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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老板打着郝冬希的旗号请来了陈副市长,目的就是要启动他的咪表收费停车工程。本来这件事情他是想拉着郝冬希一起干,郝冬希拒绝了,巨大的利润诱惑着他,让他欲罢不能,于是做出了这种隔墙上房的很不地道的事情。其实不这么做他也没办法,要干那种事情,没有市政府的支持不可能成功。郝冬希一走,庄垃圾就把话头往咪表停车上面引:"陈副市长,近几年我们鹭门的城市建设突飞猛进,老百姓生活水平与时俱进,这些成就都离不开陈副市长的心血啊……"

  陈副市长是官场老油条,非常清楚,庄垃圾这种表扬赞许一钱不值,官员们看重的是上级怎么看自己,而不是一个卖垃圾箱的老板怎么看自己,所以有点不耐烦地说:"庄老板,有什么话直接说,只要是对鹭门市有好处,对鹭门老百姓有好处,又不违反党纪国法的,我一定会支持、帮助的。"

  钱亮亮听到他们开始说事儿,连忙告辞:"陈副市长,庄老板,我还有点事,你们慢慢聊。"

  陈副市长一把扯住他,好像他要逃跑:"你别走,冬希跑了,你再跑了,谁陪我喝酒?我们说的话没有国家机密,除了国家机密政府公务人员没有怕人知道的事儿,你别走。"按住了钱亮亮,陈副市长再次对庄垃圾说:"庄老板,实话实说,别绕弯子耽误时间啊。"

  庄老板唠叨了半会儿,话说完了实在没什么可说的,眼巴巴地等待陈副市长回应,陈副市长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事情么,牵涉的面太广,我一个人不可能定得下来,回头我让有关部门做一个调研之后再说。"

  陈副市长这话跟直截了当的拒绝没有多大区别,庄老板当然也明白,仅仅靠一顿饭就想搞定这个项目那是痴心妄想,他也不指望通过这一局饭,就能办成这么大的一件事儿,这顿饭局不过是为今后和陈副市长联络沟通建立一个起点而已。尽管如此,陈副市长的推拒也让庄垃圾情急,情急之下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在给陈副市长敬酒的时候,他凑近陈副市长的耳朵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陈副市长淡淡一笑,声音不大但是非常清晰地问庄垃圾:"庄老板能给我大多的好处啊?"

  此话一出,在场个的人没有一个不大惊失色,就连钱亮亮这个官场老手心里都掠过一个念头:鹭门市的官员胆真大,当着别人的面就敢跟商人谈好处。

  庄垃圾也有点懵,他刚才凑到陈副市长耳朵边上说的是:"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做好了,也少不了陈副市长的好处。"陈副市长当面这么一问,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潜意识告诉他,今天要砸锅。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陈副市长开始跟他讨价还价了:"庄老板啊,在鹭门市,按照我这个级别,一年工资奖金能算十四五万。我现在五十岁,六十岁退休,总收入二百万不算多。六十岁退休以后,少算我活到七十岁,一百五十万的收入又能拿到手。总体上算,我这个人啊,至少值三百万啦。"

  陈副市长念念有词的在那里替自己算身价,庄垃圾和钱亮亮还有李莎莎听得直瞪眼儿,庄垃圾和钱亮亮都不明白他算这种账是什么意思,李莎莎则是惊骇一个副市长能这么值钱。

  陈副市长接着又说:"刚才说的是正常的工资奖金收入啊,还有配好司机的专车、每年至少两次的出国考察,对了,老百姓都把这叫公款旅游,还有每年一次的休假疗养,等等这些待遇加起来,每年也得二三十万吧。赶到我退休,还能有二三百万的待遇呢。庄老板,你能给我这么大的好处吗?"

  庄老板目瞪口呆,既不敢说能给,也不敢说不能给,只能陪着一脸僵笑劝酒,陈副市长喝酒倒是来者不拒,庄老板敬酒,他就喝,喝过一茬又说:"庄老板啊,我知道你也是好意,我估计你要是给我三五百万也不会拿不出是不是?可是你的三五百万我不敢要啊,我要了就会进监狱啊,如果你是党中央、国务院,不,不用那么高,即便你是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给我不要说三五百万,就是给我三五千万我也敢要,只要舍得给。谢谢你了,今天你花十五万块钱买的酒我敢喝,可是要让我把十五万块钱拿回家,我就不敢了,懂不懂其中的道理?"

  庄老板那张一直挤出谄笑的脸活像一张定格的老照片,晦暗,泛黄,了无生机,嘴里说着:"懂,我懂……"给人的感觉却是正在遭受戏弄的傻瓜。

  陈副市长把杯中酒干掉,然后起身:"钱总啊,冬希哪去啦?怎么也不过来喝酒?算了,不来就不来了,我吃饱喝足了,晚上还有事儿,我先失陪了。"

  钱亮亮连忙起身送他,这时候郝冬希一头撞了进来,看到陈副市长朝外面走,惊问:"怎么了?这就走?我还没喝呢。"

  陈副市长说:"你没喝我们不会自己喝?反正我已经喝够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跟庄老板慢慢喝。"

  庄老板也起身朝外面送陈副市长,却被陈副市长拦住了:"好了,你别动,我走了没关系,你一走饭局就彻底散了,冬希还没喝没吃呢,你们慢慢吃,慢慢喝,各位留步,留步。对了,冬希,我的车放回去了,你让你那个阿金送送我。"

  郝冬希连连答应着陪着陈副市长往外面走,庄老板看到陈副市长态度坚决不让他送,也不好硬跟着,呆在包厢里发愣。钱亮亮跟在后面送陈副市长,出了包房郝冬希关心地问:"陈副市长,没事吧?"

  陈副市长嘿嘿笑:"能有什么事?十五万一瓶的酒能把人喝醉吗?"

  郝冬希瞅瞅后面,后面只有钱亮亮跟着,这才问:"庄垃圾给你说咪表停车收费的事了?"

  陈副市长"哼"了一声,郝冬希又问:"怎么样?有希望没有?"

  陈副市长再"哼"一声:"怎么可能?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查政府权力寻租牟利,谁跟他那样的扯淡?事情倒是能办,马路上画个格,旁边再树个咪表就收钱,这么好的项目我政府凭什么不能作为市政工程自己做?跟他做,想得美。"

  送走陈副市长,回包厢的路上,想起了鸟蛋,钱亮亮问郝冬希:"鸟蛋呢?你真的让熊包打他了?"

  郝冬希嘿嘿笑:"鸟蛋还用得着熊包打?让我给骂跑了,我干,那小子从来就没见他花钱吃过饭,现在可好,我们会所起来了,成了他家的饭厅了,动不动就跑过来吃,吃也行,也不少你这一口,现在还学会接待人了,动不动把他的狐朋狗友带过来,白吃白喝让集团核销,我实在懒得和他计较,叫熊包过去,就是当着他的面告诉熊包,今后这位鸟总再来了,一律交现金,不交现金不给吃。鸟蛋这个人啊,越来越不像样子,整个成了一个鸡贼了。"

  两个人回到包厢,包厢却已经空了,李莎莎带着两个服务员正在打扫包厢,郝冬希惊问:"庄垃圾呢?"

  李莎莎说:"庄老板也走了。"

  郝冬希问:"埋单了没有?"

  李莎莎说:"买了。"

  郝冬希追问:"酒水也结了?"

  李莎莎说:"结了,十五万八千。"

  郝冬希咯咯笑,钱亮亮觉得他的笑很诡异,试探着问:"董事长,那瓶酒真的是十五万啊?"

  郝冬希没有回答,吩咐李莎莎:"莎莎,这的事别管了,让熊包给我好好煎四只螃蟹,我带回去,我先去泡个澡,煎好了到水浴馆叫我。"

  李莎莎答应着跑了,郝冬希叫钱亮亮:"老钱,走,泡澡去。"

  5

  钱亮亮接到鸟蛋打过来电话,说是要跟钱亮亮坐坐。钱亮亮这才想到,难怪最近觉得清静,鸟蛋有好些日子没有露面了。钱亮亮以为他要过来蹭饭,就满口答应,让他过来,一起喝啤酒。鸟蛋却不来,让钱亮亮到他家去泡茶,说是他们家有安溪亲戚带过来的大红袍,一直没舍得喝。钱亮亮连忙推辞,说他正忙,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改日再过去。

  鸟蛋听到钱亮亮推辞,非常不高兴:"你别重色轻友啊,我知道你现在跟那个咪咪非法同居呢,你非法同居我管不着,可是你看不起我就不行。"

  钱亮亮没想到鸟蛋能把这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往一起扯:"你看你怎么这么说呢?我也没有看不起你啊。再说了,你是集团的副总,我仅仅是会所的总管,你是我的领导啊,我怎么敢看不起你。"

  鸟蛋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今天晚上你就让给我不成吗?"

  钱亮亮感觉到鸟蛋情绪很不正常,连忙答应:"好,好,今天晚上我就陪你喝茶,你家在哪?你有车,过来接我一下。"

  鸟蛋说:"我不过去接你了,你打的吧,我家太好找了,就在海滨南苑,你到了打电话我到小区门口迎你。"

  钱亮亮的车到了小区门口,远远就望见鸟蛋蹲在大门外抽烟,那颗无毛的脑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嘴里喷出的烟雾在脑袋上缥缈缭绕,钱亮亮脑子里顿时升起了一句唐诗:日照香炉生紫烟。

  鸟蛋看到钱亮亮下车,站起来迎过来,照面之后,钱亮亮不由有些诧异,几天没见,鸟蛋居然明显的瘦了许多,勉强挤出来的笑脸上皱纹纵横,活像干涸许久开裂的黄土地。

  "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到医院看看?"钱亮亮不是一个会拐弯抹角的人,看到鸟蛋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忍不住就要关心人家。

  鸟蛋嘻嘻笑着不以为然:"没事儿,就是胃不太好,不想吃东西,没事,没事。"

  鸟蛋接过钱亮亮提的水果甜点,也不知道谢一声,拉着钱亮亮就朝他们家走。

  还没上楼,电话响了,咪咪急呶呶地问钱亮亮:"你吃、吃、吃完了没有?吃完……就赶紧回来吧,打、打、打起来了……"

  钱亮亮问:"谁打起来了?"

  咪咪却已经挂了电话。钱亮亮又打电话给咪咪,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谁跟谁打起来了,咪咪没有接听电话,电话里移动公司的录音告诉钱亮亮:"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钱亮亮忙不迭地向鸟蛋告辞,打了一台出租急惶惶地朝回赶。

  6

  咪咪忙碌完了,看到还有五六个人围拢了两张拼起来的牌桌打扑克,咪咪认得这几个人,前段时间他们过来吃饭,钱亮亮还亲自陪同,后来钱亮亮告诉她,那些人都是鹭门市著名的作家和教授,这让咪咪大为惊诧,作家、教授在咪咪心目中就是跟神仙差半个级别的高级人。今天,这些高级人居然出现在她服务的智娱厅,咪咪顿时紧张、激动得了不得,绞尽脑汁想做些让他们高兴的事情。

  这几个人里有男有女,咪咪凑过去想问问他们还需要什么,可是又不敢张嘴,在这些人面前,咪咪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脚底下的泥。一个戴眼镜的女人看到了咪咪,问了一声:"服务员,你们钱总呢?"

  咪咪紧张得嘴唇都哆嗦了:"钱、钱、总……出、出、出去了……"

  人丛中不知道谁说了声:"这个钱亮亮,怎么弄了个嗑吧当服务员?"

  其他人哄堂大笑,咪咪又羞又臊,连忙跑出门外,恨自己拙嘴笨腮,在自己腮帮子上狠狠拧了一把。

  到了吃饭时间,这些人坐进了小餐厅,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加入进来,这些人顿时热闹起来,都把后加入的那个男人叫赵主席,咪咪判断这个人可能是大领导,这些人在这里聚齐就是要迎接招待这位大领导。李莎莎过来,见到咪咪在小餐厅跟前转悠,问她做什么,是不是想吃什么,她让熊包给她做,咪咪连忙解释:"我不是想吃什么,这些人都是重要人,是钱总的朋友,都是鹭门市的大作家、大教授,我怕……"

  李莎莎嘿嘿笑了:"行了咪咪,你赶紧吃饭去,这没你的事,有我呢,出不了问题。"

  咪咪吃过饭,到水浴馆帮忙,看到钱亮亮认识的那几个客人躺在按摩池里冲泡泡,边冲边吵着什么,咪咪刚开始没在意,以为是水浴馆里各种喷头哗啦啦的声音太大,所以那些人说话要大声大气。没多久,那几个人里有两个却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扭打撕扯到了一起,旁边的几个人围拢劝说,却谁也不动手拉架。那两个光身子男人穿着小小的泳裤,在池水中扭成一团,水池的水让他们掀腾得水花四溅,波浪汹涌,洗浴的其他客人非常气愤,大声嚷嚷着让他们到外边去打,不要影响别人水浴。

  救生员和保安看到客人打起来了,连忙过去劝架,维护秩序。咪咪极少见到这种场面,又惊又吓,赶紧给钱亮亮打电话,三言两语告诉了钱亮亮这边打起来的消息之后,刚刚关上手机,打架的人让救生员给劝到了水池上面,两个人不再打了,互相在吵,互相骂骂咧咧什么脏话都朝外喷,那两张嘴不是嘴,简直就是正在排泄的臭屁眼。这让咪咪惊讶到了目瞪口呆,这些人可都是作家教授知识分子,穿着衣服的时候衣冠楚楚,文明儒雅,脱了衣服怎么就像大街上的混混那样动辄口出秽言,挥动老拳呢?难道人一脱掉衣服就不是人了吗?

  那一小撮作家和教授围着两个打架的人,边劝架,边议论,朝咪咪这边走了过来,咪咪连忙让到了一旁,没想到的事,走到咪咪身边的时候,那个作家对着其他人宣传:"臭狗屎,狗屁的副主席,谁不知道他那两刷子,哪一篇文章不是靠关系倒贴花钱上的?就那个副主席的破头衔,谁不知道是请客送礼溜须拍马弄到手的?骗子,到处骗吃骗喝骗女人,想骗老子没有门,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就别想离开鹭门……"

  那位被骂的副主席却已经没有跟对手"把话说明白"的兴趣,抽冷子一脚踹向了对手,正在骂骂咧咧揭副主席老底的人没承想已经停战的对手却又偷袭,一脑袋栽进了水池子里,就在掉进水池的瞬间,他本能地捞了一把,想有个抓手避免遭到灭顶之灾,结果一把捞住了咪咪,接着,咪咪不但没有成为他的"抓手",反而跟着他一起惊声尖叫着栽进了水池里面。

  水池一米二深,旁边又有救生员,谁也淹不死,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所以留在岸上的那几个文化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咪咪也很快就被救生员拉了上来,浑身湿淋淋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那台宝贝手机,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咪咪顿时欲哭无泪,手机已经熄灭了,活像一个失去了呼吸的尸体。

  发生冲突的是陈作家和省作协的赵副主席,被踢到水里的是陈作家,这是钱亮亮后来才知道的情况。接到咪咪的电话,钱亮亮不知道会所到底发生了多大规模的斗殴,坐着出租车发疯似地朝会所赶。路上钱亮亮的脑子却还在鸟蛋的身上转悠,很多事情过后回想的时候往往会产生跟现场不一样的感觉。钱亮亮此时离开了鸟蛋,却忽然觉得鸟蛋好像不是平日印象中的鸟蛋。,鸟蛋是一个玩世不恭、不拘小节的人。可是,今天的鸟蛋却似乎太一本正经了,言谈吐语之中,隐隐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戚。难道他遇到了什么问题?

  出租车到了会所,钱亮亮急忙朝会所跑,便把鸟蛋的事情扔到了脑后。钱亮亮听李莎莎告诉他打架的竟然是陈作家和省作协的赵副主席,观战的还有几个文化人,不由大为惊讶,大感好奇,他实在想不通,能有什么事情招惹的这些文化人大打出手,斯文扫地?

  钱亮亮问李莎莎:"现在人呢?有没有报警?"

  李莎莎说人都到餐厅去了,说是要在这里吃夜宵,解决问题:"那几个人怎么能那样?打就打跟自己打,还把咪咪给拽到水里去了。"

  钱亮亮惊愕:"拽咪咪干什么?咪咪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莎莎把咪咪到水浴馆干活,碰上打架,那个陈作家让省里的领导给踢到水池子里,下水前乱抓,把咪咪给抓到水里的事情给钱亮亮讲了一遍。

  钱亮亮在李莎莎的引导下,来到了那几个作家等着吃夜宵的包厢里。上次一起摆饭局的几个人基本上都在,还有一两个面生男女是没有见过的,那个鹭门大学的教授兼作家给钱亮亮介绍,钱亮亮才知道那是鹭门一家文学刊物的编辑,一个是作家,一个是诗人。

  "陈作家和赵副主席干起来了,这俩人跟他们交好,是专门叫过来摆平的。"教授作家悄声告诉钱亮亮。

  钱亮亮以主人的身份充当和事老,认识不认识的统统跟人家握一遍手,来到陈作家跟前,钱亮亮表达关心:"怎么回事?没伤着哪吧?"

  陈作家跟钱亮亮交往相对多一些,中间又有郝冬希连着,看见钱亮亮来了,心理上觉得自己这一方又多了一个人,气势更盛了一些,面色顿时又涨红起来:"钱总,你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人?明明是我请他鉴定的文物,拿到手里就不还了,还说是我送给他的,我凭什么送给你?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孙子?即便你是我儿子孙子接受遗产也得等我死了之后吧?"

  钱亮亮一听就明白了,他是要向赵副主席追讨那一方所谓的朱熹用过的墨玉镇纸。那边赵副主席听到陈作家向钱亮亮唠叨,马上也跳了起来:"你混蛋,到现在了还当面造谣,你还算个人吗?当初话是怎么说的?出尔反尔,有本事你把你当初说的话在当着大家的面说一遍,不敢说你就是大家的孙子……"

  钱亮亮一看情形不对,他不来倒好,一来反而战火复燃,马上招呼服务员:"你再开一个包厢,这么多人就开一个包厢挤不挤?"

  服务员答应着去了,钱亮亮对教授说:"这样,两位老师的火气都挺大,大家又都是朋友、同行,这样吧,两个人先脱离接触,吃了夜宵,喝点茶,清清心,静静气,有什么话慢慢说,慢慢说好不好?"说着,连连向教授使眼色。

  教授明白了钱亮亮的意思,忽忽悠悠的划拉了两个人把赵副主席拉到了另外一个包厢里。让钱亮亮奇怪的是,那位女作家却没有跟着过去伺候关照赵副主席,反而留在了包厢里。钱亮亮第一反应是,这个女的可能是赵副主席的间谍,留在这里是听话传话的。更让钱亮亮惊讶的是,女作家居然和陈作家你唱我和地骂起了赵副主席,什么文学界的官霸、文化场上的奸商、拉帮结派的伪文人等等一连串的脏帽子朝那个赵副主席的脑袋上扣。接下来两个人又开始交流省百草文学尿不湿奖评奖过程种种黑幕的传闻和现象。什么事先炒作啦,找官员施压啦,对评审组成员施美人计啦种种千奇百怪的事儿经他们的嘴里说出来,让钱亮亮咂舌不已。

  听了半会儿,钱亮亮总算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这次评尿不湿奖,陈作家和女作家都花了很大的功夫攻关,他们的攻关对象都是那位省作协副主席、专家评审组组长。赵副主席当时答应得很好,虽然不敢保证他们能得一等奖,可是奖项是跑不了的。结果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二三等奖都没有他们的份儿,女作家稍强,不过也就是得了一个优秀奖,所谓的优秀奖就是安慰奖,得了还不如不得。于是这两个人就不平衡了,打电话、发邮件,纠缠不休,非要让那个赵副主席给个说法不行,不然就要闹到省里"彻底揭穿赵副主席的丑恶嘴脸。"

  赵副主席被他们逼得没招,只好借口说搞调研,从省里跑到鹭门想当面道歉解释一下,一到鹭门,先是让女作家骂了个狗血喷头,女作家骂他就是两句话:"臭流氓,死骗子。"至于怎么流氓了,怎么骗她了,女作家没有列举具体事实,赵副主席也拿不出具体的事实来证明自己不是臭流氓、死骗子,如果是在法庭上,按照法律谁主张谁举证的规定,这俩人都不往外拿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的主张,那就只能当放屁。所以,他们俩吵吵嚷嚷,别人也不会当成事儿,最多听听热闹,看看热闹,过后当作品茶的茶点、喝酒的下酒菜乱嚼一通。当然,凭着文人的形象思维能力和驾驭语言功力,这个段子的细节在传送过程中肯定会更加丰富多彩,语言表述肯定会更加生动形象,最终成为鹭门文学圈内的一段传奇。

  钱亮亮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安抚话儿,又叫了几瓶冰镇啤酒给陈作家这个包厢里的人消暑灭火,然后赶紧又到赵副主席的包厢照看,看到赵副主席正在潸然泪下,极委屈地向跟前的人倾诉着,钱亮亮惊愕不已,一个中年男人,能当了别人的面涕泪交流,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来,赵副主席并不是有意食言,更不是得人钱财拿了好处却不替人办事,他还真的帮忙活动了,找了每一个评委做工作,那些评委也都答应照看赵副主席的关系户,弄不上一等奖起码也不能让他们落空。却不知,文人早就学会了官场上那一套,而且他们更有想象力,更有自己的能量圈子。他们不但能跑敢送,还能动员圈子的力量对评委们一个一个的围追堵截,而不像跑官只能自己偷偷跑,偷偷送。圈子的力量是强大的,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是看作品而是看人了,更要看人后面的能量。比大,比谁的圈子大,比硬,比谁的后台硬,比厚,比谁的脸皮厚,如果脸皮能达到渔民的脚后跟那个厚度,在文学圈里就能成精,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混个文学奖就更不在话下了。

  赵副主席这个作协副主席、专家评审组组长,到了鹭门人五人六还算得上个领导,到了省里也就是一颗个头大点儿的地瓜,排来排去他的位置只能排到十位以后,于是他的关系户陈作家和那位女作家就只好跟着赵副主席的位置往后排,在赵副主席的关系户里,女作家排第一,陈作家排第二,于是女作家拿了个优秀作品奖安慰了一下,还算是上面给了赵副主席老大一个人情面子,而陈作家则连边都没有沾上。

  "我容易吗?现在哪件事情能一个人说了就算?尤其是我们文化界,更复杂,更麻烦,要是我说了算,我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这些人真没良心,我没有功劳起码还有个苦劳吧?弄上了高高兴兴,弄不上就翻脸不认人,我他妈的真是大伯子背弟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赵副主席抽泣着发牢骚。

  教授喝茶吃点心,这时候插了一句话:"你也是的,别说那不见得是真品,即便是真品,朱熹用过的镇纸怎么了?能值几个钱?他要就还给他,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送了人的东西还能往回要,你也是的,什么人的东西都敢收。"

  赵副主席刚刚还在委屈的像个泪人儿,听了教授的话立刻像爆炸了一样蹦了起来怒吼:"没门,我鉴定过了,那本来就是赝品,什么狗屁朱熹的镇纸,我扔了也不还给他,我来的时候没带,如果带了,我就当着你们的面给扔到海里去,省得他再拿那破东西到处骗人。"

  那个曾经请教授参加他作品研讨会的文学新人也顺着教授的话口劝他:"赵主席,我觉得教授说的有道理,你没必要跟那种人认真,既然没什么价值,还给他就是啦,省得他到处说你把他的文物给骗走了。"

  钱亮亮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的心理状态和这些人相差得太远了,这些人他没法评价,他意识到自己跟这里边任何一个人都难成为朋友。就这些人评出来的文学奖,没有一身尿骚味才怪,他看着已经不再哭泣的赵副主席,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让钱亮亮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陈作家就拿了一台新手机专门跑过来送给咪咪,说是赔给她的,还一个劲给咪咪赔情道歉。这一来,陈作家又把钱亮亮绕了进去,钱亮亮真不知道该把他划进好人堆里还是划进坏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