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殿坐落在红宫西侧。香波王子和梅萨走进灵塔殿时,几个布达拉宫的喇嘛正在搜寻炸药。喇嘛们移动了所有能够移动的物品,连固定在祭台上的香火盆也用螺丝刀拧了下来。

香波王子突然问一句:“仓央嘉措的灵塔在哪里?”

几个喇嘛同时愣了一下,都望着他没有回答。

香波王子又问:“六世达赖喇嘛的灵塔隐藏在哪里?”

一个喇嘛呵呵一笑说:“六世达赖喇嘛的灵塔,天上去了。”

喇嘛们继续紧张地搜寻炸药。香波王子心说,我已经告诉他们炸药埋藏在布达拉宫司西平措,他们怎么还在这里找?也许在司西平措没找到?

喇嘛们搜寻到哪里,香波王子和梅萨就跟到哪里,跟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来到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前仔细观瞻。

香波王子说:“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就宏丽来讲,仅次于五世达赖喇嘛灵塔,就价值来讲,在八座灵塔中首屈一指。它建于公元1934年,是布达拉宫最晚的建筑,仅塔身的金皮就用去纯金五百九十五公斤,镶嵌的大量金刚钻石、玛瑙、珍珠、翡翠、珊瑚、松耳石、琥珀、红宝石、蓝宝石等名贵珠宝一万多颗。塔内除了十三世达赖喇嘛的法体,还藏有释迦牟尼的舍利、全套的大藏经和一些来自空行世界的神秘文物。”

梅萨问:“什么文物?”

香波王子说:“没有记载,谁也说不清楚。”

“我的意思是,仓央嘉措的灵塔不会在里面吧?”

“不大可能,灵塔中的空间毕竟有限,再说仓央嘉措的灵塔既然能够成为‘授记指南’的一部分,就不会隐藏在一个永远看不见的地方。”说着,带着梅萨来到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的坐像前。

坐像前的法案上摆着一座由金丝和二十万颗珍珠串缀成的珍珠塔。他们隔着保护栏杆,把身子探进去,仔细观看着。

香波王子问:“有什么发现?”

梅萨说:“太漂亮了,但它跟隐藏在灵塔丛林里的‘整个世界’——仓央嘉措的灵塔毫无关系。”

香波王子又问:“为什么?”

梅萨说:“灵塔应该是肉身塔,这塔是透明的,除了珍珠还是珍珠。”

香波王子说:“可是它和别的肉身塔一样,都被选入了权威的《金塔目录》。”

梅萨说:“也许是指他的价值跟肉身塔一样珍贵。”

香波王子说:“它的价值?为什么它的价值跟肉身塔一样珍贵?就因为二十万颗珍珠?”

梅萨说:“再说肉身塔一般都是菩提塔,它的形状也不是菩提塔的样子。”

香波王子问:“那它像什么?”

梅萨说:“有点像坛城。”

香波王子说:“我也这么看,这是一座坛城塔。佛经上说,一坛一世界,指的是整个大彻大悟的佛境。”

梅萨说:“你是说坛城就是隐藏在灵塔丛林里的整个世界?”

香波王子皱起眉头说:“还不能肯定。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既然它被选入了《金塔目录》,那它就应该是灵塔。可它没有肉身,怎么能证明它跟仓央嘉措的关系呢?”

梅萨说:“是啊,它没有肉身,灵塔怎么会没有肉身?”

香波王子回头看了看,发现殿堂里的喇嘛都个忙个的,没有人关注他,就摁住旁边的柱子纵身跳进了保护栏杆。他几乎趴在上面仔细观察着珍珠坛城塔的里面,不小心下巴碰到了塔座上,一阵防盗铃的尖叫突然响起。两个喇嘛顿时扑了过来,就在香波王子跳出保护栏杆的同时,一左一右揪住了他。

香波王子说:“你们揪住我干什么,我偷了吗?”

两个喇嘛哪里会听他声辩,拧着胳膊推他来到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殿外面,给布达拉宫保卫处打电话,说是抓到了一个贼。

红宫西侧的暗道里,突然窜出碧秀,对两个喇嘛说:“放开。”

喇嘛说:“他是贼,想偷舍利子。”

碧秀指着自己制服上的“警察”臂章,大声说:“我在执行公务,我说放开就放开。”

喇嘛放开了。

香波王子望着碧秀的眼光既感激又仇恨,口气生硬地说:“你规定的时间还没到。”

碧秀说:“已经不多了,你得抓紧。”

香波王子拉起梅萨就走。

梅萨问:“去哪里?”

香波王子拉她来到昏暗的穿廊大木柱后面,小声说:“你猜我在珍珠坛城塔里看见了什么?两朵拇指大的晶体菊花。我吃惊珍珠也有这样的,但刚才喇嘛告诉我们,那不是珍珠,是舍利子。”

梅萨说:“仓央嘉措的舍利子?”

香波王子愣怔着:“仓央嘉措也会留下舍利子?”

梅萨说:“难道不会吗?”

香波王子说:“我当然希望会。但接下来的问题是,谁会把舍利子带回拉萨,带到这里呢?又怎么能相信这个人带来的就是仓央嘉措的舍利子呢?”他一愣,突然激动起来,“果然有一个人始终跟着仓央嘉措,无论他走到哪里,天涯海角,无论他活着还是圆寂了,都会在灵魂的相随相伴中实现爱情与信仰的统一、人性与神性的统一。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如果不是仓央嘉措的最后一个情人而仅仅是一个虔诚的信徒,那我对仓央嘉措的研究就没有意义了。但是我坚信我的研究不会没有意义,坚信一定是她,一定是这个我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坚爱和坚信的化身。”

梅萨神经质地哆嗦了一下:“又有了一个女人?”

“一个历史人物的出现,总有一种现实的对应,这就是我们的掘藏。”香波王子说着,立刻想到了死亡,想到了已经死去的姬姬布赤、仁增旺姆、伊卓拉姆、吉彩露丁、措曼吉姆、索朗班宗,六个在转世中复活了的仓央嘉措的情人,已经在开启“七度母之门”的过程中被发掘而后悲惨地死去了。现在,难道又有了第七个情人——一个已经复活、势必死去的女性?他说:“仓央嘉措情歌里提到的情人,只剩下玛吉阿米了,难道就是玛吉阿米的转世?”

梅萨不寒而栗,喃喃地说:“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香波王子说:“我一直希望《地下预言》不要总是准确、准确。”说着,禁不住背诵起关于玛吉阿米的句子来:

让乔装护法的骷髅杀手用粗砺之舌舔掉玛吉阿米的头。

让护佑圣僧大宝的门隅黑剑用锁链锁住玛吉阿米的灵魂。

让持教的凹凸大血黑方之主阎罗敌挖掉玛吉阿米的心脏。

让御敌的鹫头病魔吃掉玛吉阿米的脚让她永世无法走动。

隐身人血咒殿堂把如此猛烈的诅咒射向了圣教的最大祸害

情欲和淫痴。

她是烦恼大黑的化身,是杀死圣僧大宝、摧毁圣教传承的

群魔之首。

但是独脚鬼之主索命太乌让保护了她,谁也没有拘住玛吉

阿米的灵魂,也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追杀现在开始。

玛吉阿米,站在兜率天宫之上,等待掉头,等待心脏碎裂,

等待双脚斧斫,等待灵魂受难。

玛吉阿米,布达拉宫掘藏之神的金刚佑阻,受持仓央嘉措

后代的名单,一展成空。

小心伏藏。

梅萨说:“‘七度母之门’,七个情人的血祭之门?”

香波王子连自己也不相信地否认道:“不是,不是。”

梅萨摇摇头,望着他,好像期待他能说出一句她更愿意相信的话。他没说,沉重地无奈着,一缕哀伤飘逸在嘴边,那是情不自禁的哼唱: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了洁白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梅萨听着,眼睛里闪动起晶莹的泪花。香波王子心疼得把她拉进怀抱,说:“这次我一定万分警惕,决不让她死,哪怕豁出命去。”

梅萨缩在他怀里苦笑道:“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香波王子自信地说:“只要她出现,我就能认出来。她有标志,蓝色的孔雀尾毛是她的标志。或者就像唐卡表现的那样,她戴着孔雀尾毛的项链,或者就像历史呈现的那样,她左臂上有蓝色的孔雀尾毛的胎记。”

梅萨身子一颤,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惦记她,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死亡,莲花生大师或者仓央嘉措早就伏藏好了,命运是逃脱不了的。再说了,女人代表死亡,但也代表希望。我们每次遇到女人,就会前进一大步。如果玛吉阿米现身,一定是掘藏的最后时刻。我们不必伤感,快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下一步嘛……就是不知道如何用女人或舍利子来证明仓央嘉措圆寂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梅萨从他怀里出来,眼睛忽闪着问:“这很重要吗?”

香波王子说:“太重要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探头望了望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殿的门口。那儿,碧秀正在和两个布达拉宫保卫处的人说话。保卫处的人朝这边看了几眼,转身离开了。香波王子带着梅萨走过昏暗的穿廊,来到持明佛殿门外一个进深五六米、站直了就会头碰房梁的暗角前。

香波王子蹲进暗角,小声说:“快过来,还有重要的话要说,这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