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海涛对我一向是不卑不亢的,近来见了我却毕恭毕敬起来。看来在市委组织部正式下文之前,这小子是想稳住我,因为自从市委组织部考核习海涛之后,本来白丽莎、邓英和宋礼是竞争对手,却突然站在了一个战壕里,在下面煽阴风点鬼火,搞得习海涛很被动,此时此刻,习海涛向我靠拢的确是明智之举。但是我对习海涛一直保持一种自卫式的警觉,市委组织部考核小组刘处长提示我的那番话,我不可能不当回事。要知道习海涛在收集信息方面是一绝,其实他收集的哪儿是什么信息,邓英告发习海涛的匿名信称,他善于刺探领导隐私,其实这些都是不实之辞,但是习海涛毕竟是侦察兵出身,对信息不仅有着本能的敏感,而且捕捉能力极强。这种人进了班子,和我一条心,我将如虎添翼;如果不是一条心,很有可能是个丧门星。既然你向我靠拢,我便将计就计,敲山震虎。这还是习海涛到驻京办以来,第一次请我喝酒,安排的是官府私家菜馆。为了显示我自己的权威,我故意晚到半个小时,故意晾一晾他。想不到这家伙极具耐性,我到时还没点菜,只是要了两瓶五粮液。正坐在餐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一本小说。我一进包房便讥讽道:“海涛,什么时候对小说感兴趣了?该不是想写侦探小说吧?”

  习海涛从容一笑说:“王晓方这本《蜘蛛》,不是侦探小说胜似侦探小说。”我颇感兴趣地问:“讲的什么?”习海涛诡秘地说:“头儿,点完菜,咱们边喝边聊。”

  我只好耐着性子等菜上齐了,干完第一杯五粮液,他才饶有兴趣地说:“头儿,这本书我是特意给你带来的,我已经看过了,写得实在太精彩了,你抽空看一看,我敢保证,谁看谁受益。”

  我不屑地说:“现在的小说大多是作家躲在书斋里的杜撰之作,根本没有生活来源,因此既不真实,更不现实。这本《蜘蛛》会不会也是这类作品呀?”

  习海涛郑重地推荐道:“头儿,王晓方的作品都是实打实、硬碰硬的力作,遇到难啃的矛盾从不绕着走,他的每一部作品我都喜欢,但最让我震撼的还是这本《蜘蛛》。因为这部长篇小说取材于一桩真实的*大案。在一次选美大赛上,八号小姐*摄魄的眼神令常务副市长如醉如痴,于是常务副市长与八号小姐之间发生了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就在两个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之际,八号小姐突然消失了。此时刚刚因索贿受贿而被双规的副市长移交给了司法,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常务市长不仅是黑社会犯罪团伙的保护伞,而且是副市长被双规的始作俑者,一桩桩一件件详实的证据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中纪委,于是常务市长与副市长之间的天平发生了彻底的倾斜,处于绝对优势的常务市长被“双规”了,被栽赃陷害的副市长沉冤昭雪,重新走上领导岗位,而副市长走出看守所那天,开车去接他的正是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也就是选美大赛上的八号小姐。副市长坐进女儿的车里,本田车缓缓驶向远方,来到一处墓地,两个人下了车走到一块墓碑前,这恰恰是长眠于此的副市长的妻子,当副市长遭陷害而被“双规”后,妻子不惜以死来证明丈夫的清白。头儿,这是发生在哪个城市的*大案,我不说,你也知道,因为太传奇了,所以影响很大。这个故事被王晓方演绎得让人欲罢不能,读了以后不仅令人扼腕叹息,而且不停地思考,真是难得的现实主义力作!”

  说句实话,王晓方的小说我也看过一两本,并不觉得怎么的,不过这本《蜘蛛》还真没读过。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小说中讲的常务市长与副市长之间的纠葛,怎么这么像我和杨厚德之间发生的故事,都说*案有共性,这哪里是共性,简直就是巧合。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这分明是习海涛故意用这本书挤兑我,我本来想借这顿酒给他个下马威,敲山震虎,没想到一上来他先给我戴了个眼罩,这哪是请我喝酒,简直就是投石问路,故意借酒试探我的反应。我岂能上他的当,于是不动声色地问:“这件*案的确挺轰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说的名字叫《蜘蛛》?莫非作家将那个勾引常务市长的女孩子比喻成了蜘蛛?”

  习海涛笑嘻嘻地说:“头儿,我倒以为将蜘蛛比喻为贪官更合适。我知道地球上有四万多种蜘蛛,所有的蜘蛛都有毒,只是毒性强弱不同。如果把贪官比喻成蜘蛛的话,那么*之毒毒害的是国家。从蜘蛛的习性看,蜘蛛善于结网,*首先是从结网赢利开始的,蜘蛛会化尸*,蜘蛛猎食时,事先用毒牙麻醉对方,分泌口水溶解猎物,再慢慢吸食,一点儿不漏吃个干净。你看《蜘蛛》这部长篇小说里的常务市长谋害副市长用的方法和蜘蛛差不多。蜘蛛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怕光,哪个*分子不怕光?因此,单从书名看,这部小说就极具深刻性!”

  习海涛说话时,目光像山猫一样盯着我,好像我是小说中的*分子似的,尽管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也不能认同,一旦认同就会助长这小子的嚣张气焰。于是我坚持说:“我还是认为小说中勾引常务副市长的女孩子是蜘蛛,蜘蛛种类繁多,性质也千差万别,但大多都是‘恶妻吞夫’的。母蜘蛛性成熟后,身上会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雄蜘蛛嗅到这种气味后,就会迅速爬到母蜘蛛结的网上‘求色’。这样正中母蜘蛛布下的‘桃色陷阱’,母蜘蛛对上网求爱的雄蜘蛛咬上一口,雄蜘蛛也像撞网的昆虫一样,刚做完爱就成了母蜘蛛口中的美味佳肴。小说中的常务市长就是雄蜘蛛,而母蜘蛛就是副市长的女儿。”

  习海涛听罢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说:“头儿,你如果非要将小说中的女孩子比作蜘蛛的话,那么她也不是‘恶妻吞夫’型的母蜘蛛,而是惩恶扬善的蜘蛛侠。我为什么迟迟不结婚?就是一直没遇上令我心仪的侠女,也难怪,这种有侠气的女孩子实在太少了。头儿,我可是驻京办处级干部中唯一的光棍,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我讥讽道:“你小子眼光太浅了,《蜘蛛》中的那个女孩子不干不净的有什么好?”

  习海涛不以为然地说:“头儿,万花丛中,我独喜欢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荷花就是花中之侠。”我见这小子装清高,便嗔道:“海涛,你小子什么时候也有了蜘蛛的毛病了?”

  习海涛问:“什么毛病?”

  我冷着脸说:“洁癖呀!蜘蛛是最爱干净的,将吃、睡和拉的场所分得很清楚。都说你小子收集信息是一绝,我倒想听一听,你收集了多少出污泥而不染的信息?你大概忘了自己是干什么行当的了吧?驻京办是什么?蜘蛛网,还是荷塘?你小子其实就是浑水里养出的鱼,我不知道你小子玩了什么花活儿,但是如果不是白丽莎、邓英、宋礼这些人没完没了地搅和驻京办这潭浑水,你也未必就进入夏书记的视野,不光水清无鱼,水清了也养不出荷花,你见过哪个清池子长出了荷花?要不是杨厚德搅浑了驻京办这池子水,怕是十年也不会倒出副主任的位置,你哪儿来的机会?走在仕途上的人没有不想往上爬的,但谁也没考虑过能不能驾驭‘乌纱船’,你是划小舢板的水平,非要去驾驭泰坦尼克号,不撞冰山才怪呢,我为什么呆在驻京办主任的位置上不动,以我的人脉,走动走动,当个东州市副市长不算非分吧,但是我还是认为驻京办主任这艘船更适合我,杨厚德为什么出事了,就是干了‘非分’之事,一个人是个什么水平就干什么水平的事,不在那个水平上非要干那个水平的事,其结果只能是人仰马翻。没有那么大的福,千万别硬求,即使硬求来了,也不可能托得住啊!”

  专案组领导,像这种话我不是对谁都说的,不可否认,我用了教训的口吻,但我毕竟是习海涛的领导,我有资格教训他,不过我的这番话中更多的含义是你习海涛是个早产儿,早产儿最容易夭折的,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不会健康的,前面不知道有多少灾啊难啊的等着你呢!不排除我这话有恐吓的成分,但也确实是经验之谈。应该说,在官场上,这种事屡见不鲜。你们可能不同意我的观点,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处在我的位置上,如果你们处在我的位置上,能不给习海涛这种赚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一点教训吗?自卫是每个人的本能,即使习海涛有夏书记做后台,不还是给我当副手吗?当副手就要遵守当副手的规矩。什么规矩?当然是讲政治啦!什么叫讲政治?我理解就是下级必须服从上级,否则不乱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