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风把这个消息告诉胖子,并要胖子保证不泄密时,胖子的神情有点儿奇怪,他似乎没想到,又似乎有点儿忧虑,虽然他挤出了一脸高兴,但楚风还是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胖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哦,没有、没有。”胖子连忙答道,“我只是在感慨,还是当年的兄弟的情谊真啊,这些年来,不管任何事,不问理由答应我的,只有你一个。”

楚风听了,走到胖子身后,手在胖子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胖子,说什么呢?当年咱们可是能互相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啊。”当年,楚风他们当兵的时候,边境上并不平静,偷袭、摩擦事件时有发生,在战斗中建立的战友情无比牢靠。

胖子听他这么说,也似乎回到了当年,他看着楚风,伸出手去:“好兄弟!”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从胖子家里出来,楚风突然觉得没地方可去,要出发去罗布泊,准备工作起码还要做好几天,凌教授那儿正在专心破译那卷桦树皮文书,自己也不便去打扰,在乌鲁木齐,除了胖子,他也没有熟人,正愁着,忽然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拨通了那位黑塔大汉桑布的电话。

桑布正好要找他呢,接到电话就让楚风直接去他们考古队的办公地点找他。

楚风赶到时,他那间布置简陋的办公室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两人正趴在桌上看地图。

楚风进去时打了声招呼,桑布看见他来了,连句客套话都没说,拽着他就到了桌前。

这是一幅详细的罗布泊地区图,桑布指着图说:“我听说你们这次进去指定我带队,可我这次在鄯善还有一个抢救性挖掘考古的任务,这次请你来,就是想订一个两全齐美的方案。”说着,他先指着地图上标了黄线的地方,“这次我们要去的那块石碑的所在地,在俗称楼兰古城的西面,也就是罗布泊的西岸,靠近塔里木河的下游,已经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东北沿,要到那儿,有很多条道。进罗布泊地区,自古以来无非就是从东边的敦煌、哈密、鄯善进去或者从西边的若羌进,不过比较安全的就只有两三条,从敦煌西出阳关、玉门,过八一泉,到罗布泊镇,在往西,这是一条,穿过沙漠公路到若羌县,再从若羌的阿尔干乡直接往北方走,这是第二条,还有一条,就是从新修的国道235线走,从哈密出发,直接到罗布泊镇,再往西。对于我们来说,最近、最方便的就是这条道。可是——”

楚风听了,知道桑布队长必有什么为难之处,他说:“桑布队长,有什么你就直说,这一次出去,有关路线的问题我都听你的。”

桑布听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还是盯着地图说:“这里,是鄯善,前不久,鄯善吐峪沟乡的村民在修村道的时候,挖出一片古墓来,上级命令我们进行抢救性考古挖掘。现在工程进行了一大半,可还没收工,而且时间紧任务重,就这趟我还是借着一个开会的由头回来的呢!你们又要去罗布泊,还指定我带队,我们人手不够,我就想,要不这样,你们不是还联系了新疆生地所吗,他们的人进去也很有经验,这次行动就让他们的人负责准备,我呢,就给你们带个路,在这几天的准备期间,我先去鄯善,等你们准备好了,到鄯善与我会合,我们走鄯善,翻库木塔格沙漠进去,到了这儿,你看——”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绿点,“这儿有个陷车泉,从这儿往西南方向走,很近,就到了,只是,这条路难走些。”

此时的楚风并不知道,桑布所说的这条道是已经上百年无人走过的罗布泊北道,以前直通楼兰古城和高昌。这条道是目前所有通向罗布泊地区的道路中最危险的一条。他打了个电话给凌教授说了这个事,教授在电话中沉吟良久,同意了。楚风挂断电话,对桑布队长笑着点了点头,桑布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轻松的表情,他低声对身边的年轻人交代了一句什么,然后对楚风说:“那就这样吧,你们准备好了就来鄯善。”说罢就准备出去。

楚风连忙跟上:“桑布队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桑布猛然停步,打断了他的话:“什么事?直说!”

楚风知道跟这样的人不能说客套话:“我想跟你去鄯善!”

桑布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他,楚风好整以暇,正面迎上他的目光,两眼清澈有神。

桑布看了一阵,扭头就走,嘴里低声说了一句:“要去就跟上!”

楚风之所以这么笃定桑布会带上自己,就是因为,这种考古活动,历来都需要专家的参与,自己虽然不在这一行很久了,但不说以前的名声,就是光顶着凌教授弟子的招牌,也是很多考古活动求之不得的邀请对象。而一般专家参与这类活动,都要考虑这些因素,这就导致了一些小型的考古活动几乎邀请不上真正的专家参与。

楚风之所以想加入到考古队伍中,也是想提前开始适应新疆的野外考古环境。在跟导师、胖子以及还在南京的林威廉交代了一声后,楚风让凌宁和其他两人跟随大部队到鄯善会合后,他就上了桑布队长的三菱越野。

三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现场。在这里楚风见到了上次在凌教授病房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王教授。他上前去跟人家打了个招呼,那老头见到他,眼前一亮,很是兴奋:“怎么,凌教授也认为这里与阿斯塔那古墓群有联系?”他误解了楚风的来意。楚风只好哼哼哈哈地带过这个问题。

“阿斯塔那”是维吾尔语“都城”的意思,古墓群位于吐鲁番市东南约40公里处。阿斯塔那古墓群包括着阿斯塔那、哈喇和卓村北的戈壁,是从西晋(公元3世纪)到唐代(8世纪)高昌都城居民的公共墓地,也是当年高昌城中各民族寻求死后安乐的幽冥世界。整个墓区从高昌城东北一直延伸到城西北,东西长约5公里,南北宽2公里,方圆10平方公里。

从地理位置上看,这片区域离阿斯塔那古墓群倒是不远,但二者有没有联系,仅凭这一点并不足以判断,楚风看到新疆考古队来了四辆车,大概有不到二十名队员,队员们正在组织民工施工,整个现场尘土飞扬。

楚风一到就到处察看地形,这里就在那传说中逼得孙悟空三借芭蕉扇的火焰山的山脚下,只不过不靠近那条开辟了景区的连霍高速路,在国道312的南边,离吐峪沟大峡谷不远。

这里的山体全由红色砂岩构成,从上到下,呈现由浅至深的红色,群山东西走向,宛如一条横卧的赤色巨龙。

此时正是下午5点左右,这些附近的山头在阳光下仿佛流火一般。楚风知道,等再过一阵子,夕阳西下之时,这种山体会发出七彩流光,美丽极了。

不过,他也明白,美丽归美丽,到了夕阳西下后,他们可就该遭罪了。

此时虽说是初夏,可到了火州吐鲁番盆地,尤其是鄯善,最高温度早已经到35摄氏度以上,这里又是火州的中心,虽然是下午,可也让楚风感觉到燥热难当。他随身带了电脑包,却把行李丢在了胖子家,此时还身穿一件休闲夹克,连忙脱了,露出里面的蓝色衬衣来。

这里已经可以算是戈壁滩了,在这里露营,别看现在这么热,晚上会很冷。楚风暗暗后悔,怎么没有买个睡袋带来。

由于已近黄昏,桑布队长显得有点急,他大声地喝喊着队员们,扎帐篷的扎帐篷,收集民工的收集民工,只要谁的动作慢一点儿,都会挨他一顿骂。

吩咐一阵之后,桑布走过来,喊上楚风,一起去了前面民工们已经掘开的一个墓葬。

这一整个墓葬,就出土了一个陶罐,楚风仔细观察这个刚出土的彩陶罐,以他目前的眼力,这个罐子的具体年代还看不出来,因为这种罐子太普通了,就是西域常用的那种窄口圆腹的彩陶罐,从公元3、4世纪到20世纪都有人在用,甚至连现在南疆有些地方的维吾尔族老乡,都还在用这种罐子,也有当工艺品卖的。

这里除了这个罐子外,旁边还挖出了明显是墓道的一条甬道,在出罐子地方的左边,一直延伸进去,不知道有多长,而右边的民工,则挖到了一个直立的墓,好像是一口井一般,阴深深的,80公尺见方,却不知道有多深。

这一切都表明,这里应该存在一个墓葬群,而且是一个有着复杂葬俗的墓葬群。但是,一般古代西域地区的少数民族墓葬,出土文物都很少,一则是没有陪葬的习俗,二则当地物资稀少陪葬不起。

桑布指着那两处墓葬跟楚风分析,直立墓葬通常见于北方少数民族,尤其是古塞种人的葬俗中,而有墓道的那个墓,则很可能墓主人是汉人。

楚风很赞同这个判断,但桑布却没有时间与他多谈,很快就被队员叫走了。

楚风一个人站在墓葬口边,抬头四望,却看到那位王教授上了车,似乎要走的样子,很纳闷,招了招手,走过去问:“王教授,怎么你才来就要走啊?”

王教授尴尬地笑笑:“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起先并没有准备参加这次野外考古活动,所以一些应该带的东西都没有带,现在只有先回去。”

楚风理解地点点头。不过,他不准备回去,既然桑布队长肯带上他,就不会没有准备。

桑布安排好人手之后,突然让人把那个已经打开的直立墓葬的口子给封上了。楚风不知道原因,只好在旁边保持沉默。太阳快要下山了,村长和村民们乘坐着拖拉机要回去,桑布招手把村长叫住,跟村长嘀嘀咕咕一阵,然后指了指楚风。楚风一见如此,心里大致知道桑布正给他安排住处。

结果不出他的所料。这些村民都来自20多公里以外的麻扎村,维语里“麻扎”就是墓地的意思。这个村里的村民都是维吾尔人,这个村子是世界穆斯林的七大圣地之一——七圣人墓的所在地,是新疆最古老的维吾尔族村落,最为完整地保留了古老的维吾尔族传统和民俗风情。

要到村子里去,就必须经过吐峪沟大峡谷。吐峪沟大峡谷是中国西部最具有神秘色彩的地方。此峡谷长8公里,平均宽度约1公里,从北向南把火焰山纵向切开,火焰山的最高峰就位于峡谷之中。峡谷里既有清真大寺,又有开凿于两晋十六国时代的吐峪沟千佛洞,和建筑布局互相环绕的藏传佛教大寺院遗迹。所以位于峡谷南端河谷的这个村子,既是西北地区穆斯林心目中的“东方小麦加”,也是佛教徒心目中的“圣地”,每年都有不少穆斯林、佛教徒前来朝觐、朝拜。

很快桑布便让考古队员小王开车,送楚风去村长家住。

此时,正是吐峪沟大峡谷在一天当中色彩最绚丽的时候,在夕阳的照射下,楚风虽是见多识广,也不禁为这怪石嶙峋、沟壑纵横的峡谷风光而惊叹!目前,这峡谷只有这西岸的一条“连心路”可通。汽车奔驰在半山腰的“连心路”上,对岸是在夕阳中五彩流光的岩石和山体;下面是蜿蜒的山道、深千尺的峡谷,依稀可见谷底流水潺潺、芳草如茵;远望群山起伏、重峦叠嶂,令人不由得心胸浩然、气息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