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修的早餐照例是在老方的粥铺解决的,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喝粥了,酒店的中毒事件在大江闹的沸沸扬扬,他都不敢出门了,遇见熟人便是惊诧的目光: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就如同他是刚刑满释放一般。

  何日修吃完早餐刚骑上自行车,迎面遇见了一个中年人,前额头发有些脱,戴了一付亮边的眼镜,他知道这是一个熟人,想了想却又想不起来是谁。何日修冲那个人点点头,算是一种礼节性的招呼,那个人看他一眼马上把头扭开,快步走远了。何日修有些尴尬的想:我认错人了吗?

  何日修在一个街头的电话亭前停下来,他要买一包烟。

  红塔山七块。

  何日修怔了一下问:买一条多少钱?

  一条六十八。

  何日修有些愤怒,因为他的烟都是秘书李钰给买的,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签字的发票上,红塔山是每条七十五元。何日修点上一枝烟,心情稍稍缓和下来,他不是在乎那几块钱,在乎的是被自己信赖的人欺骗,连每个月几条香烟的采购都不放过揩油,那公司每年那么多的大项支出,又该是怎样的一笔油水啊!

  何日修想了想又问那个老板:红塔山不是一直都卖七块五吗?什么时候降的价?

  一直都卖七块,没降过价。

  何日修掐灭烟,上了自行车。刚回到公司,连办公室都没进,就接到一个电话。何日修听完电话马上招呼司机开车去状元里。

  何日修的老舅就住在状元里,老舅今年快七十岁了,自从从建筑这行退休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房子是何日修给买的,老舅也喜欢状元里的闲适的环境,在这里住的很舒服,每天早晨起来溜溜鸟打打拳,中午吃完饭找几个老牌友下下棋聊聊天,他一生无儿无女,却也落得个晚年幸福,自在清闲,他特别知足。

  何日修十五岁跟着老舅出来干建筑这一行,后来又认了师父,一个带他入行,一个教他懂行,他能有今天,这是不能忘的大恩,本来何日修也在状元里给师父买了一套,可是师父说不喜欢城市的喧嚣,执意回了老家,那套房子一直都闲着,由老舅给照管着。

  何日修进了老舅家,老舅在喂他那只画眉,旁边的小狗大帝在和一只花猫嬉戏。何日修问:舅,这么早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老舅放下鸟食说:也没什么急事,这个星期天你小姨家的老二结婚,她想把酒宴放在你的酒店去办,可是她知道你的酒店前些日子出事了,又不敢问你,我叫你来商量商量,你看你那儿还能不能行。

  何日修笑着说:怎么不能行,这事不用小姨操心了,酒宴的事由我来安排,我一分钱都不要小姨的,星期天你们来就行了。

  他不是一个对金钱看的特别重的人,金钱是为人所用的,只要用得其所,也就体现了它的价值了。这回小姨把表弟的喜宴放在自己的酒店,正好可以借着这个喜宴把中毒事件的阴影给化淡了。

  老舅很满意的点点头,问:小梅什么时候能出来?那可是个好丫头,你可不能让她受委屈,多花些钱,托托人尽快让她回来,我都想她了。

  何日修一听老舅提小梅,神色黯然下来,自从酒店重新开张,他没有一天不想杨梅的,别看他搞建筑是个行家,管理酒店他还真是外行,一进酒店他就头疼,不知从何下手,尤其是酒店出了中毒事件后,现在生意很冷淡,天天都是赔着钱在干,如果杨梅在,凭她的聪明智慧,再大的困难也好解决。何日修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杨梅在看守所怎么样了。

  何日修掩饰着伤感故作轻松的说:您放心舅舅,那只是个普通的食物中毒,公安局也已经查清楚了,小梅过几天就回来了,她一回来我就让她来看您。

  杨梅经常跟着何日修来看老舅,也经常从酒店里做些可口的饭菜给老舅送来,哄得老人家整天念杨梅的好,也几乎把杨梅当成了亲闺女看待。

  老舅是一个经历过风雨磨难的人,对什么样的变故都能坦然处之,但是对何日修这次的酒店中毒事件,却很是担了一份心,他怕何日修过不了这个坎。现在看到何日修把事情处理的很妥当,放心了许多,自已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了解何日修的,多大的苦都能吃,多大的罪都能受,那困难再大也就压不倒他。

  何日修也不止一次说过:我从农村赤条条的来到城市,能有一张床一碗饭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即使有一天再回到一无所有的过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老舅又嘱咐了何日修几句,知道他很忙,撵着他回公司。把他送到院门口,忽然说:修儿,你那套房子我给租出去了,我是想租金多少无所谓,就算是找个看房子的吧。

  何日修不经意的问了句:什么人租的呀?

  老舅说:是两个男人租的,也没说是做什么的,不过我看他们也没什么事做,每天也就是在状元里这一带转转。那天到老宋家坐了一上午,我听老宋说可能是研究古建筑的。

  何日修没有多想,出门上了车。

  车子开没多远,前面走过来一个中年人,正是何日修早上见过的那个,前额脱发,戴了一付亮边的眼镜。

  何日修猛然想起这个人是自己在师弟孙建良公司见过的。他马上让司机把车倒回老舅门口。

  何日修进了院子问老舅:租房子的是不是一个前额脱发,戴了一付亮边眼镜的人?

  老舅说:是啊,其中一个就是你说的这个模样,你认识吗?

  何日修没说什么,重新上车走了。

  何日修没想到师弟会给自己来这一手,上次建良集团大张旗鼓的来大江考察,他只是感到有些别扭,但是从没想过师弟会抄自己的后路,师弟怎么会算计他呢,那可是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现在事实摆在这儿,建良集团的人都进驻了状元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能说他们是来大江度假的吧。以他对师弟的了解,建良集团这是胸有成竹了,现在所做的已经是状元里工程的前期准备工作了。

  回到公司,何日修心情很沉闷的抽了一会烟,然后给师弟孙建良打了个电话:建良,最近忙什么呢?招标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孙建良先是问了问他中毒事件解决的情况,然后说:你放心吧,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招标了。

  何日修说:建良,这次酒店出了这个事,社会影响很大,弄得我很被动,市委市政府对上佳集团也很不满意,所以状元里这个项目,我决定不再掺和了。

  何日修上次去省城,把自己全部的计划都毫无保留的给孙建良交了底,现在这样一说,孙建良当然持怀疑态度,他说:酒店的事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产生意吧,你不要担心,有我帮你,你还按你的计划做就是了。

  何日修态度很坚决的说:我决定不做了,我想好好歇一段时间,过几天我就去国外休假。

  孙建良说:这么一点小挫折你就心灰意冷了?不过休息一下也是有必要的,既然你不做,那我就不操那个心了,但是招标还是要去的,上次去大江考察你们市政府很热情,我如果临时撤标面子上说不过去。

  何日修的心痛起来,他以为当自己表明退出状元里招标后,师弟会对自己坦城相待,没想到孙建良依然在和自己捉迷藏,他见师弟仍然在欺骗自己,也不说破,只是平静的说:建良,你好自为之吧。

  如果说酒店的中毒事件对何日修是个打击的话,那师弟的背叛简直就是对他致命的摧毁,他坚守了多年的道义底线在这一刻垮塌,他一起奋斗很多年,他最信赖的人都在算计他,这个世上他还能相信谁?他忽然感觉自己找不到方向了,他想,自己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