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抬手往自己眼角处一抹,没有,很奇怪,他竟然没有泪!从父亲死去到今天,一年多了他没有为父亲掉一滴泪。也许,父亲也是这么希望的吧,他一定不希望自己哭哭啼啼的,一定希望自己坚强地继续进行他希望我进行的那些研究吧!楚风自嘲地想着,没想到从没有父亲怀抱记忆的自己,最后倒是怀抱着父亲送了他最后一程,不知道他到了天国会不会记得还欠我拥抱?!

苦笑了一声,楚风从一旁那个装着族谱的木箱子里拿出一本《源流备考》来。

其他的族谱详细记载着谁生了几个儿子,儿子姓甚名谁,又生了谁,时间详细、准确,生活在何处,地点明确。就连他们娶的媳妇是谁家的女儿都有清晰的记载。唯有这一本,年代不清、地点模糊,只是记载了他们楚家的祖源,可能由于时间太久远,很多事情只能是推测,既是《备考》,恐怕写下它的人,心中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吧!

这已经不是原本了。这套族谱,经历许多代人的翻印,目前已经是光绪三十五年楚家续修家谱时的版本。即便如此,100多年的历史,也使它纸色泛黄。

翻开这本《源流备考》,楚风一时竟觉得自己走入了上古神话之中。

楚风的家族,来源于公元前223年,楚国被秦国所灭后,原楚国的公侯后代,就以国名为姓。而他家的直系远祖,不仅有与那位历史名人——屈原屈大夫有亲戚关系,而且可以上溯到黄帝。

黄帝孙颛顼帝高阳氏在位时,天和地、人和神本来是相通的,但后来,由于人逐渐无视人和神之间的界限,不再对神存有敬畏之心,因此灾难频仍,颛顼帝高阳氏“乃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以绝地天通。

重、黎早死,其弟弟吴回继承了通天地的使命。吴回的儿子名叫路终,路终生子六人:昆吾、参胡、彭祖、会人、曹姓、季连,后来这个使命传承到了昆吾头上。昆吾兄弟的出生很惨烈,他们是六胞胎,母亲怀胎三年未产,最后是将其母肢解了才得到这六兄弟,所以昆吾对弟弟们的感情很好,尤其疼爱最小的弟弟季连。这个季连就是后来楚国开创者的远祖,也是楚风家谱所列的直系祖先。

合上这本族谱,楚风发出一声轻叹,父亲临终之言也不知是真是假,要是假的,父亲一生没说过假话,何况当时他那么慎重其事;要是真的,怎么这些东西自己已经整整琢磨一年多了,还是没有看到有什么与使命有关的记载呢?

莫不是?楚风刚一闪念,便把它抛去。那种通天地的神话,纯属无稽之谈,父亲以一名电气工程师的认识,还不至于无知到同那些愚夫蠢妇们一样,去相信这个!

等等,父亲最后不是说,源在西北吗?西北?莫不是跟新疆有关?

这次又应老师之邀要去新疆,难道?这或许是解开一切谜团的机会!

拿出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楚风把这本《源流备考》和盒子里那本小册子一块儿装了进去,狼皮卷的存在目前无人知晓,楚风觉得还是留在家里保险。把木盒子放回保险箱,楚风整理了一番行装,新疆啊!真的又要回去了吗?躲了16年,终于还是躲不过去了吗?!

5月20日,北京时间十一点半,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一架飞机正在着陆,出口处,一群接机的人举着形形色色的接机牌,围在出口通道的两边,焦急地等待着。

楚风一出机场门口就注意到了一块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以及牌子下面那颗戴着一顶红色鸭舌帽的脑袋。一开始,他心里还直嘀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安排这么个小姑娘来接机。

没错,那接机的确实是一个小姑娘,长着一张娃娃脸,皮肤白皙,看上去像是只有十六七岁,身材倒是挺高挑,正安安静静地举着牌子站着。如果不是那双灵动的双眸时不时射出狡黠智慧之光,人们少不得要称赞她一声:好一个漂亮文静的小姑娘!

小姑娘还在左顾右盼地找寻自己心目中假想的对象,却没注意楚风已经在自己身前站了有一会儿了。

楚风站在这姑娘面前有一阵了,可人家就愣是没有用正眼瞧自己。他心中好气又好笑,这姑娘,就是眼睛近视,也不是这么个近视法的吧?

“你好!你是来接我的吗?”楚风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无视,主动打了个招呼!

“你?!你就是楚风楚教授吗?——”听听这语气,强烈怀疑啊!

楚风在对方的那种赤裸裸的眼光打量下,回头打量自身,没什么问题啊!这姑娘这是什么表情?!

楚风有点不满,冷声说道:“没错,我就是楚风,你是来接机的吗?走吧!”

说实话,小姑娘凌宁本来挺崇拜楚风的,这位叔爷爷的嫡传弟子,这几年,叔爷爷没少在自己耳边念叨他,说他如何如何有天分啦、怎样怎样刻苦啦等,而且他的成就也很不小,作为世界上仅有的五个能认识佉卢文的专家之一,而且还是南京大学的特聘教授,这样的人原本也有被自己崇拜的本钱。

不过,眼前的这个,长得就算还过得去,这也太年轻了吧!关键!关键的关键,这人怎么穿一身国内小品牌的休闲服啊,这也太不上档次了吧!

作为出生并成长在北京的首都时尚女孩,立刻在心里给了楚风一个不及格。本来就在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差距打击下没有回过神来,再一听楚风这能冰得死人的口气,立马就不服气了:“你?!就你?!你能是楚风教授?!”这次蔑视的姿态半数是故意的。

楚风一愣:“哦,我怎么就不能是楚风啊!”这叫什么事,我是我还得证明了!

“人家楚教授是世界上仅有的五个能认识佉卢文的专家之一。而且还是南京大学特聘的教授噢,那所大学的古文字研究在我国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的专家怎么也得是学识渊博、风度翩翩的老学者吧,怎么会是你这样的二癞子!”

什么?楚风听出这女孩的刻意成分,气极反笑:“非常荣幸,没看出来,你这么崇拜我!”

“谁崇拜你?人家是崇拜……”凌宁刚反应过来,楚风已经掏出手机,看见他拨的那个号码异常熟悉,正是自己的叔爷爷——凌茹凯凌大教授的手机号。

她赶紧拦住:“好了、好了,人家相信你就是楚教授了!就是凌教授让我来接你的,请跟我来吧!”

楚风听了这话,停下了拨号的手指。还是算了,跟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啊!想到这儿,他挑了挑眉,示意她头前带路。

这个轻慢的动作,让凌宁心中的不满更加剧了。

“老师,您这是怎么了?”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导师,楚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扑到了病床边,抓住凌教授的手,焦急地问道。

“呵呵,没事,就是用脑过度,医生说什么心力交瘁,要求休养,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凌教授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什么没事啊,医生说,您再这么不要命的工作,下一次就不知道能不能醒得过来了。”小姑娘凌宁适时撅着嘴说。

看见楚风疑惑的眼神,凌教授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提这个话茬:“你们在路上已经认识了吧?楚风啊,小宁是我的侄孙女,今年大学毕业,本来想让她考我的研究生,可我没时间带她了,就让她跟着你吧。”

听了这话,楚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这小姑娘怎么看都不过是个中学生,怎么可能已经大学毕业了。这么诧异着,一时忘了拒绝,凌教授见他没吭声,以为他默许了,大喜:“哈哈,楚风,还是你懂事,我这个侄孙女虽说调皮了点儿,可聪明了,才21岁就大学毕业,本来她父母想让她到国外去上一个好大学,是我硬留下来的。她喜欢古文字学,我想,这方面我能教她的,不比国外一流大学少,可现在我这情况,唉,托了几个老朋友,都不肯答应,还是你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

楚风一听只有苦笑,能让凌教授的老朋友都不顾多年交情避之唯恐不及的,能有什么好?可是,导师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他再也开不了拒绝的口。突然想起一个理由:“可是,老师,我并没有带硕士研究生的资格啊,这样不行吧。”

“谁说你没有?”张智平教授及时出现了。

“张教授,您也来了?”楚风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多年以来,凌教授和他在野外研究时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既然凌教授参加了此次罗布泊大型科考活动,没有理由他不来的。

“嗯,”说实话,张教授对楚风还是很不满的,白在自己学院里挂了个副教授头衔,也不来上课,也不搞研究,却跑去经什么商,要不是看在老朋友凌如凯的分上,早就把他除名了:“今年我们学院甲骨文研究的顾教授退休去加拿大看女儿了,如果没人带研究生,这个硕士点就会被取消,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了上去,上边已经批下来,所以今年你秋天得回学院上课,还至少得带两名以上硕士研究生。”张教授对楚风可没有好脸色。

楚风一听头就蒙,用求救的眼光看向老师,可惜凌教授就是愣没看见。

“行了,别让你的老师为难了,这事啊,就这么定了,你的研究生的笔试、面试啊,院里其他老师都帮你做了,这位凌宁就是第一名,以后,她就是你的学生了。”张教授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楚风这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听见张教授有点强行安排的意思,心里的不满也就升起来了,可一抬头,看见导师疲倦的面容和期盼的眼神,一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这边不说话了,人家小姑娘凌宁却不乐意了:“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啊,你平时不是挺崇拜楚风的吗?”凌教授急了,凌宁这孩子脾气拧得很,她要是不同意,说什么也是不成的。

“那是以前,总之,现在我不同意。”凌宁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死活不同意做楚风的学生,她当初参加的考试,报考的是凌教授的研究生,如果她本人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行把她转为楚风的研究生。

楚风听到她反对,松了一口气,而张教授和凌教授则面面相觑。

凌教授十分清楚自己的这个侄孙女的脾气,只好岔开这个话题:“楚风啊,你知道我叫你来新疆是为什么吗?”

楚风摇了摇头。

凌教授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照片来,递给了楚风,楚风一看,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