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领导人的做派,对招待所参加售书工作的同志表示感谢,接过存折后就想走。所长忽然叫住了我:“宋秘书,那些书您看怎么处理?”

    “什么书?”我被所长问得莫名其妙。

    “就是那些诗集啊。”所长说。

    “王市长要的那两千本不是早就拉走了吗?”

    “是啊,那些是拉走了,可其他的书怎么办?”

    “其他的不都卖了吗?”

    “是卖了,可是没拉走多少。”

    “你是说钱交了,书不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大部分书还堆在这儿呢。”

    “看看去。”

    所长打开存书的房间,我一看,整间屋子几乎都是王市长的诗集。那些拍马屁的人可真会做事,钱进了顶头上司的腰包,书却不要。“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对着散发着油墨香的劳动成果,苦笑着不知说什么好。

    “是挺有意思,可是您看这些书怎么处理呢?这间房子要腾出来营业的。”

    “什么书,我没看见这里有书。”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把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啊,没看见?”所长大吃一惊,接着似乎明白过来了,哈哈一笑说:“是没看见,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我把存折如数交给了王市长。九十多万对吃官饭的王市长来说也是个天文数字,可王市长是见过大钱的人,只匆匆浏览了一遍,就装进了内衣口袋。我等着王市长说点什么,辛苦了那么长时间,表扬我几句也行,所以站着没走。王市长放好了存折,见我还站在原地不动,便问道:“小宋,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没……没有什么……祝贺您取得了成功。”我忽然口吃起来。其实我想问我的提拔问题什么时候解决。

    “我告诉你,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就我写诗这事,我老婆嘲笑了我大半辈子。看看今天,我成功了吧,赚不赚钱先放一边,我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

    “是,您说得太对了。王市长,我想知道您对培养年轻干部……”我鼓足了勇气,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提拔副处的问题,我已经和办公厅主任说了。小宋,好好干,你会有前途的。”

    我的心一阵发紧,眼泪竟然润湿了眼眶。领导干部到底是领导干部,为你做了好事还不动声色,不像我,干什么都沉不住气,一边干一边还在心里跟市长讨价还价。

    “谢谢您的鼓励和提拔,我一定会好好干的,干出个样子给您看。”我向王市长表示了决心。

    “不是给我看,是给党和人民看。”王市长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给我压上了千钧重担。

    8

    狂暴的风雨和霹雳闪电,把漆黑的夜撕碎了。夜的下面是地狱,我的灵魂穿过夜的碎片,坠入轰响着凄厉呼号的地狱。我捂着胸口,像是攥着自己的心脏,在夜色中我看不清心脏的颜色,但我肯定知道,我的心脏不是鲜红的,因为只有诚实的人心脏才是鲜红的,我作过伪证,心脏上有灰色斑点。

    我为王市长打了一回野工,让王市长名利双收,不仅有了著名诗人的桂冠,而且在屁股底下垫了一块金砖。王市长可以一辈子不用为吃喝发愁了,发愁的倒是他的宋秘书。王市长的许诺并没有立即实现,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流逝,我甚至怀疑王市长得了健忘症,我都过三十五岁了,还是个主任科员,让我在正处级的老婆面前实在抬不起头来。

    杨倩表面上对职务看得倒不重,进了家门,一个是老公,一个是老婆,老公是天,老婆是地,所以该温柔温柔,该干活干活,该尊重尊重。她越这样我越不自在。在我的思想深处有根深蒂固的想法,男人就该比女人强,在经济收入、工作能力、职务层次上,男人要是超不过自己的女人,那简直是无地自容。可实际情况是,杨倩处处超过我,对我又格外地好,让我在心理上承受着难以承受的重压。面对着我无力改变的局面,我只有靠抽烟喝酒来麻醉自己的心灵。

    杨倩对我的心态明察秋毫,给了我一块自由天地,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维护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杨倩的良好愿望并没有得到完美的体现,作为一个男人我忽然不行了。一连几个晚上,无论杨倩怎样温柔,该起来的地方就是不起来,这让我和杨倩都大吃一惊,才三十来岁,竟然得了阳痿。阳痿不仅是身体某个器官的一蹶不振,更要命的是对男人心理的打击,它似乎从本质上对男人提出了否定。女人需要男人用利剑来洞穿自己的身体,当男人的利剑变成面条时,女人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