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单知非又来给她送新?整理的学习资料,厚厚一叠。两人再见面,好像都忘记出除夕夜发生的一切。

张近微话更少?了,堵在门?前,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只是接过资料说谢谢。单知非拿这个女生没办法,欲盖弥彰地告诉她:

“我?们做普通校友,那?天,不能代表什么。”

张近微脑袋低垂,抱紧资料,没说话意思便是认同。但在他要走的时候,还是开口了:

“我?那?天哭,也不代表什么,你知道一个人过年多少?觉得有点?难受,所以容易失态。”

她用了很成年人的词语,失态,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有什么失态不失态的,在师长眼?里,他们还都是孩子?。

“我?知道,没人喜欢轻易流露脆弱,”单知非看她纤直的身?体,总能想起带刺的玫瑰,张近微绝对不是那?种软弱的女生,不过,他有时觉得她过于严肃了,“你那?天其实流了我?一手的鼻涕。”

张近微果然变了表情,她支吾片刻,望着单知非带笑的眼?睛,忽然,也跟着笑了:

“骗人。”

尾音扬起,有点?像小女孩高高扎束的羊角辫,单知非面不改色:“真的,糊我?一手心,我?用纸巾擦半天,爸爸还问我?沾到什么东西?了吗?你猜我?怎么说的?”

张近微迅速收起笑容,变作紧张:“你跟叔叔说我?拉着你哭了吗?”

这多难为情啊,她已经红了脸。

“对啊,我?说你一个人过年伤心欲绝,抱着我?嚎啕大哭,像个小朋友,我?差点?心软都想把你领回家?认干妹妹呢。”单知非跟讲冷笑话似的,这一说,张近微又笑了,撇撇嘴,“我?不要做你的干妹妹。”

说完,她沮丧地表示,“叔叔肯定觉得我?奇奇怪怪。”

“没有,爸爸对你印象不错,说你文?文?静静的,很好。”单知非脑子?里却?想着那?句干妹妹,他接上那?个话,“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干妹妹。”

这都什么呀,说着说着话题也变得奇奇怪怪,张近微深吸口气,勉强一笑:“我?想学习了。”

“要点?我?再给你讲讲?梳理一下。”单知非提议,结束闲聊。

他的思路总是很多,一道题,总有无数个法子?去解,辅导张近微,他已经了解她的思维习惯,对症下药,给她能好好吸收的路子?。时间?过很快,张近微像块小海绵,拼命吸他。

她的笔记本上,有优美词句摘抄,英语作文?模板则搞了一堆高大上的单词。单知非虽是理科生,但算是酷爱阅读,这点?,张近微远远比不上他,她怀疑他一天有36个小时。

她看书功利性过强,总想着哪句话我?能化用下,或者引用下,提升下作文?逼格。不过量大了,无形中多少?提升下审美。

讲解告一段落,单知非手里转着笔,问她:“你呢?打算读什么专业?”

张近微抿唇,像是不好意思:“其实,我?想当个漫画家?。”

单知非一手托起腮:“很喜欢?”

张近微点?头:“喜欢,我?给我?自己设计了房子?。”

“我?能看看吗?”单知非温和地提出请求,他把笔记合上,是个准备欣赏的态度,张近微揪着衣服,想了想,把书里夹着的一张硬卡纸交给他。

单知非认真看半天,点?评了下,张近微又捂嘴笑。

“你笑什么?”

张近微摇头。

“到底笑什么?”单知非忽然用笔敲了下她脑袋,也许,是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张近微感觉到危险,她收起笑,望向单知非的目光很快专注到失神的地步。

单知非垂下眼?,低声说:“张近微,别这么看着我?。”他很困难地压住想要吻她的欲望。

张近微反应过来,尴尬无比,她站起来说要倒杯开水。

桌子?上,她用过的草稿纸都没舍得扔,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卖废品,单知非舒口气,他确实觉得口干舌燥,心不在焉翻了翻那?些?草纸。

动画镜头似的,一页页快速从手底飞过,像是直觉,他又倒回去重新?慢慢翻,然后停顿下来。

那?是用水笔画的素描,男生的。

不及细看,张近微把自己清洗过的杯子?放在他手边,假装很潇洒:“你要喝水吗?我?只有一个杯子?,用开水烫了遍,你要是不嫌我?脏就……”

单知非很快握在手中:“我?正?好口渴了。”

他真的轻轻吹气,抿了一小口。

热气湿润了男生眉眼?,很浓烈,他看着荡漾着的透明液体:“张近微,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私人问题?张近微脑子?里立刻冒出什么你几岁来的大姨妈之类的东西?,她噎了下,“什么?”

“你……”单知非突然也笑了,“没什么,我?觉得你房子?画的真好。”

耍人吗?张近微“唏”了一小声。

两人漫无目的聊了一会?儿,然后道别,单知非走时趁她不注意,把那?张草稿纸撕下带在了身?边。

转眼?开学,学校里重新?热闹起来。

这个时候,校园贴吧里开始流传一张照片,清晰度尚可,是单知非和张近微在肯德基吃东西?的画面。不是本校学生拍的,来自本地微博的一个话题:你见过的素人帅哥有多惊艳?

大家?都知道了,一片哗然。

单知非的新?女友,是二七班的张近微。

丁明清看到时,很意外,但很快又不那?么意外,张近微隐藏够深,先是搞来什么大神资料,又有过年约会?,终于,在肯德基现了原形,张近微居然在谈恋爱?

这些?话,丁明清说给谢圣远听时,语气是半带笑的揶揄:“得,你争不过单知非的,真是看脸的世界啊!”

谢圣远同样震惊,他那?么活泼的一个人,半天不吭声,很快有种受到欺骗的郁闷:装,这两人真能装,明明都已经在一起了,还说不认识。难怪了,放假前,他和丁明清极力邀请张近微出来玩儿,她死都不松口。

他对好朋友很失望,对张近微也很失望,但没什么好说的,张近微没必要对自己负责什么,自己没告白,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单知非呢?

谢圣远觉得单知非很不够哥儿们。

寝室里,黎小宁几个完全接受无能,女生们在激烈讨论,等张近微进来时,黎小宁看她更不顺眼?了,连指桑骂槐都省掉,索性直接问:

“张近微,你真了不起啊,能钓到单知非,他知道你妈妈当小三人品差,你偷东西?人品更差,这都能跟你谈的下去。要不,你教教我?们,怎么追这种家?里有钱成绩又好的男神?”

张近微不上贴吧,她很少?接触网络,她一无所知。

单知非的名字,在寝室里拔地而起般被提及,她臊红了脸,脑子?里嗡嗡的,却?还是抓住了一点?:

“你说谁偷东西??”

黎小宁很鸡贼地应对:“偷别人男朋友,也是偷,你让单神劈腿,真的好厉害啊,好奇怪,你要是真有这么大本事,怎么没考班级前三?你果然得你妈真传,祖传小三!”

“我?跟单知非不是,”张近微感到极大羞辱,她咬紧唇,几乎失去血色,“你说谁是小三,我?不是。”

“你就是,你跟你妈一样,不知廉耻。”黎小宁尖刻地说道,“生气啦?生气打我?呀,全学校都知道了,你打的过来吗?一中应该开除你这种学生!”

张近微声音有点?发抖:“你必须跟我?道歉。”

黎小宁当然没有搭理她。

这样的偶然,居然也能带来海啸般的灾难。张近微觉得心给捅了一下,极慢的那?种,往左旋转,往右旋转,就是不愿意□□。

寝室里散发着属于少?女们的味道,洗发水的成分、衣服上的皂粉,被窝突然抖开弥漫的暖流……

这个世界没那?么多道理可讲的。

她走上前,猛地抓起黎小宁的胳膊,在女生们的尖叫声中,把黎小宁摔到了地上,紧接着,她骑在对方身?上,牙齿发出碰撞的声音:

“你再骂我?试试?”

张近微五官拧巴成一团,她没哭,表情带着种令人陌生的艳煞。

没人见过这样的张近微,大家?吓坏了,包括黎小宁,她觉得张近微可能要掐死她,至始至终,张近微却?没有做出更过火的举动。

事情闹很大,鸡飞狗跳的,老班很快插手进来处理这件事,叫家?长是第一步流程,黎小宁的父母都来了,咄咄逼人,在女儿的哭诉声中几乎要把办公室砸了。

黎小宁的爸爸要揍张近微。

她没躲,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眼?睛里像看到了整个世界,又像一无所有,是空的。

乱哄哄中,男人被拦住,耳边只剩破口大骂声和争执声。

老班在张近微的哀求下,没有联系郑之华。

最终,老班跟张近微谈心,劝她写书面道歉,这样,她可以免于处分。

“我?没有错,为什么不处罚她?”张近微扬起光洁的脸,没有眼?泪,只有眼?睛是红的,“为什么别人骂我?我?只有听的份儿,我?不可以回击吗?”

老班无可奈何地说了许多道理,她太倔,足足撑了两天都没有被做通思想工作。

但两天后,老班忽然找到张近微,告诉她可以不用写书面道歉,而且,为了暂缓矛盾,决定让她单独住宿,住宿的地方不陌生,正?是那?所小院。

这个时候,单知非在忙一个交换生项目,对接美国公立学校,签证时效一年,对方会?提供奖学金,有相应的寄宿家?庭。

张近微没有想过找他,她在这两天里,觉得什么东西?粉碎了,也许,她应该习惯某些?东西?的反复粉碎,比如自尊。

谢圣远和丁明清来看她时,张近微眼?睛已经消肿,她不说话,沉默地趴在桌子?上算题。

“同桌,你别难过,事情都过去了。”丁明清不再喊什么“好近微”,她小心上前,安慰了两句。

张近微嘶哑地说了声“谢谢”。

谢圣远忽然爆出声:“臭三八,等毕业了我?一定要找人揍她,太欺负人了!”他攥紧拳头,闷吼不已。

“别,”张近微嗓子?像塞了棉花,她眼?底有血丝,“谢圣远,你千万别做违法的事,别给你爸妈惹麻烦。”

“张近微,”谢圣远本来有点?生她的气,现在不了,他脑门?那?全是热腾的血在翻涌,“你放心,我?跟丁明清无论什么时候都站你,我?们永远是你的好朋友,你要是觉得难过,就想想你还有我?们呢。”

他扯过丁明清,急急看她,“对吧?”

丁明清顺势应和:“对,我?们永远站你,等考上大学就好了。”她不动声色把谢圣远的手从胳膊那?拿掉,“你别那?么冲动了,万一把人打个好歹,怎么上大学?我?知道你肯定很痛苦,但你真不能再犯这种错了,你住这里也好,加油吧,我?相信考上大学一切就都好了!”

她都决定不要再哭了,可眼?泪止不住。

两人要离开时,张近微让谢圣远等等,丁明清非常有眼?色:“我?到门?口买点?草稿纸。”

她向谢圣远要了单知非的手机号码,谢圣远脸憋通红,觉得不该这个时候问这个,但实在没忍住:

“你真的跟单知非……”

“没有!”张近微浑身?带刺地回答,她声音很大,大到谢圣远连忙跟她道歉。张近微看男生小心翼翼,唯恐得罪她的表情,噙泪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谢圣远瞅着她,把偷偷带的手机交给她:“我?知道,我?们是好朋友,你不用跟我?道歉。”

男生离开后,她握着手机静静坐很久,一直以来,张近微觉得自己算是心性坚定的人,她不软弱,也没那?么脆弱,只是过分安静。她现在有点?木木的感觉,更类似虚无--

耳畔过去的寒风,车窗外的霓虹,男生温热的手指,还有那?个真假难辨的吻,太奢侈了,真的都太奢侈了。

除夕夜的事,仿佛发生在遥远而飘渺的梦里。

她以为至少?自己可以承担起一个梦。

直到晚自习下课,她一个人拎着水瓶回到冰冷的屋子?,才呵着手,摁下那?串数字。谢圣远通讯录里可以直接找到单知非的名字,但她没有直接拨打,而是选择一个个按下来。

她知道单知非忙,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初六,他说自己会?忙,大概在元宵节来给她送新?的考点?整理。其实,已经几乎没有内容可整理。

接通的刹那?,张近微听到他好听的声音,捂住了嘴。

她久久不能开口,那?头单知非反复在问谢圣远你在搞什么鬼。

语气已经有些?不快。

“我?是张近微。”她声音里有种很纯粹的东西?。

单知非声音一下变得极其柔软,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圣远,希望刚才的语气没有让你不舒服。”

他很想告诉她,宝贝儿,再等我?几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但这种话只存在臆想之中,单知非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有这么肉麻的一面。以前,他一直不能理解那?些?在食堂里互相喂饭的情侣,现在,他竟然很羡慕那?种男生,当然,张近微不是他的女朋友。

“元宵节我?再过去,我?记得,开学就要考试的,这周末?”单知非最终说的是这个。

张近微已经满脸泪水,她握着手机,像要抛弃全世界,又像是只想好好爱自己:

“单知非,别来找我?了,就这样吧。”

单知非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小心地,平静地问:“换个时间??”

张近微快撑不下去了,每一个字,都让她极度痛苦,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告诉他:

“你误会?了,我?是说,我?们永远别见了,我?心里有喜欢的人,我?决定考上大学后就会?向他表白,所以,我?不想让他万一误会?什么。毕竟,他是你的好朋友。”

她机械地把谢圣远拉出来,背完台词,像吞咽了一团火,竟然不痛。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下文,昨晚码的太匆忙,自己写完其实是不满意的,当然,改了未必就好,不过最起码做了努力。因为故事有原型,所以写起来有时候自己也会哭,你好,张近微,书名是我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我会尽力写好这个故事的,即使没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