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角里落满了灰尘,一股干燥的尘土味呛得梅萨连连咳嗽。看着梅萨进来,香波王子朝后挪了挪,一脚踩到一条腿上。有人尖叫一声。又有人扑过来,把香波王子搡了一个马趴。

一个男人吼道:“没长眼睛啊?”

香波王子爬起来,猫着腰回过头去,模模糊糊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忍不住讥诮道:“干什么呢?这里是布达拉宫,不是你们胡搞的地方。”

那女人说:“你看清楚了没有,我们胡搞什么了?”

那男人说:“听喇嘛说仓央嘉措的情人来过这里,我们进来看看不行吗?”

香波王子连声说行。男人和女人手拉手,弯着腰出去了。

香波王子说:“仓央嘉措的情人来过这里?”他要过梅萨的手机照了照,看到一些废弃的经页胡乱堆放在这里,别的没什么,就面朝外坐了下来。

梅萨靠到他身边,等了片刻说:“什么重要的话,快说。”香波王子正要说,她又道,“先别说,抱住我。”香波王子抱住了她。她又说:“抱紧点。”

香波王子把她抱紧了,吻她一下,自语道:“来这里的是哪个情人?难道是自始至终追随仓央嘉措的玛吉阿米?”

梅萨扭了扭身子,小声说:“再亲亲我,我想……”

香波王子大感惊奇:“这儿?这儿让我不自在。”

梅萨说:“风流倜傥的情歌王子,把采花当生活,视爱情如生命,还在乎这儿那儿?”

香波王子睁大了眼睛,想努力看清梅萨的表情,片刻摇摇头说:“对不起梅萨,不是我不爱你,是我自己突然不行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来不及想清楚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给你唱情歌吧。”

说唱歌,其实没唱,或者说不像以前那样一往情深地放开歌喉,只是低低地吟哦,声音轻得只有他和他怀里的梅萨才听得清。

你皎洁的面容,

就像十五的月亮,

月宫里的仙娘,

性命已不久长。

情歌声里有一种透心透肺的凄楚,还有一种灼伤、吞噬的力量。梅萨哭了。在梅萨的记忆中,在香波王子为她唱的仓央嘉措情歌中,这是惟一的一首:不是为了追逐,不是为了勾引,不是为了猎艳;没有才华横溢,没有得意洋洋,没有自命风流。只有从血液里流淌出来的真情实意,只有绵蜜的深爱和温暖的给予。在梅萨的感觉中,这已经不是过去的香波王子了。

可惜时间紧迫,来不及仔细体会。梅萨叹口气,说:“快说吧,不能再耽搁了。”

香波王子诅咒了一句碧秀:“无常鬼,阎罗王,才给我们三个小时。”然后搂着她说,“还是舍利子,要知道舍利子直接关联着死亡。以往关于仓央嘉措的死亡有好几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仓央嘉措在押解京师的过程中,暴尸荒野,它来源于《清圣祖实录》和《清史稿》:‘康熙四十四年,桑结以拉奘汗终为己害,谋毒之,未遂,欲以兵逐之。拉奘汗集众讨诛桑结。诏封为翊法恭顺拉奘汗。因奏废桑结所立达赖,诏送京师。行至青海道死,依其俗,行事悖乱者抛弃尸骸。’这是最权威的也是最不可信的说法,因为拉奘汗把仓央嘉措押送北京后不久,便拥立伊西嘉措巴桑布为六世达赖喇嘛,朝廷为了稳定西藏政局,只能认可拉奘汗的做法,官方文件里关于仓央嘉措道死青海的说法只不过是为了给拉奘汗拥立新达赖找个理由。现在有了舍利子,推翻《清史稿》的说法就更有依据了:既然是‘抛弃尸骸’,哪里来的舍利子?

“再一种说法是前往京师的途中,仓央嘉措染病圆寂,去了清净佛土。这一说出自《七世达赖喇嘛传》。旅途中,仓央嘉措依止菩提心念诵许多教诫经文,接见数万汉、藏、蒙古信徒。驻锡当雄时染病,日渐加重。渐次行至青海湖边,使者催请仓央嘉措继续前行,仓央嘉措说:‘从此地起,你们只能驮我尸骨,我再也无法行走了。’又说,‘我一旦殡天,不久即可重会。’内侍们齐聚在仓央嘉措跟前祈请道:‘为圣教众生吉祥,愿我佛留住。若决意要去别土,为了圣教和众生利益,速作转世。’然后大家悲痛祈祷。仓央嘉措说:‘临终无需多言,牢记我平时的话,必有善报。’说罢,摇头三次,口诵《大悲心咒》,显示生命的最后状态,灵识即向佛天净土升华而去。此后法体请往西宁塔尔寺,火化之时,天空出现众多天神天女,彩虹祥云自北向南飘去。塔尔寺护法预言:‘南方将升起太阳。’预示灵童将转世在南方理塘。因为是《七世达赖喇嘛传》里的说法,显然有美化前世的嫌疑。六世不圆寂,七世就无法转世,这里说的‘圆寂’很可能只是一种推断。现在有了舍利子,就更可证明此说的不可信,因为活佛火化时示现舍利子是一件大极盛极的事儿,如果是真实记录,不可能不提到。

“又一种说法跟五台山有关,出处是《十三世达赖喇嘛传》。书中说十三世达赖喇嘛到五台山朝佛时,曾到过仓央嘉措闭关的一座山洞,并在此念诵《大慈悲经》二十一日。于是就有人推断,仓央嘉措被押送到北京后,康熙皇帝把他软禁在了五台山,他在那里修行并圆寂。这是最不可信的一种说法,因为仓央嘉措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用闭关静修打发时日的人,他的佛法深染着俗情,修炼是开放式和互动式的,无需闭关,闭关只能损法和戕人。再说软禁等于养虎遗患,五台山跟西藏佛教千丝万缕,僧人教派之间很快就会传开,万一仓央嘉措再次被西藏地方势力利用,内乱就会不可遏止。深谋远虑的康熙皇帝不会看不到这一步。不过这一种说法一直在流传,你现在到五台山打听,五台山的僧人还会把仓央嘉措修行的山洞指给你看。

“还有一种说法是押往京师途中,仓央嘉措被迫离开押送队伍,遁往各地弘法传教。此说出自《仓央嘉措秘传》。它说把仓央嘉措押送京师,根本不是康熙皇帝的诏命,而是拉奘汗的主意。他先斩后奏,押解途中才向朝廷报告。当押解队伍来到错那湖畔时,康熙皇帝诏谕前往西藏调解蒙藏矛盾的朝廷钦使恰纳喇嘛和拉奘汗的押送将军唵靼喀:‘尔等将此教主大驾迎来,将于何处驻锡,如何供养?实乃无用之辈。’申饬极严。众人惶恐,感到性命难保,又没有万全之策,便恳求仓央嘉措道:‘为今之计,惟望足下示仙逝状,或者伪做出奔,不见踪迹。若非如此,我等性命休矣。’异口同声,哀恳再三。仓央嘉措当即拒绝道:‘你们当初和拉奘汗是如何策划的?照这样,我是不达妙音皇帝的宫门金槛,不觐圣容,决不返回。’此言一出,恰纳喇嘛和唵靼喀等人觫惧不安,图谋害死仓央嘉措。仓央嘉措知道后又说:‘我没有贪求私利之心,也不想坑害你们,你们既然如此担忧,不如我一死了之。’一个风大雪骤的夜晚,就在库库诺尔——青海湖边,仓央嘉措只身一人,悄然遁去。此后,仓央嘉措云游各地,为他人治病祈福,先后到了尼泊尔和印度,到了西藏各地和回到了拉萨。又怕被人认出来后遭到迫害,离开西藏,来到青海、甘肃一带传教。担任过十三个寺庙的堪布,最后定居在阿拉善,创建了一座规模不小的格鲁派寺院。公元1746年,圆寂于阿拉善的朝克图库烈庙,享年六十四岁。”

香波王子喘口气继续说:“《仓央嘉措秘传》的作者阿旺伦珠达吉出生于蒙古贵族家庭,曾去西藏学经,后出任阿拉善旗第一大寺光宗寺的一世诺门汗大喇嘛,自称是仓央嘉措的微末弟子。他是个有政治野心的人,想仿效西藏模式在阿拉善建立‘政教合一’的制度,结果被反对‘政教合一’的蒙古王爷砍头,并把他的头埋在了城门石坎下。从此后,光宗寺的喇嘛进出城门都不敢从石坎上迈过。

“但在我的感觉里,几乎所有依靠宗教实现政治目的的人,都会利用佛教对想象力的崇拜而编造有利于自己的宗教神话。《秘传》的作者想通过‘政教合一’的制度,获得整个阿拉善地区的政权和教权,于是就把自己说成了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弟子,而《秘传》也就成了这位弟子的政教资本。仓央嘉措终生反对‘政教合一’,始终认为人们对权力的贪欲是信仰的最大敌人。他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虔心尊崇他的弟子,就不会是一个对‘政教合一’感兴趣的喇嘛。更重要的是,如果作为六世达赖喇嘛的仓央嘉措没有在库库诺尔——青海湖边圆寂,而是又在教区内的阿拉善过了四十年上师生涯才去世,那七世达赖喇嘛是谁的转世呢?七世达赖喇嘛以后的历代达赖喇嘛又是谁的转世呢?他们岂不都成了冒牌货?维持整个圣教发展的转世传承岂不是失去了根本的依据?”

梅萨问:“你是说仓央嘉措一定是圆寂了,就在青海湖边?”

香波王子说:“我的意思是,《秘传》也没有提到仓央嘉措的舍利子,所以它是不可信的。在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七世达赖喇嘛诞生以后,仓央嘉措就只能‘圆寂’,如果他不‘圆寂’,还想以一个喇嘛的身份出现在教内,有人一定会强迫他‘圆寂’。要知道‘隐身人血咒殿堂’从来没有消失,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活动。为了圣教免受灾害,他们随时都会启用独眼夜叉和豁嘴夜叉。护法是需要流血的,信仰是需要牺牲的。再说了,仓央嘉措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圣教不利,即使他在肉体上不‘圆寂’,也会在名分和生存方式上‘圆寂’。”

梅萨问:“什么意思?”

香波王子说:“他会离开圣教,离开佛界,然后隐名埋姓。”

梅萨说:“做一个凡俗的人?那他能干什么?”

香波王子说:“他来自门隅山野,什么都能干。更何况他是诗人,是歌手,是仪表堂堂的情圣。他还有别人的帮助,他的至死不渝的情人一直都在帮助他。一句话,有了情人,他就能活下去。”

梅萨问:“那你认为仓央嘉措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香波王子说:“最接近事实的一种说法是,在押解途中被拉奘汗的人杀害。拉奘汗早就想除掉仓央嘉措,但在拉萨和整个西藏,他只能借皇帝的诏谕把他押送北京,而不能从肉体上消灭,消灭势必引起信民的暴乱。万无一失的办法是,把仓央嘉措押出西藏然后让他‘病故’或者‘圆寂’,其实就是杀害。”

梅萨说:“我也这么认为,被拉奘汗杀害的可能性太大了。”

香波王子说:“但接近事实并不等于就是事实,在我的研究里,他先是自杀过一次,然后又面对着被杀的危险。”

梅萨问:“自杀?为什么要自杀?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香波王子说:“押送队伍经过那曲时,远在新疆的蒙古准噶尔部首领策旺阿拉布坦派三百骑兵拦住了去路。他们仗着人多,要求拉奘汗的押送将军唵靼喀留下仓央嘉措。唵靼喀的押解马队只有一百多人,围在仓央嘉措身边准备以死相拼。仓央嘉措对唵靼喀说:‘不要再为我做出任何牺牲了,我来跟他们说几句。’说着伸出了手,‘给我一把刀。’他看唵靼喀在犹豫,高吼一声,‘给我一把刀。’他带着刀策马走向策旺阿拉布坦的三百骑兵,平静地说:‘我知道准噶尔蒙古的骑兵来这里是要我跟你们去。我若是去,就仍然是六世达赖喇嘛,仍然有宫殿,有华服,有美食,有众生的崇拜,我若是不去,就是死路一条。但对一个诚心修法的喇嘛来说,没有死与活的选择,只有今生与来世的区别。我不会贪图今生的荣华跟你们去,因为我不忍心众生的西藏和蒙古出现两个达赖,更不忍心两个达赖引出两个西藏和两个蒙古。’他闭上眼睛又说,‘啊,众生信仰达赖,不是为了争斗不休,流血不止。’说着,跳下马背,拔出马刀,用金刚舞的姿势挥舞了几下,反手刺向了自己。有人扑了过去,抱住他的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锋利的马刀。马刀脱手了,仓央嘉措反过来抱住救他的人,悲愤地喊道:‘血,血,我怎么让你流血了?‘”

梅萨问:“这个人是谁?”

香波王子说:“不知道,当时最靠近他的只有三个人,侍卫喇嘛鼎钦、宁玛僧人小秋丹,还有一个就是后面我会提到的‘蕃女’、仓央嘉措最后的情人。从仓央嘉措反过来抱住对方的举动和不无怜爱的喊声中,我断定很可能是这个情人。”

梅萨紧问道:“又有了一个情人,谁呢?”

香波王子没有回答,又说:“情人的挽救给了仓央嘉措再次说话的机会,他说:‘除了妙音大皇帝的金殿,我哪里也不去,你们听好了,抢我就是抢一具尸体。’说着又一次举起了马刀。策旺阿拉布坦的三百骑兵撤了,他们也是佛门信徒,担待不起逼死达赖喇嘛的罪过。”

梅萨说:“我怎么觉得这个情人不是救了他,而是害了他,因为紧接着就是被拉奘汗的人杀害。自杀是悲壮的,被杀是悲惨的。”

香波王子说:“当时执行杀害任务的是拉奘汗的押送将军唵靼喀。唵靼喀和拉奘汗一样,都信仰格鲁派,但拉奘汗的宗教信仰为权力服务,哪个教派能让他夺取西藏政权他就信仰哪个教派。唵靼喀的信仰却是为了自己的福报、子孙的福报和来世的幸福。所以在拉奘汗是信仰一个宗教集团,在唵靼喀是信仰万能的神灵,而信仰神灵就是相信福佑和恶报的存在。希望福佑的唵靼喀一进入青海湖地区就得到了拉奘汗的密令:处死仓央嘉措。他立刻想到达赖喇嘛世系是观世音菩萨的转世,杀害一个观世音的转世是要遭报应的,他很犹豫,有些不敢,但又想不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好几天都在杀与不杀之间徘徊。徘徊的结果是,出现了侍卫喇嘛鼎钦的自杀。在决定仓央嘉措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鼎钦以生命的奉献表达了自己对主人的忠诚。他自杀后,唵靼喀亲自动手割下了首级,又把他的脸剁得面目全非,装进一个木匣子,派人飞马报奏远在拉萨的拉奘汗:仓央嘉措已被处死。然后就是仓央嘉措的遁去。而朝廷钦使恰纳喇嘛给康熙皇帝的奏章却是这样说的:‘喇嘛暴亡,依其俗,抛尸高野。从人秋丹及一蕃女焚香发喊,以饲鹰鹫,后及拉奘汗营帐,作证喇嘛之死。’可以肯定恰纳喇嘛是押送将军唵靼喀的同谋,奏章里关于‘喇嘛暴亡,依其俗,抛尸高野’以及‘焚香发喊’的情节是编造的。他既是朝廷钦使、皇家御用喇嘛,又是一个虔诚的格鲁派僧人。当他面对忠于朝廷和忠于达赖的选择时,共同的信仰让他站在了仓央嘉措一边。但‘从人秋丹及一蕃女’却没有必要虚构,他们是人证,被带到‘拉奘汗营帐‘供述仓央嘉措之死,证言一定是这样的:尊者被杀,依藏俗,天葬以饲鹰鹫。”

梅萨怀疑地望着他:“仓央嘉措真的没有被杀害?”

香波王子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可以说是两个优秀而善良的蒙古人恰纳喇嘛和唵靼喀将军放走了他。”

梅萨由衷地说:“太好了,以后呢?”

香波王子说:“作为一个自己并没有圆寂,但转世灵童却已经产生的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是决不能继续待在圣教之内的,他的选择只有一个……”

梅萨说:“你刚才说了,离开圣教,离开佛界,然后隐名埋姓。你有这方面的证据吗?”

香波王子说:“应该是有的。”

梅萨似乎不相信:“不会又是一种《秘传》吧?”

香波王子说:“放心,我不可能像《秘传》的作者那样编造情节,为己所用。我热爱仓央嘉措,研究他是因为他是我的理想,是宗教理想,也是世俗理想。我不需要利用仓央嘉措达到什么个人目的。”

梅萨说:“那么舍利子呢?我们现在面对的是舍利子。”

香波王子说:“既然仓央嘉措悄然遁去,就有可能在圆寂之后让人把仓央嘉措的舍利子带回布达拉宫。这个人只能是仓央嘉措的情人,别的人是不可信的。她没有政治企图,以她对仓央嘉措的挚爱和崇敬,决不会随便找一块菊花水晶石,就说是仓央嘉措的舍利子。仓央嘉措的情人把他的舍利子带到了布达拉宫,但鉴于朝廷已有废黜六世的成命,不能公开供养,只好把他的灵塔隐藏在灵塔丛林里。”

梅萨问:“到底是哪个情人带回了舍利子?”

香波王子说:“玛吉阿米,一定是玛吉阿米。”

梅萨说:“你不是说玛吉阿米死了吗?在布达拉宫下的雪村前,墨竹血祭师独眼夜叉和豁嘴夜叉当众杀死了玛吉阿米和她不足一岁的孩子,一个藏军军官宣说了玛吉阿米的罪孽——亵渎神明,侮辱神圣的达赖喇嘛,又犯有淫欲、贪婪、欺妄、诓骗、无耻等等人间极罪。”

香波王子兴奋地说:“现在看来她没有死,舍利子能说明一切。玛吉阿米一直活着,她是仓央嘉措的第一个情人,也是最后一个情人,是真正的‘爱人’。当初雪村前的杀害很可能只是找了个替身,目的是让仓央嘉措从此死了心,安心学经,一意念佛,做一个恪守清规的宗教领袖,同时也让围绕玛吉阿米和孩子而产生的各个政教集团的阴谋活动失去意义。”

梅萨说:“这样的解释是可信的。”

香波王子说:“当舍利子悄然来到我们面前时,所有仓央嘉措情歌里提到的情人都有了现实版,而且都已经死了,唯独玛吉阿米还没有现实版,更没有死。也就是说,舍利子向我们启示了它跟玛吉阿米密不可分的关系,玛吉阿米给布达拉宫带来了仓央嘉措的舍利子,仓央嘉措的舍利子又给发掘‘七度母之门’带来了玛吉阿米。‘七度母之门’应该是七个情人守护之门,玛吉阿米是最后的守护神,就像《地下预言》里说的,‘玛吉阿米,布达拉宫掘藏之神的金刚佑阻’。”

梅萨说:“从玛吉阿米和她不足一岁的孩子,以死亡的假象离开仓央嘉措,到仓央嘉措被押送北京的途中他们再次相遇,中间是一段多么艰难的情爱历程啊。”

香波王子说:“是的,是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历程。这个历程我知道,但我只知道历程的主人公是仓央嘉措的情人,不知道她就是玛吉阿米,现在对上号了。”

梅萨说:“我们扯远了,还是说眼前的事情吧。”

香波王子点点头,克制着激动,停了一会儿说:“仓央嘉措的灵塔不是肉身灵塔,而是菊花舍利子灵塔,菊花舍利子是舍利子中最珍贵的,被称为‘佛国第一宝’和‘舍利王’。再加上作为歌手、诗人、情圣、达赖喇嘛、密宗大师的仓央嘉措无与伦比的名气和影响,它的价值超过了布达拉宫所有的灵塔。这就更有把握认定‘授记指南’里的‘整个世界’指的就是珍珠坛城塔了。”

梅萨说:“可‘授记指南’是这样说的:‘为什么远走的神王要在土、水、火、气的丛林里隐藏整个世界?‘为什么?”

香波王子说:“为了给发掘‘七度母之门’留下启示。每座坛城都有一个修炼密法时必须首先进入的无形法门,所有的无形法门都是无量光佛的福荫之地。而无量光佛有很多形态,其中之一就是手捧宝瓶,瓶中插一朵菊花舍利子那样的素色菊花。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持拿菊花的无量光佛。”

梅萨问:“在哪里?”

香波王子说:“很可能就在无量光佛殿。”

他们从暗角里钻出来,看到不远处智美提着胜魔卦囊匆匆而过,好像是走向了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殿。

梅萨说:“他的掘藏路线居然和我们基本一致。”

香波王子说:“应该不会相差太远。其实我很佩服智美,他的占卜即使在圣教内也是第一流的。可惜他心地不善,不会有好运的。”

梅萨恳求道:“别向他施放毒咒,他也是为了信仰。”

香波王子说:“我没有米拉日巴的功力,只是在为他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