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玉婷道:“什么东西,简直是一条野狗——野狗都比他正经!”

“玉婷,你骂谁啊?”李自重问道。

“还能骂谁,隔壁的林牧狼,胆子越来越大了,过去只是晚上偷偷摸摸干,现在是青天白日带女人回来!”费玉婷气咻咻地说。

费玉婷把头探出窗外注意外面的动静,复又关上窗子、拉严窗帘走进书房。

李自重坐在写字台前,他听到妻子的脚步声就放下报纸,然后揉着眼睛。

“看完了,都有些什么内容?”费玉婷小声问道。

“你自己看吧。”李自重把一份《春声报》递给费玉婷。

费玉婷捧着报轻声念道:“随着南京、武汉三镇的相继解放,湘省的解放也指日可待。近日,中共湘省工委两次会见程潜,程潜完全接受了省工委的四条意见:一、走和平起义的道路;二、释放政治犯;三、保护国家财产、档案、工厂、桥梁和铁路;四、不捕杀革命群众……人民解放军势如破竹,于5月下旬在岳阳与国民党部队展开激战……”

“坐这里看吧,当心隔墙有耳。”李自重站起身让出了位置。费玉婷一个版尚未看完,外面就有人敲门,李自重向她使了眼色,示意快去开门。

李自重刚刚把报纸藏好,费玉婷就领着两个人进来了,一个是副师长许第尾,一个是第一团团长周党。

“师长,共产党都打到岳阳了,再不行动我们就——”周党见面就说。

“嘘——”李自重制止周党往下说,然后引着二位走进储存室。

“师长,我和周团长是代表独立师一部分兄弟来恳求你的,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不愿意白白替老蒋当炮灰。”许第尾说。

“师长,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第一团保证听从你的指挥!”周党的情绪仍有点儿激动。

李自重没吭声,听两位一直说下去,二位部下的意思十分明确——希望李自重早作抉择率众起义。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李自重才说:“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江南市的情况复杂,特务十分猖獗,还牢牢控制了一个宪兵团,必要的时候还能调动警察局,所以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别暴露,二位今晚来得很好——愿意起义的都有一些什么人,造一份名单给我,我准备从中间挑选一部分作为骨干成员,先开一个碰头会,拟定初步的行动方案。”

周党、许第尾见李自重表了态,千斤重石落了地,二人当即拟了一份名单交给了李自重。周党在交名单时说:“师长,什么时候可以听信?”

“不要来听信,这样会引起旁人怀疑,有了结果我会派人通知你们。”李自重说。

“这样很好,我们就在家里等消息,希望不要等得太久。”许第尾说。

“不会的,形势也不允许我们再拖下去。那就这样了,两位先走,我就不送了。”李自重抓起小桌上的分机电话拨起号来。周党、许第尾刚出去马上又折回来,此时李自重正在与梁天舒通话,要梁马上过来,他匆匆挂了机,问道:“还有事吗?”

“没事,嫂子说外面有人,现在不宜出去。”许第尾说。

又等了一会儿,费玉婷走到门口向许、周二人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费玉婷送走许、周二人,来到地下室,不等李自重问,先开言道:“什么东西,简直是一条野狗——野狗都比他正经!”

“玉婷,你骂谁啊?”李自重问道。

“还能骂谁,隔壁的林牧狼,胆子越来越大了,过去只是晚上偷偷摸摸干,现在是青天白日带女人回来!”费玉婷气咻咻地说。

“你刚才不让许副师长他们出去就是林牧狼回来了?”

“不是他还能有谁?还带了个女的呢,你没听见我在说话吗?”

“带一个女人回来有什么稀奇的。”

“还说不稀奇?你们男人都一路货,难怪你经常说要我回去,原来你是想跟隔壁的学。”

“看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我要你回去是家中老人、孩子都需要照顾,你怎么就想歪了呢。快去开门,梁副官就要过来了。”

费玉婷去了没多久,梁天舒就来到了地下室,他一眼看到李自重面前的两张名单便拿了起来。

“我在路上碰见许副师长和周团长了,他们刚才来过这里?”梁天舒见李自重点头,心中就明白了,“这两份名单是他们提供的吧?”

“梁副官,你认真看看,两份名单中你觉得有哪些人可靠,先挑一部分碰个头。”李自重说。

梁天舒认真过了一次目说:“他们大多数是《春声报》的读者,多年来他们能够始终如一保守秘密,我看这就是可靠的依据。师长,可能时间已经等不及了,碰头的日子不宜拖得太久。”

“许副师长也这么说,那好吧,哪些人可靠你比我更熟悉,你在上面打个勾,敲定后就是地点和时间的问题。”

“时间当然是晚上最好,地方就选‘天上人间’茶楼怎么样?”梁天舒望着李自重。

“没问题,你说哪天的晚上呢?”

“如果来得及,最好是今晚上,趁热打铁,他们刚刚看过《春声报》,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梁天舒说。

“那就今晚上吧,我这就起草一个临时通知,你转告许副师长、周团长,今晚8点半‘天上人间’见。那里好像有一个大包房,你可以先去预订下来。”

“那个包房叫聚仙阁,可以容纳二十几人。”梁天舒补充说。

“对,就订聚仙阁。”李自重点头说,这时,隔壁响起叮叮当当的响声。

“楚立言不是变色蛇,楚香雪也不置可否,‘变色蛇’到底是谁呢?”张醉紧锁眉头像自问也像是问他的手下。

“我认为这问题很简单,‘变色蛇’就是楚香雪,除了她还能有谁!”丁一卒说。

“组长,依我看不如给上级发一份密电,问一问‘变色蛇’到底是谁。”李如有提议说。

“也只能这样了,如有,马上以我的名义给上级发一份密电,内容除了你说的,还告诉他独立师又发现共产党,我们已经派人专门监视。”张醉下令说。

电报室就在值班室的隔壁,李如有过去不到半小时就拿着一张刚译出的复电回来了。

“组长,上级很快就有答复了。”李如有扬了扬电报纸。

“念吧,都是自己人。”张醉内心很想知道电文的内容,但表面却装成一副很随意的样子。

“变色蛇公开身份暂不宜透露,你们同为党国安排在江南市的两着要棋,位置不同,作用一样重要。独立师发现共党,希继续深挖。因时局紧迫,应加紧监视李自重,如有异动,及时汇报,如与共党勾结,可制裁,毛先生。”

李如有念完后把电报交给张醉。张醉看了一遍说:“上级不愿透露‘变色蛇’是谁,想必有他的道理。至于李自重现在是否与共党勾结,还缺少可靠证据。”

“组长,他隐瞒苏子童之死的真相,又私下庇护地下党梁天舒,这就是证据。”一直沉默的楚立言开口道。

“这些都不是关键证据,他做为一个中立分子,这样做也是说得过去的。如果他在梁天舒的操作下私下里秘密集会,这样才敢肯定他已通共——可是,我们也不希望他走这一步啊!”张醉叹了口气说。

“不如干脆就把梁天舒杀了,这样就断了李自重的后路。”丁一卒说。

“杀梁天舒容易,通知楚香雪就可以了,但是杀了他就敢保证他的后面没有其他共产党了吗?”李如有说。

“如有说得对,目前还不能打草惊蛇,梁天舒的后面肯定有共产党,这是个最简单的道理。”张醉说。

“组长,有件事我想说一句——我们虽然是革命者,但革命者也有亲情,我作为香雪的叔叔,让她和林牧狼呆在一起,我表示担心。”楚立言终于把憋了很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一点楚团长大可不必担心,我了解香雪,林牧狼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动那种念头,就算他有胆,我敢保证——他也不是香雪的对手!”张醉安慰楚立言道。

林牧狼的居室是两室两厅,除去书房、客厅,还有两间卧室。林牧狼没有家眷在江南市,剩下一间正好给楚香雪居住。

属于楚香雪的房间已收拾得非常干净,棉被、床单都是新购置的,梳妆台上除了女人常用的化妆品外,还摆放一只精制的花瓶,瓶内插一束鲜花,看得出来,林牧狼为了迎接楚香雪的到来,做了一番精心的准备。

楚香雪虽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女间谍”,但她的骨子里还是传统女性。她一进来最关心的地方就是房门。她特地从街上买了一副结实的门插,她要亲自钉好。

林牧狼见到楚香雪进门就拿着榔头“叮叮当当”敲打,心里很不舒服。“楚小姐大可不必这样,其实‘与狼同室’最安全的,因为住到一起了,狼就会把他的室友当成了同类,而不是羔羊。”

“林参谋长得罪了,我这样做只是一种习惯。如果我和我的亲哥哥住在一起,我也会这样。”楚香雪冲着林牧狼扮了个笑脸,这让不快的林牧狼心里有一点点安慰。

“喂,刚才你站在窗口看什么?”楚香雪问道。

“有两个人到李自重家里,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林牧狼说。“两个什么样的人?”楚香雪停止了手头的工作。

“一个是副师长许第尾,还有一个是一团长周党。更可疑的是许、周二人刚走,梁天舒就进来了。”

“梁天舒现在还在隔壁屋里?”

“是的,刚刚才进去不久。”林牧狼说。

“林参谋长,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表妹,如果我在这里看上谁,你可没权力吃干醋!”

“你们那位组长出的什么馊主意,简直是把共产党当弱智,梁天舒会中你这拙劣的‘美人计’,你也太高估了自己了!”林牧狼冷笑几声。

“你看看,我还没开始你就吃干醋,我没高估自己吧,我还没放电就把有些人迷得神魂颠倒了。”楚香雪故意敲几下重的。估计隔壁也听到了。

“我承认你有魅力,但你也太低估我了,我虽然算不上什么情圣,但起码也有点品位。”

“好吧,我想听听你的品位。”楚香雪终于干完了手头的工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牧狼。

“我看你和张醉都把我看歪了,把我当成只要是母的都会上的下三滥。实不相瞒,我确确实实结交过一些风尘女,但那不叫玩情,叫生理发泄,但是我从骨子里还是把爱情看得很崇高的,只是在我的生命中一直没有出现令我心动的女人。”林牧狼很认真地说。

“听了你这话,我总算明白什么叫打击了。”

“不,我的话还没完——我现在才恍然明白,我在人世间沉浮了30多年一直没有目标,自从你出现在我的视野后,我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你就是我一生的感情归宿……”林牧狼含情地看着楚香雪。

“林参谋长别忘了正事,说不定梁天舒已经出去了。”楚香雪提醒说。

林牧狼急忙去到窗口,又回来小声对楚香雪说:“梁天舒果真出去了,你呆在这里,我去盯他!”

“梁天舒长什么样,我得看看!”楚香雪扔下榔头赶紧来到窗前,她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匆匆向窗外那边走去,遗憾的是她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无法看到容貌。

“楚小姐看清了吗?看仔细一点,他就是你的‘如意郎君’。”林牧狼讥笑道。

“你看你酸不酸,我觉得他比你强!”楚香雪没好气地说。

“他的脸还来不及看吧,就这样下结论是不是太早了。告诉你吧,他有一脸麻子,还有一只酒糟鼻!”

“他就是麻子和酒糟鼻我也认了,我看他的后背就是喜欢!”楚香雪坚持道。

“那你就爱他的后背吧,我可没工夫陪你了。”

林牧狼出门后,楚香雪想起如果要接近梁天舒就得通过费玉婷这一关,为了吸引费玉婷出来,她有意把几件干净衣服洗一遍拿到外面晾晒,嘴里哼着《桃花江是美人窝》的小调。

楚香雪的行动果然引起了费玉婷的注意,她走了出来,倚着门看楚香雪,她心里一兴奋,就主动打起了招呼。

“你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费玉婷大姐!”

费玉婷一惊,她万没料到对方知道她的名字,再仔细辨认,觉得楚香雪也不像个风尘女,于是回应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费?”

“我表哥常提起你,说你好能干好能干的,他若找老婆的话,非你这样的不可,所以直到今天都没碰上。”

恭维是女人永远无法防范的武器,费玉婷被楚香雪几句话迷得失去了警惕,问道:“你表哥是谁?”

“林牧狼呗,你们是邻居。”

“想不到林参谋长还有位这么漂亮的表妹,你叫什么名字?”费玉婷问道。

“我叫小美,如果你不介意,我叫你玉婷姐好吗?”

“能收你这么漂亮的妹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告诉姐姐,为什么来这里?”

“玉婷姐,说出来别见笑,我谈了三年的男朋友突然不要我了,呜……”楚香雪哭了起来,哭得像真的一样。

“不哭、不哭,他不要你是他没福。小美,其实林参谋长蛮不错的,你们为什么……”

“玉婷姐,你也应该是知识女性啊,表兄妹是不可以的,要不我们早就成家了。”楚香雪装出很羞涩的样子。

“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小美,进来坐坐吧。”

“玉婷姐,你还是来我这儿坐吧,表哥出去了,我不能走远了。”楚香雪巴不得与费玉婷接触,嘴上却有意这样说,这叫“欲擒故纵”。

“好吧,我就过来坐一会儿。”

费玉婷跟着楚香雪进入林牧狼家里,才坐下,楚香雪就问道:“玉婷姐,刚才从你屋里出来的那一位是谁啊,我觉得他好帅的……”

费玉婷认真打量楚香雪,然后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楚香雪红着脸垂下头玩着手指说:“玉婷姐你说到哪里去了,像我这样没人要的女孩哪敢有那么高的要求。”

“别不好意思,我是过来人,懂你的心思。你还别说,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他是我丈夫的副官,叫梁天舒,28岁了,还没成亲,赶明儿我一定帮你说说。”

“玉婷姐,你真是说得我无地自容了,如果人家看不上我,那多难为情。”楚香雪捂着口窃笑道。

“这事包在我身上,你们的喜酒我吃定了!”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楚香雪碰上费玉婷由婚姻而社会,再是各种奇闻趣事,天南海北的神聊起来,聊得忘了时间,忘了身份……不知不觉间,林牧狼就回来了。他看见了两个女人,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道:“二位吃过晚饭了?”

“啊呀呀,你们看,光顾上聊,我把时间都忘了,小美,我们谈了好几个小时吧?”费玉婷如梦中醒来一般。

“忘了,该有几个小时吧,表哥,晚餐你请我吃什么啊,玉婷姐也陪我一起去吧。”楚香雪说。

“不了,我还有李师长呢,林参谋长有个这么漂亮的表妹也不告诉嫂子,看我怎么骂你。”

“你说我表妹呀,她是贵人不进贱人屋,如果不是失恋,想出来散散心的话,她才不会来呢。”林牧狼说。

“我们才说了呢,要把你表妹说给梁副官,不知你舍不舍得。”费玉婷问道。

“那是好事情,如果真能成,也省了我一份心,嫂子,这事就拜托你了。”林牧狼说。

费玉婷走后,楚香雪埋怨道:“你那样说话,像个表哥吗?”

“我本来就不是你表哥嘛,你行啊,会走夫人路线了,没准你的美人计还真会有眉目呢。”林牧狼说。

“盯一个人去了这么久,都去哪里了?”楚香雪问道。

“我这么辛苦你没半句体贴话,还这样问我——我逛窑子去了,怎么啦?”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盯出什么名堂没有。”楚香雪说。

“香雪,你太让我绝望了,你干吗不吃醋呢?你吃醋多好,说明你在乎我。”林牧狼装出伤心欲绝的样子。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多情了。林参谋长,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明天一早我要回宪兵团汇报。”楚香雪催促道。

林牧狼于是恢复了常态,很认真地说:“这一次的收获很大,如果不出意外今晚上我会提供更具价值的情报给你!”

“什么情报?”楚香雪问道。

“到晚上你会知道的,跟我一块吃饭去吧。你难道不饿吗?”

听林牧狼一说,楚香雪还真有了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