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跟人家谈恋爱又闹掰了,被人甩了?”郑之华提起这事,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说什么自己往相亲沙龙一坐,哇,几只手同时向她递名片。

张近微听着,处于一种麻木的厌倦之中,母亲在那头非常贴心地说女孩子如果真的到情难自控的那个地步,一定要记得安全措施……张近微怀疑自己听错了,并没有,郑之华像跟闺蜜传授经验一样。

带着她熟悉的快乐天真语气。

好像母女俩人什么不快乐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种人,到底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装傻?

张近微把电话直接挂掉,她决定了,不会再?接郑之华这种无聊的电话。

一想到被单知非的妈妈瞧不起,张近微脑壳混沌,她掏出风油精,又开始不管时令地瞎抹。

也许,是因为学校里都知道单知非要出国的消息,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变成了另外的版本,肯德基只是偶遇而已,大家忿忿不平的心得到某种治疗。

这样很好,他要出国了,张近微反复强化这种想法,把?播放器用胶带缠了几圈,把?他触碰过的痕迹和自己彻底隔离。尽管,上头估计早没他什么痕迹。

说来奇怪,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风波了。

气温回升,刚有点儿春天的意思,丁明清居然感冒,抽屉里搞了一堆白花花的抽纸,张近微问她是否需要去医务室,她摇头,抱着自己的保温杯灌热水。

张近微猜她是体育课运动后脱衣服,招了风,她跑出来替同桌买点感冒药,下?楼梯时,谢圣远从身后追上来,一副陪哥儿们的架势:

“走,一起。”

上次晚自习,谢圣远的女朋友找到班里,给他送东西,大家都在起哄,张近微对他潜意识里没有了任何戒备。但因为和单知非说过那种话,她唯恐他知道,观察这么久,谢圣远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这让张近微暗松一口气,在心里说对不起。

“你也出去吗?”

“对啊,买点水,渴的不行?。”

两人一路闲说起来,谢圣远很能扯,他性格外向人也算聪明,认真起来,成绩以肉眼可见速度上升。最?近不知怎么了,说话总爱夹英文,半洋不土,但谢圣远好像自我感觉不错。

“张近微,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学到吐?”谢圣远想起学校“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激励标语,嘈多无口,他觉得大家都绷太紧了。

张近微当然没吐,相反,她觉得很充实,学习能够安慰她所有的孤独。

“咱们三个都进步不少,这样好了,下?周小高考结束我请你跟丁明清去吃烤肉吧,有家五花肉超上头,一嘴下去都是油!”谢圣远模仿烤肉发出的那种滋滋声,表情夸张。

张近微刚面露难色,谢圣远就拉起长腔,他说:“没有你们,我是奋起不了的,别说是我,我妈都想请你俩吃饭呢!”

张近微噗嗤笑了,她挺坦然的:“可我一吃大荤拉肚子,大概是平时太素,肠胃受不了。”

这话听着让人心酸,但女生脸上没什么掩饰,大大方方就说了。谢圣远抓抓后脖子,他有点高兴,张近微现在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那换家,回头你问问丁明清,你俩商量,咱们去大吃一顿庆祝一下?!”男生巴拉巴拉说什么弦太紧会断,要适当松一松,否则,人会变态的。

这可真够夸张的,张近微觉得好笑,不过,班里同学已经计划好小高考后的春游项目,看来,大家都想好好放松一把?。

劳逸结合,张弛有度,道理她当然都明白,张近微也很想融入同学们常见的相处模式,可惜她没资本。权衡再三,她提议小高考结束后去公园踏青。

如果是请客,谢圣远一次,丁明清肯定要接龙,最?后,那只能是自己了。人家请大餐,自己请食堂吃包子吗?

谢圣远张张嘴,本来想再劝,话到嘴边,像是明白什么,笑哈哈换成“行?吧,好久没去公园了,回头写篇作文。”

原来,谢圣远笑起来这么有感染力,无忧无虑。张近微发现,跟这种男同学相处真的没什么压力。

因为单知非出国事宜基本敲定,谢圣远被妈妈催,有空多聚聚,回头别人家出国就不回来了。

可那件事后,两人再?见面谢圣远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单知非没有,他很自然,一句“来了”招呼后顺手给他一瓶红牛。谢圣远只好装死,开口闭口绝对不提两人的所谓绯闻,也从没问过,为什么张近微那里会有你给的资料?为什么除夕夜你们会一起出现在肯德基。

一回想他当着?单知非的面,在那大吼什么我想娶张近微,他臊的不行?,同时又有点微妙的不满。谢圣远不表现出来,他还是觉得,这样的话显得有些重色轻友,更何况,张近微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

打了会儿游戏,谢圣远像往常那样主动话唠:“哎?我听老师说,你们捣鼓的那个什么游戏小程序,被一家公司看上了?”

这回,单知非很耐心地解释清楚,并建议他以后就业方向也可以考虑互联网金融之类,前景不错。

“嗨,我打游戏纯粹是玩儿,话说回来,如果那家公司买的话,你们能赚多少钱啊?”谢圣远到底是男生,蛮好奇这个。

公司报价一百万,这对中学生来说,是天价,而对编程社团的人来说,则是刺激男生内心深处那种对成功渴望的开始。毕竟,是拳拳到肉实打实的--money。

没有尘埃落定的事情,单知非不轻易暴露什么,这是性格使然,所以,回答起来一笔带过:“在谈。”

谢圣远以为他在敷衍,不知怎的,酸不拉几说了句:“还瞒着?啊,你告诉我我也不可能讹你什么啊!”

要在平时,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多想什么,但此刻不一样了。

单知非看看他,男生那双眼也正在闪闪发光盯着自己,两人之间,突然就多了某种剑拔弩张的东西。

“我没隐瞒,价格确实没有说死。”单知非把?语气尽量放温和?一些,男生说话,本来大家都是很随意的。

谢圣远忽然很受不了他这种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死样子,他捏着红牛,冷笑说:“咱俩一块长大,我对你是从来没任何隐瞒,我直肠子,单神?你却满肚子花花肠子。”

这就是人身攻击了。

“把?话说清楚。”单知非没有用鼠标的习惯,往后收回身体。

谢圣远砸了下?饮料,脸发涨:“好啊,说清楚。”

有时候,某些话没打算说,但话赶着话,就出来了。

“你跟张近微怎么回事?我先说喜欢她的吧?”

单知非皱眉:“这种事是讲究先来后到的吗?”

谢圣远被反驳的哑口无言,哪里不对劲,他不是太能说的上来。比如,既然知道好朋友喜欢,难道不该回避下?还是说,自己嘴大,嚷嚷之后单知非才注意到张近微?

“你跟我争论这个有意义吗?我不喜欢张近微。”单知非摆出懒得理他的姿态,谢圣远愣了。

“你不喜欢她?那你给人家整理资料,除夕夜不呆家里跑肯德基干什么?”

单知非不说话了,这些很难否认,他想了想,说:“她看着?很可怜,换个人,我同样有这样的恻隐之心。”

谢圣远没好气地说:“得了吧,张近微不是学校的流浪狗,用不着?你可怜,你以为你谁,还能拯救全世界怎么着??”

单知非用眼神告诉谢圣远:你很幼稚。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从小我就不如你,你喜欢张近微我争不过你,但我不会放弃的,等高考结束,哪怕被拒绝我也要说出来。”

十几岁的人总把海誓山盟看的很重,动辄觉得可以为爱怎样,很傻,同样很珍贵。在社会毒打大家之前,一片纯情,谢圣远像动漫里的热血少年。

单知非嗯了声:“恭喜。”

恭喜?谢圣远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恭喜我什么?”

“你们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谢圣远不满地站起:“单知非,你挖苦我是不是?”

“别这么自卑,也许张近微也喜欢你,双向暗恋。不过,说到自卑,你跟张近微确实很配。”

单知非冷冰冰说道。

“你说谁自卑?”谢圣远生气了,气到开始胡乱言语,“对啊,我们跟你比当然自卑了,你什么都占全,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哪能跟你比啊,你都是要去美帝的人了,我们土老帽……我们这种自卑的人,小高考完了要一起去公园玩儿,友谊万岁!”

“谢圣远!”

单知非扣扣桌面,他眉眼间多了抹严厉:“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没完没了了,是吗?”

单知非本来想说他像女生一样,转念考虑,换了他更能接受的措辞。

谢圣远眨巴眨巴眼,暂停几秒,把?红牛丢垃圾桶里去了。

“我马上要出国了,一定要跟我闹这些不愉快吗?”单知非显然比他会管理情绪,更成熟,可谢圣远并不觉得自己是傻子,他憋了多少天,终于说出口:

“我觉得你这人不仗义?,你知道吗?张近微跟我高一就是同学,你是帮数学老师看二七班那回,才认得的她,你要真是光明磊落,说你也喜欢她,那好啊,看张近微选择谁,何必玩背地里这套呢?”

单知非望着?他,客观陈述说:“她只想学习,高考是她这种条件的学生的唯一出路,你说的这些只会造成她的困扰。”

谢圣远那股气越顶越高,他真的很恼火:“什么她这种条件,你瞧不起张近微是不是?你这个人,就是对我们有优越感。”

这是跟张近微一起学习,被传染了?一个个的,都这么敏感,单知非无法理解谢圣远跟他咆哮什么,他静静看着?,轻吐一口气:

“你要这么想,随你。”

跟单知非吵架真憋屈,你再?气,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吵不起来。谢圣远觉得自己不够爷们儿,吵什么啊,打一架得了。

有敲门声,家里阿姨上来送水果。

谢圣远一下?蔫了,跟阿姨说谢谢。

小高考定在3月15、16两天,单知非紧跟着?滚蛋,谢圣远心里潦草地划过几个数字,胡乱吃几颗草莓,抓起外套,下?了楼。

两人连句道别都没有,到楼下?,谢圣远碰到了刚回家的李梦。

“圣远,留家里吃饭呀,怎么要走?”李梦把?风衣脱掉,挂起来,一面笑着?招呼他。

谢圣远也挺能装,深吸口气,走到门口换鞋:“不了阿姨,这段时间学习特别紧,我等考完再?来。”

小高考安排在双休日,天气晴好,在前一天下午,不在本校考试的同学结伴去外校看考场。丁明清在本校,张近微和谢圣远则在十中。

公交直达,车上不少学生,穿各色校服。谢圣远见张近微还拿着透明笔袋,里面是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她这个人,总是这么正式,谢圣远瞄到她的身份证,真好看,要知道身份证动辄都把人照的跟通缉犯呢,最?起码颜值中上,到上面才有点人样儿。

谢圣远平时话很多,今天很沉闷,张近微察觉到他的异样,犹豫了下?,没问。她很怕问人家心事的时候,人家淡淡一句“没事”打发了,好尴尬。

她担心自己越过那个界限感,打扰到别人。

下?车时,她清楚听到谢圣远的一声叹息。

十中门口有指示牌,贴着考场布局,保安跟门神似的在那站着?。

小高考完的周日晚上,学校取消晚自习,相当于放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假。

谢圣远一直跟她强调别忘了去公园玩儿的事,他已经买好风筝。

“张近微,你会打游戏吗?”男生突然这么问她,把?她问的一愣,她羞涩摇摇头,“我不会,我都不怎么上网。”

谢圣远很心烦,他不抱希望地问这个问题,其实早知道答案,可他还是希望张近微能陪他打一次游戏。

考试这天,张近微反复检查两证和?文具,她有点强迫症,路上还要谢圣远帮她看了两回:“你再?看看,我东西都是齐全的吧?”

谢圣远倒好,都刷过了金属探测仪,坐到位子上,被老师检查出没带身份证,只有准考证。他身份证居然不知道在哪儿搞丢了,一定是这两天心不在焉,导致这么个结果。

监考老师让他不要着?急,可以补办,到小区隶属派出所开一张临时证明下午带来,上午正常考试。

蛮人性化的,谢圣远松口气。

门口是禁放物品存放处,一透明大箱子,丢满了背包。屋子里,三个监考老师前一后二,呈三角形定点,黑板上是无线电波钟,准确游走着。

张近微是最后进考场的,她在走廊看书,考试总要拖到最后一分?钟都盯着书,她才有安全感。里头,同学们都坐好了,朝她张望,张近微便背对着大家,默默记自己的。

监考老师在门口提醒她该进?来了,张近微快速收起书,放到包里,进?来张开手臂让老师扫金属探测仪。一屋子的学生,都在看她。

教?室里开始播放考生守则,是个好听的男声。

监考老师则再?次提醒大家手机等违禁物品一定要放门外指定位置,而且,要把?闹钟取消调成静音,以免影响到考试。

这是按高考标准化流程走的,大家相当于提前体验。

阳光非常好,照出一段流金青春。

物理却有点坑,最?后一题是万恶的灭A题。政治么,她从不抱有侥幸心理,全背了,感觉还不错。

上午两门结束,离家远的同学去了预定好的钟点房,吃饭、复习、小憩,都照顾到了。十中离一中的距离较远,张近微折腾不起,她打算在门口坐着?的,废弃英语报都带了,还有外套。

“不是吧,张近微你就打算这么眯会儿?”谢圣远吃惊地问,张近微觉得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我定了钟点房,要不然,一起?”男生话一出口,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挠挠头,“你别误会,我们都穿着?衣服睡,不在一张床。”

张近微脸红了下?:“真不用,我靠这墙角休息就行?了。”

“别总这么见外嘛。”谢圣远有点失望,但张近微固执起来……真是倔,怎么都说不动。

谢圣远还是坚持请她吃了午饭,她打算明天中午回请。

十中门前,几乎没什么人了,张近微一个人坐地上,看资料累了,就抱紧双膝,笔袋在怀中,她把脸埋在膝头,昏沉沉迷瞪着。

后来是门卫看不过去,让她到门卫室趴桌子上睡会儿。

后面四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简单吧,但也有那么一两题拿不准主意,张近微属于那种只要拿到卷子就不再?紧张的学生,她总体感觉尚可,默默祈祷自己拿个4A。

最?后一场出来,大家七嘴八舌对答案,有人不愿意,快速离开,张近微是喜欢对答案的,在所有科目结束之后,一定要对答案。

两人在吃牛肉面时,不停讨论试卷,中途,谢圣远接了个电话,李梦打来的。

张近微抬头看他一样,继续吃。

电话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听谢圣远拒绝道:“不了,阿姨,我明天请假再?过去,下?午跟同学约好了呢。”男生停顿片刻,又笑着?说,“没事儿,大不了暑假我飞美国找他玩儿,再?说了,他还能不回家吗?”

美国……张近微胸口毫无预兆疼了下?,她猜和?单知非有关。

果然,谢圣远挂了电话,告诉她:“是李阿姨,单知非的妈妈,他马上要走,可是我不想去见他了。”

什么?张近微意外地抬起了脸,她轻声问:“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不去送他?”

“吵架了,烦他。”谢圣远大口吃面,“他明天走,我偏不去,气死单知非。”

明天。

张近微第一次知道“明天”这个词,不代表希望,竟然代表着一种--失去?她顿时难能下咽,太突然了,还是太突然了。是,她知道他好像快要出国,大家都在传。

但这么一下?确定,她发现还是被当头一棒,人是懵的。

我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他了?他要走了,也许将来定居美国,过节回来那么一趟,但也不是看她……他会在美国谈女朋友……他以后也许会生混血儿……他有一天都不记得高中认识过一个叫张近微的人……他……

张近微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岌岌可危,快要冲破眼眶。

她赶紧低头,味同嚼蜡似的扒拉着?牛肉面,语气柔和?:“你们男生也吵架?”

谢圣远其实和?她一样,正不好受,他喉咙眼儿那堵了很多很多话,想询问,想倾诉,想埋怨,说自己和?单知非闹别扭了,说他家里关于拆迁那些破事儿,妈妈嫌爸爸窝囊废,爸爸坐沙发不吭声,叔伯姑姑们见面就是掐,争的你死我活,什么人情味儿都没了……真他么烦啊。

但这些通通都没说,谢圣远看着?女生柔顺的乌发,薄白的耳垂,她低头娴静的模样,都无比美好,他脱口而出:

“张近微,等考上大学我能追你吗?”

……

张近微骤然抬头,内心像倾泻了一场洪水,她睁着?美丽的眼,不能相信地看着?谢圣远。

谢圣远脸红了,他哈哈尬笑了两声:“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张近微同样慌乱,她一慌乱,就情不自禁拿这种话当挡箭牌,谢圣远笑容渐渐凝结,“啊?你,你该不会是喜欢单知非吧?”

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张近微就觉得自己心脏承受不了了,一秒都不行?,她霍然起身,板凳都带翻了,有点结巴:

“下?午,我下?午不能跟你们约了,我有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谢圣远发现她整张脸,甚至连带着脖子都红成一片,一提单知非,她反应这么大,男生若有所思看着?她。

可就这么被放了鸽子……

三人说好的,去公园玩儿,晚上还回教?室再上会儿自习,绝不过分?浪。

“咱们说好的,你怎么能不去呢?”谢圣远非常非常失望,他慢慢跟着?起身,“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张近微勉强挤出丝笑容,她说抱歉,说自己要先走一步,然后,快速逃离小店。

阳光明媚,透过翠嫩的枝条洒下?点点斑圈,张近微满眼都是泪水,她嘴唇微微下?撇,是个委屈至极的表情,为那句--你该不会是喜欢单知非吧?

她走的特别快,马尾摇荡,可女生表情又分?明是在倔强地忍着?眼泪,头颅高扬。

以为忘记了,其实没有,一碰就有万千情绪奔流炸裂。

他明天就不在这片土地上了,张近微绝望地想,后来,她抱紧自己装有证件的笔袋跑起来,路上有行?人看她,她不在乎了,反正没人在乎她,没人爱她,她为什么要在乎?

张近微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跑到喉咙作痛,心跳飙升,她在体力到底极限的时候慢慢停下?,弯腰呕吐。

半路上的公交,有座位她也不坐,攥着扶手,她心里一直在默念那句模拟题的英文,whenyoufeelalone,whenyoufeelalone……

学校里剩的学生不多,少数回家,大部分同学结伴去聚餐,张近微拖着?疲惫的身体,没回小院,而是去了紫藤花架。

春天了,紫藤花架变得生机盎然,她记得这里下?过一场雨,曾被手机照亮。

紫藤花架下,有人站在那儿。

她抬头时,对方正好也转身。

看到单知非的面孔,张近微先是退后一步,但很快,她不动了,抱着硕大的透明笔袋,目不转睛地望向他。

滚烫的眼泪慢慢滑过脸庞。

她看起来苍白,像快要断的一株细茎花卉。

“张近微,你考砸了?还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吗?”单知非开口轻声问,他站在原地,清瘦颀长,声音有点异样,仿佛控制不好喉咙。

是吗?张近微脑子像上了锈,她点点头,眼泪一下?扑落到鼻端:“考砸了。”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家伙,小高考而已……单知非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他本想掏纸巾,见她从兜里拿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往脸上揉。

张近微没说话,她低着?头,许久许久,发觉男生并没有离开,才抬起脸,冲他振作一笑:

“听说你要走了,一路顺风。”

“谢谢。”单知非望着?她的眼睛。

又沉默了,心里的一切情绪都被沉默延长下去,必须结束掉。

“再?见。”她努力用正常的语气道别,转过身,差点绊倒趴下。

身后,没有人追上来,单知非压根没有动,静静目送她消失。

张近微中间走错了路,她容易这样,像个白痴。最?后,回到小院,脱了外套和?鞋子,她穿毛衣迫不及待地滚进?被窝,蒙住脑袋。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张近微没有去上晚自习,教?室人寥寥。

第二天早上,音乐一起,跑操开始,张近微浑身散架了一样费力爬下床,浑浑噩噩跑操、早读,被丁明清数落放鸽子的事,丁明清这回很凶,几次欲言又止。

谢圣远没有出现在早自习课堂上,丁明清先发现的。

老班也发现了,每天,都要清点班级人数的,如果有请假的会在班级群里@班主任,或者打电话。

老班觉得反常,自然对着?办公室墙上贴的家长联系方式打手机。

然后,老班消失了几乎一上午,第四节课时出现在课堂上,他很严肃,大家从没见陈老师这么严肃过,他说:

“同学们,咱班谢圣远同学昨天下?午出了意外,”老班似乎在给同学们心理准备的时间,几秒钟后,他声音突然暗哑下?来,“谢圣远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圣远的原型,死在不到十七周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