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对了,我刚才一直想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那位杜先生呢?”对哦,都好一会儿了,逡语应该回来了吧?“啊,他说衣服…”

 “砰!”我的话被一阵巨大的开门声生生打断,正正说着的主题人物终于出场。他穿着一身超正式的礼服靠在门边喘气。手上还拎着个袋子。过于震撼的登场显然吓到了我和尹牧师,半天他才重新开口:“这位,想必就是杜先生了吧?”

 “嗯。”我也有点愣,那套礼服他是从哪里找到的?连襟花都认真地别上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终于喘到能说话的地步了,慢慢走过来。早知道他的气质是多么适合穿礼服,一脚一步踏在红地毯上走来,我的心随着他的脚步无法控制地剧烈跳起来,紧张又激动。

 想必每个站在圣坛前等待的新郎都是这样的心情。明明近在眼前的距离变得比天还远,走了一世还没走完。

 等待得急切、焦心,宛如有只手在心上揪着,不痛,却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他清澈如水的眼睛注视着我,我竟连动都不会了。直是尹牧师叫了我几声,我才听到。

 “戒指给我。”他已经站到了圣坛上,小小声地说,像是怕给别人听到了似的。“哦。”我慌忙掏出来交给他。他满意地笑着,放在红丝绒的托盘里摆好。“非,还好赶上了。”

 逡语终于“磨蹭”到我身边,俊美的脸上几许羞涩,几许紧张,喜笑盈盈。“说的什么废话?”

 我嗔怪地白他一眼。他当他参加别人的婚礼啊?少他根本就没法举行!尹牧师在上面轻咳一声:“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逡语迫不及待地答,又引来牧师更深的笑意。照旧是那套婚礼中常常听到的词。共富贵,共患难,疾病贫困,不离不弃…我转头注视那个从今天起将和我分享生活生命成为我的另一半的人,却发现他也在看我。

 茶色的眼眸里满是柔情,如静海汪洋的眼波再次囚禁了我,我陷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幸福,和许诺。这是我们的婚礼啊,没有宾客,没有喜宴,没有亲朋的祝福,我却依然幸福得要死去。

 再不会有哪一刻,能如此刻,镌刻着我们的爱,在生命的界碑上,成为永恒!“咳咳,曹非先生,你愿意吗?”尹牧师不知已经问第几遍了,咳得都已经有些沙哑。我赶紧收敛心神,红着脸点头:“我愿意。”

 像个条丝线牢牢地系在了我的生命上。“杜逡语先生,你愿意吗?”他为免再咳得吐血,干脆也不再重复一遍誓词,反正也没人听。“我愿意。”

 他的声音几近颤抖,但始终坚定。“现在请交换戒指。”牧师把红丝绒的托盘摆到我们面前,我拿起那个戒面上用花体刻着“C”

 字的戒指虔诚地套在他的无名指上,他则用“D”字的套上我的无名指。被圈住的手指便是第二条丝线,代表着一生不变的永恒。

 “现在两位…可以亲吻对方了。”我迅速地点在他的唇上,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撤了回来。第三条丝线也绑上去了,我们谁也逃不了。他有些不满,我却仿佛听到尹牧师大大松了口气。

 即使再通情达理,面对同性的接吻还是会觉得不能适应吧?尤其我还深知逡语少爷嗜好深吻,此情此景,真给他缠上了,恐怕下两场婚礼能否按时举行也是个问题。“恭喜两位!祝你们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善良的牧师衷心地说。

 “谢谢!”“谢谢!”最后还向尹牧师借了间休息室,逡语把礼服换下来,重新穿上原来的衣服。“你去哪儿找来的礼服?”

 打死我都不相信是买的,不仅有些短而且大,他的骨架匀称穿什么都好看,就是最近瘦得厉害,不合适的衣服就不贴身。“借的。”他把衣服叠好,装进空出来袋子。“请牧师先生还给待会儿要来的新郎。”

 “什么?!”他好本事,竟直接从人家身上扒衣服!“没办法嘛!周围都是女装店,根本买不到衣服。我正巧看到那些人在准备花车,就赶紧跑过去问新郎,我给他五万,可不可以借他的礼服。

 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直接脱给我了,真是个好人!”废话!你给我五万我也能马上脱给你!那人捧着钱想必光着身子进教堂都愿意。

 哪还在乎他会不会还啊?呵,有钱的好处。那我跟这个人结了婚之后,杜家的家产岂非我也有份?杜老爷会吐血吧?哈。***

 终于如他所愿地踏进冰溪的大门。好笑的是,这位少爷根本没来过。我把车停在门口交给泊车小弟,拉着他下车的时候,他还很天真地问:“这是哪里?”“你选的过洞房花烛夜的地方。”我轻声地在他耳边说。

 他顿时瞪目扬眉,随即满脸得色,艳若桃李。

 我们两个站在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大堂里想来十分惹眼,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一眼,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

 第一眼,是我们的脸;第二眼,落在我们戴着戒指互相紧扣的手上。不到三分钟,便有一位大堂经理样的人物上来招呼。“有什么可以为两位服务的吗?”满脸商业用笑容,浮在面皮上。逡语看着他,淡淡地说:“顶楼专用电梯在哪里?我们想上去。”

 “啊,您是访客吗?那请到总台登记一下,我们的总台小姐先帮您通传…”一副完全不把他纳入有入住可能的样子。逡语皱了皱眉:“我们要用上面的房间。我是杜逡语。”

 “要用?对不起,你的名字我没听过。”经理忽然笑了声,显然觉得这是个没有常识的小孩。脸色有些不耐起来“住房请到总台登记。”

 “还要登记?怎么这么麻烦?”他也不耐烦了“大哥说只要打个招呼直接上去就行了。”“你大哥是哪位?”

 经理冷笑起来“我可没有听说这样的规矩!”“那你可能是新来的。”逡语冷冷丢给他一句,懒得再理。对我说“非,我们自己去找。”

 “请等一下,你刚才说你姓杜?”那人被他一瞬间的气势吓了吓,终究是见过些世面的人物,赶紧追问一句。“请问你‘要用’哪间房?”“哪间房啊?忘了。”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经理的冷笑又回来了。他撇撇嘴,拿出钱包翻出那张智能卡。

 “钥匙能开哪间就是哪间。”看到那张卡,经理脸色遽变,接过来仔细看反复看认真看,才力持镇定地说:“请稍候片刻,我帮你查查。”

 “快查快查,我很急!”逡语赶苍蝇似的挥走他,不满地对我抱怨“这些人的效率怎么这么低?难怪都没几个客人。”那是因为你家的饭店没几个人住得起,我的少爷。我笑:“别急别急,我跑不掉。”

 看着他脸上飞起一抹红。那个经理小跑步地回来,额上有几颗晶莹的闪光。“原来是三少爷,真是抱歉!我不知道是您,多有怠慢,您别见怪!”说着双手捧上那张卡。

 “请随我来,我这就带您上去。”逡语显然因为今天心情好,很宽容地笑笑,没答理他,拉上我轻声说:“非,走吧。”

 经理赶紧自觉地领在前面。然后,我发现我错了。这个人绝不吃亏的精神跟心情没有关系。“你也知道怠慢了我?”

 跟在经理身后,逡语随口说起似的扯出一句。他的背立刻一僵,回过头来,又多了几滴汗。“没事没事。”他挥挥手。经理惶恐地回过头去。

 走没几步,他又用前面人足以听到的音量低声说:“原来大哥说的话也未必准啊,那我得跟父亲说去,有人说没有这样的规矩。”经理吓得又回头,他再挥挥手:“没事没事。”

 “不过父亲这么忙,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呢。”他故意顿了顿,看着经理暗暗松了口气,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叫起来“对啊,母亲也可以嘛。反正这饭店也是她的…哎,你干吗老回头啊?没事没事。”

 在经理的一惊一乍中,我们跟着他转到电梯间。两侧的四部电梯前有几个住客和帮忙搬行李的侍者在等电梯,看到我们过来,都笑着点头跟经理打招呼。经理有点僵硬地回着礼,他们便好奇地开始打量跟在后面的我们。爱现的杜逡语顿时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像体察民情的国王不停跟周围微微点着头,眩得每个人都似乎眼前发花地垂眼避了一避。

 我忍不住笑起来,低声提醒:“你该热切地挥舞手臂,说:‘大家都住得好吗?’”他的眉一扬,大悟道:“对呀!”

 抬起手就要照办,我赶紧拍下来,他今天真的兴奋过了头。他其实也只是顺着我开玩笑做个样子而已,手被拍下来便转脸对我妩媚地一笑,开心得不得了。我却听到四周一片倒吸气的声音。他如果常常这样笑,停电照明也够用了。

 但,我却知道那些看来的眼光中有多少好奇和不屑。两个双手紧扣态度暧昧的男人。如同当初杜老爷和管家看我的眼神。美好的感情应该得到祝福。尹牧师说。而我问遍全城的牧师,那些信奉“平等,博爱,自由”的牧师里,会这样说的只有他一个。我始终知道我们有多么幸运。这段感情,除了我们自己,几乎没有外界因素为它增加过波折。可如果逡语是健康的,也许又会是另外的结局。

 命运,从来都让我们无法预料。它送给我一个挚爱,却只赋予他短暂的生命。不,我依然不悲伤。如若他长命百岁,势必也不会属于我。我已这么幸运。身边这个笑得开怀的少年,他属于我。

 我们走到走道底部,一部金色的电梯静静地等在那里,周围空无一人。上面只有一个数字:40。

 “您请抬头看一下那里,这位先生也是。”经理恭谨地指了指电梯门上的一个摄像口。我们都抬起头让它摄个真切,然后听到极小的一声“滴”响,在电梯控制键位置的一个小盒子第一个绿灯亮了起来。

 “请用卡在这里刷一下。”逡语把卡放在小盒的卡槽轻轻一拉,第二个绿灯也亮了。电梯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