,火堆已经变小了,必须再加燃料。机舱内能烧的东西很多,不过这都是赵菲辛辛苦苦攒出来的,我们痛痛快快地烧了,那她不得哭死才怪。

胡亮没心思取暖,张一城也一样,所以我们三个人都没再管那团火。事态到了这里,可以说并不严重,因为那东西没有爬上来,我们还有机会找出路。张一城甚至猜测,那东西爬到一半,可能被冻死了。冰雪把那不明物体冻在山沿上,因此大家才拉不动绳索。这看似是很合理的解释,我们都倾向于这个答案,否则真想不出什么东西不怕子弹。

可当我们再探头往下看时,马上吓了一跳,那东西离山崖上面更近了一点——它动了!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它死了!”张一城严重地扫兴。

我望着下面,觉得不太对劲,赶紧叫胡亮一起把手电拿出来,一齐往下照。机舱内还有几支手电,张一城也都拿了过来,统统往浑浊的风雪里照射下去。说实话,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当所有光柱集中在黑影的轮廓上时,那种震惊到现在都没有退去。那个黑色的轮廓的确不是人,可也不是任何生物,而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石雕!

“这怎么可能!”

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谁都没有想到,趴在山岩上的会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石雕!石雕既然没有生命,它如何爬到山岩上,我们爬上来的时候,绳索上面明明空无一物的!难道真是一个石头妖怪,吸收了喜马拉雅山上的灵气,拥有了不可思议的生命?如果只是这样,倒没什么好怕的,最可怕的是那石雕的模样,竟是一尊诡异的裸女模样!这和赵菲日记,以及杨宁地图里的裸女相差无几,她们竟然都不是虚造的!

绳索上的裸女头发很长,身上一丝不挂,面容狰狞,不似中原女子,倒有点像异国人的模样。那裸女石雕大若巨象,若它真的爬上来,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我以为是什么古怪的生物,可是又打了几枪下去,那些子弹都没有伤到裸女石雕分毫。这个现象吓坏了我们三个大男人,情愿在坠机时就死掉,也不愿意遇到这样惊悚的事情。

“操他娘的,我和老爹在祁连山杀了那么多奇兽异鸟,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张一城故意吐口唾沫下去,“到底是哪个色鬼,闲着不去搞女人,要在雪山上雕这种下流的石像!”

胡亮目不转睛地看着下去,接着说:“就算雕得出来,石像能自己动吗?”

我越来越坐不住了,那裸女石雕分明在玩我们,一会儿往上爬,一会儿又不动,要杀要剐不会痛快一点儿吗。我们三人站在舱门处观望太久了,眉毛结出了冰霜,便又退回机舱内。这时候,火已经熄灭了,张一城看见了就想去把火再次点燃。可是,机舱内的驾驶座“喀嚓”一声,底部的金属竟然断掉了,那里正是系着绳索的地方。

胡亮和我大惊,不约而同地跑到舱门往下一看,我的妈啊,那裸女石像又动了,这一次离飞机还有几十米远!我本以为那是幻觉,或者裸女石雕根本没动,但这一次已经是近距离看到那石像了,自欺欺人还有什么用。

在1943年,可以说中国以及整个世界,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个石像的来历。因此,我们当时搞不清楚,惊慌到以为那是妖怪,是很容易理解的。石像的确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光从赵菲九年的雪山经历就能看得出来。那时候,我从杨宁的疯言疯语中,也推测出抓住她的蒙面人同样见过诡异的裸女石雕,否则不会在地图上绘出来。

世界上千奇百怪的事物很多,既然存在了,就一定有机会弄懂它们。在1943年的喜马拉雅山上,我们与奇异的石像有不少的正面接触,后面的故事会更加动魄惊心。可现在不能直接说明那石像是什么东西,否则就太突兀了,很快我就会给出答案,接下来要讲的是一个更神秘的发现。

当石像一步步迫近,我们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必须找到另一条出路。在想出办法前,我先撕了赵菲日记里一页白纸,写了几句话,跟杨宁和韩小强交代我们去的行踪。然后,我从机舱内的一堆雪茄铁盒里拾起一个,把写好的纸条塞进去,丢到了下面的雪谷中。希望杨宁和韩小强能够发现,或许我们这一别,将永远没有机会再见面,但求他们不要担心我们的生死。对于好不容易再见到的杨宁,我很舍不得她,可惜谁也不知道,跑出山洞后会有这种遭遇。

当求生的欲望变得强烈时,人类的潜能会爆发,做出平常绝对办不到的事情。我们心一横,既然可能杀死裸女石像,那就爬出飞机残骸,徒手攀到雪山的另一面。那裸女石像虽然刀枪不如,体形巨大,但似乎动作并不灵敏。我们如果能爬到雪山上,就有可能从另一处地方到达雪谷里。

对于裸女石像动作迟钝的结论,胡亮却不以为然,他说:“我看石像不简单,我们才离开舱门一会儿,它就猛地爬上这么一段距离,常人的速度有这么快吗?”

我听得不敢再继续想了,便开始观察机舱四周,找一个能够穿过去的窟窿眼,爬到机舱外。老毛子的飞机很结实,在高原雪山的低温环境下待了九年,依然很难被打破。现在的那些穿孔,很多都是坠毁时搞出来的,前不久的空气团冰雹都没有砸穿这里。我找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发现驾驶舱的挡风玻璃是突破口,只有从那里出去是最安全的。

1934年,赵菲和戈沃罗夫等人的飞机坠落在喜马拉雅山上,飞机头部正好撞进一个山洞里,而山洞外面是一处平地,因此才嵌在山崖上9年之久。现在要从飞机里逃出去,舱门那里已经不安全了,裸女石像正在下面等着。唯一能出去的办法就是从驾驶舱的玻璃口钻进山洞,可山洞是不是死路,有没有通道通往别处,山洞里又有什么,我们谁也不会知道。

由于撞山的缘故,驾驶舱前面的玻璃都碎掉了,赵菲为了防止冷风灌进来,从雪山各处捡了其他坠机的铝片来封住缺口。我和胡亮花了好大的力气,这才把那些铝片一一挪开,而张一城就继续监视山岩上的石像。

正所谓秘境之内,处处有惊奇,我们刚把铝片挪开,想要看看飞机头部外面是什么情况,却看见一个宽大的山洞口,里面竟然绘了一幅幅褪色已久的壁画。更让人不解的是,壁画竟是《西游记》里的故事情节——唐玄奘带着一只猴子在取经路上爬雪山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