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再次来到新世纪宾馆的网吧,挑了一台僻静的电脑,打开自己的QQ,看“度母之恋”不在线,留言道:

“毕竟我撞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无法从脑子里消除纠缠不去的麻烦,就一直想着你的话:‘履行警察职责,皈依慈悲佛门’。抓住乌金喇嘛,回击新信仰联盟对佛教的进攻,算不算‘皈依慈悲佛门’呢?我们认为,乌金喇嘛未必就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贴在谁身上,谁就应该具备乌金喇嘛的特征,比如七七四十九处伤疤,只要符合这些特征,我会毫不留情地拔枪射击。这样做对不对呢?你说‘念佛就是忏悔,度人就是赎罪’。我已经开始念佛了,每天都说六字真言和阿弥陀佛,但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度人’。还有,一个叫珀恩措的姑娘死了,她的死跟我有关,有人叮嘱我千万不要报警,因为这也是她的愿望,她发过誓,只要警察来她就跳楼。但我离她很远,说服不了她,只能报警。你一定会问我,你是怎样说服的?没有,一次也没有说服过。我为什么不等到打通电话、说服无效之后再报警呢?难道我是故意的?为什么要故意?也许我不报警,她就不会自杀。她有一个吸毒成瘾的哑巴妹妹,现在谁来照顾?”

他瞪着QQ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度母之恋”,便关掉电脑,走出了网吧。

卓玛在门口等他,问道:“你在电脑上干什么?”

王岩略一踌躇说:“寻找灵魂。”

“谁的灵魂?”

王岩不回答,拉着卓玛走向宾馆门前的路虎警车:“快走,我们去找香波王子,从他开始筛选,看到底谁是乌金喇嘛。”

他们知道没有碧秀的引见,万难见到香波王子,便开车驶向重案侦缉队。路过大昭寺的时候,远远看到碧秀从八廓街走了出来。

碧秀穿了一件蓝色藏袍,步子迈得很快,不时回看,一抬头,看到停下来的路虎警车,赶紧跑过来,开门上去。

王岩问他:“好像有人追你?”

“一个叫骷髅杀手的,他恨我抓了香波王子,想杀我,简直疯了。”碧秀这样说是想留下埋伏,一旦他杀了骷髅杀手,说起来也是正当防卫。

卓玛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都装扮成这样了,谁会杀你?是你去杀人的吧?”

王岩怕他们吵起来,赶紧说:“正要去找你,恰好碰上了。”

碧秀说:“你们找我不就是想见香波王子吗,不行,谁也不能见。”

王岩说:“我们的目标是乌金喇嘛,想从他这里了解一些情况。这些情况对你也有用,你可以在场。”

碧秀问:“你们有乌金喇嘛的线索了?”

王岩点点头:“见到香波王子你就知道了。”

碧秀不再说什么。卓玛驱车驶向拉萨看守所。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看守所重大嫌疑人关押室见到了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镣,哗啦哗啦前走两步,就像在自己家里招待客人,笑着说:“坐呀,别客气。”

他们没有坐,除了一张香波王子睡觉的木板地铺,其实无处可坐。

王岩说:“你恐怕能想到,我们对乌金喇嘛比对你更有兴趣。乌金喇嘛跟你一样试图开启‘七度母之门’,但他没这个本事,只能利用你。我们想你应该知道,在你的掘藏中,谁对你的关怀最多、推动最大?”

香波王子说:“你们三位警察、阿若喇嘛和邬坚林巴、骷髅杀手、死去的边巴老师,都是关怀最多、推动最大的。”他指着碧秀,“尤其是他,他几次想打死我,又把我关在这里不给水喝,让我想到这么恶劣阴毒的一个人在阻止仓央嘉措遗言出世,那仓央嘉措遗言就一定是光明伟大的,我一定要发掘出来,这是最大的推动。如果你们要确定乌金喇嘛,他是首选。”

王岩说:“看来你早就认为乌金喇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符号,可以贴在任何人身上。”

香波王子说:“是的,这个人必须和乌金喇嘛有共同之处。”

“什么共同之处?”

“就是坏、坏、坏,坏到头上长疮脚底流脓。”

王岩说:“你对‘七度母之门的狂热和你制造的几起血案都说明你跟乌金喇嘛非常相像……”

香波王子说:“是的,我制造过许多血案,第二次世界大战是我发动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是我建立的,911事件是我策划的,世界上所有的恐怖袭击都是我制造的,满意了吧?”

王岩说:“不管怎么说,你首先得证明你不是乌金喇嘛。”

香波王子说:“我怎么证明?”

王岩说:“大家都知道,新信仰联盟在绑架乌金喇嘛后,乌金喇嘛有过一次自杀的经历,用刀在自己身上戳出了四十九个窟窿。现在,只要你脱光自己,让我们看到你浑身上下没有密密麻麻的刀伤,你就能证明自己不是乌金喇嘛。”

“原来这样就能证明?但我不能脱。”

王岩说:“为什么?”

香波王子说:“当年朝廷需要查验仓央嘉措的圣体,专门派了精于相术、明察秋毫的金字使者,才得出正确结论:‘作为圣人的体征法相则圆满无缺’。我是仓央嘉措的传人,我的身体怎么能随便给你们看,你们算老几啊?看了也得不出正确结论。”

“现在由不得你。”王岩望了望碧秀,恳求道,“帮帮忙,把他的衣服脱掉。”

“那不行,我们这是文明关押,在给他定罪之前,我们没有权力脱光他的衣服。”碧秀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拿出手机不接,先把王岩和卓玛推搡出去,然后自己出来,重重地关死了门。

香波王子喊起来:“什么文明关押,我都渴死了。虐待狂,我要喝水。”看对方不理,便说,“我卖唱,我卖唱,我用仓央嘉措情歌换一杯水还不行?”说着,胸腔里一阵酸楚,唱出的仓央嘉措情歌也更加悲酸动人了:

邂逅相遇的娇娘,

浑身散发着芳香,

恰似拾起了松耳石,

再不忍抛到路旁。

碧秀仔细听了情歌,却没有拿水给香波王子。他闷闷地想:玛瑙儿怎么还不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