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善怔住。

童梓不是喜欢陆延吗?

怎么会?

现在裴善处境艰难,公交车已经走了,眼前只剩下一个咄咄逼人的陆延。

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圆的谎言。

“如果谎言被识破,那么撒谎的人要受到怎么样的惩罚呢?”陆延的声音像是毒蛇一样冰凉,划过脊背。

裴善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低头安安静静地站着。

陆延笑了一声。

“上来,我送你回家。”

裴善安静如鸡。

陆延很有耐心。

“我也不介意我们在这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裴善一哆嗦,赶紧坐上去,双手紧紧扣住车两侧的杆。

陆延唇角弯了弯,启动了摩托车。

不像别人怎么平坦怎么走,陆延专门找坑洼不平的地方,或者是陡峭的路坡,裴善在后面脸色惨白。

陆延猛地刹车,裴善迫不得已用手搂住陆延的腰。

陆延心情愉悦,声音里面噙着笑意,“抓好了,要下坡了。”

少年的腰精瘦有力,少女的面庞精致美丽,惊艳了一杀夜色。

裴善看着刷刷略过的路灯,天上伶仃寥落的星子,还有少年挺拔的背影。

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刚出狱的陆延。

眉眼冷峻,眼角眉梢全都是阴冷和孤郁。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大概会宁愿选择从来没有从人世走过这一遭。

“这个世界特别好,陆延。”

少女动听的声音遗落在风里,又被送到男生的耳朵里面。

“嗯。”

夜色太美,少年的声音也很温柔。

裴善听见他的回答,默不作声。

她知道陆延的原生家庭和过去,是陆延心里的泥泞沼泽,从来不愿意露出一分半点。

如同龙之逆鳞,触之即死。

尤其是在她面前,一旦她提起,陆延就像换了个人,极其暴躁。

如果他能够放下,用心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或许他根本不用重复上辈子的悲剧。

裴善的家很快就到了,说了一句谢谢,正要走,就被陆延抓住了手臂。

“就这么走了?”

裴善不喜欢交际,但也不蠢。

她知道陆延想知道什么,她借着童梓的名义,替他打抱不平,给他送花,很难让人不误会。

“陆延,我不喜欢你。”

裴善觉得,他们应该是一组平行线,永不相交的那种,如果非要是相交,那也应该从此以后,越离越远,再无交集。

反正陆延不知道她是裴善。

也只有这样,才能相安无事。

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紧,裴善继续说。

“陆延,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裴善走后,陆延在车旁抽了很久的烟。

去你妈的不喜欢,去你妈的不是一个世界。

敢招惹老子,不敢承认是吧?

陆延眼瞧着整个小区都沉浸在夜幕里面,小骗子扑棱扑棱的眼睛又浮现出来。

捂着心跳如雷。

妈的,裴善,你完了。

一个月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因为裴善对陆延平时来往的路径了如指掌,这一个月竟也相安无事。

王晓丽抱着一沓试卷,心情愉悦地走近教室,招呼班长陈露露把试卷发了。

等到试卷发的差不多了,王晓丽轻咳一声。

贝贝的手死死地抓住裴善的手臂,小声默念。

“佛祖保佑.......”

话语间已经问候了佛祖的18代祖宗。

裴善放下手里的笔,轻轻拍了拍同桌的后背。

贝贝这个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神经大条,但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从来不掉链子。

王晓丽扫视一圈。

“这个月月考成绩出来了,大家都很有进步,除了某些同学......”

王晓丽眼刀艮了后排,恨铁不成钢。

周广扫了一眼自己卷子上的44,毫不在意地扭过头去抢吴钰郑蓝的卷子,一脚被两人踹回来,吃了一鼻子的灰。

末了看见陆延空白的卷子,除了名字什么都没写。

周广瞪大眼睛,“延哥霸气!”

王晓丽继续道,“表扬咱班的第一名,裴善同学,不骄不躁,不仅仅是在英语这一学科,在这次月考的其他学科也遥遥领先,总分排名咱们一中全年级第一!”

贝贝望向裴善的眼睛盈满了崇拜的小星星。

吴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新来的小同学很不错嘛,果然跟咱们这些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哎,人各有志呀!”周广伸了一个懒腰。

陆延听着外面这些声音烦的慌,眼里划过戾气,随即戴上了耳机,低头看见自己空白的卷子立刻暴躁地揉成一团,扔进桌洞里。

叶云和裴清看见成绩单的时候笑的合不拢嘴,随后眼里又盈上了辛酸。

看着懂事的女儿,喜悦和难过又涌上了心头。

自从小南查出了白血病,叶云和裴清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医院的那个孩子身上,平时忙的也几乎不着家,本来就对自己的女儿亏欠良多。

但是他们漂亮的女儿什么都不说。

叶云忍住了泪水,说,“善善,这两年咱们家里面的情况好了很多,妈妈给你拿钱,你去把李老师的钢琴课续上,女儿的梦想,爸爸妈妈是一定要支持的!”

裴善的眼睛也泛上了泪意,她觉得能够再次见到爸爸妈妈,已经花完她所有的运气,她已经不敢再去奢求一些其他的东西。

能够安然真实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向神明偷来的恩赐。

她摇了摇头。

“妈,不用了,其实我觉得我也并不喜欢弹钢琴。”

又怕叶云多想,添了一句,“李老师对我很好,该学会的我都回了,不用再续啦。”

裴善看了看表,“爸,妈,不早啦,我去给小南送饭了!”

女儿走后,叶云的泪水终于落下来,裴清叹了口气,安慰老婆,“行了,善善这么懂事,也是咱们的福气,等到下个月咱们工资发了,给善善买一架最好的钢琴!”

自从裴善上次考了第一之后,在班级里面的人缘也好了不少,很多同学会抱着习题来向她请教。

裴善拿着笔,讲的很细心,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是拂过樱花的四月暖风,温柔沁人。

听她讲题的男同学脸从耳根子红到脖子,抱着题目匆忙地离开。

裴善撑着下巴,看着外面随风逍遥的杨树,觉得十分幸福。

一切都在按照她预想的样子在慢慢变好。

真好。

贝贝吃着小香梨津津有味地看着,忽然凑近,放大的脸盘子下了裴善一跳。

“善善,你为什么老是带着眼镜干嘛?你入学体检上的视力那么好?刘海怎么留得那么厚?好俗气的打扮!”

裴善被她逼得无路可退。

“善善,我有时候觉得,你长得应该很好看。”贝贝仔细端详她的脸,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怕我嫉妒你的美貌?”

裴善:......

好在班长陈露露打破了这一僵局,“善善,这道题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裴善猛地点点头,极其热情。

等到陈露露走了以后,贝贝还挑着眉,叹了口气,“这一个个的,真是不把自己的美貌当回事,这让哀家情何以堪!”

班长陈露露也是六班的班花,但是是个事业心特别强的女孩子,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感兴趣。

是六班几乎让所有男生悲伤的高岭之花。

自从发现了裴善这么一个用心搞事业的宝藏女孩,果断和裴善成了学习搭档。

课间裴善和陈露露去二楼去接水的时候,忽然在二楼楼梯拐角听见陆延的声音,于是急忙拉着陈露露停在原地,陈露露不解,但是还是听裴善的话一动不动。

童梓哽咽地说,“陆延,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陆延没有说话。

裴善闻见了熟悉的烟味,皱了皱眉毛。

陆延的声音低低的,“滚开!别逼老子打女人!”

“不是的,陆延,我和陆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露露了然,哦,三角恋!

裴善听见陆延低沉的声音,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她不由自主的出汗,那种被偏执禁锢的恐惧让她面色苍白。

水杯因为手里面大量的出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落地声,在空旷的二楼格外引人注目,自然也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但是幸好没人过来。

陈露露探头看了一下,正好与童梓对视,陆延他们因为背对着裴善她们,并没有看见她。

陈露露拉着裴善快速上楼。

水杯慢悠悠滚到陆延的脚边,吴钰捡起来。

“哟!这水杯不是咱班小古早的水杯吗?”

陆延皱眉,接过水杯,蹲下来,正对着童梓。

“你认识她?”

不带任何感情。

童梓摇摇头。

“不认识最好,警告你,离她远点!”

“你这种人,不配。”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童梓握紧了拳头。

我不配,陆延,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陆然可什么都告诉她了!

放学以后。

裴善收拾好书包,就要去找自己的水杯。

水杯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陆延似笑非笑,弯着腰,“同学,你水杯掉了。”

偷窥别人一下子就被戳穿,裴善坐立难安。

“这不是我的水杯。”裴善咬牙。

“哦,那应该是是别人不要的。”

陆延打开窗户,眯着一只眼睛,正欲扔出去,手就被一只小小的手握住了。

低头撞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耳畔传来清凌凌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这个好像是露露的杯子。”

手上的温度顺着手臂酥酥麻麻地传到心里,陆延点了点头,也没听好这个小姑娘说的什么。

听着贝贝已经在催了,裴善夺过杯子,还没跑就又被捉住了。

“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呢,嗯?”

弯弯的尾音轻轻上扬。

裴善头更低了,在贝贝进来催之前跑了出去。

陆延的手上落了一颗草莓味的牛奶糖。

陆延低笑一声。

小骗子,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