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四人经历了将近五天的不停攀岩下行,除了桑布以外,谁也不知道已经下了多少个平台,下潜了多少米。只知道,直到如今,下边还是无尽的黑暗,没有看到底的希望。

“唉,我说,这地下不会真的是那个什么幽冥之都吧!”威廉最为憋不住,这几天一直在找着话题跟人说话。桑布和唐昧都被他纠缠烦了,就连凌宁,也从一开始不吭气到时不时与他聊聊到现在的不想搭理他。

凌宁这回算是遭了“无妄之灾”,她自从被唐昧掳下洞中之后,既没争吵也没哭闹,只是不说话。后来可能是被黑暗给逼的,渐渐忍不住与威廉有问有答起来,只不理桑布、唐昧两个。那两人倒也不以为然,一路上因着她是女孩子多少照顾一点。只是威廉实在太聒噪了,现下凌宁轻易不愿接他的话茬。整个洞中除了几人头顶的矿灯在晃来晃去,寂静得使人心慌。

“我算过,咱们一共下了五十个平台,除了一开始五个是从一百米到一百八十米左右递增的,后来四十五个都是差不多等距的两百米。这样算下来,咱们已经下到地底将近一万米的深渊了!”桑布一直在用心计数,他每到一个平台,就会在那个平台上刻上编号,如今正好到了五十号。

“不对!”唐昧突然出声,把在他旁边的威廉吓了一跳:“你又发什么疯?”自从威廉知道凌宁是被那家伙强行掳下来的之后,对他总没有好声气。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其一为变数。这里是上古奇门遁甲之局,无论如何不可能出现五十之数!”唐昧猛地跑到桑布刻编号的地方仔细查找,在找寻完整个与平台连接的洞壁之后,一无所获。他失望地靠着洞壁盘腿坐下,口中喃喃:“没想到啊没想到,时隔数千年,此地奇门遁甲居然能如同当年一样运转。失算啊,失算!”

“喂,你到底怎么啦?我们还得赶紧下去呢!”威廉见他有些失常,虽心中对他有些不满,但此时还需要同舟共济,不由得去推醒他。

一推之下,唐昧惊醒,正好威廉走到平台边缘,头上矿灯却把对面洞壁照得雪亮。一个歪歪斜斜的字符就此闯入唐昧的眼帘。

“等一等,桑布队长,你抬头看!”唐昧大喜之下,一把拽住就要往下行的桑布,让他抬头看向对面。桑布莫名其妙抬头,却在看清对面那个刻痕很新的“6”之后,大惊失色:“那、那是……”

“是你刻的吧!”唐昧死死抓住他的胳膊。那架势,仿佛他若敢说一句不是,这个一贯表现为谦谦君子的人物,就要一把把他掐死似的。

桑布不说话,拖着他走到石台的最边缘处,紧紧盯着对面洞壁的那个符号。整个洞洞口处稍宽,直径大约四米,到了底下,则只有三米左右。偏偏每个平台都有一米五左右的宽度,在边缘处看对面,还是挺清楚的。尤其是桑布眼神很好,对面的那个字符虽然不大,但是不是自己亲手刻下的,其实一眼就可以确定,只是此事过于匪夷所思,桑布一下子接受不了。

等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过后,连自己都没得借口否认了。“没错,这个‘6’字确实是我在第六个平台上刻下的,可它怎么会到了对面去?而且,那里才多深,如今咱们已经下行了多深?这、这根本不可能啊!”桑布又揉了一次被自己“蹂躏”了无数遍的双眼,可那个“6”确确实实是自己刻上去的无疑。

“只要你确认这个‘6’是你刻的就好!”唐昧经过了初始的激动之后,早已冷静了下来。他神神叨叨地在地上写写画画了很多。此时一听桑布可以确定对面的字符确实是他刻下的,倒松了一口气。

“你找到门路了?”桑布原本有些错乱的神经,在听到他这句话里的轻松之意后,终于拨乱反正了,此时正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差不多吧。现在我们有两条路,一是继续往下,一是往上爬回上一个平台,你选哪一条?”唐昧问。

“往上、往下都行?”桑布不明白。

“你忘了?我曾经说过,奇门遁甲是一门研究时空的学问。进入局中,时、空都会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就好像诸葛亮小小的八阵图居然困住十万军队一样,这里看似一个直通通的地洞,其实,它内里别有乾坤。”

既然上下都可,大家还是选择了下,往下滑总是比向上爬省劲儿的。待四人一溜儿都滑到下一个平台时,唐昧让所有人都把矿灯的亮度调到最大,一起朝着对面扫视。

这一回,对面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唐昧不服气,一个人从左至右,一寸一寸找寻过来,还是半点发现也无。

在他伸长了脖子搜寻对面洞壁的时候,凌宁因为对他半点好感也欠奉,早已经背靠洞壁休憩起来。她没吵没闹,不过是因为既然已经进来了,吵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保留点儿体力。可对于唐昧,她不是不恨的,为了寻求出路,暂时配合他可以,但她不会全心全意听他的。

一想到最近几天的遭遇,再一回想当初跟在楚风身边时的踏实,凌宁一会儿恨得咬牙切齿,一会儿又被思念牵引得泪眼模糊。如果不是眼前这四盏大功率矿灯开着,把个漆黑的地洞照得跟白天似的,她真的好想大哭一场。

深吸了一口气,凌宁决定将这短暂的情绪爆发就此打住,她还身处于危险之中,这样的感怀实在奢侈。她悄然用手抹了一下两边眼眶,就准备站起,没承想,双腿膝盖处不知怎的又酸又麻,不受力,她赶紧用双手撑住身后的洞壁,才将将把自己的身子撑住,缓缓站了起来。

“咦?”刚才手触之处似乎有些不对劲?凌宁想到什么,马上回转身子,头顶矿灯一照,一切无所遁形。“快来看,这里有个‘7’!”凌宁一看之下大喜,马上惊叫出声。

“在哪里?”早已急躁不安的唐昧一听这话,马上靠了过来。这石台本就不大,四个人挤在上边不过能转身而已,故此他一过来,就把凌宁挤到了一边。

凌宁被一股大力推出,差点没掉下去,她在石台边缘晃了两晃,才稳住身子,这下看向唐昧的眼神更加深沉。

桑布这回倒说了句公道话,他先拉了凌宁一把,把凌宁拉到自己身后,才回转身对唐昧说:“就算你再急,也不能如此莽撞!如果再有下一回,我也不管这个阵势破不破了,首先要你好看!”

“知道了!”唐昧看见那洞壁上刻痕很新的阿拉伯数字“7”,心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他满不在乎地应了桑布一声,也不向桑布落实这个数字是不是他刻的,就那么埋头算了起来。

桑布在他身后早就看明白了,那个“7”确实是自己第一天下来时刻下的。他站在那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看上边,二百米上空的那石台还隐隐约约能看见;低头看看,矿灯的光束只能照出数十米的距离。灯光之外,那如同从幽冥深处升起的黑暗,紧紧地包裹着那些光芒,即便它们左冲右突,却无法突破哪怕一点点那黑暗的网。

唐昧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算到后来,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像只猴子一样,在地上跳来跳去。其他三人早就躲到一旁角落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凌宁,你说他会不会疯了?”威廉看他这样子,实在称不上正常。

“疯了才好呢!”凌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别胡说,他应该是找到破解这阵局的方法了!”桑布情绪也很激动。

“哈哈哈,没错,我找到了!”唐昧忽然大笑着把自己手中树枝往地上一摔,然后抬头笑眯眯地对着三人说。

“哦,那要怎么做?”桑布心头狂跳,脸上偏还要做出冷静的样儿。

唐昧听了忽然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行!”

凌宁早就防着他,一见这笑容,暗道不好,赶紧一个跨步赶到他身边,预备贴身紧盯着他。

“怎么,这会子想着来投怀送抱了?”唐昧显然心情很好,见凌宁一步蹿到他身边,居然一伸手就把人搂住,出言调笑。

“送你个头!”凌宁一时不防,居然让他占了便宜去,大怒,恨不能剁掉那只出现在自己腰间的“蹄子”,当下也不挣扎,看准了他的脚面用力跺下去,“去死!”

“呵呵,还挺泼辣的!”唐昧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脚面被如此蹂躏,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搂着凌宁的右手不仅不放松,反倒更加扣紧,“等会儿你还是这么泼辣,我才喜欢呢!”说完,那大手如同铁钳一把,夹得凌宁腰生疼,身子被他一带,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

“你要干什么?”她大骇,这是要撞墙么?

在桑布和威廉眼里,这两人就生生地往洞壁上撞过去,一时阻止不及,正揪着心呢,奇迹发生——两人以那样恶狠狠的气势撞过去,却没有真的撞个头破血流,而是一下子不见了!

“这、这怎么可能?”威廉也赶紧揉了揉眼睛,他跑过去双手触摸那段洞壁,推了推,纹丝不动,用手敲了敲,“挺结实的,是实心的,怎么会?太不可思议了!”

桑布则走到刚才唐昧所处的位置对着威廉说:“你还有工夫在那儿感慨!快点,咱们要是不跟紧点儿,说不定真的会被困死在这儿。况且,看那唐昧的意思,只怕等会儿凌丫头会有不妥!”

威廉听了马上跑到他身边:“你知道怎么跟上去?你也懂那些个‘奇门遁甲’?”

“不懂,不过我刚才把唐昧那小子站的位置,迈出去几步以及步子的大小都记下了。等会儿我带着你,咱们像他们一样,一定可以跟过去!”

“但愿吧!”威廉被桑布搂着腰,怎么看怎么不自在。可是他自己对于这“奇门遁甲”是一窍不通,以为只有如此才能破局而出,跟上唐昧与凌宁二人,再不自在,也得忍着。

可是,这回,奇迹没有再次发生!被桑布带着的威廉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生生撞到墙上,顿时身上传来剧痛、头冒金星!下一秒,他就被抛在地上,屁股跌得生疼。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睁开双眼,就见桑布在那边发疯般把自己身子往洞壁上撞,嘴里还喃喃:“不可能!怎么可能?不,他可以,我一定可以的!”他满头满脸都是血,在灯光下一照,显得恐怖而狰狞。

“桑布大哥,你停下,快停下!”威廉见状大惊,顾不得自己浑身疼,忙爬起来去阻止桑布。岂料桑布跟疯了一样根本不认人,于是他从后边一把抱住桑布的腰,试图把桑布往后拖。结果,失去了理智的桑布只认为威廉是为了阻止自己追去地下之城,他一时发狠,双腿下沉,使了一个蒙古人惯常使用的摔跤手法,两手往后一抱,正正抱住林威廉的一条大腿,“嘿”的一声,使劲一撅,意图将其撅下。可威廉也是一个死心眼,再加上个子不小,也还有把子力气,双手环抱着桑布的腰就是不松手。桑布恼了,他干脆将威廉倒着抱起,头朝下猛磕,打算把他磕晕了再丢出。

威廉却也机灵,他还记着自己是身在一个不到一米五宽的石台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既不敢松手,也不敢真叫桑布磕着头,紧急关头,他干脆把头从桑布胯下钻了过去。

桑布气恨,不管不顾,抓着林威廉的双腿,想在原地抡个圈,却由于威廉紧紧抱着他的腰没抡起来。但此时的桑布已经不会用脑子了,他只下意识地知道抡圆了,下一个动作就是把手中之人扔出去,因此,一个圈转完,桑布就随着惯性把人往外扔。可偏偏他忘了此时自己正站在平台的边缘,而且威廉还抱着他的腰没有松手,这一扔的结果就是:“啊——啊——”两声凄厉的惨叫传来,两人如滚葫芦一般双双跌下石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