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海棠春睡花鸟屏风足有八尺, 又是实木雕的,骤然被推倒,动静着实不小。

宋清盈人都吓傻了, 不是霍致峥眼疾手快, 牢牢勾住她的腰,她怕是要随着屏风一起栽下去。

“陛,娘娘?”门外传来福禄总管担忧的唤声。

听着外头的声音, 方才的旖旎氛围顿时消散不少,宋清盈也从多巴胺的快乐中清醒了来, 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屏风,脸颊通红。

命, 命。

接吻接到屏风倒塌什么的, 也太尴尬了叭!

还好宫人们没得到吩咐不会贸然进来,不然要是都冲了进来, 又是一个大型社死现场。

宋清盈眼睫轻颤,压根不好意思去看霍致峥,只伸手推了他的胸膛, 心虚, “陛, 这该怎么办?”

霍致峥扫了眼那扇屏风, “没事, 朕让人给送一扇新的。”

宋清盈, “……”

重点是这个嘛?

难道不是等会宫人们进来,该怎么解释屏风为什么倒了吗?

这时, 门外又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拍门声,“皇兄,小嫂子, 们里面吗?”

是霍蓉儿的声音,她似乎在跟谁嘀咕着,“不会是房梁掉来了吧?那可不得了!”

宋清盈:她怎么忘了霍蓉儿和福宝、桑桑都还在呢,这好了,丢人丢大了。

谈恋爱真的让人降智!

许是读懂她脸上的崩溃,霍致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安抚着,“交给朕处理便是。”

宋清盈瞠目,“难不成陛还会修屏风?”

霍致峥,“不会,但朕能叫人把屏风抬出去,换扇新的。”

宋清盈,“……”

霍致峥松开她,轻声,“朕去开门,不然你昭阳宫的门被蓉儿给拍散了,还得找人修门。”

说着,他往门边走去。

宋清盈看了看他的背影,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能够遮蔽的屏风正躺在地上,仿佛在控诉着方才那顿狗粮是它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

门一打,霍蓉儿就想冲进来,但一见到自家皇兄面无表情的脸,立刻刹住了,只伸着脖子好奇的往房梁上瞅,“皇兄,们在里头做什么呢?没事吧?”

霍致峥云淡风轻道,“没事,只是屏风倒了。”

他的视线越霍蓉儿,落在福禄总管担忧的脸上,“找几个太监头的屏风搬出去,再去库房挑个差不多样式的送来。”

福禄总管应,虽然他心头满是疑『惑』,好好的屏风怎么会倒呢?

不单他有这个疑『惑』,霍蓉儿也有,“皇兄,屏风怎么倒了啊。”

“朕不小心撞倒的。”

霍致峥就这么淡淡一句话,转身往屋去。

很快便有小太监进来扛屏风,霍蓉儿看着屋内那情况,啧啧称奇,“皇兄还有本事,这都能撞倒。”

福宝和桑桑两个小人儿则是围在了宋清盈身旁,关怀问候,“小婶婶,屏风有没有砸到你?是不是吓到了?”

“小宋姐姐,的脸怎么这样红,还有的嘴巴好像有点肿,是生病了么?”

面对两双纯净无暇的大眼睛,宋清盈羞耻的都想头皮发麻,讪讪的笑了,“大概是屋子有点热。”

桑桑和福宝也就信了,还想拉着宋清盈出门凉快一,霍致峥一走过来,俩孩子顿时不敢出声。

为了缓解尴尬,宋清盈清了清嗓子,“趁这会儿还早,不如咱们一起包饺子吧,入冬之后还没吃饺子呢。”

霍蓉儿一听有了新活动,顿时来了兴致,“包饺子好啊,正好包了晚上吃!皇兄还记得吗,从前我们在老家,外祖一到过年就会给咱扛半扇猪来,让母亲给咱包饺子吃。”

说起往事,霍致峥的神『色』带着些许回忆的的怅然,“记得。”

听兄长说,母亲刚嫁来的那几年,外祖经常送肉来。

但祖父是个好面子的,经常训斥父亲,哪有娶了媳『妇』,还让媳『妇』从娘家倒贴的,老霍家丢不起这个人。这话虽是训斥父亲,但祖父训斥时从不避讳母亲。

后来母亲与外祖说了这事,顾忌着霍家的颜面,让他以后还是别送肉了。

外祖听后,勃然大怒,觉得酸秀才家简直不可理喻,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想让女儿和外孙的日子好点,怎么就跟面子扯上了?

后来外祖和祖父还吵了一架,眼见着母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外祖为了女儿退了一步,只在年节的时候给女儿送东西来。

在霍致峥十一岁时,外祖病逝,之后祖父与父亲也先后病逝,霍家的情况每况愈,外债累累,母亲和十三岁的兄长勉强撑起一个家。

“那就包饺子了,我让人准备去。”

宋清盈朝宝兰使了个眼『色』,宝兰会意,转身去安排。

没多久,厅堂内就多了一张长桌,桌上有和好的面,还有御厨调配好的馅料。

净好手后,霍致峥垂眸问宋清盈,“会么?”

“呃,不太会。不陛您示范一?正好臣妾与桑桑福宝他们学一学。”

其实宋清盈是会包饺子的,小时候她与『奶』『奶』学过。不考虑到原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枝玉叶,她选择装模作样的在旁边观摩观摩。

霍致峥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走到桌边,系好袖子就开始压面皮,放馅料,掐花儿。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一个白白胖胖的元宝饺子就包好了。

“叔父好厉害。”福宝夸道。

桑桑对霍致峥还是很畏惧的,不敢出声,但大眼睛也满是敬佩。

霍蓉儿表示不服气,“包饺子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说着她也包了一个出来,有模有样的,但跟霍致峥包的还是差了一点。

宋清盈学着霍致峥的样子包了一个出来,又回头朝他笑了,“都是陛教得好,臣妾一就学会了。”

霍致峥眉梢微挑,不置可否。

福宝和桑桑两人也撸着袖子嚷嚷着包。

小孩子想象力丰富,包饺子还包出各种形状,互相攀比着自己又捏出什么新的形状。

霍蓉儿包着包着,忽然想起什么,对霍致峥,“皇兄,今儿个这么热闹,不如咱把母后一起叫来吃饺子吧!”

霍致峥没立刻答,只看向宋清盈,“说呢?”

宋清盈觉得这样和谐的氛围,秦太后一人在慈宁宫也怪无聊的,反正包了这么多饺子,不怕不够吃,便道,“太后愿意来,那自然是好的。”

这般说了,霍蓉儿立刻派人去慈宁宫请秦太后。

乍一听到昭阳宫在和和美美的包饺子,秦太后愣了好一会儿,等回神来,那张不再年轻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惆怅。

包饺子啊。

从前年,一家人凑在一块包饺子最是热闹不了。

公公虽然有点老古板,规矩多,但心不坏,每次包饺子一准儿会叫她爹留来一起吃,怕他爹一个人在家年孤零零。

那时候日子虽穷,可一家人都在,她有爹爹疼,有夫君爱,还有三个乖巧懂事的儿女。

如今富贵了,再不用为几两肉几斤面计较,可家人死了一大半,这都到年节边上了,她坐在华丽宽敞的宫殿,却是半点年味儿都感觉不到,只觉得这雪没完没了的,冷清的命。

“太后,您老怎么想的?若要去的话,老奴给您拿氅衣来,前阵子尚宫局送来的那件金棕『色』大寿字『毛』氅油光可鉴,您穿着一定好看。”嬷嬷躬身问询。

“他们小辈凑在一块儿,我这么个老婆子去……会不会不大合适?”

“太后您这话说的,您可是陛的亲娘,这皇宫里您哪处去不得?何况这是陛和公主亲自派人来请,说明他们是盼着您去,您老就全了他们这份孝心吧。”

“嗯,也是。”

秦太后想了想,坐起身来,脸上的褶子笑着皱起来,“那我就过去看看。”

说实话,在昭阳宫门外看到屋内大的小的说说笑笑闹成一片,秦太后心是有点酸楚的,不很快,那酸楚就被孩子们的唤声给压了。

“祖母,您来了!”

“母后快来,我们特地留了一盆韭菜馅,就等着您来包呢。”霍蓉儿笑着迎上去,“我方才一直与他们说,您包的韭菜饺子是天底最好吃的!您可得好好『露』一手!”

霍致峥与宋清盈一给秦太后行礼,桑桑第一次见太后,却是半点不怕生,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软软,“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秦太后脸上堆满笑,不住的点头,嘴里说着“好”、“都不必多礼”。

简单寒暄后,秦太后半点不矫情,洗手就开始包起饺子。

纵是做了大半年养尊处优的皇太后,这手上的活计却是半点不生疏,饺子皮一上手,就娴熟的包了起来。

小辈们静静的在旁边看,宋清盈也不例外,看着太后粗粗大大的手,还有做事的利落劲,不知不觉想起了『奶』『奶』。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宋清盈还梦到了『奶』『奶』。

如半年前那个梦一般,她回到了她和『奶』『奶』的家。

梦里也是冬日,窗外着雪子,空气干燥又冰冷。

暖黄的灯光,『奶』『奶』系着老旧的围裙,『揉』面,包饺子……

宋清盈想去帮她,可双脚动弹不得,只能在一旁看着。

『奶』『奶』一边包饺子,一边喃喃,“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盈盈她啊,最喜欢吃饺子了。”

宋清盈鼻子一阵酸。

『奶』『奶』煮了饺子,用保温盒装好,用帆布袋装着,袋子上还印着“盛景慈善基金会”的文字。

与上次的梦境一般,『奶』『奶』提着袋子,撑着大花伞,佝偻着背,脚步蹒跚的出了门。

冬日寒风呼啸,『奶』『奶』瘦小的身躯几乎要被强风给吹走一般,宋清盈看得直掉泪,着急喊,“『奶』『奶』去哪里啊,这么冷的天,待在家嘛!上坟又不着急,您煮的饺子我也吃不着……”

夜阑人静,听着身侧之人小声的梦呓,一向浅眠的霍致峥睁眼。

听到她呢喃着饺子,霍致峥哑然失笑,晚膳那顿饺子她还没吃够?

她吃了整整二十五个,可把母后都吓坏了,临走前还偷偷与他感慨,还好你如今是皇帝了,若是换做从前家里的情况,咱家可养不起这样的女子。

忽然,她又喊了一声“『奶』『奶』”。

声音轻轻的,带着哭腔。

霍致峥一怔,扭头看去,借着微光,他看到她那蹙起的眉。

是在想念她的亲人?

这个小傻子,其实倒也不像她表现得那般没心没肺,这心还是会惦记人的。

黑眸微动,他伸手她揽入怀中,巴抵着她的,拍着她的背哄,“别怕,朕陪着。”

既然上天让她来到他的身边,他想成为她在这可以信赖的、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是爱人,亦是亲人。.