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岭山间谷地,大凌河滚滚东泻,湍急的河水拍打着两岸,发出“哗哗”的巨响。在这水声的掩蔽下,一支人马沿着南岸小径疾行。两万余大明豹房侍卫亲军将士,在一千营州中屯卫官兵的引领下,昼夜兼程驰援营州卫。

 从地图上看,从沙河驿到营州卫城这段路不过四百多里地,急行军顶多五天也就到了。可这一路,沿途皆是崇山峻岭,走的皆是山间小道,连人带马拉拉杂杂,五天下来,也就是三百里不到。难怪前世后金军宁愿在宁、锦城下撞个头破血流,也不愿钻山沟绕袭山海关。且不说一路艰辛,若是给宁锦守军堵住谷口,大军只怕尽皆困死山中了。

 冯虞暗自庆幸出繁尽量带足了军粮,到了中屯卫,又补足了七天份的干粮,余粮皆寄放于中屯卫。冯虞一道军令,直接让中屯卫指挥使改行兼做押粮官。如此,后勤供给一时半会儿还是无虞的。

 只是这行进速度太磨人了,所谓救兵如救火,屈指一算,到达营州卫少说要八天时间。沙场之上瞬息万变,八天工夫谁知道战况能变成什么样子。不过急也无用,只能严令三军将无用辎重统统卸在中屯卫,加快行进。尤其是火炮,这一仗是指望不上了。

 在冯虞督促下,大军加快脚步,离着营州卫是越来越近了。换句话说,离着敌军也是越发近了。这两日,冯虞不顾行军疲劳,每每休整、宿营时,便召集全军官佐,找来与鞑靼交过手的老兵宿将,讲述蒙古军擅用战法、装备,以免临敌无备。

 到得第七天头上,道路渐渐平阔。行到午间。冯虞下令全军原地休息用饭,又将中军、后军将校召来,讲解敌情。

 “前两日,与鞑子交过手的兵将讲了往日作战情形。各位犊旎可小视鞑子的手段。鞑子素习骑射,还不会走路的孩童便用绳索绑在马鞍上,跟随母亲出入四方;三五岁时便挟小弓、短矢习骑射,随部族驰骋草原。长大后更是四时田猎,能纵马奔驰间左右开弓百步穿杨的比比皆是。且鞑子骑兵每人至少配三马,来去如风最擅长途奔袭。这一条,现下咱们着实还比不过。

 此外。鞑子作战好用弯刀、长矛,皆靠冲刺之力。军兵多以兜鍪、柳叶甲、罗圈甲、防牌、团牌防身。一言以蔽之,鞑子长技,弓矢为第一,弯刀次之。

 自铁木真始,鞑子已征战数百年,久历成精。每每出师必先发精骑,散出大队一二百里之外探看虚实。但凡何道可进、何城可攻、何地可战、何处可营、何方有敌、何处屯粮,皆有探马查清回报。大军扎营则必屯高处,环绕帅帐驻防,以防夜劫。

 至于作战,鞑子最好避实击虚,少有浪战之举。##又好分进合击。凡遇敌阵,则三五成群,敌分亦分,敌合亦合,敌军阵型严整。则以弓箭远射,敌军若溃乱则趁机冲阵追杀。若是如此还冲不动,鞑子往往又驱牛畜或鞭生马,以牛马冲阵,敌鲜有不败。

 自然若是实在打不过。鞑子还有个绝招,三十六计走为上。仗着马快逃之夭夭,往往追剿不及。过不多时便去而复返。又生战祸。故此,鞑子为我大明累世劲敌,终难剿灭。各位日后与鞑子交手,说来秘诀就是两条,一是不乱阵脚,第二,就是贴上去打。”

 正说着,便有前锋来报,谷口将近。遭遇敌军游骑!

 冯虞一听眼睛就亮起来了。一抖缰绳,领着亲兵超越中军大队往前赶去。等到地方一看。仗早打完了,骑一团正打扫战场呢。冯虞一眼看见正坐树下傻乐的赵化成,上前便问:“战况如何?”

 赵化成一看是冯虞来到,赶忙蹦起来敬礼。“报大帅,我军首战获胜。当时我团前锋在此遭遇鞑子一个百人队。趁敌军错愕,末将领兵直冲过去,砍他个稀里哗啦。此战,我军投入一个连百余人,阵斩敌百户以下四十一人,俘三人,我军亡一人伤四人。余敌溃散,逃往营州卫方向。”

 冯虞点了点头“好,首战告捷,记你一功。对了,俘虏在何处?”

 “哦,弟兄们正在讯问,末将这就提来。”

 “等等,再找个会鞑子话的。”

 “嘿嘿,大人,咱们一团久在边关厮混,会鞑子话地多了去了。末将不才,就在一旁给您通译。”

 不一会儿工夫,赵化成领着几个弟兄将三个着皮袍的俘兵拖了过来。看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显然是刚刚挨过一顿胖揍。仔细打量这三人,身材矮小敦实,看长相,一个个生得低颅阔面,鼻子又宽又扁,高眼眶,单眼皮,没长什么胡子,披着的头发在两侧各梳了个锥髻。倒是与书上“大抵鞑人身不甚长,最长者不过五尺二三,亦无肥厚者。其面横阔,而上下有颧骨,眼无上纹,须绝少,行状颇丑”的记载颇为吻合。与后世影视剧中蒙古牧民的敦厚质朴不同的是,这三人虽说结结实实挨了顿打,可那一对小眼睛中依然透出桀骜好战的神情。

 冯虞盯着三人看了一会儿,扭头问赵化成“此三人可有口供?”

 “硬得狠,揍了好一阵了,不曾开口冯虞一听直摇头“这等时候,如何磨蹭得起,总要叫他们尽早开口才好。算了,我来。你在一旁通译。”

 说着,冯虞溜达到那三个俘虏跟前。这三人此刻已被军士强按着跪倒在地。打量了三人几眼,冯虞示意赵化成翻译,便自顾自说道:“现在充好汉么?若真是好汉便不会为我所擒。我也不难为尔等,逼着你们做叛卖之事。只要招出你等来自何部、兵力几何、现下战事如何、你等领受何军令,本帅便网开一面,放你等回家。”

 冯虞说一句,赵化成便译一句。待他译完,冯虞看这三人,耷拉个脑袋无人答话。“敬酒不吃吃罚酒。好。”

 冯虞又打量三人几眼,只寻了那个看来最壮健剽悍的说话。“看你甲胄比他二人稍好些,想来不是百户便是排子头。就是你了。给你两条路。待会子本帅问话。老老实实答一回,便赏你十两纹银。不答,或是敷衍欺瞒,便斩你一根手指。手指斩完了,还有脚趾。脚趾完了,脸上身上凸出来的东西都好下刀。你自己掂量清了。”

 那壮汉听着赵化成一句一句译作蒙语,越听脸色越黑,到了最后,不待冯虞说完便“哇啦哇啦”叫嚷起来,一边使劲挣扎,看那架势是打算与冯虞同归于尽,却给几个亲兵按住动弹不得。冯虞偷眼看另外两人,早给吓得面无人色。回过头来,冯虞问赵化成“方才那厮嚷嚷什么?”

 “噢,他说大人不算好汉,有本事给他个痛快地。”

 冯虞嗤笑一声“告诉他。本帅本不是好汉,也没打算做什么好汉。本帅只想一事,便是得胜还朝,尽力将弟兄们平平安安带回京去。备好快刀,本帅这便要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