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很多人担心的下岗人员的安置问题,也被以楼局长为首的局领导班子巧妙化解了。他们制定了三条政策,供下岗人员选择:一是向上实调三级工资后退休;二是买断工龄,按参加工作的年限,每一年给双月工资,再加上五万块钱一次性补助;三是鼓励参加时间在一年以上的各类学习进修,照发基本工资,报销学费,保留工龄。

    这三条政策深得下岗人员的心,在七百多个下岗人员当中,有三分之一选择了第一种,他们的年龄基本在四十五岁以上;有三分之一选择了第二种,他们的年龄多在三十岁以上;剩下的选择了第三种,他们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改革工作前后用了半年时间,在这期间,工作照常开展,外人丝毫看不出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革命。经过这番狂风暴雨般的激荡,楼局长的形象高大起来了,全局干部的精神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项工作都开创出前所未有的新局面。

    说不佩服楼局长是假,他的办公室比杜局长的小多了,可他干出的业绩却比杜局长的大很多。在他没扶正前,看不出有多大能耐,不过是一个年纪稍轻的副局长而已。谁能想到他上台后,会接连来几个大动作,而且干净利索,没有后遗症,他的领导才华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

    我在他的直接领导下工作,和他的关系谈不上有多近。他是那种不怒自威的人,其实他只不过有些冷峻而已,每天有大量的事情需要他处理,需要他思考,他已经不习惯于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了。据我接触,他的情绪相当稳定,绝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他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不过是他面对问题时的思考习惯。

    这次改革成功,综合处立下了汗马功劳,要是按杜局长的做法,肯定又是表扬又是奖励,搞得人美滋滋的。楼局长不这样,他认为综合处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属于分内的事,如果不这样就该挨批评了。既然是应该的,想听到表扬自然是不可能的,要是不好好干,还有批评和处罚等着呢。有楼局长的基本精神在上面罩着,我也只能拿出一脸严肃,督促手下人拼命干活。

    楼局长隔一段时间就要弄出一件大事,似乎不这样他就不是楼局长。这天上午,他忽然叫我去他的办公室,在他的里间,而不是外间接待客人的地方,他打开了一张效果图让我看:“小宋,你觉得这栋楼怎么样?”

    我仔细端详了一番,在他面前不能轻易表态,意见不成熟,只能说明人不成熟。这是一栋有十八层高的办公楼,淡青色的外墙,铁蓝色的玻璃,带弧度的窗户,给人的感觉是挺拔亮丽,超凡脱俗。“设计师很有想法,是一座很有特点的办公楼。”我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不会是我们的新办公楼吧?”

    “怎么不会?在我们的办公楼南边不有块空地吗,我想把它立起来。”楼局长指点着效果图说。

    “那要跑很多手续,还要有专人来干。”

    “你说得不错。我想问你的意见,是成立一个临时机构好呢,还是放在你这个部门。”

    “专门成立一个机构好,工作单一,就是盖大楼,和别的工作不搭界。”

    “你认为谁负责比较合适?”

    “我肯定不行。”我首先把自己择了出去,在机关盖大楼肯定盖不出业绩的。

    “你想去我也不会同意。”楼局长卷起效果图,说:“局领导这一级由张局负责,下面的基建办公室你看叫范平来怎么样,他不是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的吗?”

    楼局长虽然用的是询问口气,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像他这样在一方称大的人,最好尊重他的意思,试图改变他只能自讨没趣。我点头同意:“我看范平可以,什么时候向张局报到呢?”

    “今天下午让他把工作交接清楚,明天一上班就去找张局报到。”楼局长讲究雷厉风行,事情定下后就得马上去办。

    范平对工作的调整只问了一句,是谁让他去基建办公室的?我告诉他,是楼局长亲自点的将。他没再说什么。

    半年后,新办公大楼开始动工兴建了。这天上午,冬日里一个少有的暖洋洋的日子,举行了开工典礼。楼局长没有请在位的市领导出席,他只把杜老请来了,作为老局长,来为继任者捧场。剪彩时,副局长里面只有张局长上去了。杜老站在中间,楼局长在右,张局长在左,同时下剪,两朵红绸花落进托盘。另外三个副局长站在后面鼓掌。杜老放下剪子后,满面笑容地和昔日的属下挨个握手,他和楼局长、张局长握得时间最长,像是传递着什么秘密信息。

    剪彩之后,我陪杜老去他的办公室休息。他的办公室像其他几个局长办公室一样,每天都要打扫,暖水瓶里面的水永远是热的,随时准备他回来。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人走茶不凉,让老领导的心感到热乎乎的,官再大也看中一个情字。

    果不其然,杜老进了办公室后,见一切如旧,立刻笑容满面,连说几个“好”字。他转了一圈后,坐在了外屋沙发上。楼局长带着几个副局长进来了,说是要向杜老汇报工作。杜老握着楼局长的手说:“小楼,你比我有出息,刚上来一年就要进中央党校省部级领导干部学习班了,我要祝贺你啊。”

    “还得谢谢您,没有您的传帮带,我哪里能进步这么快啊?”

    “小张,你要接好小楼这摊子可不容易。这大楼已经开始盖了,盖得怎么样可就全看你了。”杜老对张局长语重心长地说。

    听到他们绝对机密的谈话,我禁不住耳热心跳,帮他们沏完茶后赶紧就退了出来。楼局长就要提升了,张局长马上就要扶正了,这变化未免太大了。本来张局长扶正问题已毫无希望,谁知楼局长干得太出色了,一步跨进了省部级高级领导干部序列,使张局长咸鱼翻身,成为正局级领导干部。

    老天爷不知啥时开眼,让这种好事落到我头上。副局长的空位已经有两个了,局级干部的编制是一正五副,现在是一正三副,我能不能顶上一副呢?楼局长才比我大三岁,人家都成了部级领导了,我自觉比他差不了多少,才是个正处,上一个台阶变成副局应该是不过分的要求。如果有哪位领导和我的想法一致,那他就是我的伯乐。古语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真是至理名言。我认识的这些局级领导干部,对我都还不错,好像谁都会为我说话,可到现在谁也没为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